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學外語
2024-06-04 12:02:04
作者: 十年臥雪
長安雖有宵禁,但也有的地方,是越野越精彩的。這迎春樓,便是其中之一。但今天不知是什麼日子,往常從不滿坐的它,竟然客滿了。哪怕楊媽媽明著說,再喝就要加錢了。那些客人,卻依舊不走。
「哎呦~兩位爺,你們也看見了,今兒個來的,可都是趕都趕不走啊~」楊媽媽擺弄風騷,柔聲細語道。
「國舅今天來,不是幹這些俗事,是想找位先生,教他樓蘭語。」李縝一本正經地對楊媽媽道,完全無視那聲「客滿」。
「去去去~我這兒的胡姬,可都有客人了。」楊媽媽在李縝胸口前揮著香拍,「你相好的也不在。若是想過夜,我這兒倒有間空房,若是不想,趁著還未宵禁,趁早離去。」
「呦?李郎,出息啊。這才幾天功夫,就有相好啦?」楊釗知道有八卦,趕忙湊上前,「快,說說是哪一個?」
李縝也聽得一頭霧水:「什麼相好,你在胡說什麼?」
「哈哈哈~少年人羞澀,是本性。」楊媽媽以手帕捂嘴,「可也不能玩得這般野啊,把娘子的襴袍都撕碎了。嘖嘖嘖~」
「哇~」楊釗驚叫:「李郎,還是你懂啊,不錯不錯,這玩法可以,我今晚高低得試試。」
「國舅爺,我早說過了,娘子們都被包了。」楊媽媽沒好氣地瞪了兩人一眼,「還是說,你們看上了我?我可貴著呢。」
「不用不用,我們把你家的小娘子帶回來了,她今晚必定沒客。」楊釗一把抓過低頭站在身後的娼妓。
「哎呀!流青?你怎的成了這般模樣?」楊媽媽雙目瞪圓,十分吃驚,「你不是被那鄭員外郎包了嗎?」
原來,楊釗因為害怕流青半路逃跑,便用粗麻繩將她雙手捆在身前,但又考慮到,就這樣捆著個人穿街過巷也是不好,於是就脫了她的外衣,捆成一團,搭在流青雙手上,以遮住繩索。
「鄭章死了。同船的就她一人,所以我今晚,要好好審她。」楊釗說著,輕輕地將流青拽過來兩步,「就在這。」
楊媽媽驚魂未定,但多年的職業素養讓她明白,此刻露出好奇心,可不是一件好事,於是躬身迎道:「國舅爺,這邊請~」
「李郎,我先去喝酒,別讓我等太久。」楊釗回頭對李縝道,而後跟著楊媽媽去了,留下一頭霧水的李縝。
「哎,你說國舅今晚真的會跟你學樓蘭語?」李縝用手肘捅了捅流青。
流青像看神經病似的看著李縝,心想自己是不是該去拜拜神,怎麼今天就沒遇到一件正常的事。
李縝帶著流青來到迎春樓的主樓梯:「昨夜,你們大概站在什麼地方?」
「拐角處。」流青不敢舉手指路,只好代之以眼神。
李縝邁步走上樓梯,這樓梯依牆而建,共有兩段,一個轉角位。李縝重點觀察著轉角位,發現它也分成兩層,底層有將近六尺高,往外凸出約一個拳頭位,上層內凹,掛著字畫。
「鄭章和拳擊他的人,分別站在何處?」李縝問跟上來的流青。
流青在台階前站定:「這便是鄭郎君所站之處。」
然後流青雙手低垂,輕輕抓起裙擺,往上一級:「這便是那人所站的地方。」
李縝站到鄭章站的位置,發現即便比自己矮的流青,只要將手臂平舉,也能毫不費力地擊中自己的眼窩。他又看了眼牆角處的凸起,發現這內牆離自己所站之處,也不過一跬左右。
「安泰樓的樓梯,可跟這完全一樣?比如台階到牆壁的距離,台階的高度,還有這牆上的凸起?」李縝依次指出自己需要確認的地方。
流青皺眉思索片刻:「完全一樣。」
「鄭章可是撞到了這牆角凸起?」
「是,他被推到了,應該是後腦,砸在這了。當時就喊疼,但我看了,沒流血。」
「你會畫畫嗎?」李縝想讓流青把拳擊鄭章的人的容貌給畫下來。
流青搖搖頭:「我會畫畫,但我忘了那人的模樣。」
「怎麼可能!」李縝幾乎是脫口而出,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抱歉,是我太急了,不該吼你的。」
流青嘴唇半張,露出一排小銀牙,定定地看著李縝。
李縝沒有注意流青的表情:「你再好好想想,比如他有多高,臉上有沒有疤,聲音是沙啞還是低沉之類的。」
流青被李縝說得有點急了:「我整晚都在怨天尤人,什麼都覺得無趣。」
「怨天尤人?」李縝眼珠瞪圓,心想流青是否真的無辜,還是早已牽涉其中。
「我根本就不喜歡鄭章!他還隔三岔五就來纏著我!還每次都要帶我出去,害得我整夜睡不了覺!」流青紅著眼,像是在哭訴,她聲音大了點,乃至於不少正在大堂玩樂的人都抬起頭,看向樓梯。
「娘子不喜歡鄭風,那我們可以聊聊豳風啊~嘿嘿。」李縝反應快,馬步一紮,雙手一用力,竟已將流青抱起,「還有,我可是花了錢的,可不能讓你白睡一夜。今夜,你得教我樓蘭語~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豎子,你還挺好學的嘛~」
「討厭~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大堂中的人紛紛跟著起鬨。
李縝將流青抱到二樓的公共陽台處,這裡上可以觀賞到月色,下可以俯覽街景,唯獨不適合親昵。因此,不用擔心會有人來打擾。
「郎君~」在即將被李縝放下的瞬間,流青忽然叫了聲,她的聲音不似九懷那般勾人,但也足夠溫柔。
李縝沒有注意到流青的小心思:「鄭章不是普通人,活著的時候不是,現在更不是。你是最後一個跟他待在一起的人,所以,只要有人想在鄭章身上做文章,你就會有危險。」
流青看著李縝的臉龐,嘴半張著,老久了,也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李縝以為是流青被自己說迷糊了,便換了個話題:「昨晚,跟鄭章一起喝酒的人,你都記得嗎?」
流青探出腦袋吹了一會兒風,才道:「有四個人,但只有一個,我知道身份。」
李縝沒有追問,而是耐心地等待著。
「盛通錢莊的莊主,王子奇。」
「鄭章稱一個高個叫幼臨,另一個人稱這個人叫盧兄。」
「盧幼臨?」李縝不認得這個人,於是將名字記下,到時候再問楊釗。
「還有一個叫胖的叫鄭郎,一個瘦的叫豆郎。」流青站得累了,便雙手撐著欄杆,交替鬆動著雙腿。
「在這等著。」李縝吩咐道,而後轉身離去。對迎春樓,他隨不是了如指掌,但也談不上陌生,因此不多時便舉著兩張胡床,還有一隻酒盞回來了。
「潤潤喉,我們再繼續。」李縝將酒盞遞到流青嘴邊,免得她再用被捆著的雙手來折騰。
流青雙眼朦朧,腦袋一片空白,只剩小舌頭順著本能舔舐著酒盞里的液體,這是一盞熱湯。
「郎君相信奴家嗎?」
李縝看著流青的情感複雜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相信。」
流青似是被他看羞了,低下頭,用李縝聽不懂的語言說了句什麼。
「你在說什麼?」
「苗語,福至。」
「這又是何意?」李縝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那人將我和鄭章推倒後,管家和兩個護院本想去追。那人便說了這句話,然後鄭章就把管家他們叫住了,說別跟醉漢計較。」
李縝狐疑道:「這人跟王子奇、盧幼臨、還有那鄭、豆二人有關係嗎?」
「他戴著一個白色的面具,實在沒注意。」
李縝大驚:「戴著面具,還能進安泰樓?」
「郎君沒去過安泰樓吧?」流青狐疑地看著李縝,片刻螓首輕點,「安泰樓的許多客人,都不想讓旁人知道,自己是誰。」
李縝點頭,他大致明白了,鄭章落水這事,疑點越來越多,當然了決定性的證據是沒有的,因為楊釗根本就沒有擺出要深究的態度。
「郎君可是問完了?」流青見李縝久不作聲,怯生生地問了句。
「差不多了。」李縝其實還有些問題沒問,但他在想,問得太多,對自己是否有益處。
「那奴家是要去陪國舅了嗎?」
李縝看著流青,忽然察覺,女子的神色語氣,都很是可憐。
「我就再問個問題吧。」李縝道。
「好~」流青語氣明顯歡快了些許。
「昨晚,酒桌之上,鄭章等人都談了些什麼?」
「他們各帶了一個娼妓,然後就在探討,怎麼玩。」流青將臉深埋進衣襟,「當著我們的面,不可能說什麼的。」
「你懂苗語?」李縝再想了一個問題。
流青連連點頭:「我在揚州待過,所以懂一些。」
「李郎!你個豎子,我本以為你在辦案,你倒好,在這月下學起樓蘭語來了?」楊釗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
李縝趕忙站起:「國舅,現在案情又探明了一些。」
「說說。」楊釗見李縝開口便是正事,便嚴肅起來。
「流青說,跟鄭章一起喝酒的有四個人,一個是盛通錢莊的莊主王子奇,一個叫盧幼臨,還有一個姓豆,另一個也姓鄭。而且那毆打鄭章的人很可能跟鄭章認識,因為他用苗語對鄭章說了句『福至』,而後鄭章才舍了他不追了。」
「另外,我基本明白,鄭章如果不是死於意外,兇手是如何讓他死得看起來是意外的了。」
楊釗沒聽懂李縝的第二句話,但在流青面前,可不能顯得自己不懂,於是道:「此乃絕密,你且去取紙筆寫下來。等到天亮,我再跟你對一遍,看看我猜得對不對。」
李縝愣了愣,才應「是」。
「至於你嘛,懂苗語,卻不懂樓蘭語?那今晚就讓我楊國舅,好好教教你吧~哈哈哈哈!」楊釗一把抓起流青,摟在懷中,推搡著往前雅間走去。
「哎~」流青驚叫,轉過頭來看向李縝,但李縝已經背過身收拾胡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