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不死淵

  我雖然沒有回頭，但是也知道乞活軍的去向。

  那時，心裡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或許有些失落，或許有些不甘，或許還有一些輕鬆。

  就像那個老吳說的一樣，他們沒有跟我一起賣命的理由，也沒有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義務。

  本章節來源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

  我的秘密也同樣不會與他們共享，所以乞活軍不信任我也在情理之中。他們走了也好。

  我順著石階一步步走向地底深處，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終於看到一扇鑲著兩盞油燈的大門。

  門前的油燈不知道什麼時候燃起了昏黃的燈火，乍看上去就像是一頭遠古巨獸半睡半醒的眼睛。我們的到來顯然是打擾了它的沉睡，可是我們卻不得不推開它緊閉的牙關，走進它的胸腹。

  當我站到大門前的石板上時，青銅鑄就的大門隨之緩緩開啟。

  大門的背後是一座不知道荒廢了多少年的古城，城中街市、樓閣樣樣俱全，卻處處散發著腐朽的氣息。整座城市到處都是冒著幽幽綠火的油燈。是那些燈火讓這座暗無天日的城池沉浸在半明半暗的光影當中，但也是那些燈火將整座古城染成了森森鬼蜮。

  我抬起頭時，看到的只有漆黑的天穹。

  天似穹廬，我今天才算知道什麼叫天似穹廬。這座城市仿佛被扣在漆黑的罩子當中，與世隔絕，生人勿進。

  我轉頭看向街口時，卻看見街邊的酒館門外坐著兩個像是在對飲的客人。

  「你們小心戒備，我過去看看。」我低聲吩咐了一句，才小心翼翼地往兩人身邊走了過去。

  我走到近處才發現，那兩人把一張桌子擺在酒館門外，一人雙手端著酒盅敬向對面的朋友，另外一人的酒盅還沒拿起來，雙手正扶在酒盅邊緣作勢要舉。

  但是擺在兩人中間的盤子裡除了一層沙土，空無一物，就連他們手裡的酒盅也滿是泥沙。

  兩個人乍看上去就像是兩尊不知道在街上擺了多少年的蠟像。我伸出手去輕輕觸碰了一下他們眼前的桌子，木製的餐桌頓時在我一根手指的壓力之下化成了粉末，上面的杯盤碗筷跟著噼里啪啦地落在了地上。

  「這兩人究竟坐了多久了？」我自言自語之間，小羅浩忽然說道：「爸爸小心，他們是將殭屍。」

  等我回頭看時，兩個人同時睜開了血光四射的眸子，四顆眼珠也一齊往我臉上轉動了過來。

  兩人眼中雖然凶光四溢，身形卻是一動不動。

  驀然，一個人身上卻發出了幽幽一聲嘆息：「你們也是到不死城尋寶的吧？走吧！別為了一點身外之物丟了性命。」

  另外一人也同時開口道：「當初我們兄弟兩個也以為不死城裡遍地寶藏，經歷了重重險阻才進入了不死城，誰知道卻變成了這副模樣。你們現在還沒遇上畫屍人，想離開不死城還來得及。趕緊走吧！」

  「畫屍人……」顧不上皺著眉頭自言自語時，我伸手在其中一個人手掌上拍了一下。那人手上的泥土隨著我那一掌化成細碎泥塊簌簌落地之後，泥土下面也跟著露出了一雙滿是老繭的手掌。

  從老繭的位置上看，那人必然是常年修煉兵刃的武道高手，可是他手背上卻蓋著一層殭屍才有的紅色屍絨。

  當我的目光順著對方身軀看下去時，卻不由得微微一皺眉頭，那人腰間掛著的香囊著實有幾分扎眼。

  我伸手把他的香囊拿起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上面掛著一串銅錢：「大五帝錢。」

  那人苦笑道：「就算我有大五帝錢又能如何，還不是一樣救不了我的命？聽我的話，趕緊走吧！」

  顧不上這時忽然說道：「我想起來畫屍人究竟是誰了！」

  「傳說，在很久以前，御屍一脈曾經出現了一個怪才，短短几年時間就把御屍一道修煉到了巔峰。可是，他卻在名聲最高的時候，忽然走向了邪路，開始殺人作畫。」

  「凡是死在他手裡的人，都會變成像蠟像一樣的屍體。但是，屍身卻能跟周圍的景物融為一體，顯得美輪美奐，乍看之間就像是一幅風景畫。」

  「後來，傳說他被術道高人聯手擊殺，但是畫屍人的凶名卻一直流傳在術道當中。當然，也有人說畫屍人不是死在了正道術士的圍殺之下，而是自己把自己煉成了一具殭屍。」

  顧不上說完就轉頭往附近看了過去：「你看，你看……這附近不是還有人嗎？」

  小趙拿著手電往附近酒館照過去時，那裡果然放著好幾具像是在吃飯、聊天的屍體，就連酒保、掌柜也一應俱全。

  我身邊那人說道：「既然你們知道畫屍人，就趕緊走吧！等到你被他弄成殭屍，就知道什麼叫生如不死了。」

  我沉聲道：「畫屍人在什麼地方？」

  那人還沒說話，坐在他對面的夥伴就開口道：「既然他們找死，你還管他們幹什麼？你們往前走一點就能進入畫屍人的得意之作，畫屍人自己也在裡面。」

  我手邊那人也跟著冷笑道：「也對。自己找死的人，任誰也拉不回來。你們既然想死，那就去吧！從這兒往前走出兩百米就是畫屍人的得意之作，清明上河圖。畫屍人就在裡面。」

  我和顧不上頓時打了一個寒顫，畫屍人竟然在城裡弄出一幅清明上河圖。他得殺多少人才能完成這幅畫作？

  那人呵呵笑道：「怎麼，怕啦？你剛才不還對畫屍人不以為然嗎？」

  我冷哼一聲，雙腳點地，躍上了酒館屋頂，放眼往遠處看去。從我們現在的位置往前，確實能看見一道滿是人影的街市，那裡與我腳下的酒館所不同的是，整條街顯得一塵不染，街上的人影非但不像我腳下兩個人那樣全身泥土，似乎還帶一股像是畫卷般的鮮活。

  我腳下那人笑道：「怎麼樣，我沒騙你吧？」

  我從屋頂跳下來之後，沉聲說道：「朋友應該就是畫屍人吧？」

  那人哈哈大笑著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幾下抖掉了身上的塵土，露出了一身白衣：「沒想到才裝了這麼一會兒就露出了馬腳，沒意思。不裝了，在下就是畫屍人。」

  顧不上迅速擋在了小趙他們身前，小趙和跟過來的益霖同時退開幾步，從身上抽出勁弩指向了對方。

  我擺手道：「不用緊張，他沒有出手的意思。」

  畫屍人微笑道：「不錯，這麼多年，總算是遇上一個有趣兒的人了。我不明白，你是怎麼看出了我的破綻？」

  我指著酒館說道：「第一，這些人身上的衣服明顯帶著大漠的色彩。我可沒聽說過，誰會坐在風沙滾滾的地方喝酒。」

  畫屍人道：「這是其一。其二呢？」

  我摔碎在地上的盤子道：「第二，你讓那桌子一觸即潰，大概是想讓我誤以為，這張桌子已經擺放了不知道多少年頭了吧？可你忘了一件事兒，盤子也有重量。桌子已經腐朽到了能化成粉末的程度，它能托住這麼多隻盤子嗎？莫不如，直接把盤子摔碎在地上，來得真實一些。」

  畫屍人哈哈笑道：「說得對，說得對！看來還真是我疏忽了。還有嗎？」

  我沉聲說道：「第三個問題就出在你自己身上。你在腰裡帶著一串大五帝錢，是為了表明自己出身術道對吧？」

  「沒錯！」畫屍人道，「這有問題嗎？」

  「大五帝錢是華夏五位大帝在位時流行的錢幣，從秦皇開始到康熙位為止。但是，把五帝錢作為法器使用的時間，最早卻是在民國中後期，也就是一九四幾年。滿打滿算，至今也不過是七十的時間。」

  「而你卻在自己手上覆蓋了一層暗紅色的屍絨。你想讓我把你當成紅毛殭屍？紅毛殭屍至少也得被埋上兩三百年吧？可你偏偏說五帝錢是自己的東西。」

  「哈哈哈……」畫屍人笑道，「看來我嚇唬人的功夫還是練得不到家啊，要不然怎麼會露出這麼多破綻。幾位請吧！屍王要在大殿召見各位。」

  畫屍人也不管我答不答應，說完之後就轉身往城池深處走了過去。

  顧不上沉聲問道：「你真是畫屍人?」

  畫屍人笑道：「畫屍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能讓活人變成自己的畫兒。我能做到這點，是不是畫屍人本人又有什麼區別？」

  顧不上看向我之後，我向他微微點了點頭，後者再次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們會來？」

  「不知道。」畫屍人理所當然地說道，「不死城就像陽間的城市一樣，有四道大門。我們每個屍將都負責守護其中之一，只要有活人進來，我們就會把人帶進大殿，因為，屍王喜歡跟活人聊天。所以，每一個進來的活人都是屍王召見的對象。」

  「四個入口？」我自言自語之後，忽然開口道，「這幾天，除了我們，還有別人進來嗎？」

  「不知道。」畫屍人搖頭道，「我們四個屍將之間很少聯繫。都已經聊了幾百上千年了，還有什麼可聊的？要問有沒有活人來，只要進了屍王大殿就知道了。」

  ~~~~~~~~~~~

  感謝各位朋友支持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