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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珍饈

2024-06-04 12:02:52 作者: 十年臥雪

  李縝坐在九懷身邊,初時兩人間有兩個拳頭的距離,後來李縝覺得離太遠了,便往九懷那靠了靠,九懷沒管他,繼續吃。李縝便又靠了靠,然後就被九懷用手肘捅了一下。

  「怎麼靠得這麼近?」九懷舉著筷子,沒好氣道,她已經被擠得快揮不動右手了。

  「呃~感覺冷。」李縝笨拙得很,理由都不會編了。

  「噗嗤」九懷一笑,用左手拇指夾著筷子,除拇指外的四隻手指捧著碗,空出右手拍了李縝一下。

  「還冷嗎?要不要再大力點~?」

  「嗯嗯呢!」李縝一個勁地點頭,學起了楊釗死皮賴臉的模樣。

  

  「右相有沒有說,接下來要讓你做什麼?」九懷說起了正事。

  李縝登時覺得無趣了,也退開了一點:「右相說,往後我們就按照棠奴的吩咐做事。」

  「誰?」

  「棠奴。」李縝重複了一遍。

  「她啊……」九懷眉頭一皺。

  「她怎麼了?」

  「也沒什麼。」九懷搖搖頭,「對了,吳將軍說,右相早上進了宮,出來的時候,不自覺地笑了。」

  李縝明白,這是韋堅一黨已經失寵了,因為昨天夜裡,青圭就把整卷帳簿要了回來,今天一早,李林甫是抱著一整卷竹簡上朝的。

  「我約了國舅,過幾天,一併去見虢國夫人,呈獻這炒菜。」李縝覺得黨爭的事暫時是與他無關了,便說起了自己的計劃。

  「虢國夫人會愛吃嗎?」九懷又扒了一口,「這油腥實在重。」

  「我在想,用這豬煉油會不會好些。」李縝指了指豬圈。

  「賤肉,可沒多少達官愛吃。」

  「只是煉油。」李縝糾正道。

  九懷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塊小玉牌:「那你便試試,拿它可以去迎春樓兌五匹絲絹。只是,這次你一定得省著點,用完了,就真沒錢了。」

  李縝看著九懷戀戀不捨的模樣,不由得一笑:「不必,這錢讓國舅出。」

  「噗嗤」九懷輕輕一戳李縝的腦袋:「心機鬼~」

  「九懷。」

  「嗯?」

  「我想去郭府,探視郭家兄弟,你一起來嗎?」李縝想起還沒跟郭家兄弟道謝,於是便問九懷。

  九懷連連點頭:「嗯,讓我想想,要帶點什麼給他們。」

  「我去問虢國夫人要點透花糍,再做幾個月餅,給三郎五郎應該就夠了。」李縝看向九懷,「只是六娘嘛……你說,女孩子見了什麼,才會眼前一亮,印象深刻,但又不會拒收呢?」

  九懷白了李縝一眼:「哦~原來你的心思在這啊~」

  「你又想到哪裡去了?我知道什麼禮物能讓三郎、五郎開心。但我的思維,跟你們是不一樣的。我如果收到一把寶刀,會欣喜若狂,但這寶刀送你,怕是只會適得其反吧?」

  李縝說著,貼到離九懷僅有咫尺之遙的地方,雙手隔空摩挲著九懷的左臂:「你就行行好,幫我想想嘛~」

  「哼~」

  九懷輕哼一聲,換了個話題:「如果只是想去腥解膩,興許可以加些黃酒~」

  李縝卻是眼前一亮:「對啊,我怎麼忘了還有黃酒。你竟然也會做菜?」

  「江離若非都知,又如何值得起一酒萬錢的價?我若什麼都不懂,又如何能鎮得住她?」九懷說著,嘴角一彎,很為自己找了個機會損江離而得意。

  「你們倆,應該是好朋友吧?」李縝道。

  九懷臉色都變了。

  「也對,你們倆都這般好,就應該是密友。」李縝繼續在作死的邊緣試探。

  又過了兩天,李縝覺得新菜研究得差不多了,便拉上周八郎,一併去找楊釗。三人挑著鍋碗瓢盆,食材佐料,徒步從安善坊走去宣陽坊。

  「嘿嘿,我活了這般久,還是頭一次送這種禮。」楊釗修養了三天,身子似乎全恢復了,一路上,也頗為健談。

  「虢國夫人應該也沒見過,興許會眼前一亮~」楊釗說著,看向周八郎,「而且啊,這幾天,鄧連不在。八郎你可以大展身手了。」

  「哦?」周八郎沉著的臉上,這才有了喜色。

  好容易走到宣陽坊,此時已是日上中天。楊釗上去拍門,並對門房說,自己家被抄了,只能來求媽媽開恩,允許自己用一頓飯換一張軟塌睡一晚。

  門房嫌棄地看了楊釗一眼,去稟告了。隨後便領著楊釗來到後廚。

  「什麼?媽媽要我做好了菜,才去見她?!」楊釗震驚,因為他是沒料到,虢國夫人竟真的會讓他去下廚。

  「是啊~國舅,大傢伙可都等著你的珍饈呢~」流青調皮地眨了眨眼,幾天不見,她的氣色已經好了不少,雙眸精光閃閃,再也沒有了縱慾過度的跡象。

  「成成成,做菜就做菜。」楊釗擼起袖子,大踏步走入廚房,「我楊花花,也是有三分本事的!」

  楊釗走進廚房,卻忽然覺得,背後涼涼的,轉頭一看,卻看見李縝和周八郎兩個,跟個木樁似的站在廚房外。

  「愣著幹嘛?做菜啊!」

  「國舅,你不是說,你自己做嗎?」周八郎憨厚耿直。

  「直娘賊的!我要是會做,還要你何用?」楊釗衝出來,一手推一個,將兩人推了進去,然後開始趕廚房中的其他人走,「去去去去~獨家秘方,恕不外傳!」

  李縝搬開了廚房中原本的廚具,周八郎則從籮筐中,捧出一隻新煉製好的鐵鍋,架在灶頭上開始預熱。

  「等等,你這麼幹,不怕燒出來的菜,又干又焦?」楊釗瞪大雙眼,原來他也不是真的不懂做菜。

  「自然會,所以接下來便是關鍵。」李縝邊說,邊取出一隻瓷罐,從裡面勺出一小塊白膏,用鍋鏟均勻地在鍋中抹了一圈。

  「原來是油啊。」楊釗見白膏遇熱即化,便知是油。

  「這還不是一般的油。」李縝神秘一笑。

  「管你什麼油,好吃就成。」楊釗背過身去,他的志向是當右相,而不是當大廚,所以這個小秘密,還真沒深究的必要。

  不多時,油便熱了,周八郎將香料一一下鍋,登時升騰起一股香味。

  「這也太香了吧?!」楊釗又轉過身來,連連舔著嘴唇,要不是鍋正紅,他估計要爬上去舔。

  「火候到了。」周八郎道。

  李縝便將已經切好的羊肚下鍋,再用鍋鏟推平,以便每一塊都能受熱,受料。隨後舉起酒壺,沿著鍋邊均勻灑下,騰起的白煙中,香味更為濃郁。這酒,是李縝特意去西市淘來的吳會黃酒,周八郎一嗅,便稱這是上好的料酒。

  兩人輪番上陣,共炒了半個時辰,才做好了兩葷一素三碟菜。而後,撤掉鐵鍋,開始用傳統的技法、蒸煮一葷二素也是三碟。這個搭配是李縝想出來的,一來是讓賓客們有個對比,二來,萬一真的沒人接受炒菜,也不至於沒菜可吃,落了虢國夫人的臉面。

  「可算好啦!」楊釗站得腰酸腿麻,才等到兩人做好,立刻拿個大籃子,將菜品裝好,往會客廳趕去。他這幾天都沒怎麼吃飯,正想著今天大嚼一頓呢。

  會客廳中,香風陣陣,原來是鮮衣怒裝的才子佳人正在翩翩起舞。兩側的坐席上,均坐滿了賓客。

  李縝定睛一看,發現除了晉國公主和崔惠童外,就沒幾個認識的,興許是楊玉瑤高朋甚多吧。

  「母親!」楊釗高聲尖叫,捧著一個小籃子,「蹬蹬」上前,他依舊是那麼不要臉,不懂禮數,「花花親手給你做了好吃的!快嘗嘗~!」

  楊釗確實親手「做」了,因為最後的分餐,就是他分的。他說,這是有技巧的,誰喜歡葷,誰喜歡素,誰吃得多,誰吃得少,誰喜愛嘗鮮,誰只想吃吃過的。都要分得一清二楚,如此,眾賓客才會滿意。

  看著楊釗那懂行的模樣,李縝甚至懷疑楊釗是不是也做過飲食行當。

  「哦~花花你竟然會做菜啊?」晉國公主依舊坐在楊玉瑤身邊,兩人甚至還挽上了手。

  「那是~我楊花花,上知天文地理,下懂柴油鹽米!」

  「那你倒是說說,這北方玄武,有哪些星宿啊~」楊玉瑤壓根沒拿正眼看他,隨口問道。

  「有殿下,有諸位高朋,還有母親!」楊釗叉著手,傻笑著大聲囔囔,「在花花看來,你們都想天上的仙子一般美麗!」

  堂中的賓客不少都被逗得忍俊不禁,因為他們心中,早已接受了楊釗那小丑一般的人設。

  宴席就在大家的嬉笑中開始了,楊釗陪侍在楊玉瑤身邊,李縝和周八郎則在門邊落座,開始大快朵頤。

  「東家,你這法子確實不錯。」周八郎職業病上頭,邊吃還邊與李縝評說,這第一碟菜,紅燒草魚,「這用豚油煎炸後,口感確實香脆,加上姜蔥煎炸,魚肉就更加入味了。這黃酒更是用得好,壓住了魚腥、油腥。雖然不似魚膾那般鮮嫩,但味道是足夠了。只是,火候還是過了些。」

  「行家!」李縝笑道,舉起酒樽,「來,喝一杯。」

  那邊,楊玉瑤在猶豫片刻後,才終於夾起了一塊紅燒草魚,她為楊釗竟然知道給她做一條劍南草魚而高興,但同時厭惡楊釗,為什麼不好好煮,偏要用這未曾嘗試過的新法來做。

  不過,礙於晉國公主就在旁側,楊玉瑤也沒發作,輕輕地咬了一小口,紅唇立刻沾上了油腥,她閉著眼咀嚼了一會兒,突然眼都亮了。

  「花兒,這道菜真是不錯~我是許久,沒嘗過,這般好吃的家鄉菜了。」

  「母親,這菜不是花花想的,是李郎~」楊釗倒也不搶功,將功勞全扔給了李縝。

  楊玉瑤桃眼一眨,春光迸現:「他在何處?」

  會客廳中高朋滿座,一時間,楊玉瑤根本看不見李縝在哪。

  「在門旁呢。」楊釗卻是知道的。

  「怎麼坐得這般遠,快讓他上前來。」楊玉瑤不高興地瞪了楊釗一眼,「怎麼安排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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