第六十八章 死士
2024-06-04 12:03:12
作者: 十年臥雪
李縝欲往正廳走去。
「站住!」耳邊卻傳來棠奴的呵斥。
「又幹嘛?」
棠奴解開腰間的麻袋,從裡面取出兩枚鐵釘,一柄小鐵錘,還有一根綁著小鈴鐺的麻繩。
「將這些,綁在門後。」
「你的意思,今晚會有危險?」李縝會意,因為這些物什,能組成一個預警裝置。
棠奴上前,眉眼一挑,左手輕輕一拍李縝的肩胛:「帶上你,不就因為,你能打嘛~」
「你是想與我,死在一起?」李縝將鐵釘斜著釘到門檻上,而後將小麻繩兩條的繩圈,分別套在一根鐵釘上,如此,只要門一開,就會碰到繩子,繼而讓鈴鐺「叮噹」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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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棠奴冷笑兩聲,隨後又讓李縝在正廳對出的台階兩側的廊柱上,裝了個同樣的報警裝置,而後才讓李縝推開正廳的門。
李縝縮到門邊,輕輕一推,門框發出痛苦的呻吟,原來是已腐爛得厲害。正廳中,霉氣更濃,棠奴咳了聲,不願進去。
「你去那偏房看看吧。」李縝指了指西側,那孤零零的一間屋子。
棠奴不動。
「那我去,只是我找到的財物,可不會給你。」李縝頭也不回地朝偏房看去,而後壓低聲音,「這偏房,一看就有好東西。」
「站住!」棠奴有心與李縝作對,當即喝止,隨後自己一溜煙地沖向偏房。
「小樣。」李縝輕聲嘲笑,因為那偏房,看著就像茅房。
李縝返回正廳,借著火摺子微弱的光芒,查看著書架,這落滿灰塵的架子上,竟是塞滿了書籍,看得出,這別宅的主人,也是個財力雄厚的。只是這些書,大都是些記載軼事雜聞的,沒什麼實際價值。而按照李縝的推斷,他們要找的,應該是帳簿,或者是王子奇與別人來往的書畫才對。
李縝正找著,忽然感到背後寒意襲來,身子忙往左側一偏,下一刻,一隻黑色小靴已揣在書架上,這架子年月不少,當即搖搖晃晃,甩下好些灰塵及書卷。
「你敢欺我!」棠奴怒不可遏,一腳揣空,又來一腳,「那就一茅房!」
「誰規定那不能藏東西?!」李縝回懟,「茅草頂查過了嗎?牆壁查過了嗎?坑查過了嗎?」
棠奴隨手抓起書桌上的墨硯,甩向李縝,墨硯沉重,飛得慢,故而被李縝輕易躲過,最後,這墨硯砸在牆壁上,再摔在地上,碎成數塊。
棠奴還欲繼續追打,李縝卻還手了,右手一閃,便鉗住了她的右腕,同時手臂用力一掄。棠奴受痛,慘呼一聲,身子被李縝施加的力道逼得往左側一旋,右手便被李縝反剪著摁在了背脊上。
這倒不是因為棠奴是個花架子,而是男子與女子之間,本就體力差距巨大,正所謂,一力降十會。所以,在月堂中拱衛李林甫的時候,三婢都要手持短矛,為的,就是一寸長一寸強,將刺客架在遠處,避免近身格鬥。
「呵~我看你如何向阿郎交代!」棠奴很識趣,右臂被反剪後,便不再掙扎,為的是儘可能減輕傷勢。
「交代什麼?交代你自己要去搜偏房,又嫌髒折返,還用硯台砸我,差點要了我的命?」
李縝鬆了手,棠奴往前竄了幾步才穩住身形,左手捂著右肩胛,姣好的臉龐皺得如苦瓜干一般,但她愣是忍住,沒喊一聲疼。
「該死的!」她悻悻道。
「怕我在右相面前,說你壞話?」李縝蹲下身子,查看硯台的碎片。
棠奴不答,卻是咬牙切齒。
「這是什麼?」李縝從瓷硯台的碎片中撿起一塊完好的方片,「火折拿來。」
「哼!」棠奴哼了聲,極不情願地將火折湊了過來。
李縝定睛一看,原來這是一個銅籌碼,正面印有秦家鬥雞場的字樣及圖案,背面卻是只有一個「徵」字,而沒有常見的兌錢數目。
「鬥雞時用的籌碼!」棠奴叫了聲。
「拿著吧,明日便說你覺得這瓷硯可疑,打碎後發現了這特別的籌碼。」李縝將銅片一遞。
「呵,休要收買我。」棠奴嘴上這般說,左手卻老實得很。
「叮鈴鈴」
鈴鐺竟響了。棠奴「呼」地吹滅火摺子,右手想抽刀,肩胛卻疼得厲害,不由得瞪了李縝一眼。
李縝將右手遞向她。
「幹嘛?」棠奴低聲道。
「刀!」李縝只看得鈴聲傳來的方向。
棠奴遲疑。
李縝回頭一瞪,棠奴只覺得背脊一涼,心臟砰砰直跳,趕忙用左手將障刀連刀鞘取下,遞給李縝。
李縝接過,卻不急著出鞘,而是伏到窗邊,手指沾了點唾沫,捅破窗紙。然而,屋外漆黑,李縝剛才又看著火光久了,因而一時間,什麼都看不見。他也不遲疑,手一指正廳的後門,而後徑直往那走去。
棠奴反應快,不僅先一步到達後門,還已經用手指破開了滿是塵埃的窗紙。
「沒人。」
李縝一手拿掉門栓,輕輕推門,但這門卻仍是「吱呀」一聲,他索性用力一推,然後躍了出去。
這別宅面積很小,只有一前一後兩個小院,除了正廳外,唯一的建築,便是那茅房。不過奇怪的是,這後院並無樹木,一丈高的牆外,有流水潺潺。此外,還有兩口水井,一口是圓形,寬度僅夠一人肩寬,另一口是方形,每一邊都有近六尺長。
兩人趕到方井邊,只見這方井的一壁上,竟然有鐵梯,一直延伸到倒映著月光的井水處。
「下去。」李縝道。
「什麼?」棠奴捂著鼻子。
「殺了他們!」不待李縝開口,追兵已經趕到。
李縝抬頭一看,竟有四人追來,都是蒙面大漢,人人手持寒光閃閃的橫刀。於是也不多話,直接深吸一口氣,跳上井壁,一躍而下。這井中的水不少,水面倒是乾淨,但有一股流經城市的水體中所特有的異味。
李縝是叉開雙腿落水的,減緩了衝擊力,所以很快就又游回水面,他一眼就看見,棠奴正沿著鐵梯往下爬,而那些蒙面人已經趕到井邊。
「砸!」其中一個蒙面人道。
「跳下來!」李縝道,同時深吸一口氣,沉入水中,這次他睜開眼,有意觀察井下的地形。
這井雖深,但所幸今夜月明,因此李縝立刻看到,這井的南壁上開有通道,大小足以容納兩人並肩站立而行。
「咚」棠奴終於跳下水,但她卻很是驚慌,掙扎得厲害,擾得井下很不安寧。
李縝猛地一躍,回到水面,棠奴見了他,如同見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抱住他。
「救我!我不會水!!」
「啪」李縝直接給了她一巴掌。
「啊~你……咳咳……」棠奴一句話沒說完,就嗆了好幾口水。
「再亂動,我宰了你!」李縝呵斥道,「深呼一口氣,憋著,拉著我腰帶,身子別碰我!我帶你出去!」
「磕齊麻叉的,砸!」井上的人吼道。
「啊~」棠奴連連點頭,同時雙腮肉眼可見地鼓了起來,右手還費力地捂住了嘴鼻。李縝抓起她的左手,放到自己左腰帶處,隨後也吸了口氣,轉身潛入水中。
人體是有浮力的,但所幸這通道只有一人高,因此兩人均可以腳踏實地,腳能碰地,棠奴也不那麼慌了,握著李縝腰帶的左手,也鬆了些力道。
這通道,果然能通向外面的永安渠,所幸,這只是渠,而不是河,故而水流緩緩,就是深秋時節,水冷。
李縝看了眼,見這通道的底部,就貼著渠底,於是身子一側,打掉棠奴的手,鉗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推,隨即雙臂從後抱著她的腰,雙腿一蹬,帶著她往上游去。
棠奴吐出一串水泡,雙手下意識地擺了幾下,但好在,她今夜長了腦子,沒有過多動作。
「呼~」兩人浮出水面,棠奴當即呼了口氣,還連著「咳」了幾聲。
「別亂動。」李縝沒時間多話,說完頭一偏,便發現兩人前方,綁著一艘小船,他沒有游向小船,而是游向更遠處。
棠奴很安靜,雙腿緊貼,雙手張開,這是她認為的,不會干擾到李縝的姿勢。李縝則雙腿有規律地蹬水,每隔一段時間,則微微側頭觀察著左右的渠道,尋找有無梯級。
深秋的渭水,河水冷冽,李縝只覺得,體力漸漸不足,頭腦也一陣恍惚,在這恍惚間,他似乎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洪汛洶湧的大江上,那時,他也是這樣游著,游著,游著……
「到了。」所幸,永安渠沒有洶湧的波濤,渠岸,也不是什麼遙不可及的距離。
棠奴側躺在最下級台階上,美眸緊閉,四肢發顫,雪頸也在微抖。
「睜開眼,看看。」李縝蹲下,拍了拍她的臉,「到岸了。」
「呃呃~」棠奴一激靈,眼未睜開,左手便已準確地抱住了李縝的手臂。
她睜開眼,第一眼就看見李縝滿臉的嫌棄,而後是那星點點,月團團。心神一動,便想起,李縝剛一直摟著她的纖腰,雙手還從小肚子一直摸到束胸之下,本蒼白的臉,竟刷地紅了。
她猛地坐起,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記得該嫌棄那些灌滿了肚子的髒水,便用手扣著喉嚨,試圖將髒水吐出來。
「別咳了,嫌追兵聽不見?」李縝一手拍在棠奴背脊上,濕透了的衣衫處。
棠奴立刻捂住嘴,不敢做聲了。
李縝看著她怯生生的模樣,再聯想起適才她那滿臉凶戾,決意逗逗她:「你的心,賣我了沒有?」
「你!」棠奴將下唇咬得發白,「呵,我絕不會背叛阿郎……冷~」
精神,永遠取代不了物質。棠奴抱緊雙臂,在寒涼的風中,瑟瑟發抖。
「他們可能買通了坊正,所以天亮前,別讓人看見我們。」棠奴終於讓李縝知道,她有當李林甫近侍的腦子了。
「那怎麼辦?」李縝順口問道。
「你將我托起來,我們找個空院落,避避風。」棠奴指了指離石階最近的那戶人家。
「成。」
兩人運氣不錯,第三次,就撞到了空院落。棠奴消失在院牆後一刻,就從裡面甩出一條用床單、窗紗等布料編織成的粗繩子,每隔尺許,還打了個繩結。因此,李縝幾乎不怎麼費力,就爬上牆頭,順著牆邊那棵枯樹,滑進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