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詛咒的名單2

2024-06-03 23:10:27 作者: 小橋老樹

  侯國龍道:「簡單得很,依靠政府,相信警方,積極納稅,解決就業,與政府積極溝通,做到了這幾點,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你別用這種眼光來看我,破解陰謀最好的辦法就是陽謀。楊國雄挖斷公路後,我就給市、區兩級政府領導打電話,分管副市長來到現場,氣得夠嗆,不用我發話,江陽區刑偵大隊就上手,很快將挖公路的人揪了出來。挖公路的人就是楊國雄出錢請的地痞,進了看守所,什麼事都交代得一清二楚。楊國雄是落伍草莽,用江湖手段做事,政府領導誰還敢信任他,他這是自尋死路。」

  侯大利道:「爸,除了找政府,你就沒有用過其他手段?」

  侯國龍道:「當然也有手段,不過都擺在明處。比如,我和丁晨光為了爭奪山南省最佳摩托這頂桂冠,花了不少錢,打起宣傳仗。我宣傳國龍摩托的好處,明里暗裡貶晨光摩托。丁晨光宣傳晨光摩托,也是不斷針對國龍摩托。我們互相揭短,搞得轟轟烈烈。我們這一系列行為,根本就沒有涉及江州摩托。」

  這一段往事,丁晨光曾對侯大利講過。老大和老二打架,弄死了老三,算是擺在明面上的計謀,楊國雄就算看透這計謀也無計可施。不管楊國雄使出什麼招數,侯國龍和丁晨光都不接招,咬死都不說一句江州摩托的壞話,當然更不用提好話。

  侯國龍道:「丁晨光是聰明人,和聰明人打交道不費力。丁麗出事後,我擔心家裡人安全,把你轉到了陽州。江州很多企業都開始戰略轉移,搬向陽州工業園區。大家都是聰明人,肯定不會把企業全部搬走,都是如螞蟻搬家一樣,慢慢實施戰略轉移。江州本身是山南第二大城市,大家都保留了一些很重要的基地,所以也沒有引起江州政府的明顯反彈。」

  侯大利道:「楊國雄從來沒有離開過江州,後來搞過煤礦,又去修橋,開賓館。」

  侯國龍道:「楊國雄最後徹底失敗,敗在能力超過了欲望,資金鍊徹底斷掉,這才被逼到山窮水盡。楊國雄跳樓那一年,煤炭行情最不好,熬兩年,煤炭一下就火了起來。當時楊國雄還有兩個煤礦,真要能撐到行情起來,他就挺過來了。」

  侯大利道:「楊國雄跳樓前,最恨誰?」

  侯國龍道:「楊國雄性格偏激,心理陰暗。我曾經和他有過兩次長談,希望能夠放棄不必要的爭鬥,大家加強合作,在江州以外的地區攻城略地。我都是真心話,楊國雄沒有聽進去,依然我行我素。國龍摩托和晨光摩托已經走出山南,遠銷東南亞,賺了很多錢。楊國雄沒有信心和我們在摩托上對壘,徹底放棄了江州摩托,開始做煤礦。做煤礦不久,就和秦永國搞得如生死仇敵一樣。秦永國這人謹小慎微,喜歡耍點小聰明,比如偷稅漏稅這些事,他會做,但是與人火併這事,他只和楊國雄幹過。如果不是楊國雄欺人太甚,秦永國也不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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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大利道:「你認識白玉梅嗎?」

  「認識,還挺熟。秦永國喜歡帶著她參加一些重要的活動。」侯國龍腦海中出現了一個穿白色長裙的女子形象,女子聲音柔美,五官靈動,神采飛揚。

  侯大利道:「白玉梅失蹤,當時的普遍看法是什麼?」

  侯國龍道:「楊國雄做事偏激,還與當時的黑道大哥胡衛走得很近,所以,我們普遍認為就是楊國雄下的手。只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案子沒法破。可惜,等到發現屍體的時候,時過境遷,線索全無,楊國雄這個最值得懷疑的人也跳樓自殺了。」

  侯大利道:「楊國雄恨你嗎?」

  侯國龍靠在椅子上,身體很放鬆,道:「楊國雄這人樹敵太多,在跳樓前一段時間,經常在辦公室破口大罵,逮誰罵誰。從市委、市政府領導到我們這些曾經和他有過競爭的企業界人士,再到平常有其他過節的人,一個一個詛咒。我後來回想,在這一段時間,他的精神已經不對勁了,處於崩潰邊緣。不管楊國雄為人怎麼樣,跳樓之後,一了百了,我們已經淡忘他了。」

  侯大利試探著問道:「楊國雄有一個兒子,爸知道嗎?」

  侯國龍口氣淡淡的:「楊永福失蹤過一段時間,這兩天都在說他化名為吳新生,成為朱琪的情人。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國龍集團有信息中心,每天都在搜集信息,做成簡報送給國龍集團高管,送給我那份最詳細。江州是山南重工業大區,又是國龍集團的老巢,發生什麼事情,我肯定要清楚。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我說案子沒法破,並不是隨口亂說。」

  侯大利在叛逆期間,覺得父親不過如此,成為山南著名企業家存在偶然性。如今他成為省廳偵查員,換個角度看父親,才發現父親確有過人之處。

  自從魚竿模型出現以後,侯大利時常分析楊永福的行為模式,在魚竿模型中,楊永福是持竿人,並不直接動手,往往是利用咬餌人的弱點,利用魚餌引誘咬餌人落入陷阱。魚竿模型並非一直都存在,更有可能是在吳新生時期才形成。但是從魚竿模型中能看出楊永福的性格特點,做事喜歡動腦,走陰險路線,不喜歡硬碰硬。楊帆的爸媽都在世安廠,和楊永福沒有任何關係。如果楊帆真是楊永福所害,那麼楊帆就是替自己受害。楊永福讀書時長得瘦弱,不敢向自己挑戰,所以很陰險地暗害了楊帆。

  每次推斷到此處,侯大利就會覺得心如刀絞。心如刀絞在楊帆遇害以前只是一個普通的形容詞,楊帆出事以後,心如刀絞就是事實陳述。侯大利想起楊帆因自己遇害,在最美的青春年華隕落,一顆心被利刃切割得七零八碎。

  想起楊帆,父親的說話聲如隔著一層玻璃,聽得不甚真切,有一種火車在遠處轟鳴的夢幻感。侯大利迅速將負面情緒壓在心底,暗記住父親所言的一個重點:「楊國雄經常在辦公室詛咒其對手。」

  8月14日上午,為了找到楊國雄詛咒的具體對象,宮建民副局長親自出面,召開了經信委、江陽區政府等部門分管負責人的工作會,找出當時與楊國雄接觸較多、有可能知道楊國雄詛咒的具體對象的人。

  會後不久,江陽區已經退休的鄉鎮企業局局長接到電話從外地回來。楊國雄跳樓後,其旗下企業員工聚集鬧事,要求拿回被拖欠的工資以及集資款。這名退休局長曾經參與處理這起群體事件,熟悉楊國雄企業的具體情況。

  退休局長翻出以前的工作筆記本,找到了當年參加座談會的楊國雄企業員工代表名單。

  第一個來到刑警老樓的是楊國雄公司當年的辦公室副主任馬剛。此人是到市政府參加座談的員工代表之一,性格外向,容易溝通。馬剛既能經常接觸楊國雄,與辦公室主任吳佳勇相比,與楊國雄的關係又沒有那麼親密,是比較合適的調查對象。

  馬剛走進刑警老樓三層會客室,看見朱林就主動握手,道:「朱支,好久沒有見您了。您日理萬機,今天怎麼有空到這裡來?」

  朱林笑道:「我就是一個退休老頭,天天都在這裡。」

  馬剛「啊」了一聲,道:「朱支都退休了?時間過得真快。您是返聘回來?」

  朱林道:「儘儘餘熱。」

  馬剛道:「我都過了到單位盡餘熱的年齡了,只能回家盡餘熱。你們找我過來,到底想要問什麼?其實你們不說我也知道,還不是楊國雄的那點破事。楊老闆都死了十幾年,還有什麼事得現在拉出來說?」

  朱林道:「你別急,就是了解情況。」

  聊了幾句,馬剛坐下。

  侯大利道:「我們請剛總過來,確實是了解楊國雄的事情。」

  馬剛長得胖胖的,整個人都鬆散了,頭頂在燈光下格外明亮。他是楊國雄公司的辦公室副主任,但是以前在公司里很多人都調侃地稱他為剛總,他也樂意聽到這個綽號。此刻,他聽到久違的稱呼,如夏天喝冰水一般舒服,道:「剛總,那是歷史了,現在就是馬老頭了。」

  抽了口煙,他對侯大利道:「能不能快一些?我等會兒還要接孫子。楊國雄跳樓,留了一屁股債,還欠著我十三萬七千塊工資,我現在都沒有拿回來,找誰說理去。我馬剛以前在企業界還算是一個人物,楊國雄跳樓以後,我也受到牽連,誰都不敢用我,我只能到外地打工。那一段日子過得好辛酸,現在都不敢回想。如今到了七十歲,我也不想翻盤了。我就是這個命,發不了財。」

  侯大利道:「剛總,那我們就開門見山,直來直去了。」

  馬剛道:「嗯,就要這樣,痛快。」

  侯大利道:「楊國雄跳樓前,經常罵人,他罵過誰?」

  馬剛面帶疑惑,道:「看這位領導也不是一般人,為什麼要問這個事?楊國雄死了這麼多年,誰還要翻舊帳?」

  侯大利笑呵呵地道:「不是翻舊帳,就是理一理以前的舊事。包括你們公司以前開發的爛尾樓,被封了十幾年,已經完全不能用了。我們公安機關把以前的事情理一理,如果沒有其他貓膩,那就由政府進行處理。」

  重啟爛尾樓是市政府正在籌劃的工作,準備明年開年實施。副局長宮建民建議侯大利用這條信息遮蓋真實目的。

  「終於開眼了,爛了十幾年啊,我們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這一天了。」馬剛離開工作崗位有十來年,沒有發現這個說法的破綻,激動起來。

  侯大利道:「在接收爛尾樓前,我們要把以前的事情理一理,這是市政府交給我們的任務。」

  馬剛憑著多年前的經驗,腦補了一些細節,欣然道:「原來是這樣啊!老闆跳樓以前,公司四面楚歌,就是一條四面都在漏水的大船,補都補不了,最後還是沉了。老闆最後幾天,天天如熱鍋上的螞蟻,在辦公室里罵人、摔東西。其他人都可以躲,我躲不了。天天坐在隔壁,耳朵都聽得起繭子。」

  侯大利道:「他在跳樓前,罵過哪些人?」

  馬剛道:「罵過的人多了,罵得最多的人是侯國龍。」

  「楊國雄為什麼罵侯國龍?」經過前期調查,侯大利一直認為楊國雄最恨的人應該是秦永國,誰知,馬剛卻說出了侯國龍的名字。

  馬剛摸了摸光頭,道:「楊國雄一直最恨侯國龍,你們別看侯國龍現在風光,時不時在電視裡出現,人模狗樣的,其實,背地裡他就是白臉曹操,巨奸大猾。」

  朱林和江克揚下意識用眼睛的餘光朝侯大利看了一眼。

  雖然侯大利和父親有隔閡,可是聽到其他人如此貶損父親,還是挺不舒服。他仍然面帶微笑,問道:「楊國雄為什麼恨侯國龍?」

  馬剛道:「江州摩托是楊國雄起家的本錢,如今大街小巷全是國龍摩托和晨光摩托,江州摩托徹底消失。你別跟我說市場競爭,侯國龍陰得很,最會和上層拉關係。有一段時間,江州摩托的生產車間經常停電,生產經營不下去,搞得很惱火。侯國龍的廠就從來沒有停過電,這就是不公平競爭。在楊老闆跳樓前,最操心的就是錢,如果能搞到錢,楊老闆也不至於跳樓。」

  朱林拿了煙,給馬剛散了一支,又給侯大利和江克揚散了一支。他沒有回到原位置,而是坐在了馬剛面前,道:「楊老闆搞不到錢,和侯國龍有什麼關係?」

  馬剛道:「侯國龍老奸巨猾,手眼通天。楊老闆原本和張行長關係不錯,結果那一段時間省行紀檢部門不斷過來找碴兒,張行長被調去參加省行培訓,權被奪了,就算想給楊老闆貸點錢,也沒有辦法了。除了張行長,其他行長都和侯國龍穿一條褲子,不肯給楊老闆貸款。楊老闆跳樓前,最操心的就是錢,所以罵侯國龍的時候最多。」

  朱林又道:「我那時在刑警支隊工作,也聽到一些說法。楊國雄本來就有一屁股債,誰還敢貸給他。」

  馬剛用力抽了一口煙,道:「朱支沒有搞企業,有些事情不太明白。那些年做企業,特別是私人企業,誰都缺錢,都得想方設法從各個渠道拿錢。拿得到錢,企業就活了。拿不到錢,企業必死。侯國龍和銀行關係好得如穿連襠褲子,和地下放錢的關係也不錯。楊老闆當年被逼得彈盡糧絕,想借高利貸都被放水的拒絕。我在辦公室工作,沒有搞財務,隔了這麼多年,很多事情也記不清楚了。如果你們想問得更清楚一些,可以去找吳佳勇。吳佳勇是楊國雄的大舅子,又是辦公室主任,知道更多內幕。」

  楊國雄跳樓是轟動一時的大事,馬剛作為辦公室副主任對此事的印象更是深刻,十幾年不能忘,各種細節歷歷在目。在朱林的詢問下,往事更如開了閘的洪水一樣,傾瀉而出。

  依著馬剛的記憶,挨罵最多的人依次如下:

  第一名:侯國龍。楊國雄經常詛咒其要斷子絕孫。

  第二名:丁晨光。楊國雄經常嘲笑其女兒丁麗遇害,常用語是「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

  朱林問道:「按你的說法,楊國雄恨侯國龍是因為資金的問題。丁晨光做過什麼事情,讓楊國雄如此仇恨他?」

  馬剛道:「最初肯定是因為摩托車。侯國龍和丁晨光狼狽為奸,表面上打得熱鬧,看起來斗得你死我活,實則暗戳戳聯手,活生生把江州摩托給害死了。這是楊老闆在江州摩托失敗後的總結,絕對不會錯。楊老闆還認為丁晨光在市委市政府領導面前挑撥離間,這才導致政府對其見死不救。」

  第三名:秦永國。楊國雄經常嘲笑其是土包子,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朱林問道:「誰是癩蛤蟆,誰是天鵝肉?」

  馬剛道:「當年,秦永國和楊老闆爭搶煤礦資源,互不相讓,甚至動用了炸藥。兩個礦很離奇,礦產資源居然有重疊的地方,縣裡市里又和省國土資源廳有互相矛盾的地方。他們很多爭鬥都在礦井裡,外人不知道。」

  朱林道:「楊國雄為什麼嘲笑秦永國是土包子?秦永國本身就是做煤礦的鄉鎮老闆,嘲笑他是土包子,文不對題。」

  馬剛道:「秦永國煤礦里有個女財務,公關能力很強,人長得漂亮。大家都知道秦永國追求這位女財務。楊國雄經常嘲笑這件事情。」

  朱林道:「秦永國追求這位女財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馬剛道:「反正我們都知道。」

  朱林道:「那位女財務的丈夫知道這事嗎?」

  馬剛道:「我隱約記得有一次吳佳勇喝了酒,無意中說過一件事情——他有意給女財務的丈夫寄了一封信,信里寫了秦永國追求他妻子的事,還有兩人在一起的照片。」

  朱林道:「在一起的照片?具體一點,是走在一起,站在一起,還是有不經意的舉動?」

  馬剛道:「我也不是太清楚,吳佳勇嘴巴很嚴,那天喝了酒,比較興奮,順口說了這事。」

  白玉梅遇害,到目前進展甚微,根據現有的線索,有兩種可能性:一是白玉梅作為秦永國企業的財務人員,被秦永國的競爭對手所害;二是秦永國在追求白玉梅,白玉梅的丈夫張志立如果知道此事,也有殺人的動機。

  侯大利在小筆記本上寫下這一條,打上了好幾個著重號。

  第四名:夏曉宇。楊國雄罵夏曉宇是打手,窮凶極惡的狗腿子。

  這是讓朱林、侯大利都有些意外的名字,侯國龍、丁晨光、秦永國都是老闆,夏曉宇嚴格意義上來說只是國龍集團在江州的負責人。

  朱林道:「楊國雄認為夏曉宇是打手,肯定是因為夏曉宇做過什麼事情?」

  馬剛道:「我不管業務,還真是不太清楚。」

  第五名:黃大磊。楊國雄罵黃大磊是白眼狼,以後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同樣讓朱林和侯大利感到意外。在他們前期摸排之中,楊國雄和黃大磊算是一個陣營里的,都與黑社會大哥胡衛保持著較為密切的聯繫。

  馬剛面對疑問,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按照民間的話來說,狗咬狗,一嘴毛。具體什麼事情,我確實不知道,也得問吳佳勇。我也算是楊國雄的人,但是有兩件事情靠不攏邊,一是涉及銀行、稅務這一塊的事,二是打打殺殺的事。吳佳勇是辦公室主任,但是他不管雜事,雜事歸我管。只要是涉及胡衛的事,還有黃大磊的事,我都被排斥在外,真是一點不清楚。只不過,我管著公司接待這一塊,還是知道一些間接情況,楊老闆和黃大磊有一段時間經常來往,黑社會大哥胡衛有時也到公司來找楊國雄,然後就在我們自己開的餐廳吃飯。胡衛這個社會大哥很講義氣,平時也是笑眯眯的,不是大家傳言的那種凶神惡煞。真的,傳言不能全信,胡衛比起黃大磊低調得多,黃大磊這人很有些匪氣,走路衣服角角都要扇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我對他的印象很差。楊老闆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多次去找黃大磊融資。黃大磊最初是找各種藉口推託,後來乾脆不接電話,躲著不跟楊老闆見面。黃大磊才出道的時候,又沒錢又沒勢,經常靠著我們老闆接項目。翅膀硬了,有錢有勢了,就不把我們老闆放在眼裡,所以,楊老闆挺恨黃大磊。」

  聽到馬剛說出「黃大磊才出道的時候,又沒錢又沒勢」這句話時,侯大利明白他確實不怎麼了解涉黑這一塊。黃大磊出道就是狠角色,手下兄弟除了秦濤以外個個都敢下死手,根本不是弱雞。

  此外楊國雄罵過的人還有關百全、張大樹、李興奎、程宏民、李明全等人。除了李明全,楊國雄罵過的人都是老闆,這引起了朱林和侯大利的注意。

  朱林道:「哪一個李明全?」

  馬剛道:「十幾年前,李明全是世安街道辦事處的一位副主任。他是管企業的副主任,官不大,但是縣官不如現管,經常為難楊老闆。說實在話,當時我為了疏通關係,還曾經給他送過禮。送禮的時候,我正好遇到他和夏曉宇喝酒回來,有說有笑。他對夏曉宇是一個模樣,對我又是另一副嘴臉。老闆恨夏曉宇也是有原因的,我們做企業要應對方方面面的關係,侯國龍就搞上層的關係,夏曉宇就搞下層的關係,與街道、村社和社會人都能說上話。」

  朱林聽到李明全的名字以後,便皺著眉頭。

  侯大利熟悉朱林的表情,見其川字眉緊鎖,便明白其中有事。

  馬剛離開後,侯大利道:「師父,李明全是什麼問題?」

  朱林緩緩地開口道:「張大樹的女兒張冬梅被自己丈夫殺害,李興奎的兒子李小峰還因為涉嫌殺人被關在看守所里,這兩起案子都是今年發生的。剛才馬剛提起李明全,讓我想起多年以前發生在李明全身上的一件事。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記得的人不多。李明全的外孫當時六歲,在街道玩耍時,被摩托車撞了,重傷,差點死了。那孩子後來被救了回來,算是命大。江陽刑警大隊介入此案,沒有找到那輛摩托車,是故意撞的,還是肇事逃逸,沒有定論。」

  侯大利道:「這件事發生在楊國雄跳樓之前,還是之後?」

  朱林道:「記不太清楚了。這起案件沒有交給支隊來偵辦,我看過案情通報,又認識李明全,所以有印象。更多的細節記不起來了,畢竟發生在十幾年前。」

  侯大利道:「那輛摩托車是什麼牌子的?」

  朱林道:「這得問當年的辦案人。我估計很懸,那時沒有天網,其他單位也沒有安裝監控的習慣。大利,今天很有收穫,這一份名單就是一份被詛咒的名單,凡是上了名單的人,總會有災禍發生。」

  案件到這裡,漸漸有了些眉目。但是,對於這類命案積案來說,有了眉目到距離破案,還有相當長的距離。

  8月14日下午,侯大利和江克揚坐在街心花園,等待外出的李明全。一年前,杜強在江陽老城區的這個街心花園被秦力伏擊。如今,杜強被槍斃,秦力也死去,街心花園的樹木依然枝繁葉茂,給來往的人群提供陰涼。

  兩人正在聊天時,一個老人提著鳥籠悠閒地走了過來。侯大利和江克揚看過李明全的照片,幾乎同時認出來者就是李明全。照片中的李明全處於工作狀態,穿著比較土的西服,脖子上的領帶歪歪扭扭,有著基層領導的派頭。此時的李明全穿了一件圓領老人衫,大短褲,腳踩一雙塑料涼鞋,十足一個退休老頭。他臉上長出了大塊大塊的老年斑,精神狀態還不錯。

  李明全聽見有人招呼,停下腳步。

  江克揚自我介紹道:「李主任,我是江州刑警支隊的江克揚,給你打了電話的。這是我的同事侯大利。」

  李明全拍了拍腦門兒,道:「糟糕,我把這事忘記了。我今天出門遛鳥,沒帶手機。這位同志,你們來找我有啥事?我都退休好些年了。」

  江克揚笑道:「有點小事,準備找你求證一下。」

  李明全道:「我家就在前面,進去坐一坐。」

  距離市人民醫院不遠處有十來幢老房子,這是江陽區政府在九十年代的集資房,房屋外立面沒有裝修,是老江州常見的青磚房子。院內植被茂密,水泥路面多有破損,垃圾箱是水泥仿樹木樣式。李明全的家是三室一廳一衛一廚,客廳面積小,放了一張餐桌後,幾乎就沒有活動空間。

  陽台上掛了好幾個鳥籠子,滿屋子都是「嘰嘰喳喳」的鳥鳴聲。三人坐定,江克揚問道:「李主任,今天想和你聊一聊以前的事,就是隨便聊聊。」

  李明全端著大搪瓷杯子,道:「我知道規矩,刑警了解情況,肯定有目的,我不打聽,你們隨便問。」

  江克揚道:「李主任退休前是世安街道辦事處副主任,分管企業?」

  李明全道:「嗯,我本身就是做企業出來的,一直在街道做企業方面的工作,最初是企業辦,後來分管企業辦。退居二線以後,還是協助後來的分管領導。」

  江克揚道:「聽說你和楊國雄有矛盾?」

  「楊國雄跳樓死了十來年,現在還在調查他?」李明全隨即又道,「你們的規矩,我懂,你們不用回答。我和楊國雄也沒有什麼具體矛盾,主要是工作中的分歧。當時世安街道有一些老舊小區的改造項目,楊國雄想來做,我持反對態度。楊國雄找了領導來做工作,被拒絕之後,甚至還找地痞流氓來威脅我。我是當兵出身,眼睛裡容不得沙子,楊國雄不是做工程的料,修橋橋垮,開礦礦塌,讓他來改造小區,那不是開玩笑嗎?世安街道轄區有很多老廠,那些老工人都過得不如意,個個牢騷滿腹,就和炸藥桶一樣。好不容易有一個舊房改造的機會,做得不好,那就要惹大禍。」

  江克揚道:「楊國雄想要參加舊房改造,在你這一關沒有通過。他找人疏通,你沒有答應。」

  李明全道:「對,就是這樣。」

  江克揚道:「你們有沒有激烈的衝突?」

  李明全道:「楊國雄說了些狠話,我沒有理他。」

  江克揚道:「楊國雄找來地痞流氓威脅你,有沒有具體行動?」

  李明全「呸」了一聲,道:「他們是包,只敢欺負膽子小的。」

  聊了一些當年的工作以後,江克揚又問道:「我聽說你的外孫當年出過車禍。」

  李明全愣了愣,道:「我外孫出過車禍,那個龜兒子駕駛員肇事逃逸。我外孫出車禍是2001年夏天,那時楊國雄早就跳樓了。你們到底想要問啥事?」

  楊國雄是在1999年跳樓,那一年,楊永福還是少年。2001年,楊永福已經滿十六歲了,不管是身高還是智力都慢慢接近成年人。侯大利對楊永福的成長史了如指掌,儘管沒有證據,憑著直覺,他認為李明全的外孫極有可能是被楊永福傷害的。

  李明全對自己的安危不太放在心上,對於外孫的事則心有餘悸,道:「我外孫那時才六歲,被撞得昏迷了,嘴巴、鼻子都在流血。車禍現場就在世安老場鎮那邊,距離世安廠最近。世安廠醫院接到電話,幾分鐘就派出救護車。世安廠楊勇醫生檢查了我外孫,說是要立刻動手術。我原本想轉到條件更好的江州一院,楊勇說是來不及了。我後來才知道,外孫在肋骨撞斷後,肋骨折斷處刺破了肺部,引起了肺挫傷,導致了氣胸,症狀比較嚴重,轉院都有可能來不及。世安廠那時條件還行,世安廠醫院在江州排到前三名。在整個江州醫療系統里,楊勇都是有名的一把刀。我給一位醫生朋友打了電話,然後就同意由楊勇來做手術。」

  侯大利原本很平靜地記錄,聽到李明全的描述,五指緊握,指關節發白。

  李明全完全陷入了回憶之中,道:「楊醫生為我外孫實施了全麻下行胸腔鏡下肺修補術,效果非常好。外孫出院後,我覺得世安醫院畢竟只是一家工廠醫院,醫術和設備比不上市一院,就帶著外孫到市一院做了檢查。檢查結果證實,楊勇醫術手術做得非常成功。到現在,我外孫都沒有什麼後遺症。可惜啊,楊勇醫生的女兒死於意外,楊勇離開了江州,這是江州人民的重大損失。」

  一直以來,侯大利都認為楊帆是因為自己而遇害。今天意外地得到了新的消息,兇手如果真是楊永福,他向楊帆舉起屠刀,除了自己的原因,或許也有楊勇救了李明全外孫這一層原因。

  離開李明全家,侯大利和江克揚前往江州交警支隊。李明全的外孫被摩托車撞傷之事發生在十幾年前,處理此案的交警大部分退休,相關檔案材料收在支隊檔案室。

  十幾年前的卷宗絕大多數都是手寫材料,紙張輕微變黃,翻開之時有淡淡霉味。江克揚與李副支隊長熟悉,道:「只有這麼薄薄幾張紙啊?」

  李副支隊長道:「目擊者大多是小孩。案發後,大隊組織了很多民警去尋找目擊者,後來在車禍現場約一百米的一幢樓里,找到一個女性目擊者。她在陽台上洗衣服,正好可以看到有三個小孩在街邊玩耍。」

  江克揚道:「三個小孩在街邊玩耍,難道沒有家長在旁邊?」

  李副支隊長道:「那個場鎮冷清得很。平時車少,小孩子在外面玩耍,都沒有大人在身邊。出事的時候,我也被抽調過來查肇事逃逸者,主要是尋找肇事者逃逸的方向,所以對這事印象還挺深。目擊者有個年齡與這三個小孩相仿的孩子,對小孩子有興趣,所以一邊洗衣服,一邊看著這三個小孩,恰好就看到這起交通事故。」

  侯大利專心翻看卷宗,同時也在聽兩人對話。

  江克揚道:「摩托車為什麼會撞到小孩?」

  李副支隊長道:「小孩子在打鬧,追來追去,追到公路上,摩托車正好過來,撞到了小孩。撞人以後,摩托車停了下來,駕駛員沒有下車,只是瞅了瞅受傷的孩子,就直接開走了。據目擊者說,那人戴頭盔,看不清面容。」

  卷宗里有詢問筆錄,比李副支隊長介紹得更詳細。

  洗衣服的目擊者道:「摩托車速度很快,撞上小孩以後,沒有下車,看了看小孩,立刻就轉了個彎,沿著小道開走,等到有人追出來時,摩托早就不見了。那個小孩躺在地上,也沒有哭,就是身體在抽。隔了這麼遠,我都看得清楚。我嚇得大吼大叫,人們就朝出事的地點跑過去。還有人騎摩托車、開車去追,都沒有找到肇事者。」

  民警問道:「摩托車是什麼牌子?」

  洗衣服的目擊者道:「是江州摩托。我們調查了很多人,都沒有看清車牌。」

  民警道:「你在樓上洗衣服,隔了一百多米,能看清楚摩托車的牌子?」

  洗衣服的目擊者道:「農村最多這種江州摩托,我家裡就有一台,樣子丑點,便宜。」

  民警問道:「摩托車司機是什麼樣子?」

  洗衣服的目擊者道:「摩托車司機戴著頭盔,我沒看清。」

  民警問道:「是胖,還是瘦?」

  洗衣服的目擊者道:「瘦。給我的印象就是瘦巴巴的。」

  民警問道:「多大年齡?」

  洗衣服的目擊者道:「戴著頭盔,看不清楚,這個司機給我的感覺年齡不大,不會超過二十歲。穿了一件短袖,是城裡人才會穿的。我也說不清楚是什麼樣式,總之是城裡人才穿。」

  另一份調查資料顯示,摩托車司機拐進的那條小道連接省道。進入省道以後,不管朝東還是朝西,都有幾條縣道,很難追蹤。當年在農村完全沒有監控,江州牌摩托很多,所以參加調查的民警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

  侯大利拿起卷宗的現場照片,道:「照片中的剎車痕跡在撞擊點之後,說明在撞到小孩之前,沒有減速行為。撞人之後,隔了幾米才在路沿石看到剎車痕跡。如果不是路沿石附近有積土,剎車痕跡都不明顯。這就是奔著人去的。」

  李副支隊長還是第一次與聞名整個江州公安系統的神探打交道,除了好奇,還有些小心翼翼,道:「當時有同志也提出這個觀點。我們一直沒有找到肇事人,此案就擱置下來。那些年沒有天網,擱下來的肇事逃逸案不少。再加上那個小孩子沒有死,調查力度就弱了。交警這邊的檔案管理在全市公安系統都算不錯,否則,搬了幾次家,估計卷宗都找不到了。」

  侯大利放下照片,沒有評論,向李副支隊長道謝之後,前往當年肇事逃逸地點。

  出事地點位於世安廠和世安橋之間,是楊帆回家的必經之路。時間仿佛遺忘了這個小鄉場,外面的世界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小鄉場卻和十年前沒有多大區別。場口水泥壩子鋪上地板磚,還建有花台,種了些植物。這個小壩子不大,與公路連接。六七個小孩在壩子裡玩耍,多數時間都在壩子裡追逐,不時會有小孩子跑到公路邊。

  江克揚在小壩子走了一圈,道:「太過湊巧就有妖,李明全的外孫剛剛跑到公路,就有摩托沖了過來,沒有剎車,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不是意外,是蓄意謀殺。」

  侯大利站在小壩子裡看小孩子玩耍,外表平靜,內心卻起了波瀾。楊帆出事以後,他極少踏過世安橋。只要踏過世安橋,往事便會如妖怪一樣現出原形,從腦海、從熟悉的景物中跳出來,讓人無法抵擋。能夠對抗負面情緒的,唯有案件。進入偵辦案件的模式時,他才能從低落的情緒中走出來。「老克,肇事時間是2001年8月7日,這個時間點,楊永福還沒有失蹤,應該是轉學到了秦陽五中。」

  江克揚對楊永福的簡歷也是倒背如流,道:「最初的調查有問題,當時確定是2002年4月楊永福才從江州學院附中轉學到秦陽五中,後來發現有誤,是從2001年3月轉學到秦陽五中,也就是楊永福母親病故後,楊永福就轉學了。」

  「楊永福年齡比我稍大。在2001年夏天,楊永福滿了十六歲,接近十七歲了。當年摩托車還比較稀罕,一個高中生能騎摩托,肯定有人會留下印象。如果楊永福在秦陽五中也騎過摩托車,那麼我們距離真相就又近了一步。」

  說到這裡,侯大利胸中積壓的怒火噴了出來,道:「如果真是楊永福下手,他就是一個包,有本事就衝著我來,向小孩和女人下手,算什麼本事!」

  江克揚建議道:「讓老戴跑一趟秦陽,詳細調查當年秦陽五中的學生,查一查楊永福是否在在校期間騎摩托車。」

  侯大利點了點頭,道:「注意查找當年學生的影集。這種摩托車是很酷的道具,說不定會被拍下來。楊永福在江州會保持高度警惕,到了秦陽五中,多半就會鬆懈下來。如果真有一輛江州牌摩托車,就意味著我們的偵查方向是對的。以前我覺得這個兇手有可能是獨行客,從這些肇事逃逸事件以及楊帆遇害案來看,兇手明確知道是誰救了李明全的外孫,這說明他有信息來源。」

  殺害楊帆的兇手是否就是楊永福,撞擊李明全外孫的人是否就是楊永福,魚竿模型是否成立,都只是根據掌握的線索進行偵查推理,還沒有真正能夠拿上法庭的直接證據。這些逐漸積累起來的線索最重要的作用就是鎖定犯罪嫌疑人,讓偵查員找到正確的偵查方向。

  8月15日上午,侯大利和江克揚來到陽州,與楊勇見面。

  在醫院小會議室里喝了一會兒茶,楊勇匆匆進屋,道:「剛做完一台手術,年齡大了,體力不行了。大利,找我有什麼事,發現了線索?」

  從楊帆遇害到如今整整過去十年,楊勇明顯有了老態,眉眼已經由「年富力強」變得「略顯老態」,左邊臉頰上有了一塊很大的老年斑,眉毛變得細長。

  侯大利能回想起楊勇三十來歲時的模樣,那時可以稱得上相貌堂堂,在院子裡打羽毛球時動作靈敏,扣殺格外有力。回憶過去,更讓人心酸,他下意識搖了搖頭,將負面情緒壓住,道:「楊叔,有一件事想來核實,在2001年8月10日,你做過一台手術,一個小男孩被摩托車撞了,傷得很嚴重,你還記得清這些事嗎?」

  楊勇對這個問題有些意外,道:「有這事,小男孩肋骨斷了,刺破肺部。我接手以後,來不及轉院,立刻就做了手術,效果不錯。」

  侯大利道:「一般情況下,做完這種手術,會有誰知道是楊叔做的?」

  「內部的人知道,外人不清楚。」楊勇隨即又道,「《江州晚報》針對此事做了新聞,表揚世安醫院救治及時,醫術高超,還譴責了肇事逃逸者。」

  得知報紙上有新聞,侯大利略為失望。這意味著自己判斷「兇手有信息來源」並不完全成立,兇手仍然可能是獨行客,從報紙上得知是誰救了李明全的外孫。

  多年前的交通事故很簡單,楊勇對手術印象很深,還記得起第二天的採訪,對其他事情則沒有太多了解,包括救的是誰家小孩等問題,沒有太在意。

  「你爸現在還要求你回公司嗎?」楊勇望著侯大利鬢間的白髮,想起遇害十年的女兒,心中酸楚。

  侯大利道:「我爸我媽離婚了,各做各的事情。我暫時沒有回公司的打算,如果真要回,我也是跟著母親做事。」

  侯國龍和李永梅離婚非常低調,沒有新聞媒體介入。李永梅將手裡的資源更名為永梅集團,獨自開展業務。

  楊勇略為驚訝,又很快恢復平靜,道:「這個世道!他們還是離婚了。你爸從本質上來說是好人,沒有亂七八糟的事。我們醫生圈與老闆圈有交集,富貴的人也需要醫生,甚至是更需要醫生。在閒談中,我沒有聽到你爸有什麼花邊新聞。」

  這一階段,侯大利為了破案,深入挖掘江州商圈的陳年舊事,感慨頗多。他不想多談這些爛事,換了話題,道:「秦阿姨好嗎?」

  楊勇道:「她退休在家,主要精力是照顧黃桷。有了上一次教訓,我們不敢有絲毫馬虎。不管上學還是放學,我們都要接送。就算把黃桷帶得嬌氣一些,也不管了,兩害相權取其輕。就是小帆,現在還沒有瞑目。」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楊勇無數次在夢中盼到公安抓住了殺害女兒的兇手。夢醒後,現實如此殘酷,讓其內心如火燒冰浸。隨著時間流逝,他對破案不抱希望。

  侯大利道:「我在今年7月調到省刑偵總隊了,負責命案積案,楊帆的案子仍然由我負責偵辦。如今由省刑總負責此事,力度會更大。」

  楊勇下意識抓住桌角,慢慢地道:「由省里來管,有希望嗎?」

  侯大利一字一頓地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筆帳終究要清算。」

  楊勇沒有邀請侯大利到家裡坐坐,侯大利也沒有提起此事。三人在小會議室門口分手。楊勇站在小會議室門口,能看到侯大利挺直的背影,腦中浮起一幅畫面:還是幼童的侯大利和楊帆從自己家裡跑出去,蹦蹦跳跳地跑到對面的侯家,然後又從侯家跑回自己家。兩個小孩的打鬧聲猶如天籟,猶在耳邊迴響。李永梅戴著袖套,穿著圍腰,站在門口喊:「楊勇,過來吃飯,國龍釣了魚,我弄了紅燒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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