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湖州人的磁性聲音1
2024-06-03 23:09:03
作者: 小橋老樹
7月1日,早會。
各組匯報了調查情況後,侯大利道:「拆遷是龍泰公司負責,龍泰公司僅僅碰瓷,沒有觸碰犯罪的底線。江州二建辦公室主任楊為民做的事則是涉嫌犯罪。老文化宮南門,麵包車中出現的四人從路線選擇到把母子弄上車,時間精確,手法專業,分明就是一夥老手。他們精心做了一個局,然後又留下一個能讓我們必然查到的大破綻,這講不通。除非,這個大破綻是故意留下來的。」
在偵辦黑骨案、碎屍案和吳煜案後,重案一組的所有偵查員都認可了「侯大利就是神探」。侯大利之所以是神探,核心原因是其看問題的深度和廣度都非同一般,這是工作細緻的結果,是刑偵知識積累的結果,也是天賦的體現。當侯大利提出線索中出現的矛盾點後,諸人都沉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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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大利又道:「我也想不出到底哪裡不對。既然查出楊為民在說謊,那就暫時不考慮整個事件中存在的疑點,按程序把楊為民帶過來詢問。同時開搜查證,搜查楊為民的住所和辦公場地,查找與張英有關的照片,尋找相機。」
按照江州市搜查制度,老克探組根據辦案需要,確定了搜查對象與範圍,製作《呈請搜查報告書》,按程序送給領導簽字。
走搜查流程時,楊為民再次被帶到刑警新樓辦案區。
楊為民情緒激動地對兩位警官道:「你們不能三番五次讓我過來,我還要工作,我的工作很重要。」
侯大利看了楊為民一眼,低頭,打開筆記本。
楊為民感覺年輕警官的眼神如刀鋒一般,在自己臉上輕輕劃了一下,皮膚似乎一下就綻開了。他下意識地朝後縮了縮,氣勢不由得降下來,賠笑道:「警官,我很配合工作,說的都是實話。」
江克揚又問了一些細節。楊為民的回答和掌握到的情況基本一致,完整勾勒出楊為民在5月26日晚上和27日上午的活動細節。
馬小兵拿到了搜查證,來到詢問區。
「我一直在忍你們。我到底犯了哪條王法,要給我說清楚。」楊為民看到搜查證,忍無可忍,終於翻了臉。
侯大利道:「我們是依法搜查,請你配合。如果不配合,那我們就強制搜查。」
楊為民想拍桌子,手舉在半空,又落了下來。他垂頭喪氣地跟在幾名警察身後,前往江州二建辦公室。
即將到達江州二建辦公室時,楊為民的臉變成豬肝色,道:「江警官、侯警官,為什麼要搜我的辦公室,你們到底想要搜什麼?古時候就算殺人也得說明罪行,你們真是太過分了。這事我不會罷休,要找律師告你們。江州二建背靠大樹集團,好歹也認識幾個人。」
幾個警察都沒有說話,冷冷地看著他。
進入江州二建辦公樓五樓,楊為民見大老闆邱宏兵的房門緊閉,暗自鬆了一口氣。副總經理肖紅出現在面前之時,楊為民結結巴巴地道:「肖總,我真不知道怎麼回事,莫名其妙,警察總是找我。」
肖紅高傲地揚了揚下巴,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公安依法搜查,我們必須配合。」
辦公室的小李出現在走道上,探頭探腦地張望。
楊為民一股無名火正無處發泄,道:「你來湊什麼熱鬧,回辦公室去。」
肖紅道:「你吼什麼吼,我和小李都是警方叫過來的見證人。」
江克揚、馬小兵負責搜查辦公室,伍強和袁來安則到樓下搜查商務車。
楊為民辦公室有一排上鎖的鐵皮櫃,鑰匙放在上了鎖的抽屜里。馬小兵打開鐵皮櫃,在鐵皮櫃裡發現了一台相機,還有一個信封,打開信封,裡面有十幾張照片,全是張英的裸照,各個角度都有。
看見裸照,肖紅氣得渾身發抖,揮手扇了楊為民一個耳光,道:「你這個衣冠禽獸,和你一起工作,我噁心。」
望著照片,楊為民不停地揉眼睛,雙腿發軟,喊道:「冤枉,真是冤枉,有人在陷害我。」
侯大利指著相機道:「這是不是你的相機?」
楊為民臉上肌肉不停地顫抖,道:「是我的相機。有人在陷害我,肯定有人陷害我,肖紅,是不是你這個賤貨?肯定是你,你他媽的不得好死。」
侯大利打開相機,看了看裡面的內容,裸體照片仍然存在裡面。
肖紅滿臉嫌棄,道:「我不想和你說話,你這個死變態。」
發現了張英的裸照,這就意味著張英受侮辱是真實的,可以立案,為張正虎找回公道算是大大進了一步。侯大利仍然覺得此事大有蹊蹺,腦中豎起了一排排問號。
楊為民再次來到刑警新樓,這一次不再進入詢問室,而是直接進入訊問室。詢問室布置得如同一般會客室,訊問室的椅子則對被訊問人有約束。
「我比竇娥還冤枉,警官,有人陷害我。」楊為民坐在椅子上,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詢問是以江克揚為主,訊問則以侯大利為主。
走完必要程序後,侯大利道:「江州二建,有誰是湖州人?」
楊為民道:「老闆邱宏兵是湖州人,下面員工也有湖州人。」
侯大利道:「5月26日晚上,你和誰在一起喝酒?」
楊為民道:「我說過好多遍了。」
侯大利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楊為民,你要認清楚形勢,前兩次是叫你過來詢問,這一次是訊問,你明白詢問和訊問的意義嗎?」
楊為民垂頭喪氣地道:「那天晚上,我們公司員工在一起喝酒,具體有邱宏兵、小章……」
與張正虎通話的手機是楊為民的手機,說話人是湖州口音,而邱宏兵恰好又是湖州人。侯大利不太相信邱宏兵這種級別的老闆會赤膊上陣,這非常不合情理。但是,證據已經指向了邱宏兵,必須調查。
江克揚找理由和邱宏兵通了話,通話之時,特意錄了音。隨後,老克探組又在刑警大樓四處找湖州人,終於湊齊了九個湖州人。每個人都錄了一段話,和邱宏兵說的是相同內容。
張英來到派出所後,聽到第七份錄音材料後,激動起來,道:「我聽到的就是這個人的聲音,絕對是他,聲音很特殊。還是湖州口音,很好辨認。」
第七份錄音材料是邱宏兵的聲音。
侯大利道:「暫時不要下結論,聽完再說。」
聽完十份錄音材料後,侯大利打亂了播放順序,聽到第四份材料時,張英道:「就是這人的聲音,絕對是。」
第四份材料正是邱宏兵的聲音。
侯大利道:「江州有很多湖州人,你確定是他?」
張英道:「肯定是他。這人聲音低,非常渾厚。」
邱宏兵聲音富有磁性,辨識度很高,張英堅持認為錄音中的聲音就是當天威脅自己的那人的聲音。
從理論上來說,不管是嫌疑人、受害人還是證人,受到案發時的環境、人員、物品、光照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加上時間流逝產生的記憶流失,其主觀判斷會發生偏差,還會出現多次描述不一致的現象。張英認定打電話者是湖州口音,這只是她一個人的看法,有可能出現誤差。
張正虎使用的是老年山寨機,聲音很響,當時坐在其對面的李強聽到了對話內容。
江州市看守所,李強被帶到提訊室。衝動是魔鬼,張正虎一時衝動,持鐵鍬打斷了一名龍泰公司員工的手臂,又追打正在執法的派出所民警,結果中槍身亡。李強本人用菜刀砍傷了正在執法的民警,導致民警張勇縫了十幾針。如今他失去自由,每天在看守所監舍里度日如年。
侯大利隔著鐵柵欄注視萎靡不振的李強,道:「張正虎接到電話的時候,你聽得到電話聲音嗎?」
李強多次回答過這個問題,有些心煩,只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道:「張正虎用的是老年人手機,聲音大得很,我坐在他對面,聽得清清楚楚。」
侯大利道:「打電話那人是什麼地方的口音?」
李強有些張口結舌,道:「你不問我打電話那人說的是什麼內容嗎?」
侯大利強調道:「打電話那人是什麼地方的口音?我問的是這個問題。」
這是發生在一個月前的事情,李強反覆回憶那個引起張正虎怒火的電話內容,多次強化後,至今仍然將聽到的電話內容記得清清楚楚。這一次來提審的警官不按常規出牌,問起電話里的聲音是什麼口音。李強苦苦思索了一會兒,道:「好像是湖州口音。」
侯大利道:「你確定?」
李強道:「我想起來了,確實是湖州口音。」
聽罷十份內容相同的錄音後,李強苦著臉道:「時間隔得太長,我又沒有貼著耳朵聽手機,除了湖州口音非常明顯以外,其他我真不曉得。」
侯大利道:「你試著挑一份最最接近的。」
李強道:「第三份有點接近。」
第三份正是邱宏兵的聲音。
第二次辨認時,李強挑出的聲音還是邱宏兵的聲音。
猥褻案中,電話號碼是二建辦公室主任楊為民的,從楊為民辦公室搜出了張英的裸照。如今李強和張英從十份錄音中挑出了打電話者的聲音。這兩條線索出來後,邱宏兵帶著辦公室主任楊為民以及幫凶限制張英的人身自由並猥褻的畫面就躍然而出。
侯大利還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二建老闆邱宏兵會做出如此傻事?
邱宏兵是江州二建老闆,江州二建是大樹集團旗下企業。侯大利努力回想母親過生日時的來賓中是否有大樹集團的人,想了一陣,腦中沒有任何印象。當天他遇到了初中時代的朋友李秋,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誰給李秋打電話」這事上,根本沒有在意來賓有誰。他原本想給夏曉宇打電話詢問,想了想,撥通寧凌的電話,問道:「我媽過生日那天,客人中有大樹集團的人嗎?」
寧凌的笑聲傳了過來,道:「有啊,大樹叔還和你說過幾句話。」
侯大利道:「說過嗎?」
寧凌道:「大樹叔和乾媽關係挺好的,都是從江州出來的企業家,時常走動。當時你確實有點心不在焉,不過偽裝得不錯,大樹叔應該沒有發現。我和你熟悉,看得出你在走神。現在看來,果然在走神。」
侯大利道:「你認識邱宏兵嗎?」
寧凌道:「認識啊。我們時不時在一起開會。」
侯大利道:「他是湖州人吧,這人啥情況?」
寧凌道:「邱宏兵是帥哥,學音樂的。確實很帥,比你還要高一些,一米八四,娶了大樹叔的女兒張冬梅。」
侯大利道:「這人什麼性格?」
「很風趣的一個帥哥,才華橫溢。他能執掌二建,依靠了張家,所以,在家中有些軟。山南耙耳朵本來就多,也不奇怪啊。」寧凌原本想說「張冬梅是大樹集團的公主,素來強勢」,想起了侯大利在國龍集團的身份,把後面的話省掉了。
侯大利打電話素來很短,幾句話說完就掛了電話。寧凌正準備等著侯大利掛電話時,沒有料到侯大利沒有掛電話,居然在電話里寒暄了一句「你和我媽在湖州的工程怎麼樣」。寧凌坐在窗邊,望了望不遠處的湖州廣場,道:「國龍集團與湖州市的關係不錯,有兩個分廠設在湖州工業園區,是納稅大戶。我們攜巨資過來投資建設國龍廣場,他們肯定歡迎。」
侯大利道:「兩個廣場這麼近,能通過規委會嗎?」
寧凌道:「已經通過了,否則乾媽也不會親自來指揮。」
「我媽開心就好。」侯大利對母親做這件事情很無語。
與寧凌一番對話後,侯大利對邱宏兵有了基本了解。在張英最初確定電話錄音是邱宏兵之時,他並不是太相信,畢竟「耳聽為虛」。寧凌介紹邱宏兵是學音樂的,聯想到張英所言湖州口音很有磁性,還真有可能是邱宏兵在說話,這讓他更感疑惑。在向陳陽匯報案情前,他與江克揚再次分析此事。
侯大利道:「如果只是楊為民,雖然彆扭,也還可以承認。邱宏兵是江州二建老闆,大樹集團大老闆的女婿,他這種身份會親自下場做這種事?張英的手機放在小皮包里,為什麼邱宏兵要冒傻氣,用楊為民的手機和張正虎通話?我感覺有人故意把我們的目光引向邱宏兵。」
江克揚道:「有人?是誰?」
侯大利道:「我不知道,沒有想明白。不管背後是否有人,我們找到這麼多線索,肯定要沿著楊為民和邱宏兵這條線查下去。查下去兩個結果:第一,確實是他們做的,他們要受到嚴懲;第二,如果不是他們做的,那就得找到陷害他們的人。」
江克揚完全支持侯大利的想法,不管此事有多麼不合情理,既然查到了這些線索,那就得沿著線索往下查,查到最後,總會水落石出。
支隊長陳陽聽完匯報,雙手抱著後腦,靠在椅子上,思考了一會兒,道:「邱宏兵不是一般的人,他的岳父在江州有很多投資。雖然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是還得考慮對整個社會的影響。目前找到了裸照,可以立案。沒有確鑿證據之前,不要動邱宏兵,一定要慎重。」
初查結束,正式立案。
事情涉及邱宏兵,侯大利準備與夏曉宇深入聊一聊。夏曉宇是江州商界老江湖、萬事通,只要涉及商界之事,幾乎都略知一二。
十幾分鐘後,侯大利來到夏曉宇辦公室。
夏曉宇辦公室有一百多平方米,清一色新中式家具。新中式家具是在傳統美學規範之下,運用現代材質及工藝演繹傳統文化中的精髓,擁有典雅、端莊的中式氣息,同時具有明顯的現代特徵。
「曉宇哥,換家具了?品位不錯。」
「以前喜歡歐式風格,覺得洋氣。這些年發現還是老祖宗的東西好用。聽說你被調查了,滋味怎麼樣?」
「不怎麼樣,也就那麼回事。如果我真有嚴重問題,早就被停職了。」
「既然都被調查了,還待在公安局做什麼,辭職回來。國龍集團正是用人之際,我們這批人終究要老,你回來正可以發揮作用。」
「再說吧。」
「你先喝杯茶,我有件事得處理,處理完了就過來。」
辦公室隔壁就是茶室,侯大利剛剛落座,以前見過面的那名茶藝師就走了進來。茶藝師氣質典雅,舉止輕柔,泡茶動作行雲流水,韻律感十足。窗台檀香散發清香,藏在角落的音響播放琴曲。琴聲與清香共同營造出特殊的意境。
侯大利接過一小杯茶,入口帶著淡淡山茶香。茶藝師話很少,也沒有刻意面帶微笑,就安安靜靜地泡茶。
侯大利喝完三杯茶,夏曉宇這才過來。
「今天晚上沒有任務吧,跟我到湖州去一趟,看一看你媽和寧凌。明天一早,回來上班。」夏曉宇接過茶水,朝著茶藝師微微點頭示意。
江湖高速修通後,隧道穿過巴岳山,從江州到湖州只需要一個小時。侯大利這段時間都在忙案子,白天調查走訪,晚上看卷宗,生活如苦行僧一樣。他聽了夏曉宇建議,猶豫幾秒,點頭同意。
「曉宇哥認識邱宏兵和張冬梅嗎?」
「張冬梅為什麼嫁給了邱宏兵,邱宏兵有什麼特點?」
「邱宏兵以前是搞音樂的,當過流浪歌手,有自己的工作室。音樂和美術都是藝術,有共通的地方。邱宏兵長得非常帥,又放蕩不羈,張冬梅本來就是追求浪漫的女人,嫁給邱宏兵是順理成章的事。」
「後來怎麼樣?」
「後來,邱宏兵成為大樹的女婿,再後來,邱宏兵接了二建那一塊業務。」
「邱宏兵和張冬梅的感情如何?」
「想聽實話嗎?自從加入大樹集團後,邱宏兵就成為商人,和我一樣的商人,身上沾滿了銅臭味,得面對現實世界無窮無盡的煩心事,還能浪漫得起來嗎?我和女人交往時,很多女人都認為我很浪漫,實際上浪漫對我來說是一種手段,真實的我全無浪漫可言,就是喜歡女人,見異思遷,喜新厭舊。張冬梅是真正追求浪漫的人,邱宏兵成為商人後,註定不討張冬梅喜歡。他們到現在還沒有離婚,是個奇蹟。」
「你現在還和張冬梅有聯繫嗎?」
「我們當不成戀人,還是不錯的朋友。今年在春節見了一面,還挺想她的。」
夏曉宇隨後撥打了張冬梅的電話,電話中傳來「你撥打的手機已關機」的提示音。
「冬梅為人隨性,比我還要隨心所欲,想關手機就關手機。我給她在QQ留言,她看到肯定要回我。」夏曉宇道,「冬梅除了畫畫以外,還喜歡攝影,作品發在微博上,人氣很足。她是真有才氣,有時表現得不像個凡間的人,像個妖精。」
侯大利道:「她的微博用的是什麼名字?」
夏曉宇道:「隨風而飛的冬梅。我覺得你應該見過她的,張大樹和你爸關係不錯,兩家人也常在一起走動。冬梅比你要大個四五歲吧。啊,她也滿三十了。」
聊了一會兒,茶藝師接到電話後,道:「曉宇哥,車到了。」
這是一款比二建邱宏兵所使用的商務車更為高檔的商務車,車旁站了兩個女子:一人是江州電視台的主持人肖婉婷,另一人是曾經見過面的江州學院的林風。夏曉宇年過五旬,身材保養得很棒,與肖婉婷熱烈擁抱之後,再和林風禮節性擁抱。
從江州到湖州,車上歡聲笑語,肖婉婷的聲音如碰碰球,在車內反覆碰撞,從各個角度鑽入侯大利耳中。侯大利坐在副駕駛位置,頭靠皮椅,幾乎沒有與後排三人說話,習慣性沉入自己的情緒之中。窗外景色迅速向後移動,商務車似乎穿梭在時空隧道之中,他的思維演變成實質光弧,又閃回到往日時光。
即將接近湖州之時,肖婉婷和夏曉宇開始起鬨,讓林風唱歌。林風沒有推辭,落落大方地在車上唱起歌。
又見雪飄過
飄於傷心記憶中
讓我再想你
卻掀起我心痛
早經分了手
為何熱愛尚情重
獨過追憶歲月
或許此生不懂
又再想起你
抱擁飄飄白雪中
讓你心中暖
去驅走我冰凍
冷風催我醒
原來共你是場夢
…………
她唱的是一首懷舊粵語老歌《飄雪》。這首歌原本沒有特別之處,楊帆沒有唱過,田甜也不是特別喜歡。但是,除了「早經分了手」這一句外,其他歌詞句句都能打動侯大利的心,讓他想起田甜。在封閉環境中,這首歌配合商務車穿越時光隧道般的幻境,讓侯大利陷入突如其來的憂傷之中。這憂傷沒有來由,如一場傾盆大雨般突然而至。
唱完之後,車內有幾秒時間沒有說話聲。
夏曉宇打破沉默,由衷地道:「唱得真好。」
林風道:「侯警官,下周有一場演出,我要演唱這首歌,邀請你來看演出。張小舒是特別嘉賓,我唱歌,張小舒拉小提琴伴奏。」
最初聽到張小舒要拉小提琴時,侯大利腦袋沒有轉過彎,他在第一時間想起張小舒在殯儀館搬動屍體的畫面,隨即才浮現出張小舒曾經在舞台上光彩照人的形象。這兩個形象都是真實的,重疊在一起有種違和感。他敷衍道:「到時看情況,不知道有沒有時間。」
夏曉宇道:「誰是張小舒,為什麼要特別邀請大利,為什麼不邀請我?」
林風道:「張小舒以前在一院當實習醫生,如今是公安局法醫,和侯警官是同事。我聽張小舒談起過侯警官。她經常參加我們學院的演出,是優秀的小提琴手。」
夏曉宇道:「長得漂亮嗎?」
肖婉婷嗤了一聲,道:「曉宇哥好色,你應該問小提琴拉得好不好。」
夏曉宇道:「我是男人,男人喜歡漂亮女人,天經地義。」
林風道:「漂亮,又很有才華。」
夏曉宇目光停留於侯大利側臉,若有所思,道:「既然漂亮,那我們一起去看演出,大利也要去。」
談話間,車已駛入湖州城,來到湖州國龍廣場。
國龍廣場位於湖州市區新城區,占據了中心的位置。廣場如今是一個大工地,市政圍欄如長城一般,又高又大又長,不斷有大卡車出來,滿載沉重泥土。在出口處有工人用水管沖洗輪胎上的泥土,大輪胎上夾帶大量泥土,水管難以沖乾淨,工地出口的濕泥拖出長長的輪胎印子。
三個戴著安全帽的人站在工地門口,最前面的正是寧凌。往日,寧凌總是一副俏美的青春少女模樣。今天,她穿工裝,戴安全帽,略施粉黛,白淨的皮膚與工裝形成鮮明對比,很有「中華兒女多奇志,不愛紅裝愛武裝」之氣場。
寧凌與夏曉宇打過招呼,對侯大利道:「乾媽聽說你要過來,很高興,親自點了晚上的菜,全是你喜歡的。」
「小寧,我要先辦事,等一會兒過來吃飯。」夏曉宇朝寧凌揮了揮手,轉身上車。
寧凌如今是國龍集團高管,更是李永梅的乾女兒,在國龍集團漸有地位。夏曉宇是跟著打江山的老人,沒有改稱呼為「寧總」,仍然稱其為小寧。
走上工程部辦公樓時,侯大利和寧凌並排而行。
侯大利道:「我媽狀態怎麼樣?」
寧凌道:「這邊事情多,要達成目的不容易,大家手忙腳亂。事情多,而且很多事情需要乾媽點頭,乾媽的狀態比以前要好。」
侯大利道:「我爸來過沒有?或者說我媽回去和我爸見過面沒有?」
寧凌道:「他們沒有見過面。」
夫妻共同創業,歷經千辛萬苦把企業做到如此規模,獲得了超越絕大多數人的成就。在功成名就之時,夫妻倆不可避免地走向分裂。侯大利最初以為是自己當刑警時刻面臨生命危險才導致如此結局,細思此事,真正直面內心,才明白自己當刑警只是外因,內因早已種下,遇到合適的風雨陽光,種子自然會萌芽。
工程部租用了一幢八層小樓,八樓建有食堂和娛樂室,七樓有單獨的一道鐵門,與其他區間分隔開。李永梅和寧凌的住房在七樓最里的房間,外端設有一個小餐廳和茶室,用來招待客人。
李永梅抱緊兒子,用力拍打兒子後背,嗔道:「不是曉宇過來,你根本不會到湖州來看老娘。」
侯大利也用力抱了抱母親,開玩笑道:「我的事情是真多,而且每件事情都脫不了身。誰叫你的兒子這麼能幹。」
李永梅道:「不要自鳴得意,地球離了誰都一樣轉。」
侯大利笑道:「你兒子如今真是神探了,參加工作以來,破案無數,遠近聞名。」
李永梅牽著兒子的手,道:「吹吧,把牛都要吹爆。調查組怎麼回事?你這個神探為什麼會被檢察院調查?」
侯大利苦著臉道:「每個人都要問這事,我解釋了無數遍。還是那句老話,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如果真有事,早就停職了。我相信調查組會給我一個真實的結論。」
「我兒已經傻掉了。你現在這個狀態,我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悲傷。」關了房門,李永梅的笑容迅速消失,對兒子道,「給你談個事,你要有心理準備。」
侯大利見到母親神情嚴肅且略帶傷感,一顆心不斷往下沉,臉上仍然帶有笑意,道:「媽,我可是刑警,什麼事情沒有見過。」
李永梅嚴肅神情消散,變成了深深的悲傷,道:「我原本想無視你爸有了小三這事,以為我強大到能夠接受。現在發現不行,我的底色就是世安廠女工,在世安廠,誰家的男人有了外遇必然鬧得雞飛狗跳。現在我們地位高了,鬧起來沒有意義,我還是準備和你爸爸離婚,好聚好散。」
說到這裡,她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