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馬溪河邊發現女屍
2024-06-03 23:10:16
作者: 小橋老樹
8月11日上午,侯大利正要前往陽州找程琳了解情況,接到了副局長宮建明的電話:「馬溪河邊發現了一具女屍,死者是陳菲菲。」
侯大利放下電話後,沉默了幾秒才對江克揚道:「喊上劍波和吳雪,我們去馬溪河,陳菲菲遇害了。」
幾分鐘以後,侯大利、江克揚、吳雪和張劍波乘坐越野車,一起前往馬溪河。
發現陳菲菲屍體的地方在馬溪河穿過馬背山隧道的上游。馬溪河沿山腳而行,兩岸全是茂密竹林,河邊雜草叢生。陳菲菲浮在一處雜草中,被發現時已經死亡。
侯大利等人來到現場時,陳菲菲已經被送往殯儀館。副支隊長老譚站在河邊,臉色陰沉,看著小林等民警在草叢以及河邊搜索。
侯大利上前道:「譚支,什麼情況?」
老譚道:「陳菲菲被發現時只穿了游泳衣,臉朝上,路過的村民發現的。建偉和小舒已經進行了屍表檢驗,陳菲菲大概率是死後被丟進河中。」
自從楊帆溺水身亡以後,侯大利深入研究過溺水案。在很多溺水死亡的人之中,一般都是男性面朝下,女性面朝上。
根據山南政法大學刑偵系教授研究,男女溺亡後仰臥差異僅為1%。實際上,男女溺亡後確實存在較大差異。從男女身體結構方面來看,女性的胸腹部脂肪比男性多,而男性則普遍是後背擁有更多肌肉,這導致男女重心不同。另外,男性一般骨盆相對胸部T形骨架較小,在水中死亡之後體內組織腐敗會滋生大量廢氣,進而形成屍胖,當體密度小於水密度後屍體就會漂浮在水面上,此時整個屍體體積最大,貢獻浮力最大就是背部。這就是為什麼男浮屍往往背朝上的原因。女性肩窄,乳房組織和骨盆較大,同男浮屍原理,故大多數會正面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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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陳菲菲是社會背景複雜的女子,可是得知陳菲菲溺水身亡,侯大利聯想到楊帆,還是陷入深深的憤怒之中。
發現屍體的地點是一處回水沱,這也就意味著屍體是從馬溪河上游漂下來的。馬溪河上游在城外,沿途沒有監控點,要想找到拋屍者的行蹤困難重重。
支隊長陳陽原本在陽州開會,接到電話以後,請假趕回江州。陳菲菲不是一般人,不久前剛剛被人強姦,民警周濤是重大嫌疑人。周濤被捕,關在看守所里。如今陳菲菲橫死在河中,這事極有可能引出重大輿論事件。江州市公安局高度緊張,局長關鵬、副局長宮建民先後給陳陽打電話,讓其務必破案。
汽車開至河邊,車未停穩,陳陽便跳下車,朝河邊走去。
侯大利和副支隊長老譚沒有離開,指揮小林等民警在河邊搜查。陳陽氣喘吁吁地來到河邊,道:「什麼情況?」
老譚道:「屍僵已經發展到全身,陳菲菲應該是8月11日凌晨兩三點死亡的。」
陳陽道:「是死後入水,還是在河裡淹死的?」
老譚道:「我們判斷是死後被丟入河中。陳菲菲的手很乾淨,沒有水草或者泥沙。馬溪河裡水草很豐富,如果是淹死的,肯定會有水草。」
人落入水中,在被淹死之前,由於劇烈運動及掙扎,死後會立即形成一種呈屍體痙攣狀態的特殊屍僵。故死亡過程中,人往往會抓住水草或泥沙,緊緊地握在手裡。侯大利、陳陽、江克揚都是一線偵查員,明白這個道理。
老譚道:「其二,死者皮膚沒有雞皮疙瘩狀。」
一般情況下,生前入水的死者由於皮膚受冷水的刺激,立毛肌收縮,毛囊隆起,呈雞皮疙瘩狀皺縮,兩上肢及大腿外側最為明顯。皮膚是否呈雞皮疙瘩狀,也是判斷生前或死後入水的一項指標。
老譚又道:「呼吸道黏膜是否腫脹、胃腸內是否有溺液和異物、是否有水性肺氣腫、是否檢出硅藻,還得看解剖結果。死者表面沒有機械性損傷,也沒有機械性窒息的暴力痕跡,不能排除使用毒物將被害人致死後投入水中,這也得看解剖結果。」
陳陽道:「沿岸有沒有線索?」
老譚道:「暫時沒有發現。偵查員分為三組,一組在河邊搜查,一組沿河往上巡查,還有一組到周邊調查走訪。」
和老譚交流完畢以後,陳陽轉頭看著侯大利,愁眉苦臉地道:「大利,陳菲菲死於非命,周濤的事情更麻煩了。」
侯大利道:「我建議,除了在周邊調查走訪,再派一組偵查員到金色酒吧,看他們能否提供線索。」
陳陽點了點頭,道:「宮局交代,案件交給苗偉,由重案二組來具體辦。專案二組指導,105專案組配偵。」
侯大利、張劍波、江克揚和吳雪來到江州殯儀館。
法醫中心,李建偉和張小舒坐在辦公桌前,各端一個茶杯,面色嚴肅地討論。屋外走道外面傳來腳步聲,李建偉有了笑容,道:「多半是侯大利,發生了命案,他肯定會來這裡。」張小舒早就聽熟了侯大利的腳步聲,道:「是他,應該還有劍波主任。」
話音未落,侯大利、張劍波等人出現在辦公室。李建偉熱情地招呼客人落座,張小舒取出中心柜子里的白瓷茶杯,泡了毛尖。她將茶杯放在侯大利面前時,道:「我這茶是朱支給的,其實也就是你拿來的茶葉。」
喝了幾口味道醇厚的毛尖茶,侯大利放下杯子,問道:「李主任,什麼情況?」
李建偉道:「陳菲菲落水之前就死了,這個基本可以確定。體表沒有傷痕,嘴巴、鼻子沒有被扼過或者捂過的痕跡。在腰部有繩索勒痕,這處痕跡不是致死原因,是死後出現的,可能是綁重物留下的。只不過出於某種原因,繩索斷裂,重物掉入水中,屍體順水漂浮。死亡原因,我們判斷有兩種情況——要麼是身體突發狀況,心肌梗死之類;要麼是藥物方面的問題。做完病理和毒物檢測,我們才會出屍檢報告。」
侯大利感慨地道:「陳菲菲這人挺悲慘,兩次被侵犯,如今又死於非命,還沒有享受到青春,就這樣凋零了。」
李建偉道:「確實讓人挺遺憾。這就是真實的生活,我們在這裡見得太多。」
侯大利道:「我最見不得年輕女孩遇害。陳菲菲才十八歲,本來可以有後代的,人死了,她就沒有後代了。這是那部老電影《這裡的黎明靜悄悄》的台詞,以前聽起來很平常,現在覺得悲傷到骨子裡。如今陳菲菲年紀輕輕遇害,朱燕知道這消息,估計會撐不住。」
李建偉站了起來,道:「走吧,我們去看一眼。下一步,就得屍檢了。」
冰櫃排列整齊,往外透著冷氣。
李建偉拉出第二排靠右的柜子。陳菲菲原本是長相還不錯的小姑娘,雖然有些風塵氣,但仍然洋溢著青春氣息。而躺在冰櫃裡的她徹底失去生機活力。在水裡長時間浸泡,又進入凍櫃,五官變形,往日的俊俏和青春徹底消失,變得醜陋不堪。
侯大利默默地看著冰櫃裡的陳菲菲,腦中浮現了與另一個女子肖霄相關的畫面。肖霄是一個掃帚星,凡是與她接觸的人都會倒霉,吳煜倒霉,李友青倒霉,邱宏兵倒霉,如今陳菲菲也倒霉。其實說她是掃帚星還不準確,應該說她是一條毒蛇。
此時,侯大利眼中的毒蛇正在重案大隊。二組組長苗偉、女偵查員秦曉羽正在和肖霄談話。
肖霄臉上掛滿了淚珠,抽泣著道:「我和陳菲菲在江州技術學院就認識,我們當時都是學校歌舞團的隊員,經常在一起演出,關係不錯。我們在學校學的是播音主持,這個專業是萬金油專業,說有用也有用,說沒有用就是一錢不值。我小時候學過唱歌,唱得還不錯,沒有畢業就在酒吧一條街上唱歌,每天晚上跑幾個場子。陳菲菲也是駐唱歌手,經常和我一起跑場子。我們憑勞動吃飯,沒有違法亂紀,你們是警察,肯定不會對我們另眼相看。你們可以到派出所調查,我和陳菲菲絕對沒有做違法亂紀的事情,除了唱歌,沒有陪別人喝酒,也沒有陪別人跳舞。我說的是那種喝酒和跳舞,遇到熟人喝一杯那是很正常的。」
「8月10日和11日,你是否見過陳菲菲?」苗偉研究過肖霄,還特意和侯大利交流過,面對哭得梨花帶雨的肖霄,非常冷靜。
肖霄抹了一把眼淚,道:「見過。昨天中午吃飯後,大約2點,我們就到金色酒吧,我、桐桐、菲菲和炮姐一起打麻將。4點半左右,菲菲接到電話,借了我的車,然後就走了。我們還罵她重色輕友,把我們麻將場子拆散了。」
苗偉道:「你知道陳菲菲到哪裡去了嗎?」
肖霄道:「不太清楚。」
苗偉道:「陳菲菲借了你的車,難道沒有跟你說過到哪裡?」
肖霄道:「我們是好姐妹,我的車,她隨便開。她打電話的時候,好像提了一句馬背什麼的,我們在搓麻將,嘩嘩響,沒有聽得太清楚。警官,到底是誰這麼狠毒?菲菲死得真冤。」
苗偉道:「剛才你說到重色輕友,陳菲菲是在和誰交往?」
肖霄道:「我們是開玩笑,平時都互相說對方重色輕友。」
肖霄接受詢問以後,陳小紅和李桐也分別接受了詢問。
下午6點,「8·11」案的第一次案情分析會召開,參會的有副局長宮建明、支隊長陳陽、重案二組全體成員以及省命案積案專案二組和105專案組。
首先,由派出所同志介紹接到報案和來到現場以後的情況。
其次,由老譚介紹在河邊現場勘查的情況。
老譚道:「陳菲菲穿了游泳衣,注意,不是比基尼,是正式的游泳衣。最初我們還以為她是下河游泳淹死,後來檢驗屍表,發現不符合生前溺水身亡的特徵。陳菲菲雖然穿了游泳衣,卻是死後被丟入河中。從屍僵情況來看,死亡時間是在11日凌晨3點左右。我們組織幹警沿河查找,沒有找到其他線索。我們判斷陳菲菲死亡後被帶至河邊,然後被拋入河中。陳菲菲腰部有勒痕,應該是綁了重物,重物和繩索脫落以後,屍體才浮起來,漂向下游。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在凌晨死亡,屍體在下午才被人發現。發現屍體的地點距離拋屍地點應該不會太遠。馬溪河平均深度在一米五到兩米,流速較快,很難從河中找到綁屍體的重物。」
隨後由法醫張小舒介紹解剖情況。
張小舒道:「第一,解剖屍體後,呼吸道沒有氣體進出形成的泡沫,沒有隨溺液一起進入呼吸道的水草、浮游生物、泥沙等異物。內臟中沒有發現馬溪河裡廣泛分布的硅藻,沒有發現水性肺氣腫。有少量溺液進入胃內,沒有進入十二指腸。與屍表檢驗得出的結論一致,陳菲菲是死後被扔進河中。第二,從屍僵的情況來看,屍僵高度發展,指壓屍斑能完全褪色,角膜高度混濁,眼結合膜開始自溶。陳菲菲是遇害後十三個小時左右被發現。屍檢後發現,陳菲菲的真正死因是心肌梗死。至於心肌梗死的原因,由吳主任匯報。」
病理檢驗室吳炯發言:「屍檢後,發現大量嗜酸性粒細胞浸潤,器官瘀血,喉頭、肺部、小腸多處水腫,乙醛蓄積中毒,明顯有雙硫侖樣反應。陳菲菲血液中還有酒精,每一百毫升血液中酒精含量達到二十九毫克。初步鑑定是服用頭孢後大量飲酒,導致心肌梗死而死亡。」
服用頭孢後喝酒導致心肌梗死,並不能表示此案是意外,還有可能是謀殺。侯大利在小筆記本上打了兩個問號,沒有輕易下結論。他如今身份不一樣,不再是江州重案一組組長,而是省公安廳專案二組組長。他在案情分析會上惜字如金,不會輕易開口。
諸人發言之後,由重案二組苗偉匯報調查情況。
苗偉在匯報前,目光飛快地從侯大利面前掠過。他拿起筆記本,道:「我先介紹陳菲菲的基本情況。陳菲菲今年十八歲,與繼父和母親生活在一起。繼父陳義明,好賭博,曾經被多次打擊。母親朱燕在東城菜市場有一個攤位,是家庭主要收入來源者。陳菲菲從江州技術學院退學,曾被許海強姦,後來的一起強姦案又牽涉我局民警周濤。」
周濤仍然被關在看守所。如果短時間內沒有抓到朱富貴,那麼周濤必然會有牢獄之災。這是所有參與偵查的民警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陳菲菲死於非命,為平息輿論,周濤極有可能被重判。侯大利與周濤走得很近,當天晚上又住在刑警老樓,絕不相信周濤會強姦陳菲菲,特別是麵包車內那一聲「侯組長」,更是赤裸裸的陷害,只不過受害人不是侯大利,而變成了周濤。侯大利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仍然耐心、冷靜地尋找著對手的破綻。
「陳菲菲被許海強姦後不久,便從江州技術學院退學,在金色天街一帶的酒吧、歌廳唱歌,主要是在金色酒吧活動。」苗偉手持投影儀遙控板,調出金色天街和金色酒吧的照片,又道,「我先介紹一下金色酒吧的基本情況。金色酒吧開辦的時間不長,不到兩年時間,生意火爆。金色酒吧的老闆是吳新生,吳新生是新琪公司的總經理,目前在與長盛礦業朱琪談戀愛、同居。」
吳新生便是楊永福,侯大利在筆記本上寫了一個「楊」字,重重地打了三個著重號。
苗偉道:「據調查,陳菲菲是金色酒吧的駐唱歌手,平時還到其他場子串場,當烘托氣氛的小蜜蜂。8月10日下午,陳菲菲與肖霄、李桐、陳小紅等人在金色酒吧打麻將。李桐的綽號叫『桐桐』,陳小紅的綽號叫『炮姐』,肖霄在邱宏兵案出現過,是邱宏兵的情人。我們分別詢問了李桐、陳小紅和肖霄,李桐和陳小紅明確提到陳菲菲是到馬背山莊園,肖霄不太肯定,只聽到『馬背』兩個字。李桐和陳小紅明確說陳菲菲是找李小峰,肖霄吞吞吐吐,沒有說得太明白。綜合三個人的詢問筆錄,可以明確的有三項——第一,陳菲菲在打麻將時精神狀況不錯,有說有笑,沒有異常;第二,陳菲菲在4點37分接到了一個電話,準備離開,李桐、陳小紅和肖霄都罵陳菲菲重色輕友;第三,陳菲菲借了肖霄的小車鑰匙,然後開車離開,前往馬背山莊園,與李小峰約會。」
曾經有一段時間,侯大利將李小峰列為楊帆案的嫌疑人之一,後來隨著楊永福冒頭,李小峰的嫌疑越來越小,不再成為楊帆案的嫌疑人。新案突發,侯大利肩負「挖兩面人和幕後黑手」之職,警惕起來,在李小峰三個字上打上了著重符號。
「馬背山莊園是陽江高速的產業,位於馬溪河正上方。詢問結束以後,一組偵查員為了查肖霄那輛寶馬車,調取了城區監控視頻,案發前,那輛寶馬車確實是朝馬背山方向開去,駕駛人是陳菲菲;另一組偵查員前往馬背山莊園,調取了沿途的三處私家別墅外圍的監控。他們通過調取視頻,也發現了肖霄的寶馬車。陳菲菲駕駛寶馬車上山時間是5點37分,下山時間是第二天凌晨3點35分左右。從監控時間點得到的信息與屍檢情況相符,陳菲菲死於8月11日凌晨3點左右,然後被扔進了馬溪河。李小峰有重大嫌疑。我們調取了李小峰的通話記錄,在下午4點37分,李小峰確實和陳菲菲有過一次通話,這也和李桐、陳小紅和肖霄提供的情況相符。現在,兩組偵查員守在馬背山莊園附近,待手續完善以後,馬上開展搜查工作。」
支隊長陳陽道:「李小峰在哪裡?」
苗偉道:「我們查到了高速公路監控,李小峰一大早就回了陽州。滕支帶著偵查員已經到了陽州。滕支擔心李小峰會出國,盯得很緊,隨時收網。」
陳陽道:「你們認定李小峰是兇手?」
苗偉點了點頭,道:「李小峰有重大嫌疑,需要立刻搜查馬背山莊園,傳喚李小峰。」
陳陽滿臉疑惑地道:「李小峰這人精明能幹,怎麼會做這種事?」
苗偉道:「很多有錢男人都是那個德行,平時精明能幹,精蟲上腦以後就乾沒有腦子的事情。」
陳陽提了一個尖銳問題,道:「肖霄、李桐和陳小紅是否能確定陳菲菲生病?如果生病,吃了頭孢再喝酒,那是事故;如果沒有生病,陳菲菲為什麼要吃頭孢?還得查是在哪裡吃的頭孢,是在金色酒吧,還是在馬背山莊園?這些細節直接決定案件性質。」
苗偉道:「據李桐、陳小紅和肖霄講,陳菲菲打麻將時精神不錯,沒有生病。我們詢問四人時,解剖結果沒有出來,不知道陳菲菲吃了頭孢,沒有特別詢問這一點。」
「搜查陳菲菲的住所,查一查是否有頭孢。」陳陽作了交代以後,又對侯大利道,「大利,你怎麼看?」
侯大利放下筆,沉默了幾秒,道:「凡是涉及肖霄,一定要小心謹慎,吳煜、邱宏兵是前車之鑑。」
案情分析會後,江州警方開始多路行動。一路,傳喚李小峰;一路,搜查馬背山莊園;一路,與肖霄等人再次見面。
肖霄從舞台下來後,接到電話,喝了一杯冰鎮的礦泉水。冰水從喉嚨沖入腹部,帶走了燥熱。快速卸妝後,她換上了短袖襯衣和短裙,又由火爆性感的歌手變成了鄰家女孩。
肖霄如此打扮是充分利用年輕的優勢,營造出清純性感的效果。楊永福身處花叢中,面對無數性感的美女,可是真正讓他心動的還是清純打扮。肖霄進入楊永福辦公室後,反鎖房門,扭身坐在楊永福的腿上,道:「哥,剛才接到了電話,苗偉要來,估計還是那事情。」
這間辦公室做過隔音處理,耳朵貼在門上也無法聽到屋內對話。楊永福每天進門都會檢測是否有竊聽器,這樣才能萬無一失。他抱緊肖霄,親了親她的耳垂,道:「來就來,無所謂。」
肖霄道:「這是賠本買賣,費力不討好,賺不到錢。」
楊永福抱緊肖霄,雙手揉捏其前胸,道:「邱宏兵的二建吐出了老機礦廠的那塊地,公司賺翻了,這裡面有你的一份,足夠豐厚了。」他騰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頭,道,「憑頭腦吃飯,這是老天贈給我們的禮物。我們為什麼要拼命?原因很簡單,從哪裡摔倒,就要從哪裡爬起來。我們生下來就該是人上人,失去的,一定要拿回來。」
「嗯,我明白。」肖霄輕輕呻吟了一聲,嗲聲道,「你別惹我,等會兒警察要來,我得保持冷靜。」
楊永福這才放了手,道:「警察滾蛋以後,你進來,我想你了。」
肖霄道:「我經常進來,會惹人懷疑。」
楊永福笑道:「老闆潛規則女下屬,沒有比這更正常的事情了。」
肖霄仰頭瞧著相貌英俊的楊永福,道:「我得去應付那些警察了,一會兒就回來。」
十幾分鐘後,二組組長苗偉和法醫張小舒出現在肖霄面前。
「今天你們的人已經來過了,看過陳菲菲的柜子,拿走了她的包。我們幾個駐唱歌手在金色酒吧沒有住房,只有一個休息室,大家共同使用。每個人都有一個柜子,柜子里放化妝品,還有舞台上要穿的衣服。舞台上的衣服看起來酷炫,實則一兩個月才洗一次,又髒又臭。」肖霄喝著可樂,衣著簡樸,臉上有幾塊沒有洗掉的小彩片,在燈光下閃亮。
張小舒是法醫,還是105專案組的成員,無數次聽說過肖霄的大名。在侯大利口中,肖霄就是一條毒蛇,吳煜、施文強、邱宏兵等人都是毒蛇口中的犧牲品。炫彩燈光下,肖霄絲毫沒有陳菲菲身上的風塵氣,就如剛從學校歸來的高中生一般。
苗偉道:「8月10日,你和陳菲菲是什麼時候見面的?」
肖霄道:「我們晚上工作,凌晨兩三點睡覺,很辛苦的。白天睡懶覺,其實也不算懶覺,睡覺總時間不長。一般情況下,我們中午吃飯以後才互相聯繫,主要是聯繫晚上的活動,其次就是商量下午到哪裡去玩。我們大多是聚在金色酒吧打麻將。」
苗偉道:「8月10日,陳菲菲有沒有感冒、發燒或其他生病的症狀?」
肖霄不停地搖頭,道:「沒有發現。下午我們在打麻將,如果她生病了,我們應該知道。」
苗偉和張小舒來到肖霄等人平時換衣服的房間。房間如學校宿舍,擺了兩張床,另外還有一個健身房常用的大柜子。房間內充斥著汗水、香水混雜的味道,桌上放有雜亂的生活物品。
肖霄打開柜子,拿起桌上的有卡通圖案的白瓷杯子,道:「這是我的杯子。陳菲菲的杯子被你們帶走了。警官,到底是誰做的壞事?你們一定要抓住兇手,然後槍斃,為陳菲菲報仇。」
苗偉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管誰做了壞事,肯定跑不了。」
核實了陳菲菲在8月10日的身體狀況,那麼,陳菲菲是在什麼情況下吃的頭孢就是值得高度重視的問題。
苗偉和張小舒調查完金色酒吧後,馬不停蹄,徑直前往馬背山莊園。
馬背山莊園被封閉,勘查室小林等人正在進行現場勘查。
侯大利和副支隊長老譚沒有進屋,在莊園四周轉了一圈後,來到游泳池邊。江州8月天氣炎熱,晚上仍不退涼,熱氣無孔不入,劈頭蓋臉沖向人們,逼得大家只能躲在空調屋裡。屋裡空氣不新鮮,待久了,人容易疲憊。馬背山上比平地高出一百多米,溫度降得不多,但是恰好處於風口上,微風習習,比城內舒服得太多。
在游泳池夜遊,俯瞰江州城,喝點小酒,悠閒而富有小資情調的生活對於陳菲菲這種年輕女子極具殺傷力。侯大利在游泳池邊走了兩圈,腦中浮現出陳菲菲和李小峰在水中游泳的畫面。畫面清晰,甚至細節都真實生動。
「譚支,山莊要吃喝玩樂,服務人員必不可少。馬背山莊園有哪些服務人員?」
「清潔阿姨有兩名,每天定時過來打掃,打掃結束便離開。廚房裡有兩個廚師,平時不來,山莊有人,才過來上班,一般是在晚上9點下班。」老譚是副支隊長,職位高於侯大利,年齡也比侯大利大得多。由於侯大利連破積案,威望甚高,再加上省公安廳的背景,所以,他很認真地回答侯大利的提問。
侯大利道:「廚師說的是啥情況?」
老譚道:「8月10日,也就是昨天晚上,有四個人陸續來到莊園。李小峰最先來,然後是一男一女坐車過來,再後來就是單獨的一個女孩。那個女孩開的是寶馬車,就是陳菲菲。吃過晚飯以後,那一對男女離開莊園,陳菲菲留了下來。9點,廚師準備好燒烤食材,放在游泳池邊,然後便下班。事情很清楚,陳菲菲死後,李小峰開著寶馬車拋屍,沒有回山莊,直接離開了江州。8月11日早上,清潔阿姨回到山莊時,裡面亂成一團。還有些細節正在進行固定,大體就是這樣。陳菲菲死時身穿游泳衣,多半就是在游泳時死於心肌梗死。」
侯大利道:「找到寶馬車了嗎?」
老譚道:「凌晨5點從視頻中發現寶馬車以後,寶馬車就沒有再出現。到現在,仍然沒有發現這輛車。李小峰拋屍以後,應該乘坐其他車輛離開。」
侯大利點了點頭,指著泳池邊上的燒烤台,道:「陳菲菲在下午6點左右來到馬背山莊園,晚餐時應該沒有喝酒,否則晚餐時就有可能出事。到了凌晨2點左右,陳菲菲應該是喝了酒的,又由於服用了頭孢拉定,引發心肌梗死。如果在馬背山莊園找到頭孢拉定,又分兩種情況,一種是有意為之,那是謀殺;另一種是無意為之,那是意外。從拋屍來看,李小峰應該對陳菲菲的死亡沒有做好準備,否則不該如此草率處理。」
「大利、譚支,在李小峰臥室抽屜里發現了一盒頭孢拉定膠囊。陳菲菲服用的正是頭孢拉定。這一盒拆開過,裡面少了兩粒。」勘查室小林走了過來,物證袋裡有一個藥盒子。
侯大利皺眉,道:「李小峰的抽屜里有多少種藥?」
勘查室小林道:「十多種吧。」
小林、侯大利、老譚和張小舒來到臥室。
小林指著抽屜,道:「李小峰房間的抽屜里除了頭孢拉定,還有阿莫西林、藿香正氣口服液、雙黃片、維生素C,都是些常備藥。」
阿莫西林、藿香正氣口服液等藥沒有打開,雙黃片、維生素C和頭孢拉定被打開使用過。
「陳菲菲打麻將時沒有感冒,身體沒有異狀,並不代表她晚上沒有生病,吃頭孢拉定是正常用藥,只不過沒有控制飲酒。」小林拿出物證盒,往裡裝藥品。
侯大利抬頭望了望玻璃天窗,又透過大窗俯瞰江州。他在頭腦中想像出陳菲菲和李小峰在房間裡的畫面,提出一個疑問:「如果真是頭孢類過敏或者喝酒引起的心肌梗死,會有呼吸困難、胸悶、氣促、噁心、難受等症狀,並不會立刻致死,李小峰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年輕,而是陽江高速的副總,有工作經驗,有人生閱歷,見多識廣。如果陳菲菲真出現了這些症狀,他的第一反應應該是叫救護車。叫了救護車,即使死了人,也沒有太大責任。現在這樣拋屍,真不知李小峰是怎麼想的。說不定,其中另有隱情。」
小林覺得事情是板上釘釘,好奇地問:「大利,那還能有什麼隱情?」
侯大利道:「我不知道,拋屍的行為有點怪,不正常。」
8月11日晚,馬背山莊園勘查結束後,滕鵬飛立刻帶著偵查員出現在李小峰面前。
李小峰眼窩深陷,帶著血絲,故作鎮靜地道:「滕支,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讓你從江州跑到陽州來找我?」
滕鵬飛沒有笑容,臉上每一顆麻子都如準備射出的子彈。他出示拘留證,宣布了對李小峰的刑事拘留決定。
看到拘留證以後,李小峰腦袋耷拉下來,小聲嘀咕幾句,一種深入骨髓的沮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在臉上。他對站在一旁呆若木雞的未婚妻道:「趕緊給我爸打電話,給我找最好的律師。」
未婚妻聲音顫抖,道:「你做了什麼事?」
李小峰往日神采飛揚的臉上出現吃了臭狗屎的表情,暴躁地道:「我也不知道!」
在拘留證上簽字,按下指印,李小峰似乎看見前方空間出現了深不見底的大洞,自己一腳踩空,瞬間失重,摔向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坐上警車,他透過車窗能夠看到小區的綠樹、年輕帥氣的保安,以及在小區橡膠跑道上跑步的漂亮女人。這一切,在前幾分鐘都是最為尋常的景象。坐上警車之後,他意識到自己有可能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遠離正常生活。商場中的算計、工地上的吵鬧、酒場中的戰爭、女人的身體、空運的食材,都成為遙遠且真實的夢。
短短几分鐘,李小峰的世界分裂成了兩半,前面和後面迥然不同。這是在極短時間內產生的裂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裂痕在迅速擴張。
滕鵬飛坐在李小峰身邊,遞了一支煙,用打火機點燃。
李小峰平時只抽雪茄,因為抽雪茄有范兒。他有些急切地接過滕鵬飛遞過來的香菸,深深吸了一口。黑暗中,明亮的菸頭快速移動,發出「嗞嗞」的聲音,很快就行走到過濾嘴位置。忽明忽暗的光線讓他的臉看起來陰晴不定。
接連抽了兩支煙,李小峰慢慢鎮靜了下來,道:「滕支,我什麼時候可以請律師?」
儘管以前認識李小峰,滕鵬飛在此時也不願意多說話,簡明扼要地道:「《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規定,犯罪嫌疑人在被偵查機關第一次訊問後或者採取強制措施之日起,可以聘請律師為其提供法律諮詢,代理申訴、控告。」
這一段話他說過無數次,幾乎倒背如流,不會多一字,也不會少一字,純粹是公事公辦。
車上,沒有人再說話,發動機的轟鳴聲在狹小空間內左衝右突。高速公路另一邊,不時會出現開著強光的大車。強光衝破高速公路中間的隔離帶,照進車內,照亮或慘白或疲倦的臉。駕駛員在短暫的時間內完全看不到路面,憑著本能掌握方向盤。他壓低聲音,狠狠地罵了一句。車子突破強光後,眼前的世界再次清晰起來。
一小時後,警車回到江州。李小峰下車的時候,腿突然軟了一下,差點摔倒。滕鵬飛眼疾手快,抓住李小峰的胳膊,用力往上提了提。滕鵬飛每次走進大院時,都會抬頭看一眼熟悉的四樓左側會議室。今天,小會議室燈火通明,開著的那一扇小窗成為煙囪,有一片明顯的煙霧籠罩其上。
省命案積案專案二組有侯大利、張劍波和吳雪三人參加了第二次案情分析會。會議還未開始,三人坐在一起,低聲交談。
吳雪道:「陳菲菲死因非常明確,頭孢就酒,說走就走。劍波老師,是這樣吧。」
張劍波點頭道:「我看了屍檢報告,沒有問題。」
吳雪道:「大利提出的問題有道理,李小峰的處理方式太不明智了,直接打120,屁事沒有。他這樣做,小事變成了大事。」
「李小峰不是青屁股小孩子,做事有輕重,不會如此莽撞,一定還有內情。」侯大利皺眉,漸漸有了資深偵查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說話時,侯大利想起了周濤案。兩件事的表現手法不一樣,思路卻如此相似。他暗罵了一句:「割韭菜,也得換一茬韭菜。背後這人當真猖狂,這是對我們的挑戰。」
滕鵬飛趕到會議室以後,會議開始。
「8·11」案第二次案情分析會又重新梳理了一次所有線索,比較重要的線索有兩處,一處來自馬背山莊園,另一處是來自高速路口、陽州小區的視頻資料。
勘查室小林介紹道:「我們在李小峰臥室抽屜里發現了阿莫西林、藿香正氣口服液、雙黃片、維生素C等十一種常見藥,其中雙黃片、維生素C和頭孢拉定這三種已經打開,有服用跡象,頭孢拉定使用了兩粒。我們在頭孢拉定的藥盒上提取到李小峰的指紋。在維生素C、雙黃片以及其他藥品上沒有提取到李小峰的指紋。準確地說,這十一種藥的藥盒上只有頭孢拉定留有指紋,其他藥盒上沒有任何人的指紋。」
二組組長苗偉道:「視頻大隊提取了李小峰所居住的陽州小區的視頻。8月11日早上6點57分,車牌號為山A×××××的小車進入小區車庫,隨後,在電梯監控視頻中拍到了李小峰。我們又在陽江高速公路陽州東出口的視頻中看到了車牌號為山A×××××的小車,時間為8月11日早上6點34分。隨後,我們又在江州高速公路路口視頻中看到了車牌號為山A×××××的小車,時間為早上5點44分。從江州到陽州高速公路,開了五十分鐘,速度很快。在馬背山的下山公路上拍到車牌號為山A×××××的小車,時間是3點35分。通過分析視頻,我們就可以畫出一條連貫的線。8月11日凌晨3點35分,李小峰下山,駕駛肖霄的寶馬車。凌晨5點44分,車牌號為山A×××××的小車出現在江州高速路口;早上6點34分,該車出現在陽州高速公路路口;早上6點57分,該車進入車庫。我們正在尋找車牌號為山A×××××小車的司機,暫時沒有找到。」
李小峰的指紋留在了頭孢拉定上,逃跑的線路勾勒得非常清楚,參會的偵查員們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大利,你是什麼意見?」支隊長陳陽習慣性地問了問坐在身邊的侯大利。
「暫時沒有意見。我等會兒到監控室看一看第一次訊問李小峰的過程。」侯大利看了一眼筆記本,言行非常謹慎。
滕鵬飛若有所思地望了侯大利一眼,慢慢地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用力嗅了嗅味道,沒有點燃。
二組組長苗偉和鐵嘴鋼牙高波負責審訊李小峰。苗偉主審,高波陪審。
訊問室里,李小峰面如死灰,蔫頭耷腦地坐在椅子上,脊樑仿佛被打斷,不等苗偉走完例行程序,道:「我不是故意殺人,是失手。」
沒有交手,李小峰便豎起了白旗,苗偉原本繃著的臉鬆了下來,道:「你詳細說一下8月10日以及8月11日凌晨發生的事情。」
李小峰陷入痛苦的回憶之中:「我和陳菲菲是朋友,有過男女關係。8月10日,我中午從陽州回到江州,睡了一覺後,安排廚房準備烤肉材料。在5點左右,我給陳菲菲打了電話,讓她到山莊。同時我還邀請了陳雷帶著他的女朋友一起過來。晚餐的時候,我和陳雷有事要談,陳菲菲和陳雷的女朋友就在一邊玩,沒來煩我們。吃完晚餐,陳雷帶著女朋友離開。」
這一段話,與陳雷的說法完全一致。
李小峰又道:「9點多,廚師把烤肉材料準備好以後,放在游泳池邊的小冰箱裡,我就讓他們離開。我和陳菲菲在房間看了一會兒碟片,然後做愛。做愛以後,我們都累了,睡到凌晨1點多,肚子餓了。我和陳菲菲到游泳池邊上,邊烤肉邊喝紅酒。吃飽以後,我和陳菲菲到游泳池裡遊了幾圈。上岸以後,我們躺在游泳池邊的椅子上,準備做愛。整個山莊就我們兩人,所以就在外面做愛。我想增加一點快感,在徵得陳菲菲同意以後,用毛巾捂住陳菲菲的嘴巴和鼻子。她不停地掙扎,我很興奮。後來,我發現陳菲菲不對勁後,放開了毛巾。我對天發誓,只捂了十幾秒,絕對不會出人命。陳菲菲呼吸困難,嘴唇青紫,大聲呻吟,很快沒有了呼吸。這絕對是意外,是失手。」
監控室內,侯大利問身邊的張小舒,道:「你參加了屍檢,沒有發現口腔和鼻腔有什麼異常?」
聽了李小峰交代的作案過程,張小舒回想著整個屍檢過程,有幾分忐忑:「陳菲菲穿著游泳衣,又是浮在水裡,所以口腔和鼻腔是我們重點檢查部位,沒有發現有破損的地方。如果是窒息死亡,眼瞼會出血,內臟漿膜面會點狀出血。這些症狀都沒有。」
侯大利道:「死亡原因是服用頭孢拉定後喝酒引起的心肌梗死,並非窒息死亡?」
張小舒道:「屍檢結果很明確,不可能是窒息死亡。」
「這和李小峰的說法對不上啊?」侯大利的額頭出現川字紋。
訊問室里,李小峰道:「幾天前,陳菲菲到過山莊,我們玩過一次類似的遊戲,當時沒出事。我真不是故意殺人,就是失手。」
「8月10日晚和11日凌晨,山莊氣溫多少?」苗偉知道陳菲菲的真正死因,也在暗自納悶。
李小峰道:「比城裡涼快,氣溫也不低。有可能是游泳池的水比白天要冷,陳菲菲和我遊了幾圈,水冷引發疾病。」
苗偉道:「水冷引發疾病,你有什麼證據?」
李小峰想了一會兒,道:「她從泳池起來後,沒有找到披巾。山風吹來,應該有點冷,肯定被吹感冒了。」
苗偉不動聲色地道:「吹感冒了?你得有證據,吃藥沒有?」
「沒有吃藥。當時症狀不明顯,她只說了一嘴,然後就說沒事,我才拿毛巾捂了她。我他媽的這是犯病,為什麼要拿毛巾。」李小峰說到這裡,後悔之情溢於言表。
苗偉道:「馬背山莊園,平時備藥沒有?」
李小峰道:「我不知道,平時我不管這些小事。我發現陳菲菲沒有了呼吸,嚇壞了。確定死亡以後,我把她放到寶馬車上,開車下山,然後把她扔進馬溪河。老范帶了個信得過的司機范三娃找到我。范三娃開走寶馬車,沒有進城,直接開到我們在巴岳山的一個工地上,大卸八塊。老范開車,送我到陽州。我存僥倖心理,以為扔了屍體,處理了寶馬車,你們就找不到我。」
…………
監控室里,多數人都覺得此案妥了。但侯大利眉頭緊鎖,川字紋越來越深,自言自語道:「不對勁,還得摳細節。李小峰壓根不知道抽屜里的藥,為什麼頭孢拉定盒子上有李小峰的指紋?除了頭孢拉定,其他藥盒沒有指紋,未免太乾淨了。」
張小舒提出一種可能性:「如果是醫院開出來的藥,揀藥的醫生戴有手套,則有可能其他藥盒會沒有指紋。但是,大部分藥都是非處方藥,是家庭常備藥,大醫院不會這樣開。」
8月12日,清晨。
侯大利照例早起,到樓下鍛鍊。剛進健身房,樊勇跟著走了進來。兩人戴上拳套和護具,開始對練。戴上拳套,侯大利的致命擒拿就使不出來,不是樊勇對手,臉上接連挨了幾個重拳。
張小舒也來到健身房,站在沙袋前,用手掌拍打沙袋下端。
樊勇見到張小舒奇怪的動作,道:「你這是做什麼?」
張小舒看了侯大利一眼,道:「如果有壞人控制我,我就用力拍他的下面。」
張小舒拍擊動作經過反覆訓練,招式舒展,連貫流暢。樊勇想著這一掌打中正確部位的慘勁,倒吸一口涼氣,道:「這是大利的招數,下三爛,不講武德。」
張小舒道:「我寧願不講武德,也不想被壞人控制。況且,我們是警察,又不是江湖人,講什麼武德。」
樊勇笑道:「你這和侯大利一個腔調。我有一個疑問,你長期練習這個動作,形成了肌肉記憶,如果哪天和你男朋友鬧了矛盾,這一掌拍下去,那還了得?」
張小舒道:「你還真是樊傻兒,怎麼想到這麼歪的地方去了。」
大門傳來嘩啦聲,清潔工段三輕手輕腳走進院子,來到大垃圾桶處,取出黑色垃圾袋,又順著牆根,從小門走出刑警老樓。
侯大利、樊勇和張小舒在健身房門前靜靜地看著段三進入又離開。
大門口出現一個頭髮花白的女人。段三走路靠牆邊,原本是正常工作,弄得偷偷摸摸。這個女人給人一種殭屍片中殭屍的感覺,整個人的精神全部被抽空,就是軀體在向前移動,花白頭髮遮住了臉,五官模糊。
「朱燕,陳菲菲的媽媽。」侯大利認出來人,低聲道。
朱燕在院子中間停下腳步,仰頭看著老樓。刑警老樓牆皮斑駁,猶如老虎皮毛,一個個門洞就如猛獸的大口。她仰頭,一股悲憤之氣從喉頭湧出:「我女兒死得好慘啊!」
這一聲吼叫與她的外表嚴重不符,猶如炸彈一樣,撕破空氣。專案二組成員、105專案組成員紛紛出現在走道上,朝下張望。
侯大利從健身房走了出來,道:「朱燕,到屋裡來坐。」
「我女兒是陳菲菲,死得好慘。我認識你,你找過我。」朱燕和侯大利相對而坐,她嘴巴咧了咧,發出哭聲,眼中卻沒有淚水。
老樓的底樓有一間房被改成了伙食團,中餐和晚餐都在此。侯大利推開伙食團房門,找來一瓶礦泉水,遞給朱燕。朱燕在菜市場做生意時是一個稍稍肥胖、精力旺盛的小生意人,但現在坐在侯大利面前的朱燕完全失去了魂魄,短時間內瘦了一圈,頭髮由黝黑變得花白,皮膚灰敗,如百年的老牆面。
「我女兒死得好慘。」朱燕坐下後,將礦泉水放在地上,身體微微前傾,伸出手,抓住侯大利的褲子。她覺得這樣抓不穩,便隔著褲子狠命揪住侯大利的大腿,不時還將頭靠在侯大利的膝蓋上。
「案件正在偵辦。」侯大利沒有推開朱燕,安慰道。
「我女兒很乖的,小時候長得像洋娃娃,誰都喜歡。她睡在小床上的時候,她爸會坐在床邊看著她,經常看一兩個小時。菲菲是她爸的心肝寶貝,她爸總是說就是砸鍋賣鐵都要讓菲菲讀大學。」朱燕抬起頭,用力揪住侯大利的大腿,猶如抓到救命稻草。
侯大利聽得很清楚,她爸應該是指陳菲菲的親生父親,那個在工廠里當班長的壯實年輕人。一次生產事故毀了四條鮮活的生命,他的生命定格在青年時代。侯大利俯身拿起朱燕放在地上的礦泉水瓶,擰開瓶蓋,道:「喝口水。」
朱燕這才鬆開抓住侯大利褲管的右手,木然地接過礦泉水,道:「菲菲她爸是中專生,那時的中專生很了不起的。他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讀大學,所以想讓女兒讀大學。他工作很努力,那天本來不是他值班,為了解決一個技術難題,我也不太明白是什麼,就主動加班,遇到了事故。菲菲、菲菲,你怎麼說走就走了?你們爺倆在那邊會合,留下我一個人在這邊,我怎麼辦啊!」
張小舒跟了進來,靠在門邊,聽朱燕獨自絮絮叨叨地說話,想起自己的經歷,背過身,淚珠一串串往下掉。
面對悲哀的女人,任何勸解都蒼白無力。侯大利還是試著勸解:「事情已經發生了,你不要太傷心,得想一想下一步的事情。」
朱燕喝了水後,又用盡全身力氣抓緊侯大利的大腿,眼睛直直地道:「菲菲走了,我下一步還有什麼事情?」
侯大利被抓得很疼,卻沒有阻止朱燕,道:「陳菲菲還在殯儀館,得下葬,記得給她選一個風景好的墓地。風景好,這孩子住在那裡也高興。她吃了不少苦,她喜歡漂亮,要儘量滿足她。」
朱燕神情木然,道:「菲菲都死了,做這些事情有意義嗎?一點意義都沒有。」
侯大利道:「總得有人做這事,不能讓陳菲菲一直擺在殯儀館。」
朱燕反應遲緩,想了半天,道:「哦,這事還得我辦。」
侯大利有意讓朱燕做一做具體的事,分散其注意力,又道:「陳菲菲的爸爸葬在什麼地方?最好把陳菲菲葬在她爸爸邊上。」
朱燕道:「我不知道陳菲菲她爸爸埋在哪裡,他們那家人嫌棄我,說我不會生兒子,還說我克夫,不讓我知道菲菲爸爸埋在哪裡,他們還打我。」
侯大利認真地提出建議:「那就到江州陵園去買一塊墓地,陳菲菲喜歡美,給她買一塊風景優美的地方。」
朱燕突然間想起了來這裡的目的,道:「你們抓到殺人兇手沒有?抓到了,要跟我說,我要親眼看一看是哪個雜種害了我的女兒。你們不能騙我,一定要讓我來看一眼,我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二十來分鐘以後,朱燕離開刑警老樓,前往江州陵園,準備為女兒找一塊風水好的墓地。
侯大利和張小舒站在老樓門口,看著朱燕的背影。朱燕用一個肥胖又柔軟的身體支撐起這個家,女兒是其生命的重心所在。失去了女兒,她猶如沒有靈魂的軀殼,在人群中跌跌撞撞,艱難前行。
張小舒咬牙切齒地道:「真該千刀萬剮那個兇手。女兒是朱燕的精神支柱,如今支柱倒了,朱燕精神受到重創,加上陳義明不靠譜,我擔心朱燕挺不過這一關。我們能做什麼?」
侯大利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們什麼都做不了,就算破了案,朱燕仍然失去了女兒。」
這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疼痛,侯大利嘗過,張小舒同樣如此。兩人對視,看到了對方心靈深處永不磨滅的傷痕。
張小舒低語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太陽每天都會升起。不管逮住兇手對朱燕是否有意義,我們都要竭盡全力抓到真兇,這至少是對我們的安慰,是對正義的守護。」侯大利轉過身,拉起褲腿,只見大腿上青一塊紫一塊。
朱燕出現在刑警老樓後,侯大利感覺有一萬塊沾了水的棉花堵在肺里,呼吸如老牛拉破車般不爽快。久在心中的念頭在這一刻突然間就不可抑制。他回到五樓,簡單安排了上午的工作,便請了假,離開老樓。
秦東江從衛生間出來,在走道看到樊勇、張小舒等人,問道:「上午不開會了?」
樊勇道:「剛才朱燕來了。」
秦東江道:「朱燕提供了什麼新線索?不對啊,你們都在,大利不可能一個人搞調查。」
「朱燕以前是很樂觀的一個人,陳菲菲死了,她的精神被打垮了,這是沒辦法的事,擱誰身上都受不了。大利只是請假,沒有說原因。」樊勇為人表面很粗,實則也有細緻的一面,否則無法搞偵查工作。他隱約猜到了侯大利請假的原因,沒有明說。
秦東江沒有見到如行屍走肉般的朱燕,自然猜不到侯大利的想法,問道:「張小舒,你知道大利去做什麼嗎?」
張小舒搖了搖頭,也沒有回答。
樊勇是隱約猜到侯大利請假的原因,張小舒根本不用猜便知道侯大利的心思。如果他離開江州,那就是去看楊帆父母;如果他沒有離開江州,多半就是去看望田甜的父母。她原本也想去看一看爸爸,想到法醫室上午事情多,回到房間後,便給父親打了電話,準備中午抽時間陪他吃午飯。
接到女兒電話,張志立有些驚訝,問道:「小舒,什麼事情?中午回來吃飯嗎?」
「沒事,就是想回來吃飯。你以前在陽州,我想回家也沒有這麼方便。」張小舒感受到了父女間的隔閡,更為難受。
張志立樂呵呵答應了,放下手中事,準備到菜市場買點排骨,做女兒最喜歡吃的紅燒排骨。他想起汪建國談起的事,道:「你一個人回來嗎?」
「當然是一個人。」張小舒聽出了父親的話外之意,想起了心情抑鬱的侯大利,只能在心中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