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詛咒的名單3
2024-06-03 23:10:29
作者: 小橋老樹
汽車聲音響起,越野車離開了醫院。楊勇在回想往事時陷入了深深的惆悵,腦中蹦出一句話: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情緒低落之後,他更覺得身體疲憊,請了假,回家休息。
侯大利將情感深深壓在了心底,從陽州到江州,一直心平氣和地在和江克揚討論案情的細節。
回到江州,兩人來到市檔案館,辦理了相關手續。檔案館工作人員用小推車推出來2001年整年的《江州晚報》,厚厚三大本。2001年10月,楊帆落水以後,《江州晚報》用第四版全版來介紹此案,還配上了楊帆的大幅照片。侯大利當初看到報導的時候,憤怒地去找過朱建偉。
侯大利用手摸了摸報紙合訂本,道:「我不想翻晚報,老克找出8月10日以後的報紙吧。」
江克揚開始翻查報紙。
侯大利坐在旁邊,臉上沒有表情,腦中又想起十年前和楊帆路遇殺人案之事。那天晚上,他和楊帆從市歌劇院出來,偶遇一起殺人案。一對談戀愛的青年男女發生矛盾,男子將女子刺死。周邊市民被突發事件弄蒙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隨後,侯大利、陳雷等市民衝上去抓住兇手。記者朱建偉恰在案發現場,拍下了兇殺案發生時市民發蒙的瞬間。他在報導此起事件之時,特別強調市民們沒有反應過來這個細節,而忽略了市民見義勇為抓兇手的事實。
照片中出現的蔣昌盛、王濤、陳雷和趙冰如等人,包括拍照的朱建偉,都因為這張照片付出了慘痛代價。
「大利,找到了。」江克揚興奮的聲音打斷了侯大利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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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8月11日的《江州晚報》第四版,有一個醒目的大標題——《摩托車肇事逃逸,路人麻木旁觀》,大標題下面落有記者朱建偉的名字。整個文章占了半個版面,有李明全的外孫躺在醫院的照片,以及對手術醫生楊勇的採訪。此案的報導風格就和當年侯大利和楊帆路遇那起兇殺案的一模一樣,朱建偉沒有全面報導,有選擇地放大了部分事實。
侯大利看到了熟悉的配方,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摩托車肇事逃逸,路人麻木旁觀》這篇文章的基礎內容和警方調查的基本一致,只不過警方的調查記錄是實事求是地記錄,沒有帶情感,也沒有進行道德評價。朱建偉的文章有一小半在陳述事實,另一大半在批評「人心不古,道德滑坡」。
侯大利指著其中一句話,道:「整篇文章總算有一點價值。」
江克揚道:「英雄所見略同。朱建偉找到了與李明全的外孫一起玩耍的另外兩個小孩,摸到了一個警方沒有掌握到的細節,摩托車的車把上綁著一條紅繩子。」
新車繫上紅繩是江州的風俗。更準確說不是紅繩,而是一塊紅布。早些年,買了自行車以後,不少江州人就在車把上繫上紅布,後來發展到在摩托和汽車上系紅布。紅色代表喜慶,還可以避邪,有祈禱平安之意。
放在桌邊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秦玉的電話。侯大利還以為有了新的線索,用最快速度抓起手機。
秦玉聲音有些沉悶,道:「大利,你今天到了陽州?」
侯大利道:「是工作上的事情,找楊叔求證。」
秦玉道:「你楊叔才回來,我批評了他。你楊叔是死腦筋,都沒有想到叫你來家裡吃便飯。」
侯大利道:「我過來出差,事情挺多的。」
秦玉話里話外帶著些傷感,道:「我沒有把你當外人,你就是我們的家裡人,平時有空,過年過節,我們還是要走動。」
侯大利「嗯」了一聲。
秦玉道:「我上一次到江州陵園,特意去看了田甜,送了束花。我和你媽通過兩次電話,她還是挺擔心你的。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你還年輕,還是得向前看,遇到好的姑娘,也可以考慮。你媽和我都是這個想法。」
侯大利的眼睛不知不覺濕潤了,道了聲「謝謝」。他想起如毒蛇般的楊永福和肖霄,道:「秦阿姨,你們得注意安全,黃桷妹妹上學和放學,一定要有大人接送。」
「我知道。學校就在家對門,過馬路就到。」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秦玉如今全職在家,所有心思全部都在小女兒楊黃桷身上,基本不讓楊黃桷離開自己的視線。
在結束通話的時候,秦玉又叮囑侯大利有空就到家裡來坐一坐。
從圖書館回到刑警老樓,幾名偵查員都在五樓小會議室。會議桌上放著楊帆案和白玉梅案的卷宗。經過努力,兩案的卷宗數量和厚度都在增加,但是比起其他專案,卷宗數量少得可憐。案偵工作到此時進入瓶頸期,大家明知前方有敵人,卻沒有橋樑走過橫在敵人面前的那條大河。
大家悶頭看了一會兒卷宗,開始討論。
侯大利靠在椅子上,看著天花板,一言不發。
5點鐘,樓下響起開鎖聲,隨即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侯大利挺起腰,道:「劍波和老戴回來了,希望能帶來好消息。」
話音剛落,張劍波和戴志出現在門口。
江克揚道:「有收穫沒有?」
「看投影。」戴志拿起一個U盤,插在電腦上。他拿起投影儀遙控板,笑道:「大利確實是神探,不服不行。大利猜到了兩個事實,第一,楊永福有江州摩托,騎到了秦陽五中;第二,秦陽五中的同學中有多人騎過楊永福的摩托,還拍過照片。秦陽五中是普通中學,學生畢業後大部分都在本地工作,我們先找到班主任,再由班主任幫我們約了楊永福的高中同學,問到第二個男同學時,這個男同學就很肯定地說楊永福有摩托,他們玩得比較好的幾個人都騎著摩托照過相。我在三個同學的影集裡共找到七張有摩托車的照片,還有幾張合影。」
侯大利道:「我還猜得到另一個事實,江州摩托綁著紅帶子。」
「這個我還真沒有注意。」說話間,戴志調出照片。
第一張照片是一個有著輕微「殺馬特」髮型的男同學騎著江州摩托車。摩托車的車牌顯示得很清楚,在右車把上還綁著一條紅繩。說紅繩不太準確,應該是一塊紅布。從一百米左右距離來看,紅布看起來像是紅繩。
除了江克揚,所有人都覺得侯大利確實有些神奇,居然連摩托車上有紅布都猜了出來。
第二張照片是合影,一個男同學騎著摩托車,楊永福和另一個男同學站在一邊。此時,楊永福還沒有做鼻部整形手術,鼻孔朝天,粗俗相貌中有一股陰沉勁,和相貌堂堂的吳新生確實是兩個人。
後面幾張照片沒有特殊之處,皆是男同學騎摩托車的照片。
展示完照片,侯大利拖過來白板,再次寫下與楊永福有關的重要時間線。其中最重要的是兩條線,一條是楊國雄跳樓,另一條是吳佳寧因病離世。前一階段,專案二組和105專案組最看重的是楊國雄自殺的時間線。經過不斷挖掘,專案組發現吳佳寧離世對楊永福的影響也很大。楊國雄自殺以後,楊永福仍然在江州學院附中讀書,直到吳佳寧病死,楊永福這才轉學到秦陽五中。也就在吳佳寧病死的這一年,相繼發生李明全的外孫被撞和楊帆落水遇害兩起事件。這兩起事件看上去是獨立的,現在也沒有水落石出,但是越來越多的證據顯示楊永福與兩起事件有關。
「吳佳寧之死,是壓垮楊永福的最後一根稻草。」侯大利用筆戳著白板。
8月16日上午,長盛礦業辦公室,朱琪面帶寒霜,縴手指著吳新生,道:「吳新生,你不老實,枉我對你這麼好。」
吳新生坐在寬大辦公桌對面,笑道:「什麼事啊?這麼嚴肅。」
朱琪居高臨下,盯著吳新生看了半天,道:「我今天聽說了一件事,與你有關。你到底是誰,姓吳,還是姓楊?」
吳新生面不改色,道:「我姓吳,又姓楊。」
吳新生沒有否認自己的身份,朱琪臉色放緩,道:「你真是楊國雄的兒子?」
「是的。」
「為什麼改名字來騙我?」
「當年我爸被逼得跳樓,然後,我家就完蛋了。我要重生,改名為吳新生。就這麼簡單,和騙你沒有任何關係,在認識你的時候,我就叫吳新生了。」
朱琪如今並未徹底掌握長盛礦業,仍然在與幾個黃姓股東暗中較勁。她最擔心自己成為別人眼裡的肥肉,時刻保持警惕。最初得知吳新生是楊國雄的兒子後,她勃然大怒,認為自己最愛的吳新生把自己當成了一塊能吃下嘴的肥肉。
「真的就這麼簡單?」
「不然呢?」
朱琪與吳新生對視片刻,取出一張照片,突然間就呵呵笑了起來,道:「你小時候長得好醜,是個朝天鼻。」
吳新生取過照片,自嘲地笑了笑,道:「改名字以後,要獨自在社會上生存。我的五官除了鼻子以外都很漂亮,帥一些總會有好處,所以就動了動鼻子,其他地方沒有動。如果你不喜歡現在的鼻子,我改回去就是了。」
情郎沒有惡意,也沒有欺騙自己,朱琪高興起來,道:「現在這個樣子挺帥的,別整回去。」
「還有誰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吳新生表面上說說笑笑,內心卻緊縮成一團,一直未能舒展開來。
楊永福失蹤四年後,楊永福的姑姑楊國蓮作為利害關係人向江陽區法院申請宣告楊永福死亡。法醫宣布楊永福死亡後,楊永福在江州便沒有了戶籍。湖州市明楊縣高馬鎮假戶口案爆發以後,警方註銷了吳新生在湖州的戶口。湖州警方給出的方案是由楊永福向江陽區法院申請解除死亡證明,有了這個證明,就可以重新申請江州戶籍。楊永福沒有向江陽區法院提出申請,仍然以吳新生的身份活動在江州,沒有因為假戶口案而受到影響。
終於,假戶口案的風波刮到了江州。
朱琪道:「我也不知道還有誰知道吳新生就是楊永福,當黃大海把這張照片擺在我面前時,還以為拿到多大把柄。」
吳新生「哼」了一聲,道:「能有多大把柄?我就是不想自己的傷心事成為別人嘲笑的目標。」
「原來你爸是楊國雄,有做生意的遺傳,難怪這麼厲害。」朱琪站了起來,來到吳新生的身邊,低頭吻了吻吳新生。
楊國雄曾經是江州企業界響噹噹的人物,有不少故事流傳在坊間。朱琪在小時候無數次聽大人們談起楊國雄的企業和最後的驚天一跳,只是沒有想到,楊國雄的兒子居然成了自己的情郎。她發自內心地喜歡自己的情郎是楊國雄的兒子。
吳新生最熟悉朱琪,見其表情便知道此事過關。他有意在朱琪腰上摸了一把,道:「既然你都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了,肯定會有更多的人知道,我不想看他們的臉色。這一段時間,我到礦上去住。」
朱琪捨不得情郎到山裡去,道:「誰敢給你臉色,我揍他。」
吳新生道:「就算沒有這事,我也準備到礦上工作一段時間。長盛礦業,主業是礦,我們不能老在辦公室。姓黃的幾個人之所以難纏,是因為他們太熟悉各個礦。」
朱琪回到自己的座位,神態恢復了工作狀態,道:「你有這個志氣,我很高興。準備到哪個礦?」
吳新生道:「先到長貴鉛鋅礦。」
朱琪道:「新琪公司和金色酒吧也得有人管著,你不能放手。」
吳新生道:「放心吧,這兩個地方都有安排。」
商量好細節,吳新生離開長盛礦業大樓。他下樓時,遇到幾個長盛礦業的高管。這幾個高管依然很熱情,不過眼神之中多了一層讓吳新生不舒服的意味。坐上汽車,他沒有立刻開車,靠在椅子上想了許久。
吳新生的經歷遠比同齡人豐富,經歷了從天堂到地獄的磨鍊,對局勢有天然的敏感。自己的真實身份在江州暴露,這是假戶口案的延伸,他卻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金色酒吧處於沉寂狀態,服務員和保安都在休息。吳新生回到辦公室後,給肖霄打了電話。二十來分鐘後,打著哈欠的肖霄走進辦公室。吳新生指了指一道隱蔽的門,將手機放進抽屜。肖霄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也將自己的小包扔進抽屜。
推開辦公室的密門,裡面有一個小房間,房間安裝有小床,還設有衛生間。房間有兩道門,一道門連通吳新生的辦公室,另一道門從來沒有開過,直接通向金色酒吧的黑暗角落。從這個角落往前走幾步,就是一道通往大街的小門。也就是說,不速之客闖進吳新生的辦公室,他可以通過密室和小門,幾秒鐘就從酒吧來到熙熙攘攘的街道。
這個密室和通道,目前只有吳新生和肖霄兩人知道,是他們絕對隱秘的談事場所。
進入密室,肖霄三下五除二脫下外衣,撲進吳新生懷裡:「福哥,好想你。」
吳新生抱住了溫柔又熱情十足的年輕女人,道:「有事和你談,很重要。」
肖霄道:「等會兒談,先來愛我。」
密室隔音極好,肉體的撞擊聲和沒有壓抑的呻吟聲在狹小的房間內碰撞,最後匯集在一起,強烈爆發。激情之後,兩人躺在床上,眼望天花板。
「剛才朱琪找了我,她知道我是楊永福。黃大海那個傻瓜還扔給她一張我小時候的照片。我有兩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明楊縣高馬鎮假戶口的事早就過去了,直到今天,江州除了你之外沒有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為什麼突然間黃大海會提起此事?」
「湖州公安局辦了假戶口案,公安知道你的假身份。」
「我在湖州沒有名氣,有幾十個人弄了假身份,我只是其中一名,沒有特殊之處。」
「吳新生的身份證註銷以後,你現在還沒有身份證,以後會很麻煩。」
「這個你不用操心,既然大家都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那麼我就準備恢復原來的身份。我在想為什麼在這個時間點上,我的真實身份和照片會傳到黃大海手上。這是誰傳出來的?」
「是不是無意間傳出來的?」
「不對,這個世界上沒有這麼多無意間。我小時候的照片不多,誰能找到我小時候的照片?這個更不能用無意間來說清楚。」
肖霄側過身,手肘撐在床上,另一隻手在楊永福胸前畫起圈,道:「你是什麼意思?」
楊永福道:「我感覺有危險。這一段時間,我們什麼事情都不能做。我到長貴鉛鋅礦,到生產一線去了解情況。你一直想學音樂,現在也不缺錢,可以參加培訓,然後去考音樂學院。」
肖霄驚訝地道:「我還能考音樂學院?」
楊永福道:「我記得很清楚,你從小的夢想就是考音樂學院。你才十九歲,音樂基礎這麼好,當然可以去考音樂學院。這就是有錢的好處,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
肖霄翻身趴在楊永福身上,兩眼亮晶晶的,閃著光。「謝謝福哥,我以前從來沒有想到我還能考音樂學院。但是,我覺得錢還不夠多。」
說到這裡,她的身體往下滑。
楊永福眯著眼享受了一會兒,漸漸覺得又有了能力,道:「再來一次。這一段時間你去找音樂機構,參加培訓,其他事情全部停下來,什麼都別做。」
肖霄抬起頭,道:「那個小傢伙已經上鉤了,現在放棄,很可惜。」
楊永福搖頭道:「安全第一,我覺得風向不對。等過了這一陣風,再說吧。我們給他種了一顆仇恨的種子,我們不再澆水,照樣會發芽。」
從密室回到辦公室,肖霄離去。
楊永福陷入沉思之中。
湖州市明楊縣高馬鎮假戶口案爆發之後,他的真實身份並沒有在江州公開,甚至身份證仍然可用。他的真實身份今天突然間被人揭了出來,黃大海還甩出來自己小時候的照片,這令楊永福非常驚訝。不管是誰揭出自己的真實身份,這事都非同尋常。他在朱琪面前雲淡風輕,內心卻是大受震動。
暫時撤退,靜觀其變,這是楊永福憑直覺作出的反應。
他拿出一個U盤,插入電腦。這是一段視頻,視頻第一段是楊黃桷的內容,每天早上,秦玉開車送楊黃桷到學校,目送楊黃桷進入校門以後,秦玉才開車離開。周末,秦玉開車帶著楊黃桷到美術培訓機構。她沒有離開,坐在美術機構的外圍,接到楊黃桷以後,開車離開。
第二段是在陽州工業園,在國龍湖邊的國龍研究院,有一小段喬亞楠帶著兒子侯大吉在草坪玩耍的視頻。在玩耍時,有兩個保安站在不遠處。
正要看第三段視頻,房門突然被推開,資深員工阿代沖了進來,道:「吳總,有人鬧事!」
此時尚未到酒吧的高峰期,更不是鬧事的高峰期,楊永福眼皮跳了跳,道:「誰鬧事?」
阿代道:「不認識,很兇的樣子,叫囂著讓楊永福出來。我跟他們說這裡沒有楊永福,他們還打了我耳光。」
是禍躲不掉,躲掉不是禍,楊永福跟著員工走出辦公室。楊永福的辦公室設置在拐角,且有意設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所以楊永福如貓一樣出現在場中,毫不引人注意。在大堂砸酒吧的七八個漢子都很結實,有著一股兇悍勁,帶頭的人正是黃大海。
由於痛恨吳新生,黃大海從來不到這個酒吧消費,今天知道了吳新生居然是楊國雄的兒子,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特意帶著一幫人來砸場子。
「讓他們砸,把炮姐叫過來。」楊永福低頭交代跟在自己身邊的心腹員工阿代。
阿代已經挨了幾拳,鼻青臉腫。他年齡不大,為人挺機靈,躲在黑暗處,給綽號「炮姐」的陳小紅打了電話。打完電話,他又貼著牆壁走到楊永福身邊,道:「吳總,他們是來砸場子的。」
楊永福道:「他們砸得越多,賠得越狠。你跟大包子打電話,讓他們過來堵門,不要讓一個人跑了。你跟大包子說,他們不要動手,就是正義群眾,見義勇為。打完電話,你還到我這邊來,我有事跟你說。」
大包子是陳雷的手下,經常到金色酒吧廝混。他們的落腳點就在金色天街不遠處,是楊永福有意結交的社會人。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大包子接到電話後,身邊正好有幾個在打麻將,一陣呼朋喚友,二十幾個混社會的年輕人就從金色天街的各個角落奔向金色酒吧。
炮姐的出租房就在金色酒吧隔壁,接到了阿代的電話,趕緊來到酒吧。
楊永福交代一番以後,繼續躲在黑暗之處,沒有與黃大海直接接觸。自從朱琪成為長盛礦業老大以後,他多次到礦上,與礦工多有接觸,眼前砸酒吧的人肯定就是黃大海帶出來的礦上的人。
幾個強悍的男人從楊永福身邊經過,楊永福仍然站在角落,一言不發。
炮姐來到麻將室後,在自己的柜子里找出一件容易撕扯的薄裙子,手腳麻利地換上。她來到場中,直奔黃大海,道:「住手,你們這是違法的。」
一個穿著性感的酒吧女來跟自己談違法問題,噴著酒氣的黃大海伸手推了一把可笑的女人,道:「滾開,讓楊永福出來,不要當縮頭烏龜。」
炮姐抓住黃大海的胳膊不放,罵道:「你他媽的是誰啊,敢吃老娘的豆腐!」她飛快地朝著黃大海臉上抓去。
黃大海被抓出了血,怒火中燒,揚手打了炮姐一個響亮的耳光。炮姐被這記耳光抽得金星亂冒,站立不穩。她想起老闆的重賞,又奮不顧身沖了過去。
酒吧的燈光突然熄掉,黃大海有些不適應環境。他正和那個女人撕扯時,後腦勺挨了重重一擊,隨即被人用袋子套住。
另一個人湊在炮姐耳邊,道:「到麻將屋。」
兩個身強力壯的酒吧夥計借著門口微光,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用啤酒瓶敲了黃大海後,又將其蒙住,用力拉向麻將屋。黃大海這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身體,體力大減,又被啤酒瓶敲得暈頭轉向,再被蒙了眼,雖然拼命掙扎,嗚嗚直叫,還是被拉進了麻將屋。
麻將屋外,楊永福借著門口微弱光線,拉住炮姐,低聲吩咐道:「等會兒燈光亮起來,你就把衣服扯掉,喊有人強姦。警方肯定要問你很多具體的事,你不要亂答,就推說頭昏,被嚇傻了,記不清楚,然後咬定那個男的撕你衣服,要強姦你。你進去,讓那個男的摸你的胸。他手上有血,會留印子。」
整個金色酒吧亂成一鍋粥,楊永福站在黑暗角落,靜靜等待警察到來。這是一起突發事件,他是靈機一動想出這個計策的,順水推舟,借刀殺人,用來震懾知道自己真實身份且不懷好意的人。
楊永福在極短時間內能想到這個辦法,和父親跳樓之後受過的磨難有關。那一段時間,他換了新身份,暫時沒有和楊家、吳家的人聯繫,一個人在江湖上求生存,殘酷現實逼迫他由一個少爺變成一個社會人。
酒吧外,大包子帶著二十多人圍在門口。他們從附近門店拿來椅子,堵住金色酒吧的大門,不讓裡面的人出來。
金色酒吧裡面的燈光熄滅以後,黃大海帶來的人開始往外退,打開門,發現門口全是椅子腿。
派出所副所長施成帶著民警來到現場,見到互相推搡的人群,呵斥道:「你們做什麼?又來鬧事!」
大包子點頭哈腰地道:「施所長,我們沒有鬧事。我們聽說有人在砸金色酒吧,這是來見義勇為,幫助維護酒吧的經營秩序。你不信問問街坊鄰居,若說一句假話,五雷轟頂。」
周邊看熱鬧的人不少,有人開始給大包子幫腔,還有人指認往外沖的這夥人。
施成在不久前從梅山派出所調回到東城所,接替了錢剛的位置。錢剛誤殺了張正虎以後,精神狀態一直不佳,心理始終存在問題,這對工作影響頗大。東城派出所的位置極為重要,抓刑偵的副所長責任尤為重要,錢剛不在狀態已經影響了工作。如今,錢剛調到東城分局,任了個相對清閒的職務。
施成來到酒吧門口,酒吧的燈光重新亮了起來。裡面的人剛剛適應了黑暗,突然燈光大亮,射得眼睛睜不開。隨即警察出現,他們一時都沒有動彈。
「救命,有人強姦!」從一個房間裡傳來女人的喊聲。
施成三步並作兩步,推開房間門。房間裡,一個頭髮披散著的女人光著上身大喊救命,胸口上還有明顯的紅手印。另一個中年男人坐在地上,鮮血順著額頭往下流。
施成是老刑警出身,辦案經驗十分豐富,進門之後,意識到情況嚴重,馬上檢查現場執法記錄儀,確保錄下現場情況。
2008年以前,傳統執法主要依靠錄音筆、照相機、攝像機與固定監控補充,功能單一,難以提供完整資料,使用細節無法適應警用行業要求,特別是這種密閉小屋裡發生的突發事件,幾乎沒有辦法錄像記錄。
2007—2008年,TCL集團推出了現場執法記錄儀,其產品以概念性為主,功能單一,技術性能較低,錄像解析度主要是320×240、640×480,相當於能錄像的MP4的功能。雖然效果一般,但是其概念新穎,推出以後受到使用者的歡迎。
到了2010年,行業內陸陸續續出現了錄像解析度為640×480、720×480、1280×720、1920×1080不同配置的產品。在關鵬局長的呼籲和堅持下,江州政府為一線民警配置了執法記錄儀。省城陽州分局也有類似配置,只不過他們購買的是多功能執法記錄儀。現場執法記錄儀和多功能執法記錄儀使用方法和性能差不多,只是稱呼不同。
施成先讓民警將半裸的女人帶出,然後走到中年男人面前,道:「你的頭怎麼回事?」
黃大海道:「被人砸了。」
施成道:「誰砸的?」
黃大海低垂著頭,道:「不知道。」
施成又問道:「什麼東西砸的?」
黃大海解釋道:「當時太黑,我沒有看清楚。那個女人誣陷我,我沒有強姦。有人關了燈,我被人趁黑敲了頭,然後拖進門裡的。我被敲了頭,站不起來,想強姦也不可能。」
黃大海頭上血流如注,傷勢不輕。施成打量麻將房,沒有發現地面上有玻璃碎片和其他帶血的適合擊打頭部的物體,從這一點來看,黃大海說了實話,他不是在此房間被敲的頭。
施成安排民警將黃大海帶出房間,查驗身份,詢問情況,準備送醫。隨後,披了外套的炮姐來到施成面前。
炮姐半邊臉紅腫,嘴角出血,神情激動地道:「那個人想要強姦我,把我衣服撕爛了。」
施成此時已經再次檢查了麻將房,確實沒有發現打頭的兇器,望著激動的女人,道:「慢慢說,怎麼回事?」
炮姐道:「我叫陳小紅,平時在酒吧唱歌。我正在房間玩,準備晚上要唱的歌。這一群人衝進來打人,還砸東西。這是我工作的地方,我們挺愛惜,就去招呼他們,讓他們別砸。那個男人就打我,還把我拉到這個屋裡,撕了我的衣服。」
施成道:「你以前見過這個男人嗎?」
炮姐道:「沒有。」
施成又問道:「這個男人拉你進屋,是在黑燈前,還是黑燈後?」
炮姐想起老闆交代的話,雙手抱著頭,道:「警官,我頭痛,真記不清楚了。我只記得那個男人打我,撕我衣服,還摸我的胸。他要強姦我,你要替我做主!」她捂著臉,號啕大哭,一邊哭,一邊想:如果對方要調解,我要收多少錢。
8月16日,中午時分,肖霄在金色酒吧與吳新生見面之後,駕車離開江州。
她準備到山南音樂學院附近買一套小房子,然後參加培訓,爭取能夠考入音樂學院,實現自己的音樂夢。從2008年父親生意徹底失敗到2010年8月,經過兩年的奮鬥,她終於拿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可以暫時休息,實現自己的夢想。這一桶金來得如此艱辛,是一般同齡人難以想像的。她時常做夢,夢到自己的現金全部不翼而飛,在銀行的存款變成了零,這是一個比殺死自己更像噩夢的噩夢,每次醒來都會大汗淋漓,心情久久都不能平靜。
張劍波和吳雪跟蹤肖霄來到陽州。
張劍波坐在小車內,眼看著肖霄進了一家房屋中介,道:「肖霄要做什麼,看這個樣子是要租房子,她是要搬到陽州?按照大利的模型,肖霄是那根魚竿,如果魚竿走了,模型還成立嗎?」
吳雪開玩笑道:「也有可能他們到了休漁期。」
張劍波道:「如果有中介帶肖霄看房,基本就能證明肖霄要離開江州。吳新生就是楊永福,這個信息剛出來,肖霄就來到陽州,其中有沒有關聯?」
吳雪道:「也許有,也許沒有。如果楊永福也有異動,那有關聯的可能性就比較大。」
房屋中介店裡,中介打開電腦,道:「靠近音樂學院的房子要貴一些,還有一些房子,距離音樂學院稍遠一些。」
肖霄打斷道:「就在音樂街,其他地方不考慮。」
中介從音樂街中推了好幾套房子,肖霄看中了一套裝修比較好的兩居室,道:「就這一套,我們去看房,如果小區還行,那就定下來。」
房屋中介道:「房東原本是要自住的房子,一年以上才算長租。」
肖霄道:「條件好,那肯定要一年。」
房屋中介找到房屋鑰匙,帶著肖霄步行看房。
肖霄跟在房屋中介身後,內心很是感慨。父親還沒有破產前,她每周都要坐公司的車到這邊學琴,很熟悉這一帶的環境。2008年,大洋那邊鬧起金融危機,誰知道居然影響到父親,父親破產,一無所有,肖霄就從公主變成了最底層的平民。兩年多時間,她又背著琴盒回來了。經歷曲折,恍若一夢。
山南音樂學院外面就是著名的音樂街,環境和兩年前沒有什麼區別,到處貼著培訓班和學習班的小GG,不少學琴的孩子行走在街上。這些孩子和她當年一樣,充滿對音樂的嚮往,以為音樂就是生活的一切。
經歷過不堪回首的兩年,肖霄知道音樂很美好,但是音樂絕對不是一切。
小區環境不錯,房間還算新,裝修也行,打開窗戶就能看見音樂學院的後門,風中隱約有琴聲傳了過來。肖霄在窗邊站了一會兒,對中介道:「那我們去簽合同吧。」
簽完合同,肖霄開車回到小區。她從後備廂拿出簡單的行李,左右手各拉一個,還背著琴盒,從中庭前往樓門洞時,迎面遇到了一個帥氣高大的年輕人。
年輕人笑得很陽光,道:「美女,給我一個助人為樂的機會。」
肖霄停下腳步,道:「音樂學院的?大二,還是大三?」
眼前的女子有著別具一格的味道,身背琴盒,年輕人道:「眼光還不錯,你是來考音樂學院的?」
肖霄道:「我想參加明年的考試,正在找培訓班。」
年輕人眼睛一亮,道:「那你就找對人了。我知道最好的培訓班,全是學院教授們在授課。我是大二的,作曲系。」
張劍波和吳雪也來到中庭,停下腳步,看著肖霄和年輕人並肩朝前走,有說有笑。
張劍波道:「這個年輕人想泡肖霄。想泡肖霄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吳煜、施文強、邱宏兵,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吳雪道:「肖霄租了房子,還帶著行李,是準備在此長住。肖霄在金色酒吧是駐唱歌手,這裡隔壁就是山南音樂學院,難道肖霄準備考音樂學院?看來這兩年已經賺到了足夠生活的錢。」
在專案二組內部,肖霄是一個特別重要的人物,在大家心目中是蛇蠍美人。突然間畫風急轉直下,肖霄由魚竿翻身變成了好學上進的學生。這讓張劍波和吳雪一時之間都難以接受。侯大利接到電話後,道:「執竿人和魚竿都跑了,我估計和傳言有關係。你們繼續跟兩天,如果確實是在參加音樂學院的校外培訓,就撤回來。」
肖霄是8月16日離開的江州。在8月17日上午,楊永福才有離開的機會。在離開前,楊永福仍然和往常一樣,陪著朱琪走進辦公室。打開辦公室門,趁著秘書未過來,朱琪轉身親了親楊永福,道:「你真的要到礦上去?」
楊永福道:「長盛礦業主業是礦山,我們這邊總得有個專家,我現在不是專家,以後可以成為專家,免得開會時被人欺負。」
朱琪對這個男人喜歡得緊,又迅速親了親他的臉,嗲聲道:「新生,你有志氣,這是好事,我就喜歡你這種男人樣。但是,你每周必須回來。不陪我過周末,那就是災難。」
楊永福道:「我已經向江陽區法院提交了申請,楊永福沒有死亡,又回來了。」
朱琪又抱緊了心愛的人,道:「不管是吳新生還是楊永福,你都是我的男人。」
楊永福用力摸了摸朱琪,道:「以後,我就用真名字了。」
朱琪道:「隨便你。」
若不是在辦公室,兩人肯定會溫存一番。聽到秘書腳步聲後,楊永福便離開了辦公室。
告別了朱琪,楊永福的笑容立刻消失。下樓後,他拉開車門,準備到老機礦廠工地去看一看。這時,有電話打了進來,一個尖銳的聲音道:「喂,在哪裡?我在金色酒吧,你過來啊!」
楊永福回頭看了一眼長盛礦業大樓,道:「大早上,酒吧沒人,我還有事,江州,改天吧。」
尖銳聲音繼續道:「老吳,快點過來,真有事找你。」
楊永福道:「我是楊永福,不是老吳。」
尖銳聲音道:「好吧,老楊,趕緊過來。」
真正的身份暴露後,出於躲避風險的本能,楊永福決定立刻到礦口中去,以前的所有計劃全部停止。這種本能類似於生活在人類房間裡的老鼠,只要聽到腳步聲音,最本能的做法是躲在角落裡,幾小時不動。這是老鼠經過血淚實踐獲得的寶貴經驗,危險逼近時,千萬別動,這才是最安全的。他接到關江州的電話以後,原本不想理睬,可是,內心深處又隱隱有一絲渴望,經過三個多月準備,悄悄接近了獵物,關江州如今已經進了埋伏圈,這樣輕易放走太可惜。
「見」或者「不見」的想法在腦海中激烈搏鬥了一會兒,楊永福還是決定到金色酒吧,與關江州見上一面。
金色酒吧在上午10點鐘之前不開門,關江州在屋外砸了一會兒門,這才迫使主管阿代過來開門。阿代原本想要發火,見是關江州,讓其進屋,道:「沒有開門,都沒有上班。」
關江州臉色蒼白,不停打哈欠,鼻涕眼淚也順流而下,不耐煩地道:「我給老吳打了電話,他馬上過來。你別囉唆,給我弄包煙。」
阿代沒有多說,退後一步,轉身給關江州取了一包煙。關江州總覺得酒吧冷風颼颼,又道:「關掉空調,大早晨開什麼空調,錢多了燒的。」阿代用鄙視的眼光瞧著關江州,道:「沒開空調。」關江州縮著脖子,自顧自罵了幾句,用力抽菸,往日挺有勁的煙此刻寡淡得很,毫無味道。接連抽了好幾支,他又罵道:「我是老吳的朋友,你他媽的怎麼弄包假煙?狗眼看人低。」
阿代在肚子裡罵了幾句,不再管他,轉身離開,將關江州一個人丟在大堂。
關江州覺得渾身不得勁,又說不出所以然,心情焦躁起來,不停給吳新生打電話。
等到終於看到了吳新生,關江州道:「老吳,酒吧里賣假煙,一點味都沒有。」
楊永福笑哈哈地道:「到我辦公室,雪茄勁大。還有,我是楊永福,不是吳新生。」
「好吧,你是楊永福,我知道了。」來到辦公室後,關江州吸了一口雪茄,仍然覺得沒有味道,見楊永福拿噴劑在噴鼻子,只覺得鼻子也開始發癢,搶過噴劑,對著鼻子一陣猛噴。噴過一陣,他似乎覺得身體舒服了一些。
「你這是啥藥?給我。」
「鼻炎用的,又不貴。」
「老吳,不,老楊,沒想到啊,你居然是楊國雄的兒子。這是傳說,還是真事?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關江州鼻子一張一合,調侃起楊永福。
「你這是什麼意思?」楊永福冷眼看著關江州。
關江州身體似乎舒服了一些,笑嘻嘻地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楊國雄老總可是叱吒風雲的一代企業家,開創了江州的摩托車產業。為摩托車配套服務的廠家也是一家接一家,養活了多少人。這些都拜老楊總所賜,沒有他,就沒有江州的摩托車行業。你如果真是楊永福,那我就得尊稱一聲福哥。」
關江州年齡比楊永福要小,平時總是一口一個「老吳」,儘管他沒有產業,錢包總是空的,可是「根正苗紅」,從內心深處鄙視這個靠著朱琪起家的「小白臉」。如今得知「小白臉」居然是楊永福,心態頓時改變,楊永福家境敗亡,靠著女人起步,那就是能屈能伸的好漢。
楊永福慢慢修理雪茄,道:「你怎麼知道我是楊永福?」
關江州道:「好幾個場合都在傳這事,這在江州是公開的秘密,估計只有我才來當面問你。你是楊國雄的兒子,甘心靠著女人往上爬。」
楊永福停止修理雪茄,靠在椅子上,眼神慢慢變得桀驁起來,道:「破產之後,一無所有,在這種情況下,想要白手起家,那得靠奇蹟,還需要時間。我不想苦哈哈地當牛做馬,你如果遇到我這種情況肯定也不想。靠著朱琪往上爬,這只是你的說法,準確說法是利用了我的現有條件,達到了最佳成果。朱琪算是美人吧,我享受了美人,讓美人心甘情願為我投資。與此同時,美人也享受了我,還能得到投資回報。我覺得這不算丟醜,窮困潦倒才給楊家人丟醜。」
關江州原本還帶著調笑的意味,聽了楊永福這幾句話,收斂了笑容,道:「我若遇到這個情況,也願意靠女人,這不丟臉。」
楊永福道:「你是關家老三,天之驕子,現在過得很不如意吧。你要為自己早做打算,晚一步,步步虧。」
關江州道:「你知道我家的事?」
楊永福道:「我爸曾是江州大老闆,圍著我爸的人多了去。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你們家裡的那點破事,我看得明明白白。別打岔,你是家中老三,上面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你媽很寵你,從小嬌生慣養,小學、初中成績差得一塌糊塗,沒有考上高中,到國外鍍金。你就在國外混了幾年,回來後就更是一個廢物。這樣說有點殘酷,但事實就是這樣。你大哥關江山,讀了中專出來,學歷不高,從工地干起,如今是分管業務的副總,手下一大幫兄弟。我是新琪公司老總,對建築業不陌生。你別瞧不起建築中專,你大哥是踏踏實實學了三年,又跑了幾年工地。你的業務能力和關江山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再說你二姐關江麗,山南大學會計專業,這是山大的王牌專業,如今管著公司財務,你那點水平,能和你二姐比?」
以往,吳新生在關江州眼裡就是拼命往上爬的「於連」角色,還是一個喜歡花錢充冤大頭的小白臉,關江州在其面前很有心理優勢。此時,吳新生搖身一變成了楊永福,儘管楊國雄已經跳樓,關江州的心理優勢還是瞬間消失,老老實實地道:「我出國就是個錯誤,我爸不知道喝了什麼迷魂湯,現在居然想讓我到建築公司去當業務員,這是人幹的事情嗎?」
說到這裡,關江州打了個哈欠,流出一股清鼻涕,神情明顯焦躁起來。
楊永福觀察著關江州的身體狀態,道:「如果親媽還在,你的處境肯定會好很多,根本就不必著急。現在的情況是你媽走了,大哥和二姐在公司占據關鍵位置,家裡還有一個比你大不了幾歲的後媽。如果後媽再生一個,你在家中更沒有地位。你必須得想辦法,否則這個家壓根兒就沒有你的位置。我爸死了,我們家經濟困難,但是,家還在,還有東山再起的可能性。我媽病死,我家就徹底完了。」
關江州罵道:「都怪那個女人,否則我媽也不會被氣死。我爸這樣對我,就是那個女人挑撥離間。每個月只給一萬塊錢生活費,真想得出來!」
楊永福嘆了口氣,道:「我說句實在話,也不能怪你後媽,決定權還在你爸手裡面。你畢竟留過學,肯定比國內的土包子見多識廣,給你一個公司,你絕對不比你大哥和二姐要差。關鍵是你爸要給你機會。你為人豪爽耿直,認識的朋友多,包括我的新琪公司、朱琪的長盛礦業,大家都是哥們兒,隨便扔點事情給你做,絕對賺錢。我改了名字,整了鼻子,回到江州時是一無所有,但是我有我爸的基因,商業那點破事,從小都熟悉,還能難倒我?你應該比我要強,畢竟留過學,眼界不一樣。」
關江州略微遲疑,道:「你說的是真話,沒有忽悠我?」
楊永福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為什麼要忽悠你?新琪公司拿到了老機礦廠的地盤,盤子大。你如果有公司,扔兩幢樓給你,這有什麼問題?可惜,你啥都沒有,我想幫你,也幫不了。」
關江州握緊拳頭,用力捶打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他不仁,別怪我不義。」
「這個社會很操蛋,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你不放手搏命,到時候會窮得褲子都沒有。我就是一個現實例子,沒有錢的時候,生不如死。」楊永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我後來連鼻子都去做了,整得人不人鬼不鬼,你以為我想做嗎?不想,為了生存,還必須得做。」
兩人相談甚歡,臨走前,關江州從楊永福手裡拿了五千塊錢。
阿代在大堂遇到了關江州後,隔了幾分鐘,來到楊永福的辦公室,道:「老闆,關江州不對勁。」
吳新生道:「什麼不對勁?」
「他臉色不對勁,鼻涕泡,打哈欠,容易激動,易怒,應該是吸上了。而且,他本人似乎不知道,是暗中著了道吧?」阿代長期在金色酒吧,見過不少癮君子,對癮君子的狀態很了解。
楊永福慢慢地道:「開酒吧,就得和這些人打交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要有警惕性,別輕易中招,中了招,這輩子就玩完了。」
阿代道:「老闆放心。我從來不在酒吧喝水、喝酒、喝咖啡、喝果汁,實在想喝,就到外面小賣部買瓶沒有開封過的礦泉水。我也不沾零食,從來不吃。」
楊永福道:「那就好。這一段時間,我要到礦上去。你負責酒吧,平時有事就給我打電話。你幫我看住酒吧的人,凡是沾了這些東西的人,絕對要趕走。至於客人到酒吧做什麼,只要和我們無關,那就別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顧客是上帝嘛。」
「我明白,老闆一百個放心。」負責酒吧,薪水要比當主管時高上一大截,而且還有些隱性收入,阿代自然高興,趕緊表決心和忠心。
楊永福花了不少精力和鈔票在金色酒吧,酒吧的複雜環境有利於結交想要結交的人。暫時離開江州前,給關江州內心種了一顆毒種子。內毒和外毒同時發作,關江州不死也得脫層皮。
至於關江州如何禍害家裡人,那就不在楊永福管控範圍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