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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進入密道逼近真相1

2024-06-03 23:10:42 作者: 小橋老樹

  晚7點,「8·24」案的案情分析會召開,宮建民在開會前宣布:「在今後一段時間內,省專案二組為了查找楊帆案和白玉梅案線索,有權參加江州市刑警支隊、大隊和中隊的所有案件,各單位無條件配合。」

  滕鵬飛和重案三組張國強並排坐在一起。張國強輕輕碰了碰滕鵬飛,低聲道:「我怎麼覺得時光倒流,就和以前戰剛局長宣布105專案組配偵一般,然後侯大利就開始一人單挑全隊。這一次,我感覺又會出現以前的那一幕,往日重演。」

  

  滕鵬飛揉了揉臉上的麻子,道:「你說錯了,往日肯定不會重演。以侯大利現在的影響力和身份,他只要提出反對意見,大家都會認真掂量,不會輕易反對。如果真出現無人反對的情況,那不是好事。」

  按照江州刑警支隊的案情分析會規則,第一次案情分析會都有固定模式,發言順序是最先到達民警、現場勘查技術人員、法醫、外圍排查偵查員、DNA室或者病理室技術人員、重案大隊和支隊領導、市局領導或者其他。這個其他如今就包括了來自省刑總的侯大利。

  第二次以後的案情分析會,發言順序則是由發現新線索的偵查員進行發言,然後大家討論分析。今天開展的「8·24」案案情分析會並不是第一次案情分析,開始就是由理化檢驗室新任的寧果主任宣布最新結果:從徐靜身上提取的檢材送到公安部物證鑑定中心後,公安部物證鑑定中心檢出了安眠藥曲寧成分。曲寧是新藥,山南省兩級公安機關物證鑑定中心的樣本庫中都沒有曲寧樣本,所以沒有檢測出來。

  這個結果是昨天下午6點傳到江州市公安局,拿到鑑定結果以後,病理檢驗室立刻根據公安部物證鑑定中心給出的結論和相關樣本進行了檢測,果然查出了曲寧成分。

  得知此結果,李建偉整夜未眠。早上起床,他用冷水洗了臉,特意抹了點冬天才用的男用護臉霜,把自己弄得精神一些,這才來到會議室。

  在寧果宣布公安部物證鑑定中心的結論時,他再一次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朝自己看來,這些目光如鋒利的裁紙刀,割得他臉部鮮血淋漓。

  從理智上來說,李建偉知道自己是在線索不齊的情況下作出的判斷,當時很多人都有相似意見,不足為怪,他也不應該承擔責任。但是,他從內心深處過不了自己這一關,總覺得自己的判斷若是被採納,那就製造了一起冤案。

  從另一個方面來看,自己的判斷居然不如一個新入職的女法醫,這讓他對自己的職業技能產生了焦慮。這是李建偉的真實感受。而實質上,沒有人想起法醫室當時的爭論,而把注意力集中在案件本身。

  張國強談完後,滕鵬飛道:「作案動機、社會關係這些工作固然重要,我覺得不是此案的關鍵,此案的關鍵是兇手如何進入別墅。曲寧是國外進口新藥,在國內很難買到,江州沒有這種藥,所以可以排除清潔阿姨和花工。我們調齊了金山別墅以及關百全院子裡的監控視頻,視頻大隊的偵查員以兩倍速度快進視頻,大家看得頭昏眼花,眼藥水原本一天三次,一次一兩滴,這對大家來說根本不管用,現在增加到了一天六次,一次四五滴。在這種情況下,還是沒有看到有外人進入院子。兇手是從什麼地方進入室內的,是飛進來的,是鑽地進入的,是藏在車上進來的,是有七十二變,還是有魔法?」

  偵查員們笑了起來,笑過之後,陷入苦思。

  討論一直沒有達成共識,宮建民的目光落到了侯大利身上,道:「大利,你怎麼看?」

  侯大利放下筆,道:「剛才滕支提問,兇手是飛進來的,是鑽地進入的,是藏在車上進來的,是有七十二變,還是有魔法?我想要回答這個問題,兇手只有兩種可能,一是藏在汽車中進入,二是鑽地進入,後一種可能性更大。」

  滕鵬飛問道:「鑽地進入,如何實施?兇手又不是土行孫。」

  「江州比較老一點的老闆在建房時會留一手,建帶有逃生通道的密室。關百全搞建築起家,很有可能給自己弄出密室。」侯大利停頓了一會兒,補充道,「為什麼我會想到這一點?因為我家在高森的別墅就有密室,遇到緊急情況,可以通過密室逃生。」

  全場安靜下來,呼吸聲可聞。

  侯大利本身就是億萬富豪的兒子,最能理解億萬富豪的心理狀態和行為模式,其說法有可信度。滕鵬飛瞪著侯大利,過了兩三秒,道:「張國強,你明天帶人找關百全,問一問別墅有沒有其他通道。小林,帶人復勘現場,查找密道或者密室。另外派一組人,調查當時進入別墅的所有車輛,再次確定車上的人數。」

  8月28日上午,重案二組張國強找到關百全。

  徐靜案發不過短短數日,關百全的生命力猶如沙漠中的水汽那樣毫不留情蒸發,皮膚失去水分,突然間鬆弛,格外蒼老。張國強是重案大隊最帥的小伙子,高大挺拔,渾身上下充滿活力,與關百全坐在一起時,反差特別明顯。

  「關總,你的別墅有密室或者逃生通道之類的設施嗎?」張國強簡單介紹了案情偵辦情況後,直奔目標。

  關百全抬了抬眼皮,道:「沒有。」

  張國強道:「房間和窗戶沒有撬動痕跡,兇手怎麼進來的?」

  關百全嘆了口氣,道:「你們是專家,專家都搞不清楚,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張國強道:「為了弄清楚兇手是怎麼進入房間的,我們現場勘查人員要復勘現場。」

  關百全有氣無力地道:「別墅沒人了,你們隨時可以過去。我不想陪你們到那個地方,你們自己去就行了。屋裡有徐靜生活過的痕跡,我看著難受。你們在查找的時候,注意恢復原狀,別破壞得太兇。」

  張國強又聊了幾句,讓關百全在筆錄上簽了字,這才離開。關百全坐在沙發上,一直沒有動彈,等到秘書過來將三杯茶水收走,這才緩緩起身。那次在密道里逮住小兒子以後,關百全重新檢查了設置在書房裡的秘密開關。這是為了關家人設置的通道,越少人知道越好。家裡搞清潔的阿姨不能知道,女兒和女婿不能知道,前妻不能知道,徐靜也不能知道。唯有他和兩個兒子才知道。因此,逃生通道的密門做得格外隱蔽,只要不是掘地三尺,不在屋裡大肆破壞,他相信公安發現不了這條密道。畢竟,做建築,他是專業的。

  當前,關百全最愁的是如何給關江州擦屁股。儘管老三絕不承認做了壞事,但憑著他對老三的了解,此事肯定是他做的。

  徐靜和未出生的孩子遇害,讓關百全疼到骨頭裡。如果兇手不是老三,他絕對會將兇手碎屍萬段。兇手是老三,關百全就沒法下手了,虎毒不食子,老三再不成器,也是自己的兒子。況且,人死不能復生,就算把老三殺了賠命,徐靜和肚中的孩子也活不過來。

  他最初的想法是將兒子送到國外,在兒子沒有吸毒的情況下,這是最佳方案。

  由於兒子吸毒,送到國外的方案就變得異常兇險。國內毒品管制如此之嚴,兒子都染上了毒癮,到了國外,兒子即使逃過了法律制裁,絕對逃不過毒品的魔爪。留在國內,強制老三戒毒,然後將他送到遠離毒品的環境,這是拯救兒子的唯一出路。

  徐靜遇害之初,關百全希望警方能快速破案,給妻兒一個交代。現在他希望警方犯糊塗,給老三留下一條生路。

  「絕對是侯大利那個小子。他家有好幾幢別墅,多半也和我一樣,留有逃生通道。」關百全想起侯大利,罵道,「侯大利龜兒子,不當富二代,偏偏當警察,真他媽的撞了鬼。」

  關百全雖然沒有反偵查經驗,但作為久歷社會的老闆,生活經驗和社會經驗十分豐富,腦袋夠用,迅速想通了應對警方的策略:「警察就算查到了逃生通道,老子也有話說,既然是逃生通道,肯定不能輕易說出去,否則也就不叫逃生通道。」

  從辦公室走出,關百全直接回家。這是關百全和前妻曾在一起生活過的家,修於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二百四十平方米,面積夠大,戶型不是太好,沒有辦法建逃生通道,只是建了一個很小的密室。他和前妻後來搬到金山別墅,這套老房子便一直空置著。

  徐靜死後,關百全重新啟用了這套房屋。

  為了幫助兒子戒毒,關百全讓人改造了一個房間,將老三丟了進去。這是一間特殊的房屋,屋裡所有帶角的家具全部撤走,只放一張木床,用不鏽鋼防護網封好窗戶。屋內無法反鎖,進出由屋外控制。

  每當關江州毒癮發作時,守在門口的兩個孔武有力的大漢便衝進屋,將其綁在床上,無論其如何哀求、掙扎和詛咒,都不放其出來。

  關百全回到家,問了問頭髮全白的堂弟關百彬,道:「老三發作沒有?」

  關百彬眼睛紅紅的,道:「剛剛鬧騰了一次,現在還被綁在床上,情緒激動。百全,這樣不行,還得送老三到戒毒所,強制戒毒後,再與以前的圈子徹底隔離,免得復吸。」

  關百全道:「他現在清醒沒有?」

  「醒是醒了,逮誰罵誰。」關百彬長嘆一聲,道,「造孽了,誰暗中下毒?真是喪盡天良。」

  關百全推門而入,望著被牢牢綁在床上的兒子,告誡自己:「不能心軟,現在心軟就是害了老三。」儘管他讓自己心硬如鐵,可是見到兒子滿臉鼻涕和眼淚,頭髮亂七八糟,仍然內心酸楚。

  被綁在床上的關江州看著父親進來,破口大罵道:「關百全,快點放了我。你他媽的耳朵聾了,聽到沒有?!」

  關百全怒火上涌,恨不得拿皮帶狠抽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想到公安還在虎視眈眈,他強壓怒火,道:「罵我有什麼用?誰給你下毒,你去罵誰!」

  關江州身體扭動,想要掙脫繩子的束縛,道:「我不知道誰下毒。虎毒不食子,你要把我弄死,直接拿刀來砍啊,有種你就砍啊!」

  關百全道:「肯定是楊永福下毒,誰對你好,誰對你歹?你眼瞎了?」

  關江州大吼道:「我眼睛不瞎,我媽怎麼死的,我心裡清清楚楚,就是徐靜逼死我媽。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居然袖手旁觀。徐靜死了,她肚子裡的雜種死了,活該,我呸!呸!」

  聽到如此誅心之語,關百全舉起了拳頭,即將打下去的時候,發現老三枕頭邊上有一大團頭髮,是他掙扎時掉落的。這瞬間,他控制不住情緒,狠踢了床一腳,然後走出小屋。關百全在另一個房間,想起徐靜,想起前妻,想起老三,一時之間,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關百彬站在門前,只能跺腳。在外人眼裡,關百全這種大老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連伸手摘星星都辦得到,肯定快活無比。而這些年他跟在關百全身邊,看到了關百全在風光後面的艱難。他走到老三門口,勸道:「老三,你別這樣對你爸,他做的這些事都是為你好。你染了毒,必須要戒掉,否則這一輩子就完了。」

  關江州有氣無力地道:「龜兒子,放開我。」

  關百彬道:「你再睡一小時,過了這口勁,到時我自然會放了你。」

  關江州又罵道:「你這個老東西,等把我放開,我弄死你。」

  一小時後,關江州被解開了繩索。他費力地從床上翻身而起,狂躁勁去除以後,沮喪到極點,低垂著頭,坐在床邊。

  關百全進屋,關了房門,與兒子並排而坐,道:「今天警察找了我,要搜查我們家,尋找密道。」

  關江州驚訝地道:「他們怎麼知道有密道?」

  關百全道:「警察不是笨蛋。」

  父子相對無言。

  關百全道:「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藥,以前的事情不能後悔,後悔也沒有用。以你現在這種情況,最好就是出國。但是,你染上毒,到國外是死路一條。在家裡戒毒太辛苦,原本可以到戒毒所,我怕警方利用戒毒的機會拿捏你。你現在毒癮不大,就得下決心戒毒。我花大價錢請外地的戒毒專家到家裡來,定時給你開藥。等徹底戒毒以後,你到外地的工程隊去,別跟江州的人混在一起,徹底脫離現在的環境。」

  關江州仍然在思考前一個問題,道:「警方找到密道怎麼辦?」

  關百全道:「還能怎麼辦?密道很隱蔽,這是你爸的手藝,警察找不到的可能性很高。就算找到密道,這是幾年前就修好的密道,與徐靜遇害無關。再說,就算你進過密道,只是為了拿錢,沒有做其他事情,除非警察能找到證據。從警方現在的表現來看,他們沒有什麼好招。如果他們以後找到了證據,那你只能從雲南那邊出去,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這一段時間你很痛苦,別怪你爸。」

  副支隊長老譚、小林帶人進入金山別墅,進行現場復勘,主要目的是尋找關百全別墅里是否有逃生暗道。

  侯大利、戴志、江克揚等人也跟隨前往。

  副支隊長老譚站在院門口,對侯大利道:「你家別墅真有密道?呵呵,我其實不應該問,這是機密。」

  侯大利道:「我家別墅是有密室,這不用諱言。」

  老譚經常忘記侯大利是山南首富的兒子,聽到此言,拍了拍額頭,道:「我這是被貧窮限制了想像。大利覺得可能有逃生通道,那就真可能有。」

  別墅貼著封條,關江麗不能進屋,坐在別墅外的涼亭里打電話。她看到一群公安進入院子,這才掛了電話。她走到門口,道:「你們誰是帶隊領導?真是瘋了,我是關家人,從來沒有聽說有什麼密道。你們領導是不是喜歡看《哈利·波特》,以為我家是魔法學院?」

  老譚繃緊臉皮,道:「我們是按程序進行復勘,希望關總配合。」

  關江麗平時與關鵬局長頗有來往,在私下還稱呼關鵬為「鵬哥」,但並沒有真正瞧得上公安局中的這些小官。但是,縣官不如現管,黑著臉的老譚公事公辦,關江麗沒有理由阻擋,自嘲道:「我沒有說不配合,我配合得很。你們為了破案,把別墅封了。這麼毒的太陽,我只能在院子裡坐著。」

  老譚道:「謝謝支持。」

  跟在警察身後的是社區的兩名同志。其中一名認識關江麗,先是說了一些安慰的話,又道公安是真辛苦,為了破案做了好多工作。

  關江麗對徐靜也沒有太多感情,只不過家中出了兇案,終歸是不幸。她苦笑道:「聽說你們是要找什麼逃生通道,我真不知道家中還有這玩意兒。你們隨便找,找到了,我手掌煎蛋給你們吃。」

  老譚一本正經地道:「我是搞刑偵技術的,很明確地說,手掌不能煎蛋,若真是用手掌煎蛋,會受傷的。」

  關江麗望著嚴肅認真的老警察,哭笑不得,道:「算了,不跟你們亂扯了。那是侯大利嗎?」

  老譚道:「那是侯大利,我們的偵查員。」

  關江麗走了過去,道:「侯大利,你不認識我了嗎?」

  侯大利道:「關姐,這是例行程序,是為了對關叔負責。」

  關江麗道:「你比我小好多歲,怎麼頭髮都白了?」

  侯大利道:「少白頭吧。」

  關江麗知道楊帆之事,對侯大利頗有好感,道:「不管徐靜為人如何,希望你們能抓住兇手,也希望你能完成心愿。」

  侯大利真誠地道:「謝謝。我們要先勘查臥室和書房。」

  小林等技術人員從臥室開始勘查,半小時一無所獲。所有人又來到書房,站在屋中間,打量書房。小林道:「如果真有密道,不在臥室,那麼書房的可能性最大,一般又會出現在書櫃後面。」

  一個技術人員蹲下,查看書櫃。另一個技術人員用力推動書櫃,書櫃絲毫不動。

  侯大利蹲下來觀察,書櫃與地面結合得很緊密,書櫃板材之間無異常。小林拿起裝修用的小錘,挨個敲打書櫃靠牆面,沒有空響聲。侯大利拿過小錘,也敲打了一遍,沒有發現異常之處。

  小林道:「除非拆掉書櫃,否則查不出。」

  侯大利道:「那就拆除書櫃吧。」

  書櫃被拆除。後面牆壁貼著傳統瓷磚,敲起來沒有空響。

  兩小時以後,小林檢查完所有房間和通道,來到侯大利身邊,額頭沾滿灰塵,臉上花一道黑一道,道:「大利,查遍了可疑地方,沒有找到逃生通道。如果允許我們挖開地板和牆面,或許能找到。」

  在這兩小時的時間裡,專案二組的其他同志們也沒有閒著,和技術人員一起查看了整個別墅區,同樣一無所獲。

  關江麗優雅地抽著煙,對老譚道:「這位領導,現在不需要我手掌煎蛋了。」

  老譚擦掉汗水,道:「沒有人強迫你用手掌煎蛋,別自找話題了。」

  侯大利、戴志、江克揚、小林等人站在院子裡,回望這座看上去和金山別墅區其他別墅基本一樣的大房子。關江麗站在別墅門口,繼續優雅地抽細煙,和一群警察對視。

  「如果有逃生密道,必然有進口和出口。出口不能在院子裡,否則就會出現在視頻中。出口有可能是在金山別墅區,甚至有可能是在別墅區外。」侯大利眉頭緊鎖,和宮建民、老朱一樣,在眉頭形成川字紋。

  老譚道:「別墅區的公共區域布置有監控視頻,沒有發現有可疑人員出入。」

  侯大利道:「我們換一個思路,另一個出口就在別墅區外,找到出口,也能解決問題。」

  江克揚疑惑地道:「大利,你如此肯定有逃生通道?」

  侯大利道:「我們調取了金山別墅區的全部視頻,還有關百全別墅的全部視頻,除了室內沒有視頻外,視頻已經全部覆蓋。23日和24日,共有三輛車進入關百全家,其中一輛是關百全的車,一輛是徐靜自己開的車,還有一輛是關江山的車。23日上午,關江山的車沒有進車庫,在客廳和父親談事情以後,關江山便開車離開。隨後,關百全乘車離開江州,與下屬一起出差。24日,只有徐靜的車開出和駛入。徐靜是去醫院做孕檢,她的反應不是太大,所以自己開車。23日和24日兩天,進入別墅區的人就是關江山、關百全、清潔阿姨、花工和徐靜。四個人都可以排除,必然有外人潛入。兇手不是哈利·波特,沒有魔法,要進入就得有通道,肯定有通道。」

  老譚道:「我給視頻大隊打電話,讓他們研究金山別墅外圍的監控視頻,看能否有所發現。」

  侯大利道:「我們現在就要到外圍實地看一看,主要是調查是否有關家人出現在外圍,關江州是重點查找目標。」

  內心深處,老譚已經將「兇手通過逃生通道進入關百全別墅」的選項去除了,只不過,侯大利素來有神探之名,如今又是省廳的人,便沒有與之爭辯。

  老譚等技術人員撤回刑警新樓,侯大利和專案二組的人沿著金山別墅外圍步行,觀察周邊情況。

  江克揚道:「大利,你有些著魔了,這麼肯定有通道?」

  侯大利道:「如果沒有通道,還有什麼方式能夠進入室內?其他方式全部排除,唯剩通道。」

  江克揚道:「視頻大隊只是看了23日和24日兩天的視頻,那僅僅能證明這兩天之內沒有外人進入,兇手也許是在22號潛入室內,一直在等待機會。室內沒有視頻,潛藏是有可能的。如果有內鬼幫助,更容易實現。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徐靜獨自開車做孕檢,兇手是否有可能藏在後備廂?」

  戴志道:「小林勘查過後備廂,沒有發現異常。我覺得大利的思路還是有道理的。」

  侯大利道:「我們走一遍外圍,如果確實排除通道,那就調查其他的可能性。」

  僅僅是有道理還是不行,必須要找到密室和逃生通道。只要找到密室和逃生通道,就能證明關百全說謊。五人繞著別墅區走了半圈。這半圈全是綠化,有四個監控覆蓋,沒有出現通道的可能性。又走了一百來米,出現了一處居民區,居民區有一個自發形成的菜市場。

  侯大利停下腳步,打量菜市場以及幾幢樓房,道:「關百全的別墅位於金山別墅區東面,這裡恰是金山別墅區東面。如果真有逃生通道,這一處的地道相對較短,而且有菜市場和住宅,正是出口的最佳位置。這裡有五幢房屋,那種長期閒置的一樓房屋就有可能是關家逃生通道的出口。」

  在以前的案子中,侯大利多次獨排眾議,找到正確的偵查方向,江克揚早就見怪不怪了,順著侯大利的思路,道:「這個簡單,找來居委會的人,很快就能弄清楚是否有空置的一樓房屋。」

  戴志、張劍波和吳雪還沒有完全適應侯大利如此「毫無根據」的說法,吳雪終於忍不住了,道:「大利,我怎麼感覺你像是『神口鐵算』?」

  侯大利道:「這是我直覺中的第一種可能性,我們現在就是在驗證這個直覺。還是那句老話,如果我的直覺是對的,驗證了,我們就大賺。如果我的直覺是錯的,我們也是小賺,至少否定了一種可能性。破案就和解數學題一樣,利用有限條件,找到正確答案。有些解法會出錯,這不奇怪。」

  小菜市場附近有五幢樓房,共有二十家底樓,五人走了一圈,通過觀察家門口的情況,再綜合電錶、水錶和氣表的情況,鎖定底樓的三家空置房屋。

  江克揚在一處張貼欄上看到社區民警的電話,便直接給社區民警致電,請其核實三家空置房屋的情況。

  在等待社區民警的時候,五人來到菜市場旁邊一個喧鬧的茶館,要了一壺老蔭茶,慢慢喝。老蔭茶味道重,若是在屋內獨飲時,其味道就粗糙。大家在沒有空調的屋內找密道,流了一身臭汗。此時在茶館喝上一碗老蔭茶,只覺得渾身毛孔都舒坦了。

  十分鐘不到,一名社區民警騎著摩托來到小菜市場。

  江克揚走了過去,道:「老楊,我是重案大隊江克揚,你還記得嗎?」

  老楊略有點禿頂,笑道:「怎麼不記得?有一次出現場,還是我拉的警戒線。我們東城所對你們重案大隊最有感情,若不是你們,老錢開槍這事,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江克揚道:「你熟悉這一片嗎?」

  老楊道:「我們做社區民警的,熟悉社情,這是基本功。」

  江克揚道:「我們需要知道這五幢樓房底樓的情況,這三個房間,你掌握嗎?」

  老楊仔細瞧了瞧門牌號,臉上顯出一絲疑惑,道:「我知道有一家是空房,對其他兩家情況沒有太深的印象。我去找樓長問一問情況。」

  江克揚叮囑道:「注意問話方式,找個好點的理由,別惹人注意。我們在那邊喝茶,你問完了情況,也過來喝一口。」

  老楊笑道:「破案我們不行,論打聽情況,社區民警還是有辦法的。」

  幾分鐘後,老楊帶著一男一女開始轉樓房。十幾分鐘後,老楊來到茶館,與茶館中喝茶的兩三個熟人打了招呼後,這才來到江克揚這一桌。他這才瞧見侯大利,有些吃驚,在江克揚示意下,坐在侯大利身邊。

  侯大利給老楊倒了杯茶,問道:「辛苦了,有什麼情況?」

  老楊大口喝了老蔭茶,詳細講解了三間空屋的情況後,特別指出:「以前我還不知道那間房屋是在關江山名下,這是我的疏忽,沒有了解到這個情況。關江山幾乎不來住,一年四季都關著門,水、電在使用,氣表是被天然氣公司停用的。樓長是在人口普查時才知道這是關江山的房屋,還打過關江山的電話。關江山承認是他的房屋,只是從來沒有在這裡住過。」

  侯大利道:「這幾幢樓先修,還是別墅先修?」

  老楊道:「這幾幢樓就是別墅區的拆遷戶,拆遷後,全部集中在這裡。」

  侯大利道:「別墅是誰修的?」

  老楊道:「關老闆應該參加了修建。那時我就在附近社區當民警,遇到扯皮的事,還找過關老闆,知道一點情況。」

  如果關百全參加了金山別墅區的修建,那麼修建逃生通道就相當容易。而且,在別墅區外圍有一間底樓空屋是在關江山名下,簡直就是為逃生通道準備的。

  老楊是很有經驗的社區民警,見五個偵查員在茶館喝茶,摸不清是什麼狀況,講了情況後,告辭而去。

  老楊剛離開,眾人又將目光齊刷刷射到侯大利臉上。

  侯大利感受到眾人的目光,微笑道:「那邊菜市場有兩個監控,譚支回去查監控,應該很快就有發現。」

  話音剛落,老譚的電話打了過來,簡明扼要地道:「23日下午6點,關江州的小車出現在監控鏡頭中。」

  關江州是專案二組重點關注對象,在徐靜遇害當天,其開車出現在金山別墅區外圍,雖然不知道那間空置房屋是否有逃生通道,也不知關江州是否進入過逃生通道,他的嫌疑都直線上升。

  戴志道:「大利的腦迴路與眾不同,面對同樣的線索,總是能捅破大家都看不透的那層窗戶紙,不服不行啊!大利,你是怎麼思考的?」

  張劍波感慨道:「有人說,諸葛多智近似妖,我現在深有同感。」

  侯大利道:「關江州只是開車從菜市場前的監控經過,不能證明什麼。我們還得找到更直接的證據。」

  幾分鐘後,與勘查室小林同時出現的還有副支隊長老譚。

  一輛奔馳開到茶館前,奔馳車後面是陳陽的警用便車。

  關江山下車以後,隱有不快,道:「這是我的房子,很多年沒有住人了。我正在開董事會,讓一個人送鑰匙過來就行了,沒有必要親自來開門吧。」

  陳陽不緊不慢地道:「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必須房主過來,希望理解配合。」

  關江山是知道此屋有暗道的三人之一,想起徐靜之死,心裡不禁「咯噔」了一下。他隨即想起父親所言,慢慢冷靜下來,忘記了徐靜之死,忘記了家裡還有一條逃生通道。他的目光在侯大利臉上停留片刻,又與陳陽對視,道:「陳支隊,你們要檢查這間房子,有沒有相關文件?現在是法治社會,你們得依法辦事。」

  副支隊長老譚親自向關江山出示了搜查證。

  按照江州市公安局工作要求,搜查證得先由承辦民警製作《呈請搜查報告書》,由辦案單位領導對呈請搜查的內容進行審核,再由上級審批後,辦案民警才能依程序製作搜查證。這一次,搜查證流程完成得非常快,沒有任何耽誤。

  居委會的兩名同志接到電話,也來到小菜市場。去了關百全別墅之後,她們在背後議論此事,都覺得警察在別墅找密道是一個很傻的行為。又接到電話以後,兩人立刻前往,主要是好奇刑警支隊到底能折騰出啥名堂。

  底樓房間是三室一廳結構,面積不大,客廳尤其小。小林等偵查員直接進入臥室,挨著牆壁、地板敲打,尋找空心之處。與關百全別墅一樣,牆壁和地板沒有空響的地方。移開所有家具,也沒有發現可以修密室的地方。

  侯大利一直在觀察關江山的表情,想從其細微表情中觀察到破綻。關江山進屋以後坐在沙發上,一直不停地接打電話,表情隨著電話內容變化,沒有理會四處敲牆和搬家具的偵查員們。

  老譚來到侯大利身邊,皺著眉頭,道:「大利,確實沒有什麼通道和密室,你可能錯了。」

  小屋和別墅一樣,沒有開空調,室內溫度至少有三十三四攝氏度。侯大利渾身大汗,衣服已經濕透。他自言自語地道:「譚支,我錯了嗎?」

  老譚抹了把汗水,道:「也許吧。」

  侯大利拿過吳雪遞過來的礦泉水,一口喝了下去。

  在徐靜案現場,兇手沒有留下指紋、足跡以及生物檢材,說明他具有一定的反偵查能力。最終暴露天機的是手腕上膠帶纏過留下的痕跡,以及徐靜身體裡留下的安眠藥,特別是後一點顯示兇手很有可能在國外居住過,或者有渠道購買還未進入山南的進口藥。

  兇案現場,房門、窗以及別墅周邊痕跡都不支持「暴力」進屋,兇手是和平進入房間。如何進入和離開現場是個謎,解開這個謎,兇手就會露出水面。

  侯大利堅信:兇手不是神,一定會利用某些看起來複雜,其實捅破窗戶紙以後卻是很簡單的方法進入現場。

  丁麗案之後,江州老闆習慣在別墅內修建密室或者密道。侯大利在高森的別墅就建有密室,密室有一道門通往屋外,如果遇到特殊事件,進入密室,能迅速逃到屋外。田甜住進高森別墅以後,他還特意利用密室和田甜玩起了遊戲。在場所有警察,唯有侯大利對江州老闆的密室有直接體驗和深刻認識。

  侯大利來到關江山身前,道:「關總,電話打完沒有?」

  關江山抬起頭,道:「打完了。」

  侯大利道:「這個小區是還產房,關總為什麼有這裡的房子?這不合規定。」

  關江山道:「我不是犯人,有權保持沉默。」

  侯大利目光炯炯地盯著關江山,道:「我不管這間房子的來源,但是,我知道這間房的用處,這是逃生通道的另一端。」

  「做人留一步,日後好相見。我很尊敬侯叔的,他對我多有提攜,你何必步步相逼?」關江山剛剛與侯大利對視,便覺得被火灼燒一般,努力堅持,沒有移開目光。

  侯大利道:「一碼歸一碼。徐靜是你爸的妻子,懷有身孕,這是關家的血脈。於公於私,我們都要抓到兇手。在這一點上,我們是一致的。除非,另有隱情。」

  關江山道:「你們隨便查,我很配合,還要怎樣?」

  侯大利道:「如果希望破案,就要提供真實信息。」

  關江山道:「我們提供的就是真實信息。」

  侯大利沒有再說話,走到窗前,望著西面別墅區高高的圍牆,下定了決心,道:「如果我沒有猜錯,別墅和這間明顯沒有人居住的房屋之間有一條通道,調一台挖掘機,往下挖。」

  關江山用奇怪的眼光瞧著侯大利,嘴唇張了兩下,終究沒有說話。

  侯大利發了話以後,江克揚便過去安排挖掘機。

  居委會的同志問老譚:「那位年輕人是誰啊?你是支隊長,也要聽他的。」

  老譚道:「他是上級領導。」

  居委會的同志道:「聽他一口江州話,我還以為就是我們江州的公安。這人長得倒是很帥,就是滿臉嚴肅,不讓人接近。譚支,你們把院子挖開,誰來修復?」

  老譚道:「誰挖開的,誰來修復,你們放心吧。」

  老譚來到侯大利身邊,低聲道:「地質隊有那種探測儀,可以探測地下的建築。我馬上派人去借,比挖掘機更快捷。」

  侯大利道:「那就同時進行。」

  地質隊的探測儀全部在野外,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十來分鐘,一輛挖掘機開了過來。侯大利下定了決心,讓挖掘機沿著別墅和樓房的直線往下挖。

  挖到一米的時候,沒有發現有通道。

  挖到兩米的時候,仍然沒有發現通道。

  江克揚低聲道:「大利,挖不出來,怎麼辦?」

  侯大利道:「先挖深,再擴大,如果挖不出通道,那麼就是我錯了。我錯了,也是收穫,至少否定一種設想。你別愁眉苦臉,挖開地面,最大的代價就是恢復院子。這是很低的代價。」

  江克揚道:「我們是省專案二組,其實不必衝到第一線,出出主意,才可進可退。現在我們衝到第一線,赤膊上陣,贏了還好,輸了很沒面子。」

  在省專案二組,侯大利和江克揚是老搭檔,關係最好。在侯大利面前,江克揚歷來是有話就說,從不藏著掖著。侯大利明白江克揚的好意,道:「我現在還沒有到前怕狼後怕虎的年齡,事事考慮周全,那是以後的事。現在人年輕,還有輸的資本。既然我判斷有通道,那就一定要證實。」

  挖到三米時,仍然沒有發現通道。

  挖掘機駕駛員停了下來,伸出頭,道:「還挖不挖?」

  侯大利用力揮了揮手,道:「挖。」

  當挖掘機出現的時候,喜歡看熱鬧的人便圍了過來。大家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仍然看得開開心心。

  大約挖到三米五時,挖掘機停了下來,駕駛員伸出頭,道:「挖到硬東西了,不是石頭,應該是水泥。」

  侯大利嘴角微微上揚,笑容一閃即逝。江克揚和戴志各自拿著鐵鍬,小心翼翼地滑下大坑。挖去浮土以後,一個兩米寬、不知多長的水泥建築便出現在面前。

  老譚走進屋,對仍然在打電話的關江山道:「關總,屋外地面有個建築,應該是一個通道,你知道這個建築嗎?」

  關江山掛斷電話,站起來,拍了拍被汗水打濕的屁股,道:「什麼建築?我不知道。」

  老譚道:「不知道?那就去看一看吧。」

  關江山輕輕地嘆息一聲,道:「看一眼吧,不管是什麼鬼,反正我什麼都不知道。」

  當陳陽過來找他時,關江山找機會給父親打了電話。

  關百全接到大兒子電話,直截了當地道:「別管這些爛事,你什麼都不知道,明白嗎?」

  關江山道:「我需要配合他們嗎?」

  關百全道:「如果不配合,他們就有另外的法子,配合吧。你什麼都不知道,明白嗎?」

  關江山道:「我確實什麼都不知道。」

  關百全最信任的是大兒子關江山,已經認定其為關家產業的接班人。但他最疼愛的其實是老三,只是老三不爭氣,做了許多蠢事,讓人失望。打斷骨頭連著筋,老三再蠢,也是他的小兒子,他不希望老三一輩子關到監獄裡。

  來到屋外,關江山看了一眼被挖出來的通道頂部,問道:「這是什麼?」

  老譚樂了,道:「我正要問你,這是什麼?」

  「不知道。」關江山攤了攤手,聳了聳肩膀。

  侯大利問道:「誰知道?」

  關江山道:「我不知道。這只是用我的名字買的房子,我根本沒有來住過。這下面是什麼鬼,我真不知道。」

  侯大利道:「你們家別墅真沒有一條通道?」

  關江山道:「我不知道。」

  侯大利沒有再和關江山說話,和居委會的同志核實以後,道:「那就找建委、水務或者市政局來看一看,如果不是他們的管道,那就破個洞,看一看這到底是什麼坑道。」

  市政局工程科最先到達,查看後,確認不是市政部門的設施。

  隨後是水務部門的人否定是下水管道。

  再然後是建委的人,查看了圖紙,從圖紙中沒有找到類似的附屬設施。

  建委工作人員離開後,侯大利道:「從這裡破拆吧,打一個孔下去。」

  在準備破拆的時候,小林在現場拉起了警戒線,不讓圍觀群眾靠近。警方拉起警戒線以後,周邊群眾更想看稀奇,站在警戒線前,伸長了脖子,恨不得變成長頸鹿。

  老譚再次勸說道:「關總,如果有通道,那就打開。強行破拆後,大家面子都不好看。」

  關江山冷著臉,道:「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啥也不知道。」

  破拆聲響起來後,關江山背轉身,朝屋裡走。在門口時,他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自家老房子方向。修好地道以後,關江山在多年前來過兩回,然後再也沒有進入過。由於長時間沒有使用這條通道,徐靜遇害後,他沒有馬上想起這條地道。今天警方絞盡腦汁來找這條地道,讓其警醒起來,猜到徐靜之死或許與這條地道有關。能使用地道的就是父親、自己和弟弟。想到這裡,關江山的心完全揪緊。

  與哥哥關江山一樣,關江州得知警方發現了通道以後,一顆心如被牛魔王的巨手捏住,隨時都要被捏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關百全看著失魂落魄的小兒子,跺了跺腳,走到門外,道,「百彬,這次要麻煩你了,把老三送進山里。他剛染上毒,還不算深。你捆住他,強行戒毒,不要心軟,只有這樣,老三才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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