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麵包車重新出現

2024-06-03 23:10:38 作者: 小橋老樹

  侯大利的手伸向桌子時,桌子上的手機猛然響了起來,手機上出現了一個很少通話的名字:「張英(老機礦廠)」。

  張英在電話里的聲音非常急促,道:「你是給我留號碼的那個警察吧,我看到了那幾個人。」

  侯大利騰地站起來,道:「那幾人在做什麼?」

  張英道:「我在老工人文化宮南門,在公交站對面,又瞧見那幾個人了。他們把一個年輕女人拉上車,跑了,和那天一模一樣。」

  侯大利道:「什麼車?」

  張英道:「麵包車,江州牌,灰色的。」

  侯大利道:「你看清楚了那伙人的相貌嗎?」

  張英道:「肯定是那伙人,我也是被這樣拉上車的。女的頭上被套了一個罩子。」

  麵包車與以前案件關係甚大,涉及楊為民猥褻案,楊為民至今仍然在喊冤,不承認猥褻了張英。後來又牽涉張冬梅遇害案,現在又有一位遇害者疑似麵包車駕駛員。楊為民猥褻案和張冬梅遇害案皆與楊永福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麵包車是一個關鍵點。警方一直沒有找到麵包車的線索,只能暫時將案子放下,苦等新線索再次浮現。如今,前期布局終於有了些許效果,受害者張英上報了一條有可能極為有用的線索。

  侯大利在車上與宮建民打通電話後,專案二組三輛小車直奔老工人文化宮南門。三輛車都是普通牌照,幾分鐘就到達南門。

  本章節來源於𝔟𝔞𝔫𝔵𝔦𝔞𝔟𝔞.𝔠𝔬𝔪

  侯大利和江克揚搭檔,長期一起行動,非常默契。下車以後,他們慢慢靠近站在公交站附近的張英。為了不引起路人聚集,其他人沒有靠過來,站在一邊待命。

  張英認出了眼前兩人,趕緊走了過來,道:「你們總算來了。」

  侯大利道:「你確定就是上次綁你的那伙人?」

  張英說話聲音發抖,道:「是的。有三個人,戴著帽子和墨鏡,用一個布套子套住了一個女子,拖到車上去。和那天一模一樣。這群人太壞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搶人。他們動作快得很,那個女的肯定沒有反應,和我那天一個樣。」

  侯大利腦海中浮現出張英被綁的細節。「從車裡跳出來四個人,一人先抱著我兒子到車裡,另外兩人拽著我到車裡。他們力氣很大,我回過神來,已經被帶到車裡。這些人壞得很,跳下車就給我和兒子頭上都套了一個黑色袋子,我沒有看清楚來人。」

  從這個描述中來看,張英並沒有看清楚來人,講不出來人的相貌和穿著打扮。

  據南門附近店老闆的回憶:「他們動作快得很,幾下就把人弄進去了,那個妹子沒有來得及喊,這是讓我疑惑的地方,所以沒報警。他們都戴帽子,穿的是一樣的衛衣。從我這個位置看,個個都差不多。」

  據張冬梅回憶:「這幾個人戴著帽子和墨鏡,看不清楚面容。他們跳下來就要拉我到車上。幸好顧全清及時開車過來,撞了麵包車,這幾個人放了我,跳上車,跑了。」

  綜合三個人的回憶,侯大利知道張英說的是真話。張英被綁上車之前被蒙了頭,無法提供有用信息,更不知道麵包車上的人習慣戴帽子和墨鏡。這一次張英明確指出這三人戴了帽子和墨鏡,這說明了兩個問題,一是張英沒有說假話,二是這夥人再次出現。

  侯大利道:「看清楚車牌沒有?」

  「看清楚了,是山B×××××。我最恨他們了,看見麵包車開走,馬上就寫下來了。」張英伸出手掌,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幾個號碼。

  侯大利明白這個車牌號大概率是假的,還是迅速記下來,又問道:「朝哪個方向跑的?」

  張英道:「中山大道方向。」

  從與張英見面到讓專案二組兩輛車沿著中山大道追過去,也就不到一分鐘時間。侯大利迅速決策,安排兩輛車沿著中山大道追了過去。這一系列案子完全印在侯大利腦中,時常拿出來琢磨,爛熟於心。正是由於爛熟於心,這才能夠判斷真偽,臨場決斷。

  兩輛車離開視線後,侯大利道:「那個被綁上車的女孩子是什麼模樣,能記得起來嗎?」

  張英道:「記得起來。我帶兒子來文化宮學習。出來以後,我兒子肚子有點餓,我就帶他來吃碗麵。在吃麵條的時候,我見到有一個女孩子獨自一人在等公交車,心裡還在想,上次我就在這裡被綁了起來,這個女孩子一個人在這裡,好危險。正在想這事,那輛麵包車就沖了過來,停下來後,跳下來三個人。」

  侯大利道:「你看清楚那個女孩的面容沒有?」

  張英道:「有點印象,樣子很清秀,小鼻子小眼睛那種女孩,個子挺高的,瘦瘦的。」

  侯大利道:「駕駛室有沒有人?」

  張英道:「駕駛室也跳了一個人下來,一共就有三個人。」

  這又是一個新情況,在張英模糊的記憶中,綁她的人不少於三人,加上駕駛員,至少在四人以上。在張冬梅遇到麵包車時,麵包車的駕駛員沒有下車,而下車的人有四人,老工人文化宮南門的老闆看到了四個人跳出麵包車,麵包車上還有一個駕駛員,那就意味著有五人。

  從兩個當事人和目擊者的回憶來看,麵包車內除了駕駛員以外不少於四人,這一次張英只看到三人。侯大利聯想到手腕刻字的遇害者,做出猜測:或許他們內部產生了矛盾,手腕刻字的駕駛員被殺害。這或許正是至今不能明確遇害者身份的原因。

  說到這裡,又有一輛車停在附近,滕鵬飛和重案二組組長苗偉走了過來。

  侯大利繼續問道:「你上次就在文化宮南門被綁,還敢帶兒子到這邊上課?」

  張英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侯大利道:「我交了很多錢,他們又不退,我只能帶著兒子來上課,否則就浪費了。我們不是大戶人家,每分錢都得花在刀刃上。我們也只是給娃兒用錢大方一點,平時只能虧自己。不好好學習,娃兒和外公一樣,那就慘得很。」

  滕鵬飛得知有年輕女子被人強拉到車上,儘管還不知道具體情況,不敢懈怠,仍然以綁架案來對待。綁架案是重大惡性刑事案件,分管副局長宮建民接到報告後,在第一時間向局長關鵬報告。

  幾分鐘之後,從指揮中心傳出一道道指令:全警行動,查找車牌為山B×××××的麵包車。城區警力全城搜索。特警支隊、城郊派出所和刑警城郊中隊在城郊各個路口攔堵。視頻大隊偵查員調取各節點監控錄像,不僅是判斷麵包車去向,還要查找麵包車在綁架少女前的行蹤,特別要注意尋找三個綁匪在車下的影像。交警大隊緊盯屏幕,從實時監控中尋找山B×××××麵包車的蹤跡。重案二組作為預備隊,暫時沒有出動。如果確實存在綁架案,需要由他們主辦。他們聚在小會議室,隨時準備投入戰鬥。

  打完一通電話,滕鵬飛這才回到侯大利身邊,道:「你這邊有消息沒有?」

  最早到達現場的是省命案積案專案二組,侯大利和吳雪留在現場了解情況。秦東江和樊勇為一組,張劍波、戴志和江克揚為一組,開著兩輛車,沿中山大道追擊。

  侯大利道:「岔路很多,沒有找到麵包車。老克這一組在城區轉,樊勇準備開車出城。如果這次出現的麵包車就是以前多次出現的神秘麵包車,他們的反偵查能力很強,應該有相對成熟的逃離路線。唯一的破綻是他們應該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上,這是我們的機會。」

  滕鵬飛打電話詢問實時監控情況,得到的回答是在各個關鍵路口都沒有發現類似的麵包車,調取監控錄像還得花一定時間。

  這時,樊勇開車來到城郊。他在第一個岔道口時沒有任何遲疑,直接拐向右邊公路。

  「為什麼要朝右拐?」秦東江坐在副駕駛,拿著地圖研究路線。

  樊勇道:「沒有理由,直覺,撞大運。」

  秦東江道:「靠直覺追人,這個說法挺新鮮。我們這樣是無頭蒼蠅,亂追下去沒有任何意義,完全是大海里撈針。」

  樊勇道:「你聽了電台,交警的實時監控系統沒有發現這輛車,原因很簡單,就是這輛車已經出城了。不向右拐,你有好建議嗎?」

  秦東江道:「這是綁架案嗎?不能確定,到現在也沒人報案。也許是家庭內部矛盾,也許是犯罪集團內部衝突。現在一點線索都沒有,我們是對著空氣白費力氣。」

  樊勇道:「那輛麵包車絕對有事,不是綁架案,也牽涉其他案子。況且,我們只能以綁架案來處理,別無選擇。」

  說話間,前面出現一條支路,樊勇毫不猶豫繼續右拐。秦東江又問道:「你憑什麼右拐?」

  樊勇笑道:「這是地頭蛇的好處。以前搞禁毒,我們經常在中山大道抓人。這些毒販沿著中山大道逃竄時,最喜歡從這條線路逃跑。從城區到巴岳山,一共有六條支路,連續兩條右拐,再左轉,就來到了月亮湖。從月亮湖邊可以進入巴岳山,不算太遠處就是湖州。而且,進山以後,沿途又有小道,就算棄車逃跑,鑽進山林,也不好抓人。既然麵包車有事,就有可能沿著毒販的線路走,說不定有收穫。」

  「有道理,樊傻兒讓我刮目相看。」秦東江收起了地圖,檢查起隨身攜帶的裝備。由於事發突然,兩人沒有帶槍,只有單兵裝備。

  樊勇滿不在意地道:「綁架案是大案,派出所、交警隊、特警都調動起來,輪不到我們動手。」

  秦東江道:「有備無患,防患於未然。你別以為會幾下拳腳就粗心大意。我們是警察,不是江湖好漢,千萬別逞能。」

  一路上,兩人不停鬥嘴。小車即將進入巴岳山時,樊勇突然道:「閉嘴了,前面有一輛麵包車,你看車牌。」

  秦東江抓起望遠鏡,看了一眼,道:「哇,車牌是對的,這夥人沒有料到城裡已經鬧翻天,還在不緊不慢地開。樊傻兒,你是真牛,居然當真給你追到了。」

  麵包車車速不夠快,正常行駛。樊勇踩了油門,小車加速,朝著麵包車追去。

  「別追得太近,我要給大利打電話。我說不清楚路線,你來說。」秦東江撥通了侯大利電話後,讓樊勇在電話中報路線。

  「他們三人,我們兩人,沒有辦法形成優勢。大利已經知道路線,肯定會調人從前面堵,我們跟上就行了。」話雖然如此,秦東江拿起催淚噴射器,找出警用甩棍。

  樊勇道:「等到增援過來,情況都變了。我逼停他們,救出那個女的。」

  秦東江提高聲音,阻止道:「別亂來,我們貿然追上去,如果他們把女的當成人質,我們怎麼辦?如果他們有槍,我們怎麼辦?我們人數少,處於劣勢,擅自行動,這是大忌。目前最正確的動作就是跟住麵包車,時刻報告位置。」

  樊勇道:「大利是什麼意見?」

  秦東江道:「這也是大利的要求。」

  樊勇緩緩地鬆了松油門,罵道:「如果不是車上有女的,我立刻就要撞上去。」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小車跟在麵包車後面,一輛皮卡車跟在小車後面。進入巴岳山不久,皮卡車拐進了小道,油門轟響,朝山腰開去。這是一條運礦支路,如今礦山廢棄,支路還在,是前往山腰公路的捷徑。

  皮卡車沿著支路到達山腰公路,藏在路口樹林裡。他跳下車,揮動旗子。麵包車駕駛員看到揮動的旗子,速度慢了下來,停在坡前。

  「前面的車停了,我們怎麼辦?是超車,還是停下來?」樊勇開車跟在後面,看不見停在支路上的皮卡車和揮動的旗子。

  「我們靠近,見機行事。我假裝問路,看看麵包車裡的情況。」秦東江解開安全帶,拿起催淚噴射器,準備下車。

  「如果需要突擊,你先控制駕駛員,噴他的眼睛。我拿甩棍,敢反抗就打他。只要我們下手又狠又快,他們反應不過來。」樊勇興奮起來,臉上的傷痕開始扭動,顯得很是兇悍。

  「你看我的手勢,千萬別莽撞。」秦東江最不喜歡以少打多,可是麵包車停下以後,必須有所反應。

  樊勇鬆了油門,準備停在麵包車後面。岔路口突然傳來轟鳴聲,樊勇扭頭看了一眼小道方向,叫了一聲不好,猛踩油門。皮卡車蓄謀撞車,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樊勇駕駛的小車猛向前竄,仍然沒有能夠逃脫,被皮卡車狠狠撞在後門。

  小車翻落山坡,連續打滾。

  皮卡車駕駛員戴著墨鏡,頭上有一頂旅行帽。他下車後來到公路邊,看了一眼扣在山坡上的小車,道:「運氣不錯。」

  三男一女離開麵包車,坐上皮卡車。

  隨後,麵包車燃起熊熊大火。皮卡車駕駛員欣賞了幾秒大火,這才回到皮卡車。他坐在駕駛室,回頭朝年輕女子揮了揮拳頭。年輕女子看了一眼駕駛員臉上的傷疤,瑟瑟發抖,眼淚一滴滴往下掉落。皮卡車駕駛員罵道:「哭個屁,差點壞了老子的大事。」

  皮卡車掉轉車頭,沿小道下山。下山後,拐入另一條小道,皮卡車消失在巴岳山中。

  山坡上,小車如烏龜一樣倒扣著。樊勇被安全帶固定在座椅上,右腿被卡住,頭朝下,動彈不得。秦東江剛摘了安全帶,小車就被撞翻,沒有安全帶保護,被摔得頭破血流,額頭和頭頂都在冒血。

  樊勇急道:「老秦,沒事吧。你說話啊!平時牛烘烘,說話啊!」

  兩三分鐘後,秦東江終於睜開眼,道:「怎麼回事?」

  樊勇道:「我們被車撞了。你怎麼樣,傷得重不重?」

  秦東江頭腦中的嗡嗡聲漸漸散去,眼睛開始轉動,道:「腳還能動,手臂有點問題,沒傷到脊柱和心肺,謝天謝地。你別愣著,我死不了,趕緊給大利打電話。」

  樊勇撥通了侯大利的電話,道:「大利,我們被撞了。車子在山坡上滾了好幾圈,卡在半山腰上。」

  「傷得重嗎?」侯大利心裡「咯噔」一聲巨響,心臟狂跳。

  樊勇道:「沒有生命危險,我被卡住了,老秦摔得慘不忍睹。我們剛上巴岳山,從月亮湖那邊上去的。」

  聽說沒有生命危險,侯大利稍稍穩住了心神,讓吳雪留下來繼續詢問張英。

  二十分鐘不到,越野車出現在車禍現場。山腳下有警車和救護車,朝山腰上趕過來。

  侯大利跑到小車前,跪在地上,頭伸進車裡,道:「樊傻兒,老秦,怎麼樣?能出氣就好,誰撞你們,有什麼線索?」

  「麵包車停下來,老秦準備查看。我剛鬆了油門,從岔路上衝過來一輛車,徑直朝我們撞過來。速度太快,我來不及反應,是皮卡車,黑色,我看不清楚車牌。」樊勇被固定在座椅上,近似於倒掛。說話之時,鼻涕下流,懸掛成線。

  侯大利吩咐道:「你們別動,救護車馬上就到。我上車,看住支路上的車印。」

  站起來以後,侯大利這才看清楚地形,倒吸一口涼氣。小車扣在山坡上,被一塊露出地面的大石頭擋住。如果沒有這塊大石頭,小車繼續翻滾就到崖邊。山崖距下一道緩坡約有二十米。小車摔下山崖,車內人必死無疑。

  為了保護撞擊現場,侯大利沿著緩坡猛跑。跑回公路時,正好有警車開了過來。

  撞擊點有脫落的殘片,支路上還有汽車印,或許在汽車印邊還能撿到菸頭、紙巾之類的東西。侯大利喘著粗氣,攔住警車,安排道:「你們停遠點,圍起警戒線,不要破壞現場。通知支隊勘查室,讓他們過來看現場。」

  警戒線拉起,救護車到達現場。

  侯大利徹底冷靜了下來,站在警戒線外畫下現場圖。

  根據樊勇和秦東江描述,以及現場留下來的印跡,他腦中形成了動態的畫面:麵包車應該發現了有車跟蹤,另一輛皮卡車從支路趕了過來,埋伏在交叉口。麵包車停車,引誘小車減速。皮卡車衝出,撞翻小車。

  勘查室小林趕來後,侯大利指著支路,道:「皮卡車是從支路繞上來的,下面有人守著。你趕緊派人下去找車印。」

  安排妥當後,侯大利走到一邊,向老朴報告今日的突發事件。

  打完電話,侯大利圍著被燒成骨架的麵包車轉了兩圈。這種江州牌麵包車隨處可見,價格便宜,外觀相似。麵包車被燒成骨架以後,車內有價值的痕跡以及生物信息皆被毀掉。

  勘查室小林看到侯大利在看麵包車,走了過來,道:「拿到了鋼印號,或許有幫助。」

  鋼印號全稱是車輛識別代號,是為了識別某一輛車,由車輛製造廠為該車輛制定的一組字碼,SAE以及GB 16735對此有詳細的規定,包含了車輛的生產廠家、年代、車型、車身形式及代碼、發動機代碼及組裝地點等信息。

  侯大利道:「江州麵包車遍地都是,這夥人應該做了防範手段。通過鋼印號找到的車多半是被盜車。」

  小林道:「撞車的地點發現了皮卡車的車燈碎片,滕支已經派人全城搜查。」

  三言兩語交流之後,侯大利隨即返回坡下。醫務人員在現場偵查員的幫助下,正將樊勇和秦東江抬上擔架。

  樊勇已經解除倒吊狀態,坐在地上嚷道:「我的腿是皮外傷,沒必要上擔架。」

  秦東江沒有安全帶保護,傷得更重,額頭上有兩條大口子,右手臂骨折。他躺在擔架上,道:「讓你躺就躺下,或許還有其他傷,別讓護士們為難。」

  侯大利道:「樊傻兒,別逞能,躺下,到醫院檢查。」

  「樊傻兒」是多年前的綽號,在專案二組偶爾被提起。侯大利一般不叫人綽號,在這特殊點叫了聲「樊傻兒」,讓樊勇有些意外。他笑了起來:「大利很少叫人綽號,這個綽號都是老兄弟才記得,聽起來順耳。」

  有醫務人員在場,三人都很默契地沒有談起麵包車的事情。大家心裡很明白,這個團伙有麵包車,還有皮卡車,行蹤詭秘,手段狠辣,敢襲擊警察,說明這一伙人肯定還有大事。

  侯大利跟著擔架又回到公路。等到救護車開走,他套上鞋套,進入警戒線,見到副支隊長老譚正在觀察留於支路的車印,問道:「譚支,有什麼發現?」

  副支隊長老譚兼任技術大隊大隊長,是全省有名的足跡專家。除了足跡,對車輛痕跡也頗有研究。他拿起放大鏡看了一會兒車印,道:「從輪胎的花紋以及地面車輛的輪距和軸距來看,這是山南牌新款皮卡,2008年款。這款車性能不錯,馬力強勁。地面上沒有剎車印跡,是加速朝樊勇撞過去,這傢伙夠狠。如果樊勇車速夠快,躲過了撞擊,這傢伙就會衝到崖下邊。」

  侯大利蹲在老譚身邊,道:「這傢伙是老手。」

  老譚道:「絕對老手,膽大心細,下手狠辣。這傢伙低估了我們的技術力量,天網基本成形,他們在城裡肯定會暴露。每個人都不會憑空出現和憑空消失,皮卡車在作案前肯定會在天網留下痕跡,那時候還在犯罪準備階段,他的警惕性沒有這麼高,必然會留下破綻。」

  下了巴岳山,侯大利先跑了一趟醫院,與吳雪、張劍波、戴志和江克揚等人會合。由於兩人都沒有生命危險,大家放下心來,互相開起玩笑。

  省刑總老朴趕到醫院,代表省命案積案專案組看望了受傷的兩名民警。宮建民也到了醫院,代表市公安局對受傷民警表示慰問。

  從醫院出來後,侯大利、老朴跟隨宮建民來到市公安局關鵬局長辦公室,討論和總結前期工作。

  送走老朴,侯大利回到刑警老樓,接近晚上10點。越野車剛停穩,法醫室那輛小車也開進院內。張小舒下車,來到侯大利身邊,道:「我才從法醫室回來,樊勇和秦東江怎麼樣了?明天我去看他們。」

  侯大利道:「秦東江手臂骨折,樊勇就是皮外傷。看你悶悶不樂,是省刑總那邊的檢測不太理想?」

  張小舒嘆了口氣,道:「下午接到通知,省廳也沒有檢測出安眠藥成分。是我想錯了,還得罪了李主任。」

  侯大利安慰道:「在案情分析會上提出意見,這是擺在檯面上來談事情,光明正大,不存在得罪不得罪。不管是你對還是李主任對,都是正常的。如果李主任因為此事對你有看法,是他的格局不夠。你別把這事放在心上,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張小舒道:「我聽說你剛參加工作的時候,經常一個人硬?全隊,結果還經常站在勝利的一邊。以前我覺得這沒什麼,堅持真理嘛。這一次,我提出了反對意見,壓力很大。如今證明是我錯了,壓力更大。」

  侯大利和張劍波原本準備到殯儀館法醫中心複查屍體,由於麵包車事件耽誤,這才沒有去複查。他望著沮喪的張小舒,道:「你彆氣餒,沒有檢出安眠藥,你提出的疑問仍然沒有解決。張劍波有新發現,如果查實,應該能夠一錘定音。我回來正準備和張劍波研究此事。」

  樓上傳來腳步聲以及張劍波的聲音:「張小舒也回來了,太好了,我等著心焦。」

  三人來到四樓資料室。

  張劍波迫不及待地問道:「小舒做的屍表檢查,對屍體手腕處的皮膚和汗毛有沒有印象?」

  張小舒搖了搖頭,道:「在我的印象中,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張劍波道:「我發現屍體手腕處有汗毛脫落,角度原因,看著不是特別明顯,有的地方看不到。」

  張小舒頓時心跳加速,道:「汗毛脫落,量大不大?辦公室有一套屍表照片,拍得很清晰,我們現在就過去看一看。」

  三人說走就走,來到刑警新樓法醫室。法醫室放有十幾張屍表檢驗的備用照片,暫時沒有歸檔。張小舒將照片取了出來,放在檯燈下。有三張照片拍攝到了手腕,角度恰恰好。徐靜比起一般女子的汗毛要重一些,在左手和右手的手腕處,明顯有一圈汗毛脫落區。

  張劍波用放大鏡研究細看後,得出了明確結論:「這是用膠帶纏過的。」

  「用膠帶纏過」這個結論直接決定了徐靜之死的性質,這就是一起惡性殺人案件。

  張小舒汗水頓時冒了出來,道:「當時我來做的屍表檢驗,忽略了這個問題,是我的失誤。」

  侯大利道:「先別急著檢討,這事透著奇怪。兇手在給徐靜纏上膠帶時,徐靜難道不會反抗嗎?現在完全找不到反抗痕跡。這是一顆重磅炸彈,明天肯定夠忙。」

  8月26日上午,剛剛上班,侯大利和張劍波來到副支隊長滕鵬飛辦公室。

  滕鵬飛站起身,繞過桌子,與來客握手,道:「稀客啊,大利很少到我辦公室,這是第二次吧。撞車案的案情分析會在10點鐘開,我們搜遍全城,這夥人幾乎沒有露出面目,包括那個被綁的女子,除了在公交站時沒有戴帽子和墨鏡,其他時候均是戴著帽子和墨鏡。給我的感覺是,女子和綁他們的男子是一夥的。」

  侯大利道:「我和劍波過來不是為了撞車案。昨天晚上我們討論徐靜之死,發現了一條重要線索,需要復檢,具體請劍波來談。」

  張劍波簡明扼要談了徐靜手腕處出現的脫毛現象。

  「你確定?」滕鵬飛是老偵查員,聞言頓時收斂所有笑容,目光如鷹,盯著張劍波。

  張劍波道:「昨天晚上又到法醫室看了一些高清照片,脫毛現象確實存在。我建議再次進行屍表檢驗。」

  重新進行屍表檢驗必須要依程序開展,這樣才能確保「手腕脫毛現象」的證據能合法採集,成為正式證據。如果程序不對,在法庭上會很被動,甚至會導致證據失效。

  副局長宮建民和支隊長陳陽接到電話後,前後腳來到小會議室。法醫室李建偉主任和張小舒已經到位,並排而坐。李建偉主任表情嚴肅,目視前方。張小舒則低著頭,在自己的筆記本上隨手畫圈圈。

  會議結束後,第二次屍檢按程序啟動。

  關百全接到通知,來到殯儀館。宮建民早就等在門口,把關百全叫到法醫中心辦公室。

  關百全滿臉憔悴,道:「宮局,還要屍檢,是什麼原因?」

  宮建民道:「其實不算是屍檢,只是屍表檢驗。」

  關百全驚訝地抬起頭,道:「難道不是病死的嗎?」

  宮建民道:「這一次檢驗非常重要,事關徐靜之死的性質。」

  「宮局的意思,我老婆有可能是被害死的?」警方解剖屍體後,關百全和岳父岳母在客廳坐了整整一個晚上。儘管公安還沒有給出正式的鑑定結論,可是他們認為徐靜是因為癲癇發作才走的。痛苦之後,三人便想著儘快為徐靜操辦後事。關百全昨天跑到江州陵園,為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買了豪華墓地。這塊墓地在陵園最高處,面朝江州城,足有五平方米。他準備在墓碑前建一個微縮的羽毛球場,徐靜的高光時刻都與羽毛球有關,這是丈夫對妻子的最好紀念;還準備建一個微縮遊樂園,這是父親對未出生孩子的懷念。

  宮建民道:「走吧,法醫已經到位了。」

  關百全跟在宮建民身後,滿心疑惑,心生忐忑。這一次複查是屍表檢驗,也就沒有解凍。當看到被冷凍的妻子被推過來時,久歷商海的關百全閉上眼睛,眼淚奔涌而出。往日的妻子年輕漂亮,充滿活力。轉眼間,妻子成了被抽去靈魂的冰冷屍體。

  張劍波戴上手套,用強光照射了死者手腕。戴志在一旁用相機拍攝。

  張劍波最初還有些不安,擔心照片不太清晰,或者是由角度問題造成的視覺誤差。檢查完畢以後,他心裡有了底,道:「死者左手和右手的手腕部確實有一圈汗毛脫落,我認為這不是正常脫落,最有可能是有人用膠帶纏住死者手腕,後來又撕走膠帶,這才形成了一圈汗毛脫落。」

  死者汗毛比較重,留下一圈汗毛脫落區,在強光下很明顯。

  關百全一直不願意面對死去的妻子,在亡妻被推走之時,這才匆匆看了一眼亡妻的手腕。

  在張劍波沒有發現這處「痕跡」之時,法醫室李建偉主任的判斷獲得了很多偵查員的認可,特別是省刑總毒物檢測結論出來以後,徐靜之死就與癲癇聯繫在了一起。但是,張劍波的發現乾淨利索地確定了徐靜之死就是案件。

  徐靜之死正式立案,緊接著「8·24」案案情分析會召開。

  如果妻子是因為癲癇發作而死亡,關百全在心裡還能接受,抹掉眼淚,安葬妻子。可是,妻子和未出世的兒子是被人所害,性質就完全變了。關百全只覺得全身血液都在爆炸,心氣難平,無法抑制,回到家中,遇到什麼踢什麼。等來到臥室時,他的皮鞋尖已經裂了一條口子。

  關百全將自己關在書房裡,痛哭一場。自己最疼愛的女人就在家裡被奪去了生命,在這一刻,他覺得人生毫無意義,三十年奮鬥創下的家業毫無意義,所謂的成就、地位、成功者的光環毫無意義。

  呆坐了半個多小時,關百全準備到柜子里拿酒。與徐靜結婚前,他挺喜歡喝酒,收藏了不少好酒。結婚以後,徐靜不喜歡他喝酒,怕聞酒味。關百全疼愛嬌妻,便不在家裡喝酒,在外面應酬也儘量少喝酒。此時此刻,他望著柜子里放了許久的好酒,發現酒櫃旁邊豎起來的一個小酒瓶子倒在酒瓶旁。

  這個小酒瓶子的重心高,容易倒,所以,關百全有意將其放在柜子上。

  妻子遇害,關百全精神有些恍惚,拿著小酒瓶子瞧了瞧,又放在酒柜上。他正要打開酒瓶,突然間如觸電一般,拿起了翻倒的小酒瓶。他環顧書房,關緊房門後,蹲下身,揭開書櫃隱秘部位的一個小木塊,按下按鈕。

  書櫃內板緩慢上移,書櫃後面露出一面瓷磚牆。瓷磚牆也有一道密門,打開密門之後,一條密道赫然出現。這一條密道是關百全在建房時給自己留的暗道,直接通到金山別墅外一處有暗門的平房。遇到重大危險時,這條密道就是逃命通道。

  書櫃做得十分紮實,放有書、酒和裝飾品,從外表來看,很難想像它藏有一道暗門。更讓人想不到的是瓷磚牆也有密門。

  雙重密門確保密道萬無一失。

  那個重心不穩的小酒瓶子是關百全有意靠在酒櫃內板上的,若是書櫃內板移動,小酒瓶子容易翻倒。只不過,清潔阿姨到書房做清潔時,時不時把小酒瓶子弄倒,時間長了,關百全也就不太在意小酒瓶子的警示作用。

  家庭驟起變故,清潔阿姨在妻子遇害時沒有走進書房。儘管關百全無法判斷小酒瓶子是何時翻倒的,但仍然驟生疑問。

  關百全打開密道燈光,略微彎了腰,沿著密道走到了另一道門。他沒有開門,順著密道又走了回來。密道是緊急情況時使用,放有礦泉水、壓縮餅乾等食物,還在中部一處壁櫃裡放有一個保險柜,保險柜里有二十萬現金。水和壓縮餅乾解決短時間內的生存問題,現金則解決在意外事件發生時的經濟問題。

  關百全在保險柜前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打開了保險柜。他拿出櫃內現金,清點之後,臉色灰白,極度難看。原本櫃內有二十沓現金,如今只剩下十九沓,有人拿走了一沓。

  除了那支來自外地的修建者,知道這處秘密基地的只有三個男人,關百全、關江州和關江山。前後兩任妻子和女兒都不知道這處密道存在。關百全在密道修好以後,曾經帶著兩個兒子進入密道,並且讓兩個兒子發誓只能在生死存亡的關頭才能進入這條密道。

  老大關江山是企業接班人,負責核心業務,收入頗豐,不差這一萬塊錢。小兒子關江州不務正業,男女問題上不清不楚,這一段時間更是急需用錢。不言而喻,小兒子關江州進入了秘密通道,拿走了一萬塊錢。拿走了這一萬塊錢,其實只需要從入口退出就行了,不必進入書房。

  如果沒有進入書房,那個容易翻倒的小酒瓶子就不會翻倒。如今小酒瓶子翻倒,說明有人通過密道進入了書房。

  關百全想著宮建民介紹的案情,渾身發軟,靠在牆上,這才沒有摔倒。

  還存在另一個可能性,小酒瓶子重心本來就不穩,有可能是風吹的,或者是清潔阿姨,要麼是徐靜本人弄倒了小酒瓶子。

  關百全翻出自己的高壓電棍,在書櫃前徘徊了一會兒,再次進入密道。他打通了小兒子關江州的電話,儘量用平和的聲音道:「江州,你在哪裡?」

  關江州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接到父親的電話,聽到父親的聲音,嚇了一大跳,結結巴巴地道:「爸,我在家裡。」

  關百全隔了幾秒鐘沒有說話。

  關江州怯怯地問道:「爸,你有啥事?」

  關百全緩緩地叮囑道:「等到小徐下葬的時候,你還是來一下,不要失了禮儀。」

  關江州道:「什麼時候下葬?」

  「要等公安那邊歸還了以後。」這句話原本是「歸還了屍體以後」,關百全說不出「屍體」兩個字,只能含混表達。

  「公安現在是什麼說法?」提起這個話題,關江州全身僵硬,舌頭髮緊。

  「公安里有爭議,有些人認為是案件,就是有人行兇。多數人認為是突然發病。」關百全靠著密道牆壁,面無表情。

  關江州手心不停出汗,道:「爸,到底是怎麼回事?公安難道沒有搞清楚?」

  關百全道:「公安還是認定是突然發病。」

  「哎,這是天災。爸,你別太傷心了。」掛斷電話以後,關江州長舒了一口氣,拍了拍胸膛。他拍胸膛時才發現胸前衣服已經濕透。得知公安認定徐靜是突發疾病死亡,他徹底安下心來,一個強烈的念頭就冒了出來,既然警察認為徐靜是病死,那麼危險就解除,保險柜里的錢白白閒置,不用白不用。大不了以後賺了錢,再補回去。

  保險柜中剩下的十九萬塊錢有著致命吸引力,如海妖一樣,發出了無法抵禦的誘惑。

  金山別墅東面有一個自發形成的小菜市場,人來人往,熱鬧得很。關江州停車後走入小菜市場,真心佩服父親對密道出口的選擇。以前,他時常吐槽父親所選出口糟糕,這一次混跡於人群,才明白父親是真正的老麻雀,經驗老到得很。

  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一幢普通小樓,從小樓側門進入一樓。進入一樓,關上厚實防盜門,室內和室外頓成兩個世界。關江州輕車熟路移開臥室衣櫃,進入密道。剛進密道,他只聽得「嗞」的一聲,身體頓時產生了強烈的觸電感,全身麻木,渾身無力,癱軟倒在門口。

  關百全打電話是放煙幕彈,用於麻痹兒子。打完電話以後,他便在密道里等著小兒子。當密門發出輕微響動時,他明白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頓時心如死灰。

  憤怒到極點的關百全又用電警棍戳在關江州的腿上,然後將小兒子拖進密道。

  關江州頭腦有些混亂,在地上躺了一會兒,這才認出襲擊自己的是父親關百全。他看著父親手中那支還在閃爍弧光的高壓警棍,道:「爸,為什麼電我?」

  關百全站在小兒子身前,胸膛一起一伏,怒火中燒,道:「為什麼電你,你不明白?」

  關江州趕緊認錯,道:「爸,我錯了,我不該私自進密道。」

  關百全鐵青著臉,冷冷地道:「為什麼進來?」

  關江州道:「我缺錢花,進來取點錢。」

  「放屁。」關百全又用電警棍戳在小兒子腿上,等到小兒子鬼哭狼嚎結束,道,「你就是為了取錢?」

  關江州道:「我發誓,真是取錢。爸,我缺錢花。」

  關百全又想用電警棍戳小兒子,手伸了伸,又縮了回去。他用力猛踢兒子屁股,吼道:「你這個畜生,徐靜是我的妻子,還懷了我的娃兒,你居然敢下死手。別他媽的狡辯,只有你才能通過密道神不知鬼不覺進入房間。警方已經立了案,你這個蠢貨!」

  關江州忘記了身上疼痛,瞪大眼睛,問道:「徐靜是被殺死的?」

  關百全忍不住又踢了兩腳,道:「徐靜手腕上有被綁過的痕跡,你狼心狗肺,今天老子活埋了你!」

  關江州還真擔心父親做出不理智的事,抱住父親小腿,道:「爸,你冤枉了我。我只是進密道取錢,絕對沒有到徐靜房間去。我就是想拿點錢,絕對沒有做其他事情。爸,你知道我膽小,從小連殺雞都不敢看,怎麼會殺人?」

  關百全冷笑一聲,道:「我知道你恨徐靜,覺得她和你媽的死有關,還覺得她擋了你的財路。你媽是病死的,不讓你做工程是我的決定,和徐靜沒有關係。我們曾經發過誓,這是保命通道,沒有緊急的事情絕對不能進入。你這一段時間急著用錢,到底是怎麼回事?」

  關江州道:「我沒有恨徐靜,只是不喜歡而已。我進密道就是為了拿錢。」

  關百全緩了緩口氣,道:「你說實話,這一段時間為什麼如此急切想要賺錢?」

  關江州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吸毒了。不是我要吸,是我被人害了,應該是在飲料中放了那種跳跳糖。」

  關百全眉毛揚了幾下,道:「誰害你?」

  關江州搖頭道:「我不知道。」

  關百全跺了跺腳,道:「你最近和楊永福走得近,肯定是這傢伙。我警告過你,你不聽,自以為是。楊永福的老子楊國雄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報復心特別強,手段也狠。我見過楊永福幾面,這人比他爸爸更加奸詐,肯定是他害你的。」

  關江州想起楊永福樂呵呵的樣子,道:「不會是楊永福吧,這人挺好的。」

  「在你被毒品害了的那一段時間,是不是經常跟楊永福在一起?」得到肯定答覆以後,關百全惡狠狠地道,「人喊起不走,鬼喊起你跑得飛快。你就是中了楊永福的招,蠢貨。」

  關江州道:「爸,你把電警棍關了。我就是想取錢,絕對沒有進書房。」

  關百全久歷江湖,看慣了太多險惡,並不相信滿口謊話的小兒子。他取下了小兒子的皮帶,用電警棍威脅,這才綁住小兒子雙手。綁住雙手以後,他又在密道里找來一根繩子,準備綁住兒子雙腿。

  關江州拼命蹬腳,不讓父親靠近。

  關百全看準機會,再用電警棍襲擊關江州。等到關江州失去抵抗能力後,他拉來椅子,坐在小兒子旁邊,道:「你這人撒謊成性,我不相信你。哼,我在這裡坐一會兒,看一看毒癮發作是什麼模樣。」

  關江州從小就怕父親,成年以後,對父親的恐懼漸漸消散。今天兩人密道相逢,他再次看到父親兇狠的一面,小時候的記憶湧上心頭。

  約莫半小時,關江州臉上表情開始變化了,身體扭曲得如蝦米。扭了一會兒,關江州大哭道:「爸爸,放我出去,求求你了。我去吸一口,再去戒毒所。」

  看到兒子果真有了毒癮,關百全悲從心來。他絕不聽信兒子的狡辯,堅信兒子就是殺害徐靜的兇手。骨肉相殘,這四個字就如四顆原子彈,將關百全炸得粉身碎骨,血肉全無。

  「關百全,你這個老東西,放開我。」

  「爸,求求你,放開我。我口袋裡有跳跳糖,給我吃一口。」

  「關百全,你有本事把我弄死,等出去以後老子跟你沒完。」

  關江州伸長脖子,開始不管不顧號叫。

  關百全變得特別清醒,小兒子在如此情況下都不提徐靜,更讓他懷疑。他用腳踢了踢在地上扭動的小兒子,道:「你跟我說實話,說了實話,我就放了你。」

  關江州道:「你問吧,我說實話,百分之一百的實話。」

  關百全道:「徐靜是不是你殺的?」

  關江州大叫道:「關百全,你個老不死的,我說過不是,不是就不是!」

  關百全氣得又用電警棍戳了兒子的大腿。兒子這一次沒有太多反應,只是不停大罵,拼命掙扎,雙手磨出血,額頭撞得青紫。

  關百全硬著心腸看著兒子的慘狀,從其衣服上撕了一塊布,塞到了兒子的嘴裡,免得其咬到舌頭。關江州只覺得渾身如蟻噬,大汗淋淋,不住顫抖,又哀求道:「爸,我錯了。出去以後,你就送我去戒毒吧,我真是受不了了。」

  小兒子如此慘,關百全站了起來,雙手抓住牆,用頭使勁撞牆。他非常痛恨眼前的逆子,可是痛恨歸痛恨,剛剛失去了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不想再失去眼前這個自己用心最多的不成器的兒子。

  對於父親來說,無論兒子再不成器,做了再多錯事,都不忍心其面臨牢獄之災,更別說要一命抵一命。

  關百全知道以跳跳糖為籌碼,肯定能問出真相。可是,兒子說出真話又如何?什麼事情都改變不了。他不想聽到這個真相,下決心送兒子去戒毒所,然後再派兒子到最偏僻的工地,徹底讓兒子脫離毒品。

  下定決心以後,他想起死於非命的嬌妻以及未出生的孩子,又恨不得打死這個不成器的兒子。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