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徐靜之死迷霧重重1
2024-06-03 23:10:33
作者: 小橋老樹
關家別墅,關江州斜躺在沙發上,不停地打哈欠。到了現在,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出了麻煩,應該是誤食了毒品。準確來說是被人做了局,他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染上了毒品。
十幾天前,有一天晚上喝了特別多的酒,然後瘋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他身體特別難受,還以為是昨天喝得太多玩得太瘋的原因。後來開始打哈欠、流鼻涕,總覺得身體裡有無數小蟲在爬,難受得不行。
隔了兩天,關江州又瘋狂了一次。
這以後,關江州身體出現了明顯狀況,焦躁不安,臉色潮紅,渾身難受。那種難受的感覺無法用語言形容。難受勁過了以後,他走到街上,遇上了一個瘦得不正常的年輕人向他兜售跳跳糖。年輕人直言:「都是道中人,你就別裝了。現在不買,等會兒你會特別難受。」
關江州買下一些跳跳糖之後,趕緊回到羅馬小區。新買來的跳跳糖包裝上印有「酸酸甜甜跳跳糖」字樣,與普通跳跳糖沒有差別,與橙汁一起喝下,沒有其他異味。當身體再次難受時,關江州喝下加入跳跳糖的飲料,血液似乎燃燒了起來。
等到清醒過來之時,關江州苦思冥想,也想不起自己在何時何地中招,更想不出誰會害自己。
「關江州,你爸給我回了電話,他今天有事,很晚才回來,叫你明天過來。」站在關江州面前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女人叫徐靜,從輩分論起來,應該是關江州的繼母。
關江州沒有出聲,拿出手機,給父親打電話。手機打通,仍然無人接聽。
徐靜解釋道:「你爸在和幾個老總談事,不方便接電話,剛才是你爸上廁所的時候,給我回的電話。」
關江州站起身,憤憤地道:「兒子見爸爸,還需要預約,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徐靜是羽毛球運動員,退役十年後,依然保持著苗條勻稱的身材。她俯視關江州,道:「不是預約,是你爸實在太忙。等他晚上回來,我跟他說,讓他明天10點以後出門。你要找他,就早點過來,否則你爸出了門,時間上又確定不了。」
關江州沒有見到父親,憤憤而走。
凌晨1點,關百全回到家。喝著妻子遞過來的銀耳羹,道:「那個小渾蛋找我有什麼事?」
徐靜道:「他沒有跟我明說,我聽江山說起過,關江州能接到兩幢樓。他想要啟動資金?」
關百全放下銀耳羹,道:「什麼樓,誰的樓,他憑什麼接樓?」
徐靜道:「聽說是接新琪公司在老機礦廠的樓盤。關江州回來這麼長時間,在外面飄著也不是辦法,我覺得應該給他這次機會。」
關百全嘆了口氣,道:「我給了老三好多次機會了,每一次,都把事情幹得糟糕透頂。不是出差錯,簡直就是有意破壞。他必須從基層做起,否則不堪大用。老大和老二都是從基層做起,一步一步升起來。他在國外混幾年,回來就要做高層,沒有這麼容易。還有一點要注意,我們公司不要和新琪公司發生關係。新琪公司的『新』是指吳新生,吳新生就是楊國雄的兒子楊永福。朱琪又是黃大磊的妻子。這兩家以前都和黑社會有牽連,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們不能和他們有生意上的往來。」
徐靜道:「這麼嚴重?」
關百全道:「唉,江州的水太深,不得不小心。」
徐靜道:「明天關江州還要找你,你別走得太早。還有,他給你打了這麼多電話,你再不方便,也得找機會給他回一下。我看他的眼神,還以為是我不准你和他見面。」
關百全把頭伏在妻子腹部,道:「你別操心這些事了,我明天和老三見面。」
8月18日上午,關百全等到10點,還沒有見老三出現,氣沖沖離開家。徐靜追了過來,道:「百全,再等等吧。」關百全惱火地道:「不等了,今天事情還多。」
10點20分,關江州開車來到別墅,找到了徐靜,道:「我爸在哪裡?說了要等我。」
徐靜無奈地道:「你爸等到了10點,然後開會去了。」
關江州又急又氣,道:「我就晚來了一會兒,他都不等。那我到辦公室找他。」
徐靜勸道:「你爸有個很重要的會,最好別去打擾。」
關江州怒道:「徐靜,你沒安什麼好心,自從你來到我們家,我們家就雞犬不寧,兒子要見爸爸,居然還要你來管。他媽的,這沒天理。我今天就要到公司,你管不著。」
關江州駕車直奔父親的公司。
關百全正在和幾個心腹開會,談及近期遇到的棘手之事,氣氛凝重。門外傳來了喧譁聲。隨後,辦公室女秘書輕手輕腳進門,俯在關百全耳朵邊說了幾句話。關百全壓制住內心的火氣,走出會議室,站在走道上,冷冷地瞧著正在吼叫的小兒子。
在父親積威之下,關江州放開了另一位辦公室女文員的胳膊。走進父親的辦公室,關江州放低了聲音,道:「爸,昨天我來找過你。」
關百全道:「我知道。」
關江州道:「原本約好,今天上午我到家裡來。」
關百全態度依然冷冷的,道:「等到10點鐘,你還沒有來,是你失約。我在開會,有什麼事情,趕緊說。」
關江州簡約講了準備接楊永福的兩幢樓,用祈求的語氣道:「爸,這兩幢樓不算大項目,就當我練練手。我肯定會把這兩幢樓修完,這樣對江州建築領域就有了基本了解。這是一個練兵的好機會,我想做。」
關百全不客氣地道:「你腦子被驢踢了吧。要想練手,我們公司今年開發的項目很多,沒有必要從別人手裡拿項目。你要想一想,我為什麼不拿項目給你。原因很簡單,你到國外白混了幾年,啥事都不會。如果你真想做房地產,那就到秦陽項目部去。你不懂技術,那就到項目部辦公室工作,學會與政府機構打交道。」
「我跟楊總談好了,這兩幢樓讓給我來修。」關江州急於做兩幢樓,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缺錢。以前也缺錢,但是不緊迫,可是誤食毒品之後,花錢多,對金錢更為渴望。如果能完成兩幢樓的項目,那就能解燃眉之急。
關百全如看傻子一樣看著老三,道:「楊永福為什麼要對你這麼好?」
關江州道:「我和楊總是哥們兒。」
關百全忍無可忍地道:「夠了,這事免談。我警告你,以後不要和楊永福來往。楊永福是楊國雄的兒子,我和楊國雄有矛盾,這是明擺著的事情。如今楊國雄的兒子靠著女人上位,給你點小恩小惠,我不相信有這種好事。你要真想做事,就從最基層的崗位做起,你哥和你姐都是這樣。」
關江州道:「我需要錢。」
關百全道:「每個月一萬塊錢,夠花了。」
關江州道:「我交了女朋友,這點錢不夠。」
關百全不想再聽老三鬼扯,道:「你把女朋友帶回家,讓她跟徐靜談。如果真是合適的對象,我可以考慮增加生活費。我再次警告你,別和楊永福糾纏。我和他爸結了深仇。」
父子最終不歡而散,關江州離開的時候,女秘書遠遠地站在一邊,不敢靠近。關江州剛從國外回來後,曾在公司總部上過班。他喝酒以後把不住性子,帶著喝得爛醉的辦公室女文員去開房。事後,女文員找到徐靜哭訴,準備到公安局告發。經過徐靜調解,還賠了一筆錢,總算把事情壓下去。這事以後,關百全對留洋歸來的老三格外失望,看著就煩。
離開父親的公司,關江州暴躁起來,猛踩油門。
回到羅馬小區不久,關江州又難受起來,喝過了跳跳糖水,終於緩過勁來,從地上爬起來,擦掉了鼻涕,用力踹桌子:「徐靜,你不仁,別怪我不義。你斷我財路,我要你老命!」
一直以來,關家三兄妹都覺得如果不是徐靜強行出現在爸爸身邊,他們的媽媽不會病亡。如今關江州染上毒,急需用錢,徐靜更成為自己賺錢的絆腳石。新仇加舊恨,關江州殺心大起。
關江州以前在國外的時候,認識一個有著特殊癖好的朋友,他收集了很多國外的兇殺案例,還經常與關江州等人分享。這些兇殺案例千奇百怪,有的作案手法匪夷所思。他給朋友發了郵件,過了不到一小時,朋友把郵件傳了回來,郵件里有一個大大的附件。
打開附件,哈欠又起。關江州再喝了跳跳糖水後,挑中了一個案例,細細研究,直到將整個過程完全弄明白。他決定先去弄清楚父親的行程,只有等到父親不在江州時,計劃才能順利實施。
8月18日上午9點,侯大利駕車來到省公安賓館,參加為期兩天的培訓。
參會的人不多,會議開得非常紮實。
上午,各級領導提要求、交代任務、通報省公安廳命案積案各個小組的進展情況。
下午,第二組組長侯大利和第七組組長林海軍分別匯報破案經過。省公安廳命案積案專案組共分為七個小組。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專案二組偵破了湖州系列殺人案,專案七組成功追逃兩人,來了一個開門紅。這一次會議的明星人物就是侯大利和林海軍。兩人講完之後,再由參會人員提問。參會人員都是偵查戰線的高手,對湖州系列殺人案為什麼要重新確定偵查方向最感興趣,一直追問這個關鍵環節。侯大利熟悉湖州三案每個細節,講完「沙發上的血滴」「受害者妻子對受害者很冷漠」等細節之後,贏得了熱烈掌聲。
8月19日,省刑偵總隊刑偵顧問授課以後,來自公安部的兩位刑偵顧問為參會人員授課。
其中一位刑偵顧問是大法醫,講課深入淺出,內容極有針對性。侯大利運筆如飛,記下首席大法醫的講話內容:「現場分析是從命案已經發生的結果入手,運用逆向思維,分析判斷案件發生時的初始狀態。現場分析的真正任務不是簡單的影像式反映現場,不能單純鏡面反映,而要經過感覺、印象進行思考,逐步了解現場各種事物的內部矛盾,了解它的規律性,了解此現象和彼現象的內部聯繫,從而作出準確的判斷,掌握事物的本質,達到揭示現場真相的理性認識。」
類似理論在大學裡學過,只是當時沒有實踐,對其理解不深不透。這些年侯大利接觸了大量案件,再來聽理論,便聽懂了理論的針對性和對現實工作的指導性。
「現場勘查一要全面,不僅要勘查第一現場,還要勘查可能存在的第二、第三現場,不僅要勘查中心現場,還要勘查外圍現場,不僅要勘查主體現場,還要勘查關聯現場……二要深入,不僅要勘查物體表面,還要勘查物體的裡面,不僅要肉眼勘查,還要運用現代技術器材進行勘查,不僅要在現場進行勘查,必要時還要提取檢材進行實驗室檢驗,不僅要檢查衣著、屍表,還要對屍體進行解剖,做法醫病理組織學檢驗……三要真實……」
大法醫講完,侯大利整整記了二十頁,打了十幾個著重號。
會議結束,省刑總老朴把侯大利叫到身邊,道:「不到公安賓館吃飯,那邊的飯菜不好吃,沒味道。到刑總伙食團吃飯,伙食團的面好吃,超級牛。你是刑總的人,卻幾乎沒有在刑總待過,今天我請你參觀你的單位。」
來到省刑總辦公樓,老朴帶著侯大利將所有能走的樓層走了個遍,然後到一樓餐廳。辦公樓里人不多,有些冷清。到了一樓餐廳,剛進門就聽到說笑聲,二三十人在餐廳吃飯,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
侯大利的編制已經到了省刑總,只不過沒有到省刑總工作,直接進入專案二組前往湖州。今天跟著老朴來到伙食團吃飯,見到的大多數是陌生同事。老朴把摺扇放在桌上,每當有同事過來打招呼時,便拿起來扇一扇,扇了幾下,指著侯大利道:「這位就是侯大利,專案二組組長,湖州三案就是他率隊破的,來了一個開門紅。今年山南政法大學刑偵系案例集,也選了他辦的案子。」
「哦,你就是小神探,久仰久仰。」
「我看過案例集,不錯啊!」
「今年湖州三案辦得漂亮,專案結束後,乾脆到我這裡來。」
…………
侯大利整個吃飯過程,不停被打斷。老朴很有耐心,得意揚揚地介紹侯大利的「事跡」,反覆叮囑道:「這是我的小徒弟,你們要關照啊!」
等到來人寒暄離開後,老朴就詳細介紹來人職務、特長以及性格特點。等到該打招呼的人都來打過招呼後,老朴又叮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管是在刑警中隊,還是在總隊,都是這樣。你不僅要把業務辦好,為人處世也要練達,這樣才能走得遠。我不是讓你無原則地討好和遷就別人,最重要的是你要形成自己的風格,有了風格,別人才會尊重你、理解你,甚至原諒你的小錯誤。比如我,形成風格後,失去了不少,也獲得了一些小特權。其他人不能犯的沒有涉及原則的小錯誤,我犯了,領導就說『是老朴啊,算了』。」
侯大利真誠地道:「明白,師父。」
老朴拿起摺扇,用力扇了一下,道:「孺子可教。別把師父掛在嘴上,要記在心上。」
晚飯後,侯大利來到老朴辦公室,關門細談楊帆案和白玉梅案,深入探討了魚竿模型,直到晚上10點,這才各回各家。
兩天培訓,時間雖短,侯大利極有收穫。
回到江州,命案積案二組繼續開展調查走訪工作。卷宗慢慢變厚,一條條線索被找了出來。其中有一條線索引起了侯大利的注意。在其參加省廳培訓期間,江克揚和秦東江來到江陽區文化館,得知1985年搞過一次江州、湖州、秦陽三市的聯歡晚會。晚會上,一名來自三線廠的文化工作者表演了口技,引得滿堂喝彩。《江州文藝志》上只有簡單記錄,沒有說清楚是哪一家三線廠,文化館老館長記得演出者當時四十來歲,卻不知姓名,現在追查起來很困難。
命案二組以口技為線索,查了兩天,一無所獲。
8月24日晨,侯大利正在刑警老樓健身房鍛鍊身體,接到宮建民的電話。宮建民聲音低沉,道:「剛剛接到報案,徐靜死了,她是關百全的老婆。陳陽和滕麻子已經去了現場,我跟著去。關百全是江州有名的老闆,你過來看一下。」
侯大利道:「又一起!死因是什麼?」
宮建民道:「死因不明。」
侯大利道:「我馬上過來。」
越野車來到金山別墅時,關百全的別墅已經被圍上了警戒線。
警戒線分三層,警戒線第三層是別墅區的住戶以及聞訊而來的記者。
第二層警戒線和第一層警戒線的區域是作為指揮區域,宮建民、侯大利、陳陽等指揮員位於其中,還有吳雪、張劍波和戴志等待命的民警。
第一層警戒線有重案大隊長滕鵬飛、重案三組張國強等人。法醫室主任李建偉、法醫張小舒以及勘查室小林、DNA室張晨等人則進入別墅內部區域。
在關家別墅外圍還有偵查員調查走訪附近的居民,調取金山別墅及周邊的所有監控視頻;另一組偵查員調取徐靜、關百全、關江山、關江州、關江麗等人的通話記錄。
關家別墅是十年前的樣式,純粹歐式風格。園內植被良好,繁花盛開。開花植物的品種很多,更有一些珍稀品種。
宮建民臉色陰沉地問道:「誰報的警?」
陳陽道:「清潔阿姨。清潔阿姨說,死者徐靜每天都要鍛鍊,有時在院子裡跳繩,有時會在小區里跑步。清潔阿姨和往常一樣,在死者鍛鍊時進屋打掃衛生。今天她進屋,發現徐靜還躺在床上。正要退出,她又多看了一眼,發現徐靜不對勁,臉上沒有表情,五官扭曲。驚嚇之餘,清潔阿姨便給關江山打了電話。關江山住得很近,過來看了以後,立刻報警。」
宮建民道:「清潔阿姨、花工和關江山有沒有碰現場?」
陳陽道:「老譚問過他們,都說沒有動過現場。三組的人在給他們做筆錄。」
宮建民道:「我們走一圈,看看情況。」
侯大利、宮建民和陳陽等人沿著第一道警戒線外圍走了一圈。別墅外面的陽台、窗口、空調室外機和下水管表面塵土保持完整,沒有腳印、手印和擦痕。在別墅角落有一個狗屋,狗屋有一道高大鐵柵欄,一條黑背狼狗趴在鐵柵欄前,伸長舌頭,面無表情。
宮建民指著狼狗,道:「昨夜,狼狗被驚動沒有?」
陳陽來得最早,知道的情況多,道:「別墅面積大,清潔阿姨和花工常住底樓。昨夜,兩人沒有聽到狼狗叫聲。平時是花工照顧狼狗,他說這條狼狗很護家,只要有外人靠近,就凶得很。」
宮建民道:「狼狗有沒有異常反應,比如吃了帶有安眠藥的食品?」
陳陽道:「沒有發現異常,狼狗活動正常。」
宮建民問道:「院門正常,別墅的門窗從外觀看起來正常,狼狗沒有異常,是否可以說明沒有外人進來?」
陳陽道:「室內現場勘查還沒有結束,結束以後,才能判斷。」
宮建民看了看手錶,又問道:「關百全回來沒有?」
陳陽道:「關百全在嶺西,正在朝這邊趕。他出差好幾天了,在和嶺西那邊談項目。」
侯大利在重案大隊之時,遇到大案,總是和勘查人員一起進入現場。此時身份變了以後,便沒有在第一時間進入現場,而是耐心等著刑事勘查技術人員和法醫處理第一現場。楊國雄臨死前咒罵過的人很多,關百全是其中之一。這份名單里的人仿佛真被詛咒一般,家裡紛紛出事,如今輪到了關百全。這是侯大利得知徐靜死亡時的第一反應。他隨即又告誡自己:不能先入為主,一切以現場說了算。
一小時以後,法醫主任李建偉和法醫張小舒從別墅內走出來,來到幾個指揮員身邊。
宮建民道:「什麼情況?」
李建偉道:「死者徐靜的屍僵已經在全身各大關節形成,死亡時間在晚上10點左右。如果要進一步明確死亡時間,還要查一查胃容物。」
宮建民道:「死亡原因?」
李建偉稍有猶豫,道:「死者徐靜曾經是運動員,後來得了病毒性腦炎,治好以後,留下了癲癇的後遺症。從屍表來看,無掐痕,也無電擊痕跡,右手手背有些瘀斑。從感覺來看是猝死。」
侯大利眉頭緊鎖,道:「確定是猝死嗎?能夠排除他殺嗎?」
李建偉道:「在沒有屍檢前,不能排除他殺。」
張小舒欲言又止,忍了一會兒,還是道:「李主任,我覺得嘴唇的傷有些可疑。」
李建偉道:「癲癇發作時,死者習慣性咬手指,還用手去抓臉,有些傷痕也算正常。當然,最後結果,還得看屍檢和毒化檢驗。」
宮建民有些急躁,道:「法醫都出來了,小林還沒有出來?」
李建偉道:「別墅房間多,他們去檢測其他房間了。」
又等了一個小時,勘查室小林和小楊這才出來。宮建民、侯大利、陳陽等人戴上口罩、手套、腳套和頭套,進入第一道警戒線。滕鵬飛站在客廳,習慣性用力搓臉,沒有和進來的諸人打招呼。這是他陷入沉思時下意識的動作,宮建民等人都熟悉他這個狀態,沒有打擾他。
別墅一層是客廳、飯廳、廚房,兩間老人房分別是花工和清潔工使用。二層是關百全夫妻使用,還有一間麻將室和茶室。另外還有一個房間是兒童房。
幾名指揮員停在了兒童房前。清潔阿姨跟在警察身後,不停抹眼淚:「這是小徐準備的兒童房,小徐懷孕兩個月了,天天都想著娃兒出生以後的事,這個房間布置了好多次。我跟小徐說不用布置得太早,免得沾灰。小徐說要提前買家具,就算是實木的家具也有甲醛,早點買回來,甲醛好散發。」
宮建民一張臉繃緊了,道:「徐靜懷孕了?」
清潔阿姨道:「懷了。小徐是多好一個人,說沒就沒了。關老闆回來,不知道該有多傷心。」
侯大利一顆心往下沉,直覺告訴他,這又是一次魚竿模型。作為省公安廳專案二組組長,其說出來的話多多少少會影響案件的走向。在現場時,他沉默寡言,沒有輕易評價,也沒有表態。
徐靜已死,腹中嬰兒也才兩個月大小。可是走過兒童房時,大家下意識輕手輕腳。
過了兒童房,他們來到徐靜夫婦臥室。
臥室仍然開著空調,涼颼颼的。室內有一張一米八的實木大床,床上仰臥著一個女子。女子面容扭曲,臉色發紺。
李建偉稍稍拉開被子。女子身穿半透明睡衣,睡衣完好,沒有破損,也沒有脫落。死者左前臂彎曲,手掌半扭,放在嘴邊。下嘴唇和手掌都有血印,手背上有瘀斑。右手位於身側,向上伸直。死者身材修長,手臂比一般女子結實。
法醫張劍波原本在隊伍靠後的位置,見到屍體以後,走上前,問道:「施行過搶救措施沒有?」
李建偉道:「沒有。張小舒來得比救護車要快,進屋後,發現徐靜已經死亡。120來了以後,看了一眼就離開了。現場沒有被破壞,保持了原狀。」
張小舒道:「我過來的時候,屍僵已經形成。」
李建偉道:「滕麻子問過基本情況,昨天晚上,別墅有三人,徐靜、清潔工和花工,清潔工和花工都是關百全的親戚。據清潔工和花工的回憶,昨天晚上,徐靜大約在10點上床。徐靜上床後,清潔工和花工怕吵著主人家,一般都回自己房間。」
張劍波按了按屍斑,屍斑沒有褪色,再叩擊顱骨,沒有破響聲。
李建偉和張劍波都是法醫,經常在一起開會,曾有過多次合作經歷。儘管李建偉的資歷比張劍波要深,可是在張劍波面前還是挺謙虛,道:「劍波主任,死者患有癲癇,發病時有可能自己咬了手掌,弄傷了嘴唇。從屍表來看,不能確定死因,屍檢以後再來確定。」
張劍波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
一般癲癇發作時通常會出現唇部重複動作如伸舌頭、咀嚼等。除了口部動作,還有手勢性自動症,患者會無意識地重複某些簡單的動作,比如搓手摸口袋、玩弄手中物品等。除此之外,一般的癲癇患者在發病前還會出現情緒上的波動,一些患者在發作前會出現抑鬱、發怒等情緒變化。
門外響起了汽車的聲音,不一會兒,腳步聲傳進屋。腳步聲最初急促,隨後變得緩慢,到門口時安靜下來。關百全站在門口,眼睛直直地盯著床上已無生氣的妻子。
宮建民站在關百全身邊,道:「關總,請節哀。」
「徐靜懷孕了。我想知道死亡原因,是生病,還是被人害了。」關百全握緊拳頭,臉繃得緊緊的。
支隊長陳陽道:「關總,現在還無法確定,屍檢和毒化檢驗之後,才能得出結論。」
關百全如被開水燙到,身體下意識地抖動,道:「你說什麼,還要解剖?」
陳陽道:「這是為了查出死因,請理解。」
關百全道:「必須要解剖才能查出死因?」
陳陽道:「是的,這是科學,也是我們的辦案要求。」
關百全眼角慢慢滲出淚滴,道:「小徐最愛美了,肯定不希望被解剖。」
宮建民勸道:「關總,希望你能理解。」
關百全閉上眼,道:「解剖以後,會縫起來吧。如果要縫起來,要縫得漂亮一些。哎,當初小徐嫁給我,小徐的爸媽都反對。現在小徐死了,我怎麼向她的爸媽交代?」
宮建民道:「小徐爸媽什麼時候到?」
關百全道:「小徐家在東北,她爸媽還在機場。」
宮建民道:「小徐有沒有仇家?」
關百全道:「小徐是東北人,在江州能有什麼仇家。我做生意嘛,得罪人是少不了的,但是,沒有什麼非得下狠手的仇家。」
張劍波道:「關總,你妻子平時有什麼疾病?」
「小徐以前是運動員,身體挺好的。後來得了腦炎,治好後留下了癲癇這個後遺症。這兩年,小徐保養得很好,沒有發過病,所以,我們才要了小孩。」關百全仰頭,不讓淚水流出來。
張劍波道:「你妻子發病前和發病時有什麼症狀?」
關百全又仰了一會兒頭,這才道:「發病前,她沒有什麼症狀,往往是突然就發病了。發病時,她和其他癲癇病人差不多。小徐身體好,有兩年沒有發病了,以前發病的次數也不多。」
張劍波道:「你妻子發病時有咬手掌的情況嗎?」
關百全道:「有過,她有兩次把手掌咬得血淋淋的,和這次差不多。兩年沒有犯病了,為什麼突然犯病?我晚上8點還和她通過電話,那時候,她還好好的。」
張劍波道:「發病時,你妻子呼救,或者有能力給清潔阿姨和花工打電話嗎?」
「以前發病都很突然,會在短時間內失去行動能力,我估計小徐當時發病太急了。」關百全用力拍了一下腦袋,格外懊惱地道,「我如果不去開會就好了,我在身邊,小徐就算發病,也不會出事。」
張劍波問的這些話,也正是李建偉想要問清楚的。關百全所言,基本符合李建偉的判斷。
當關百全說出懊惱之言時,侯大利感同身受,往常的那種懊悔似乎從心底湧出。楊帆遇害後,「如果我不去吃飯,送楊帆回家,就不會出事」這個念頭時常出現在腦海中,成了他的心病。直到大學畢業,他才努力將這個念頭壓在內心深處。但這個念頭猶如被壓在五指山下的猴子,雖然被壓住,卻沒有死去。
侯大利知道關百全必然會在很長時間內對自己離開徐靜追悔莫及。從理性上來看,關百全出差是正常的事,一個企業老總不可能一直守在家中。理性歸理性,這個念頭很頑強,會繞開理性,種在關百全的心中。
現場勘查完畢,屍體被送到殯儀館進行解剖。
侯大利回到刑警老樓,召集專案二組開會,研究此案。由於關百全的妻子徐靜死亡,正在輪休的江克揚、樊勇和秦東江結束輪休,趕了回來。
人員到齊,侯大利道:「我看了現場,現在還無法判斷是正常死亡還是非正常死亡。」
樊勇驚訝地道:「去了這麼多精兵強將,難道還判斷不出是正常死亡還是非正常死亡?」
張劍波道:「我看過屍體,還聽關百全講了徐靜發病的情況,確實存在模糊的地方,還得等到解剖以後再作結論。」
「我們暫時以非正常死亡對待此事,有備無患。」侯大利在開會時一直強調徐靜之死是不是非正常死亡還無法判斷,但是在其內心深處,有一個很清晰的聲音,徐靜是非正常死亡。這不是來自證據,而是大量調查之後形成的偵查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