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股東
2024-06-04 12:02:00
作者: 十年臥雪
李縝決定先吊一吊裴柔的胃口:「媽媽,可否跟縝說說,這女子的飾物?」
裴柔噗嗤一笑:「你倒是問起我來了。」
「這光是頭飾,便有釵、簪、梳篦、花鈿,各有數十種,細細講來,得講好些時辰呢。」
李縝將小盒子一一取出,在案几上一字排開:「這四個盒子裡,分別裝著釵、簪、梳篦、花鈿。媽媽且看看,有沒有合乎心意的。」
「鈿頭釵。」裴柔面無表情。
「牡丹簪,嘻嘻,這個好。」
「嘖嘖,琉璃梳篦,李郎你竟知我心。」
「不錯不錯,這花鈿也好。」
李縝心中暗喜,因為裴柔一口氣就開完了四個盒子,這表明盲盒對她是有吸引力的。
「李郎,你去哪裡尋得這麼多小物件?」裴柔將頭上原本別著的髮飾摘下一些,對著銅鏡開始將李縝送的給別上去。
「西市,只要有心,能找到不少。」李縝道。
「哎呀,說到西市,我倒是有好些日子沒去了。」裴柔感慨道,而後眼珠子一轉,「李郎,且告訴我,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小娘子了?」
李縝知道,這是機會來了,但他又有些猶豫,因為裴柔若真的答應了,日後就得給她分錢了!這可是錢啊!可都是錢啊!
「哎呀,看上了就跟我說說嘛,說不定,能幫你說媒。」裴柔眨了眨亮晶晶的鳳眼,「我可是認識不少人呢。」
「不敢欺瞞媽媽,小子最近尋得了一個營生。」最終,李縝還是決定拉裴柔下水,「是個茶肆,這些裝在盲盒裡的飾物,是吸引客人的手段。」
裴柔看了看食盒,又看了看裝著飾物的小木盒:「嗯?一份棗糕,送一個首飾?我倒是有些心動。」
「是啊,只是最近鋪子裡收了兩百宣城錢監出的通寶,這些錢,別處都不認。所以,一下子沒錢了。」
「哈哈哈,你真是越來越像那潑皮了,圖窮匕見了這是。」裴柔用力掐著李縝的手臂,「說吧,想要多少?」
李縝見裴柔沒有牴觸之意,便開出了條件:「不是要,是想讓媽媽,來當其中一個東家。」
「我可不干。」裴柔扭頭哼道,「那潑皮拿著我的嫁妝去『上進』,現在錢花光了,官卻越當越憋屈。」
「那小子便斗膽,借媽媽五十貫。」李縝也不強求,反正他已經背著六百多貫的債務,再多些也不怕了。
「嗯?原來也是個大手大腳的。」裴柔嗔道,「前些天,那潑皮才給了你一車紅綃,你倒好,才幾天啊,就連五十貫都剩不下了?」
李縝趕忙賠笑:「媽媽莫怪,小子也在官場,即便不願上進,也得花錢保個平安不是。」
「哼!敗家玩意。」裴柔抱著雙臂白了李縝一眼,「原以為你不嫖不賭,是個能攢錢的,哪知道,這敗起家來,還勝過那幾個逆子!」
「是是是,媽媽教訓的是。」李縝連連賠罪。
裴柔站起身,領著李縝出了門,來到庫房前,用鑰匙開了厚重的鎖,推開門,一股銅臭味立刻撲面而來。
「惡錢的事,我也聽說了,就讓全通給你數些絲絹吧。」裴柔說著,對聞信而來的管家道,「我兒需要價值一百貫的生絹,且去數給他。」
「媽媽,要不得這麼多。」李縝急忙阻止,「太多了,怕還不上。」
裴柔嫵媚一笑:「傻孩子,你還真當我會跟你這般計較。絲絹只管拿去,往後盡心替那潑皮做事便是。」
「定替國舅上刀山……」
「住嘴!別說這晦氣話。」裴柔立刻不高興了,她向來聽不得這動輒說生說死的誓言。
「是,是。」
生絹剛剛裝好車,前門處,便傳來一陣馬嘶,接著是楊釗大咧咧的聲音:「李郎,李郎可在家裡?」
「媽媽,我且去看看。」李縝連忙別過裴柔,趕到前院,「見過國舅。」
「快,跟我走,曲江池出事了!」楊釗一把抓住李郎的左手,轉身就往門外去,「我還跑到安善坊,結果那胖子說你來我家了!」
「喂,潑皮,好容易回來一次,不跟我說句話就走?」裴柔提著裙擺,跑到遊廊邊,遠遠地喊道。
楊釗頭也不回:「去去去,婦道人家懂什麼?!好生待在家便是。」
「你!」
楊釗已經拉著李縝跑出前門,上了馬車,這才向李縝抱怨道:「這娘們,天天說我尋花問柳,也不看看,我為何如此?」
李縝知道楊釗想聽什麼,便道:「國舅都是為了上進,媽媽慢慢就會體諒國舅了。」
「可不是嘛,一家人的擔子,都壓我身上。唉~」楊釗拍膝嘆氣,「不說這個了,鄭章,知道吧?戶部的員外郎。」
李縝一聽,心中一驚:「他怎麼了?」
楊釗一跺腳:「他昨晚喝醉了,今天偏又去曲江池遊玩,這一失足,就落水了,現在估計懸了。哎呦,你說我怎麼就攤上了這事。」
「國舅的意思,這樁案子是由國舅負責?」
楊釗看了眼李縝,臉皺得跟苦瓜干似的:「哎呦,這事還得怪我們,我太想帶著你們上進了。上次李倫那案子,便讓岑參把我們一頓夸。結果這次,右相說,我斷案不錯,這案子就砸我頭上了。」
李縝聽到這,便知道這案子並不一般的失足落水案了,要不然,楊釗也不至於這般愁苦。
「國舅,右相可是有別的指示?」
楊釗眼眉一挑:「聰慧。最近長安多了許些惡錢,你聽說過吧?」
李縝苦笑,因為他正是這惡錢的受害者之一:「聽了。苦不堪言。」
「右相指示,這惡錢,跟韋堅等人脫不了關係,要從這鄭章身上找到證據。」
李縝狐疑:「鄭章真的是被他人滅口?」
楊釗不高興了:「愚鈍!他怎麼死不重要,我們要這麼寫,才是重中之重!」
「可是左相勢力不小,亂寫肯定要被問罪的。」李縝不由得擔心起來,「何況,還有個吉溫在後面盯著。」
「所以我才帶著你,好讓你去找找,有沒有證據。」楊釗拍了拍李縝的肩胛,「證據,證據!明白了嗎?」
李縝只覺得,楊釗是想作偽證了,心中自然不是很願意,但現在正是急需楊釗庇護的時刻,又怎能拒絕?
曲江池位於長安城的東南角,占地數十頃,內里亭台樓榭,宮殿林立,樓閣連綿,花樹繁茂,景色綺麗。乃是上至皇家,下至百姓休閒娛樂的好去處。
鄭章落水的地方,在曲江池的最南角,這裡景色絕美,而且遊人稀少,因此才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當時,阿郎與小妾,乘畫舫在湖中飲酒作樂,阿郎說要在船頭吟詩一首,怎知一個踉蹌,就栽下水去了。」說話的,是鄭章的管家,他身後還跟著幾個家丁,人人的鬢髮、衣服、鞋襪,都是乾的,「我們都在岸上,相救也來不及。」
「小妾問過了嗎?」楊釗問在場的金吾衛。
「問過了。」那人答,「說辭與管家的一致。」
「船夫呢?」李縝補充道。
那人卻是搖頭:「這畫舫連著繩索,可以用手拉到湖中,再用水拉回岸邊。所以無需船夫。」
李縝仔細一看,發現確實有一條拇指般粗細的繩,系在湖水兩岸的木樁上,而那畫舫,就被這粗繩穿過。如此一來,鄭章便可以在不帶船夫的情況下,帶著美妾游湖,順便干一些,不方便有第三人在場的事。
「國舅,我可以上船看看嗎?」李縝道。
「自然,你想上哪看都可以。」楊釗說著,讓擠在畫舫前的眾人讓開道路。
此時雖然沒有成系統的刑偵學,但辦案也並非胡來,封鎖現場,無關人等禁止進入之類規定還是有的。所以,這畫舫內部的物件,也基本保持著原樣,那侍妾則披著一件男人的襴袍,被幾名金吾衛圍在空曠的草地中。
這畫舫其實很小,船艙在放上一張軟榻,一張小桌,一個小櫃後,就再擠不下什麼人了。軟塌亂糟糟的,被褥中還殘留著雲雨獨有的痕跡,小桌上,打翻了一個藥瓶,幾粒紅色的藥丸散落在桌上、地板上,還打碎了一個小酒罈,所以船艙中還飄著酒香。
李縝撿起一粒藥丸嗅了嗅,發現味道跟那日自己送給楊釗的無異,便知曉這是藥性強烈的房藥。現在,他已經大致明白事情的原委了,那便是鄭章喝醉後,又服食了烈性房藥,導致氣血翻湧,更加站立不穩,在船頭一失足,便栽到水裡去了。
只是,用這個結論來結案是萬萬不行的,因為既不符合李林甫以此對付韋堅的指示,也會讓國朝失了體面。畢竟,戶部員外郎可是七品京官,可以國殤,可以病死,可以伏誅,唯獨不能以這麼荒唐的理由死去。
「撈上來了!撈上來了!」畫舫外忽然人聲嘈雜。李縝急忙走出船艙一看,只見幾名渾身濕透的金吾衛,正費力地拉著、推著一個漁網,將網裡的男人往岸上搬。
「阿郎~!」鄭章的管家顯然認出了男人的身份,登時以頭搶地,連聲哀嚎。
李縝回頭看向鄭章的小妾,卻發現她臉色雖然蒼白,但卻很平靜,沒有悲傷的感覺。
「李郎,可是查到了什麼?」楊釗在岸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