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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回(上):岳鵬舉用兵愁糧餉 周南仲上書埋禍根

2024-06-04 04:07:36 作者: 一木有子

  岳飛接到張憲的捷報後,命姚政、傅選鎮守淮寧,張憲、牛皋、徐慶等人率軍向西推進,收復陳州,由於張憲、牛皋親自出馬,攻城掠地,摧枯拉朽,勢如破竹,很快收復陳州。

  岳家軍能取得諸多勝利,可以說司農少卿李若虛首功一件。因為,六月下旬,高宗趙構見金軍已經退宿,便命司農少卿李若虛傳達詔命,曉諭岳飛:「兵不可輕動,宜且班師。」岳飛向李若虛稟明實情,曰:「朝廷素主和議,飛雖有精兵良將,不得擅攻;此番有金人背約在前,出兵在後,吾輩當以恢復中原之望,趁勢而伐,中原百姓無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此機難逢也。」聽了岳飛的話,素主抗金的李若虛,不顧矯詔之罪,支持岳飛北伐,才有了穎昌、淮寧的勝捷。

  

  除此而外,王貴一部由西南攻向東北,力克鄭州。閏六月十五,王貴命部將楊成率五千人馬,與駐守鄭州的金軍萬夫長漫獨化進行交戰,驕橫散漫的漫獨化沒有想到宋軍會突然出現,在準備不足的情況,被楊成打得大敗,逃出鄭州,退守中牟。王貴站穩鄭州後,命劉政追擊漫獨化,命郝晸攻打金河南知府李成所部,攻克西京河南府。

  另一方面,岳飛「連結河朔」的策略發揮作用,岳飛派往太行山的梁新等人,在岳家軍攻打順昌、穎昌、淮寧之時,金軍別無旁顧,梁新領孟邦傑、李寶、孫彥、董榮等義軍首領,四處出擊,一舉攻克曹、懷、衛、孟等州縣,對金兀朮盤踞的東京開封形成南、西南、西、西北、北、東北六面合圍之勢,就等岳飛主力與金兀朮的主力在開封決戰。

  然而,正值此時,朝廷命張俊撤出亳州移屯壽春,又命駐守順昌的劉錡調移江南。得到訊息的岳飛連忙上奏:「伏望速降指揮,火速並進。」這樣一來,中原地區只有岳飛一軍孤軍奮戰。

  儘管如此,岳家軍決不後撤,三路人馬派出去之後,岳飛在郾城的人馬大約有三、四萬,兵力不是主要問題,當務之急是解決糧草問題,因為,朝廷本不願繼續交戰;加上南宋小朝廷並不富裕,根本沒有糧草支撐岳飛用兵。

  儘管捷報頻傳,可岳飛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他在郾城的中軍帳中坐立難安,他憂心的不是前線戰事,困擾他的是軍中糧餉,剛剛得到軍需官的報告:軍中糧草不足,只夠維持二十日,減炊減灶也只能維持月余。軍中無糧草的大事,如何不讓岳飛心急如焚。

  無奈之下,岳飛派遣趙義去往江州,將皇上賜予自己的土地,租給佃戶的租賦拿出來就地購置糧草;另一方面他派遣高仲前往洞庭,讓田明、楊華、楊欽等人想辦法募集糧草,畢竟,洞庭湖是大宋的魚米之鄉,籌辦起來可能會容易一些。

  五七日後,趙義從江州帶回兩車糧食,無精打采地向岳飛交令。岳飛聽聞趙義只帶回兩車糧食,心中不悅,責怪妻子銀兒太過吝嗇,皇上賜予岳家軍將士的良田,一個月了租賦也不止購買兩車糧食,為何在自己糧餉如此緊缺的狀況下,扣扣索索不予支持呢!

  趙義見岳飛有埋怨嫂子銀兒的意思,連忙對岳飛言道:「大哥,這件事不能怪罪嫂子,嫂子已經盡力了,將家中僅有的餘糧,以及所有的銀兩全部拿出來,也僅夠置辦這些糧餉的。」

  岳飛聽了,甚感納悶,道:「兄弟所言,卻是為何?」趙義道:「此前皇上確實賜予我等兄弟薄田一千九百八十多畝,可是,紹興九年三月,皇上派總管太監鄧琮到江州傳諭:為減民賦,復興邦國;將之前賜予的田地悉數收回,以一定的價格賣於仕紳和百姓。行營後護軍眾將家屬在江州者,自留其田,維持生計,其他一律收繳。」

  岳飛聽聞,吃驚非小,愕然道:「為兄何曾接到這樣的聖旨,這又是何原由?」趙義道:「此乃皇上口諭,沒有聖旨和御札。」岳飛坐在中軍大帳猶如坐在終年積雪的高山之巔,高處不勝寒。

  對於這一切,岳飛如同蒙在鼓裡,自紹興八年移住鄂州後,未曾回家;雖然與銀兒有書信往來,但銀兒隻字未提,他知道岳飛的習性,也對岳飛自解軍職的事情多有耳聞,如果在書信中告訴皇上口諭的事,恐怕岳飛又要據理力爭,增添岳飛與當今皇上的嫌隙。

  其實,這一切岳飛直至被害也不知其中的緣故,他哪裡知道,這些都是源自吉州布衣周南仲的上書,他以唐朝中期名士劉蕡為噱頭,洋洋四千言,猛烈抨擊當今聖上和當朝權臣,但另一面又一邊抨擊皇上的錯誤做法,一邊奉承皇上為無奈之舉;讓高宗趙構又愛又恨。可是,周南仲在皇上的上書中所言,對岳飛極為不利。

  紹興八年,吉州耕讀傳家的布衣周南仲,先對唐朝天寶年間的名士劉蕡進行抨擊,以此拉開他抨擊當今聖上和朝臣的序幕。他給宋高宗趙構的上書,曰:「書日臣觀劉蕡策曰:有正國致君之術,無位而不得行,有犯顏敢諫之心,無路而不得達。此蕡之言失也,亦蕡之不遇時也。士苟遇時患,無正國致君之術何患不得?行患無犯顏敢諫之心何患不得進?臣於去年奏陳十事陛下,既赦其狂矣;又賜召命而免終身文解;又取十事而行其一二矣,臣之遭遇可謂得行得達也?尚敢為劉蕡之言哉!」

  這段話的意思是:有一天我看到劉蕡的策論說:有治理國家的帝王之術,因為沒有相應的職位無法施行;雖有犯顏直諫之心,卻無法直達皇上。劉蕡說的非常錯誤,也是劉蕡不識時務的緣故。劉蕡就是一個苟且偷安的人,根本沒有什麼「正國致君」之術。一個忠誠於國的士子,遇到國家有難,即使沒有高位,即使犯顏直諫,也要把「正國致君」之術告訴皇上。

  我去年就以布衣的身份向當今皇上獻「正國致君」之術,所奏十事,皇上還赦免我的狂妄;又下詔書賜予我官職,免除我終身的徭賦,還說我的十件事能實現一、兩件就很了不起了。那麼,我的際遇比起劉蕡還要艱難,劉蕡還是很有名的名士,他還敢在策論中說出無位無門的話來。

  接著,周南仲對趙構進行抨擊,曰:「使命交馳,兩國通好,正忠臣義士畫策吐奇之秋,臣於此時緘默不言,是臣負陛下,非陛下負臣。所以不避斧鉞之誅,採取天下輿論有:「五不可、三急務」,為陛下獻。何謂五不可:欲雪前羞不可主和議欲務萬全;不可失機會欲取中原;不可居東南欲馭諸軍;不可不將將欲得賢才;不可廢公論。何為三急務?一曰:重國柄;二曰:蓄邊備;三曰:擇守令。」

  顯然,周南仲在抨擊趙構之前,以忠言死士的姿態恭維趙構,讓趙構放下戒心。他說:兩國交戰,好不容易修好,正是忠臣義士為國謀劃,獻奇策的時候,如果我不說,那是我辜負了皇上,而不是皇上辜負了我,所以,我不怕殺身之禍,殃及滿門的危險向皇上進言。

  據當今之勢,我有「五不可、三急務」獻於陛下。何謂五不可?要想洗刷「靖康」之辱(周南仲輕描淡寫地說成『羞』,顯然是怕刺痛趙構的神經),不可與金人和談,必須要想好萬全之策;要想恢復故國不可放棄收復中原的機會;要想與金人交戰,不可居於遙遠的東南一隅駕馭諸軍(指揮六師);不可以不了解將帥的秉性和想法而尋覓賢才;不可以廢棄可以同仇敵愾的家仇國恨,這是趕走金人、中興宋室的公理。

  何謂三急務?一是掌握好國家的權柄,尤其是軍隊乃國之重器,不可不防。二是積蓄力量打敗金人、守護好邊疆。三是頒布律法,使人遵守法度,將養生息,惠及於民。

  後面又開始辱罵金人,如何不講信義,攻打大宋,蹂躪大宋百姓,替皇上解氣。突然話鋒一轉曰:「天未厭宋而得陛下出師命帥,起大廈於將顛,舉神器於已墜,駐蹕維揚,匡濟大業。」意思是說:總算我大宋氣數未盡,蒼天沒有厭棄我大宋,讓我主陛下在南京登基,聚攏民心,招募軍馬,與金人一戰,起大廈於將顛,舉神器於已墜,駐蹕維揚,匡濟大業。一下子將趙構捧上天,使趙構不忍治他的罪。

  接著,周南仲又言道:以土則狹,以財則匱,以兵則寡,以民則困,戎有虞心,懼如少康,以羿澆死,乃立劉豫,限我王師。又即豫謀,長驅深入,侵軼我淮甸,蹂踐我江浙,憑陵我荊襄,窺伺我巴蜀,俘縶我臣民,焚毀我城邑,天誘其衷,使虜偽不克,逞志於我,是乃皇天悔禍之意也。陛下即位十有二年,跋履山川,踰越險阻,練兵選將,鱗集淮漢,一舉而金人遁,再舉而劉麟奔,非不能報其虛、搗其庭、報我靖康之怨,今年遣使明年又遣使,卑辭厚幣甘心屈辱者為我父兄故也。徽宗北征不復是,用痛心疾首昭告於皇天后土,我祖宗之靈舉六師而並進可也。何事耗蠹?財用區區為梓宮之求哉!情偽之,不知甯免萬世之笑乎!經曰:父之仇,弗與共戴,天父死於仇,子不能報,基如在天之靈何其如天下後世之言何?且臣知金虜之為暴也!必不久也!懷王不還楚,而羸秦亡,懷愍不還晉,而聰曜亡,金寇之亡無日矣。使者之來非窺我中國即緩我師也。臣願陛下近鑒靖康講和之失,遠監秦劉謀人之禍,我有辭焉,決策以順天人之心,則基圖可復、宗社可久,兩宮安否?可問可還,欲雪前羞,不可主和議,此臣所以為陛下謀也。臣不明興亡成敗之數,而識興亡成敗之理,推之以行,我有三可勝金寇,有五可敗何者?漢戰而有天下,歷世猶四百年;唐戰而有天下,歷世猶三百年;我藝祖不戰而有天下,歷世宜遠於漢唐,此為一可勝也。桀虐則失天下,紂虐則失天下,秦隋虐則失天下,陛下仁聖孝悌之至,必不失天下,此為二可勝也。古之亡國兵民或叛今也。有求為內應者,有從之如歸市者,有在兩河則念中國之化,懷祖宗之德,日望王師之來,不啻若大旱之望雨,此為三可勝也。若論叛恩則敗,背盟則敗,樂殺則敗,擅廢立則敗,據中原則敗。又契丹承石晉之敗,一敗於澶淵,再敗於金寇,今金寇乘南北之勝而未聞敗,敗之,此其時矣。大抵機會之來,閒不容發,親征之妝,可進不進一失也。凶訃來聞,可進不進再失也。一之謂甚,其可再乎!臣度金寇,北有契丹,南有陛下,仇怨交攻,腹背受敵,天與不取,必貽後患,萬一遲之,既久使兩河奸雄競起,陛下於東南可安枕而臥乎!臣恐社稷將不血食悔之已無及矣。欲務萬全,不可失機會,此臣所以,又為陛下謀也。昔日親總六師,臣知陛下決意於兩河;今日復幸浙西,又知陛下甘心於東南,決意於兩河。猶以曲直取勝負,甘心於東南,則萎靡不振而自取敗矣。

  何則東南之地,其土脆,其民怯,其風俗,薄而不厚,非帝王必爭之地,亦非帝王萬世之業也。陛下:若選形勝為可進取之資,則荊襄上流,皆為我有,東連吳會,西通巴蜀,上盡江湖之流,下瞰中原之利,方城為城,漢水為池。且攻且守,坐控虜師,一舉而前兩河,可傳檄而定矣。欲取中原,不可居東南,此臣之所以,又為陛下謀也。

  兵有將,猶臂之使指;將有帥,猶身之使臂,故能百將一心,三軍同力,父詔其子,兄詔其弟。云云。

  接著,周南仲筆不停頓曰:陛下曩年躬擐甲冑,親冒煙塵,詔書具在,誰不聞知,未收尺寸之功,退守浙西,徒以僥倖之言,近慕光武,蓋光武起於河內,征王郎、征赤眉、征五校、征隗囂,身自將兵,戮力數十戰,肯為空言欺天下後世哉!臣不敢遠引異世為證,陛下知有祖宗故事否乎!太祖嘗謂宰相曰:朕指使將帥如偏裨列校,蓋抑其權勢,不使過制矣。今日諸將,尾大不掉,陛下已失於初矣。

  尤其周南仲這一段話對岳飛極為不利。首先周南仲點明了「東南之地」,不是龍興之地,不利於掌控全國,而最好的地方就是岳飛駐守的荊襄之地,特別提到:「今之諸軍,相視若冰炭,相疾如仇仇,假使一軍深入,其誰為應,一軍陷陣,其誰為援,劉光世竊林館之清名,張俊負跋扈之大惡,岳飛、吳玠、韓世忠之流,裹糧坐甲,首鼠兩端,所以然者,無主帥故也。」、「今日諸將,尾大不掉,陛下已失於初矣。」

  又言:「又四川財賦不歸朝廷計,朝廷歲月和度千萬,皆取於東南,刻骨搥髓,民不聊生,養兵之外,更有奉使無益之費,不識國家何辦哉!」

  周南仲的這些話,一下子將岳飛推到了風口浪尖,因為,在六師之中,岳飛的人馬占全國人馬的五分之一,還有繼續擴張的可能,不由得高宗趙構不收回賜予岳飛的田地,阻止發兵,也為岳飛之獄埋下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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