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產業
2024-06-04 12:03:08
作者: 十年臥雪
王子奇「案」後,李縝又度過了一段閒適的時光,每天就是早上寫故事,中午當二鍋,晚上去數錢。
楊釗也是如此,每天辰時末就來到有間茶肆,開始整理衣裝,熟悉今天的故事,而後登台「演講」,他精力充沛,又善於調動聽眾的情緒,故而來聽說書的人,是越來越多,茶肆也因此,再次座無虛席。
商業「大才」李縝見了,趁機整出「茶位費」這麼個玩意,一次兩文錢,只提供水,若要喝茶,得再加一文。而後,為了平息顧客們的「怨氣」,李縝說,只要肯拉上三個親友,來個「團購」,就可以免除茶位費。顧客們聽了大喜,紛紛帶上親友,但這麼一來,光喝茶水就是不行了,得吃點東西,這一吃,便是數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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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我還從未試過,這般數錢呢!」楊釗一把抓起一堆錢,往空中一拋,而後閉上眼睛,享受著銅錢落地的「叮咚」聲,「美哉!美哉!」
李縝知道,楊釗不是個秉承「多勞多得」理念的人,他之所以肯放下阿諛奉承求暴富,來這茶肆說書,便是因為,這茶肆最近,明顯多了許多穿著綢緞的顧客,既有商賈,還有書生。
商賈,意味著源源不斷的政治獻金,書生,意味著輿論,要是再能沾染軍隊。嘿嘿!今日老子就是董太師!就要「匡扶」漢室!
「國舅,我有一事,欲與國舅相談。」李縝清理好了一套桌椅,擺上酒肉,邀楊釗入席。
「成,我們兄弟今日就來喝兩杯。」楊釗拍碎泥封,斟了兩碗。
「茶肆最近是作出名堂了,眼下就要擴張,可若我們的告身搞不定,這茶肆,只怕也會被權貴奪走。」
茶肆現在每天毛利五百錢有餘,錢是不缺了。不缺錢,就該考慮為聖人鞠躬盡瘁——找個官來噹噹了。
「你知道,哥哥兵曹參軍的位置,被誰頂了嗎?」楊釗吐出一塊雞骨頭,用袖子抹了抹嘴上的油。
「不知。」
「故楚國公姜公的兒子,姜慶初。人家在汝州流放二十餘年,才等到這麼個位置。」楊釗說著,看了李縝一眼,忽地一笑,「怎麼,沉不住氣了?」
「不甘心。」李縝點頭,「人無再少年,再等下去,怕老了。」
「哈哈哈哈~年輕人就是太急。」楊釗放下筷子,將桌角的調味醬拿到中間,「這官,就這麼多,右相占了一半,左相占了一半,不弄死點人,外面的人怎麼進去。」
李縝眉頭一皺:「這般說,我勸右相不要急著動韋堅,反倒礙了自己的路?」
「何止!這滿城貴胄,哪個沒幾個親舊,等著領俸祿。」楊釗一拍左腿,「唉,不過右相確實動了心,生怕真被你說中了,敲掉了韋堅、李适之,只會讓東宮的地位更加穩當。」
李縝只想說,不是「只怕」,而是肯定,因為歷史上,在李适之、韋堅、皇甫惟明、王忠嗣相繼死去後,無論李林甫、楊國忠、安祿山再怎麼折騰,哪怕直接舉兵了,結果都是動不了李亨的地位分毫。
「我其實是不想摻和到這事之中。」李縝跟楊釗說了句實話,畢竟這廢立之事,非同小可,他擠個腦袋進去,就算最後勝了,也不一定能落著好。
楊釗用筷子攪了攪碟中的炒麵:「跟哥哥想的一樣,所幸,哥哥從來都不會將雞蛋,放在一處。」
「國舅是找到路子了?」李縝大喜,「這當官領俸祿,確實比這炒麵掙錢輕鬆多了啊。」
「你看,又急。」楊釗白了李縝一眼。
「國舅,我這不是,太想上進了嘛。」李縝搓手道。
「好好研製些菜,要能上得了明堂的,哥哥自有大妙的用處。」
「能上大雅之堂的菜?這得花多少錢?」李縝最近當了家,深知賺錢的艱難,自然不敢亂花錢試菜了。
「榆木!」楊釗敲了李縝的腦瓜子一下,「這菜,是炒給貴妃吃的!貴妃吃得歡喜了,我便是貴妃的表兄,你便是貴妃的表弟!」
「明白了。」李縝恍然大悟,要真成了楊貴妃的親戚,自己的上進之路,還用愁不夠寬敞平坦嗎?怕不是都不用自己做聲,就有懂事的人來替自己全鋪好了。
「還有啊,我那犬子不肯認字,你帶他幾天,店裡的髒活累活,都歸他,好教他知道,不讀書,就考不了科舉,不科舉,就沒官當,沒官當,究竟有多苦。」
「這……」李縝撓頭,他可不敢答應楊釗。
「你是我兄弟,便是那楊暄的義父。就要像管教自己兒子一般管教他!」楊釗一拍桌案,「再說,他若一直目不識書,往後怎麼與你兒子相互扶持?」
「那我真要他,洗碗,拖地?」李縝指了指後廚。
「對,洗菜、扒姜皮,什麼苦做什麼!」楊釗一甩衣袖,「這豎子不肯認字,你裴媽媽就不給我好臉色,真是氣煞我也!」
「國舅,這便是先生選得不對了。」李縝打趣道,「大郎年紀也不小了,得找個女子教他讀書寫字了。」
「去你的,真有會讀書寫字的女子。我還要找她學樓蘭語呢,輪得著那小子?」楊釗會意,猥瑣一笑。
第二天,楊釗真的將楊暄給「拎」了過來,然後一腳踹在肉乎乎的屁股上,將這胖小子踹進廚房。
「東家,這人是?」周八郎措手不及,慌忙蓋上裝著白膏油的瓷瓶。
「少東家。」李縝道,「國舅說,往後他就來這廚房裡打雜。」
周八郎聽了,也只好給楊暄指明砧板的位置。
「這張良姜,可不要切成絲!」怎知,楊暄竟開始囔囔,「要切成片,才入味。」
「張良姜成片放,你知道有多辣嗎?」周八郎感覺遭到了侮辱,回懟道。
「那是因為調料放少了,你若放上八角、桂皮、陳皮、再灑上芝麻油,可香了。」
「你還真的懂一點啊。」周八郎是行家,自然聽的明白楊暄在說什麼,「只是你知道,準備這般多食材,得多久嘛!錢還掙不掙了。」
「這炒麵才賣幾個錢,要做,就做太牢宴!」楊暄右手指天,沒想到,這小子竟然知道太牢宴。
「大郎,此話當真?」李縝來了興致,因為現在看來,這胖子也並非一無是處。
「當然!」
「好,今晚我便與大郎一起做個太牢宴。」
李縝當即將一個新造的紫砂鍋用涼水泡了,而後再去忙炒麵的事。
時間如白駒過隙,一眨眼,天就黑了,熙熙攘攘了一天的店面,終於冷清下來。荔非守瑜在店門處掛上「已打烊」的木牌,以便後廚的李縝等人能夠專心研製新菜。
「這鴨子往常都是煮或烤,用炒,久了就柴了。」周八郎邊說,邊將一隻鴨子對半切開,再細分成塊。
「所以,我今天要燜它。」李縝道。
燜,也是一樣後世的烹飪技藝,再配合炒和焯,能讓許多食材,煥發出當下沒有的鮮香。
周八郎和楊暄都湊過來,只見李縝先將洗乾淨的鴨肉焯熟。而後在砂鍋中倒入一層黑芝麻油。
「大郎,你說這八角、桂皮、陳皮、芝麻油,便可壓制姜辣,可是如此?」
「對!」楊暄肯定道。
「那我們便試試。」李縝一笑,掀開鍋蓋,往已經起泡的芝麻油中,依次灑入八角、桂皮、陳皮、薑片,再用木筷將配料攪拌均勻。
「這做法,我以前從未見過。」周八郎道。
「我大唐疆域萬里,多的是奇特的技藝,有的雖然無用,但有的,卻是無上的珍寶。」李縝笑道。
「東家說得對。」周八郎附和道。
李縝夾起一塊薑片,對著灶頭的火光一看,見差不多了,便讓楊暄將鴨子下鍋,而後依次倒入菽油、醬油、又灑了點米酒,最後用小勺子,勺了一小勺蜂蜜,在鴨肉上塗抹均勻。
窩蓋蓋上,李縝翻轉沙漏,開始計時,這沙漏中的沙子,他是計算過的,正好要三分之二刻才能漏完,相當於十分鐘左右。
「這燜菜的時間,也太長了吧?」楊暄本還饒有興致,但越等,就越不耐煩了。
「那是,這下廚,可從來不是個容易活。」周八郎白了他一眼,若非楊暄是「少東家」,他保准一腳將楊暄踹出去了。
李縝翻炒了約三十秒,又蓋上鍋蓋。
「每隔三分之二刻,翻炒三十秒,防止鴨肉復活,連續十次,便可出鍋。」
「好。」周八郎點頭,將這話記在心裡。
「讓我來~」楊暄自告奮勇。
李縝將鍋鏟給他,反正這已經是最後一步,翻炒的手勢好壞,對菜品成色的影響也不算大了。
一更末,終於燜好,李縝將鴨肉和佐料全數倒入鐵鍋,由周八郎掌鍋,將鴨肉炒至適宜的干度,同時撒鹽調味。
「金香!這色澤,一看就是妙品!」楊暄吸著鼻子,戳這雙手,若非太過滾燙,估計已經上手去抓了。
「走,出去嘗嘗。」李縝招呼道。
三人快步出門,卻撞見楊釗、荔非守瑜和九懷圍坐在一張餐桌前,桌上放著兩個食盒,一個盛著烤羊排,另一個裝著四條羊小腿,都是香氣四溢,讓人垂涎欲滴的。
九懷似乎困得很,左手撐著左頰,眼睛半閉。
楊釗則有心玩鬧,左手示意荔非守瑜不要出聲,右手悄無聲息地摸向烤羊小腿,他眼看著就要成功了,九懷忽地右手一舉,楊釗趕忙縮回手,坐直身子,拉了拉衣袖,還「咳」了兩聲。
荔非守瑜則不安分地挪動著巨大的身軀,不時抿抿嘴唇。
「阿爺!快看我們做了什麼!」楊暄顧不得烤羊,飛快地跑向楊釗,同時指著周八郎手中的大碟,「薑片燜鴨!可好吃了!」
「東家,你什麼時候來的?」周八郎走至桌前,躬身上菜。
「半刻前吧,來,一起吃吧~」九懷往邊上挪了挪,讓長木凳能多坐下一個人。
而後,她又扭頭尋找李縝,卻發現,李縝正愣愣地站在門口,不知在想什麼。
「你不餓?那我們不等你啦。」她說著,右眼一眨,露出兩個小酒窩。
「娘子,你這烤羊腿可不夠分啊!」楊釗叫道。
「哦,小的不愛吃的。」周八郎咽了口唾沫道。
「八郎,我留了你一份的。」九懷直接夾了條羊小腿,放到周八郎碗裡,「我剛看了郎中,他說我染上了風寒,最近不宜吃羊,所以國舅,你只管吃~」
「那是不夠啊!」楊暄年歲小,下意識地認為,大人們又將他忘了。
「胡言!咱爺倆一根,怎麼就不夠了!」楊釗一掌拍在楊暄手背上。
李縝見狀,便回廚房拿了把小刀:「我吃不下一整條,把它的肉切出來,大家一塊吃。」
「大哥說得對,我也吃不下一整條。」胖子將送到嘴邊的羊腿放到餐盤上,再將餐盤推到桌案正中,「大哥,刀給我,我最擅長這個。」
「啊,對,我也不願啃骨頭。」楊釗笑道。
「小的也一樣。」
李縝將小刀遞給荔非守瑜,而後就在胖子身邊擠著坐下,他避開了九懷,因為剛見面的時候,他便想起了江離轉述的那句:我姓梟,梟首的梟!
九懷細若蚊吟地「啊」了,臉上笑容消失,右手托著右頰,雙眼看著滿是油垢的地板出了神。
「明知吃不了烤羊,你還買這個。」李縝的聲音,從桌子的另一邊傳來。
「嘿嘿,你不是做了鴨子嘛~」
「這是燜鴨,既然染上了風寒,也是要忌口的。」李縝說著,站了起來,往廚房走去,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態已經在剛才,發生了轉變。
「哎,你幹嘛?」九懷不自覺地站起身。
「給你煮碗面。」李縝沒回頭,已經到了後院。
九懷慌忙趕去,為此還被長凳絆了一下。
「哎,大哥,這羊肉可要涼了啊。」荔非守瑜放下小刀,在兩人身後叫道。
「呆子,你懂什麼。這叫『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楊釗不自覺地擺出了說書人的姿態,右手輕敲著桌面,一臉深情道。
然而,他的表演,卻是沒有換來任何反饋,睜眼一看,這才記得,身邊的三個人,原來都是不識書的。
「這麼說吧,呆子,你大哥從今天起,是再也做不到『虜騎千重只似無』嘍~」
「為何?」胖子撓撓本就很大的腦袋。
「心中有人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