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刑偵筆記.6:天眼追兇 第一章 咖啡館驚天一爆1
2024-06-03 23:08:32
作者: 小橋老樹
2010年5月24日,山南省,江州市。
西城派出所副所長陳浩蕩正在辦公室同西城刑警大隊大隊長梁剛、法醫朱勇談案子,市刑警支隊重案大隊大隊長滕鵬飛、重案大隊一組組長侯大利等人走了進來。
「梁大隊,什麼情況?」滕鵬飛坐下來,用力搓了搓臉頰,臉上的每顆麻子都扭動一番。
梁剛頭髮花白,臉上很多皺紋,是典型的老偵查員相貌。他翻開筆記本,道:「死者劉瓊,三十一歲。今天早上7點31分,劉瓊媽媽給劉瓊打電話,電話始終無人接聽。她來到女兒家,打開房門時,室內有很大的天然氣味道。劉瓊倒在地上,已經死亡。經過現場勘查,門窗完好,除了劉瓊媽媽,屋內沒有其他人進入。劉瓊臉上和四肢都有青腫傷痕,脖子上有扼痕。屍斑呈櫻桃紅色,這和滿屋天然氣味道符合。屍檢報告顯示,毆打形成的傷痕不致命,劉瓊的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據劉瓊媽媽講,劉瓊和她丈夫高兵感情不好,經常打架,昨天下午兩人還吵了一架。」
滕鵬飛道:「高兵在哪裡?」
梁剛道:「我們和西城所到達現場後第一時間就尋找高兵,找來找去,沒有找到。正準備全城搜索,西城所高所長提醒說西城所關了幾個嫖客,裡面鬧得最凶的那個人就姓高。」
提起這事,副所長陳浩蕩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在所里管辦案,另一個副所長管治安。昨天晚上我們所里端掉了一個藏在大樓里的賣淫窩點,有一個人喝了酒,在現場和所里民警發生衝突,被拘留了。那個人就是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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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高兵嫖娼被抓,侯大利若有所思地道:「高兵以前有過嫖娼史嗎?近期來過這個賣淫窩點沒有?」
滕鵬飛、梁剛等人望向陳浩蕩。
陳浩蕩從山南政法學院刑偵系畢業後,一直在市局政治處工作,沒有直接辦案,不熟悉一線工作,對案子的反應比滕鵬飛和梁大隊等人要慢一拍,沒有明白侯大利問話的真正意思,道:「他是第一次被拘留。近期是否去過賣淫窩點,我不是太清楚。」
梁剛久聞一組組長侯大利的神探之名,但是在具體工作上還沒有打過交道,今天算是第一次正面接觸,道:「劉瓊媽媽認為是高兵殺了她女兒,理由是夫妻感情破裂,她女兒要離婚,高兵不同意,還多次毆打她。高兵承認昨天毆打了妻子劉瓊,但否認殺人。他自稱打架後心情糟糕,這才去嫖娼。妻子有外遇,他覺得嫖娼理所當然。經過調查,昨天晚上劉瓊的情人不在江州。案情本身簡單,難點在於線索少。今天請滕大隊和侯組長把關,首先要確定案件的性質,是他殺,還是自殺。」
辦案偵查員把卷宗情況在投影幕布上進行了展示。
看罷投影,滕鵬飛又用力搓臉上的麻子,道:「神探,你怎麼看?」
侯大利道:「劉瓊脖子上的痕跡是典型的虎口扼痕,這是他人造成的,而且是在死前形成的。雖然有虎口扼痕,但仍然存在兩種可能性:一種是劉瓊沒有窒息,這種情況下,自殺的可能性大;另一種是劉瓊窒息,他殺的可能性大。我們還得從屍檢上再細查原因,看有沒有遺漏。」
滕鵬飛道:「十次謀殺九次起於姦情,這是歷代辦案人的經驗總結,這起案子也多半如此。這是我的直覺,但還有待屍檢結論驗證。」
梁剛道:「我們也認為高兵有重大嫌疑,可是屍檢結論又是一氧化碳中毒。所以才請幾位高手過來。」
正在談話時,刑警支隊法醫室李建偉和一個年輕女子來到辦公室。
滕鵬飛道:「老李,你來得正是時候,先看卷宗。」
李建偉接過卷宗,直接翻開屍檢報告。
滕鵬飛對年輕女子道:「張小舒,初任培訓結束了?」
張小舒站得筆直,道:「報告滕大隊,結束了。」
「現在不是正式會場,用不著這么正規。重案大隊和法醫室聯繫密切,每次出現場都在一起,希望我們能夠合作愉快。你雖然有臨床醫學背景,終究不是法醫學專業,要多跟著李主任學習,儘快進入角色。」
滕鵬飛最初得知新考來的法醫是一名年輕女子時,很是不滿,多次發牢騷:「江州法醫室在全省都是奇葩,接連出了三個女法醫。我們需要能夠穩定工作的法醫,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影響我們辦案。」不過正式見面之後,他還是從正面鼓勵了幾句。
張小舒剛剛完成初任培訓,回到單位第一天就遇到案子。此刻她還沒有真正進入法醫角色,按照大學裡的套路回應道:「我會認真學習。」
滕鵬飛道:「我們招來法醫就要能用,你的結論會影響辦案結果,學習的目的不是為了寫論文,而是用於工作,這一點和大學不同。」
法醫李建偉仔細看著屍檢報告,很快發現了疑點。他把卷宗遞給張小舒,道:「你再看一看屍檢報告,覺得有什麼異常?」
張小舒是第一次看到正式的屍檢報告,接過來翻看了一會兒,神情專注,眉頭緊鎖。
李建偉對朱勇道:「你沒有看出問題?」
「屍斑呈現櫻桃紅色,這是一氧化碳中毒的典型特徵。」西城刑警大隊的法醫朱勇明顯有些緊張,道,「李主任,你發現了什麼問題?」
李建偉沒有答話,轉頭看著張小舒。
張小舒明白這是李建偉在考校自己的水平,初任培訓結束第一天報到就遇到此案,在幾分鐘之內找到西城老法醫都沒有發現的問題,難度不是一般高。她精神高度集中,細讀法醫報告,又把侯大利和滕鵬飛剛才說過的話在腦中過了一遍,尋找法醫報告中可能出錯的地方。讀完一遍後,她的眼光停在了血紅蛋白含量上,道:「血紅蛋白含量高得異常。在我的記憶中,一氧化碳的中毒程度以血中的碳氧血紅蛋白(COHb)含量為判斷依據,達到百分之五十以上即可致死。死者的心血COHb含量是百分之九十一,似乎過高。」
李建偉露出笑容,道:「張小舒沒有辦案經驗,就能看出問題,不錯。」
表揚張小舒的時候,李建偉的目光掃過朱勇。朱勇被掃得不好意思,迴避了李主任的眼光,略微低下頭。
李建偉繼續問:「張小舒,你想如何解決問題?」
「我建議做一個模擬實驗。」
「具體一些。」
「用兔子做實驗。」
「家兔和人體差異大,實驗可靠性怎麼樣?」
「雖然家兔和人體有較大差異,但是實驗能夠反映基本事實,我們在醫學院就經常用家兔做實驗。」
李建偉同意了張小舒的建議。經過討論,決定用三組家兔做實驗:第一組,用鈍器擊打家兔頭部,並且扼頸,然後將其置於開啟天然氣的環境中;第二組,用鈍器擊打家兔頭部,並且扼頸,在正常環境中,用天然氣管直接對準其呼吸道,使其天然氣中毒;第三組,直接將家兔置於開啟天然氣的環境中。
實驗在三個半小時後結束。
第一組家兔在四十七分鐘時死亡,心血COHb含量為百分之三十二;第二組家兔在四十九秒時死亡,心血COHb含量為百分之九十三;第三組家兔活了三小時三十一分鐘,心血COHb含量為百分之十七。
實驗結果出乎意料地明確,心血COHb含量要達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得把天然氣對準口鼻。劉瓊屍體位置在客廳,如果是自殺,那就得先打開天然氣,自己湊到天然氣孔旁邊,吸上幾十秒後,再回到客廳死亡。這種自殺方式明顯不符合自殺者的行為特徵。所以,劉瓊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拿到偵查實驗結果後,西城刑警大隊再次訊問高兵。
高兵的心理防線在警方步步緊逼下終於崩潰,交代了犯罪經過:「我在單位做銷售,拼死拼活拉業務,陪客戶喝到胃出血,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劉瓊是個爛婊子,我在外面賺錢,她在家裡養野男人,被我發現過一次。她當時賭咒發誓,說是再也不和野男人來往了。昨天晚上,她想要外出旅行。我原本不想讓她出去,後來心軟了,還是同意了。我無意間看到了她的手機,裡面有一條簡訊,是那個野男人發過來的。我這才知道劉瓊要和那個野男人一起出去。劉瓊撕破臉,吵著和我離婚,要明目張胆和那個野男人過日子。隨後我們就打了起來,劉瓊衝過來抓我的臉。以前在家裡,我都讓著她,她就真以為能打得過我。如今她不想和我過日子了,我為什麼還要讓著她。我在車間工作過,搬過鐵塊,力氣大。我扼住她的脖子,幾拳就把她打暈了。我當時被豬油蒙了心,鬼使神差地把她拖到廚房,打開天然氣,直接讓她吸。等到劉瓊斷氣後,我也被嚇清醒了。我破罐子破摔,直接跑去找以前認識的樓鳳。在警察衝進來抓嫖時,為了麻痹警察,我還故意和他們較勁兒。」
西城偵查員道:「你找以前認識的樓鳳,很熟悉嘛,是不是經常嫖娼?」
高兵哭喪著臉道:「全怪那個爛婊子,劉瓊做得了初一,我就能做十五。」
梁剛、陳浩蕩、滕鵬飛、侯大利、李建偉和張小舒都在監控室看審訊。張小舒是第一次近似面對面聽兇手敘述殺人過程。前一段時間,她敬愛的汪爺爺殺了許海,不過汪爺爺殺人的情況與高兵完全不同,高兵是殺害自己的妻子,汪爺爺卻是除掉了一個少年惡魔。在看審訊時,她暗自握緊拳頭,充滿了對眼前懦弱男人的鄙視和憤怒。
其他偵查員在看審訊時都異常輕鬆,不時閒聊幾句。
審訊結束後,陳浩蕩道:「案子破了,今天我們西城所辦招待。」
梁剛笑道:「陳所,這是在我們的地盤,哪裡能由西城所辦招待。再說,滕大隊、侯組長、李主任都是我邀請的。張法醫是什麼時候來的?」
李建偉樂呵呵地道:「張小舒是山南大學醫學院高才生,碩士研究生畢業,考到刑警支隊,今天初任培訓剛結束。」
梁剛豎起大拇指,道:「張小舒有水平,很棒。」
李建偉心情更佳,道:「法醫和偵查員一樣,在真相未明之前,也有一個猜謎的過程,猜謎不僅要有過硬的業務知識,也需要有天分。天分有很多種,比如悟性,比如細緻,都算是天分。憑我這些年看人的經驗,張小舒會是個優秀的法醫。」他原本想將張小舒和西城刑警大隊的法醫朱勇做一個對比,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
法醫室湯柳調離後,缺兵少將。市局最初想要從區縣選調一名法醫,選來選去,沒有合適人選。市公安局便按照流程公招了一名法醫,誰知考進來的居然又是一名女法醫。田甜犧牲,湯柳調走,李建偉實在不想再要女法醫,為此鬱悶了好些天。今天他試了試這個臨床醫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的水平,誰知張小舒這個菜鳥法醫居然看出了老法醫朱勇都沒有看出來的破綻,不禁讓其喜出望外。
法醫在公安機關大致分三個大的專業:法醫臨床、法醫病理、法醫物證。
法醫臨床是人體損傷程度鑑定,鑑定結論是公安機關辦案的重要依據。法醫病理是屍體檢驗,判斷死亡性質、確定死亡原因、推斷死亡時間、致傷工具等。法醫物證就是DNA檢驗,現在是案件偵破的重要手段,很多案件都是通過DNA檢驗的手段最終偵破的。除此之外,還有法醫毒物分析等專業。
在市刑警支隊科室設置中,法醫物證由DNA室張晨負責,法醫毒物分析由理化檢驗室吳炯負責,李建偉和湯柳負責法醫臨床和法醫病理。不管是人體損傷程度鑑定還是屍體檢驗,每次簽字都要負法律責任,下筆千鈞。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如果來一個水平差的法醫,李建偉必然苦不堪言。
今天,張小舒參加了一次小考,高分通過。
案子辦完,侯大利和陳浩蕩這兩位大學同學才湊在一起說了幾句話。
陳浩蕩一臉苦相,自嘲道:「我以前在政治處的時候,總覺得派出所民警這不行那不行,完成任務拖泥帶水,還經常提條件。如今到了派出所,才曉得派出所才是全公安局最難的部門,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你一直在刑偵,沒有在派出所待過,我建議你也來工作幾年。我如今好歹是副所長,原本以為在派出所還有些權威,誰知道這個副所長真不是人幹的。我當了副所長,另一個副所長毫不遲疑地以身體有病為由,堅決辭職了。如今管執法辦案隊,我才發現以前在政法學院的東西大部分還給老師了,在辦案隊幾個牛烘烘的老民警面前,說話必須客客氣氣,否則別人真不買帳。」
侯大利道:「基層老民警和機關民警不一樣。偵查員面對犯罪分子,必須得有那麼股勁兒,否則辦不了案。」
陳浩蕩沮喪道:「這一點我如今深有體會,在機關工作時講究待人接物要顯得有素質,如今所里刑偵這塊每年要完成五十幾件案子和三十幾個人頭。每件案子、每個人頭都要耗費無數人力、物力和精力,受案、立案、傳喚、拘留、延長拘留時間、逮捕、起訴,每一個環節都在網上和紙質同時進行,層層審批,不能出紕漏。我們就是一個巨大機器上可有可無的小螺絲釘,沒有任何自主權,做得越多錯得越多,但又不可能不做。每個案子都要裝成證據卷、訴訟卷、偵查卷,特別是證據卷,一個普通的小案子一般都是兩三厘米厚。長時間忙得團團轉,誰還會特別在意警容是否整潔、待人接物是否和藹可親。我在執法辦案隊開會的時候,瞧著幾個偵查員不服我管的模樣,總要想起你。重案一組是真正的精兵強將,你年齡最小,能讓這幫驕兵悍將服氣,真有本事。」
侯大利笑道:「看來派出所確實鍛鍊人,短短几天時間,你就能明白基層民警和機關民警不是一回事。以後你回到機關的時候,制定政策必須接地氣。」
陳浩蕩苦笑道:「我在政治處工作時,經過我手制定的政策有三個,當時要求必須上牆,現在看起來就是扯淡。」
張小舒走了過來,表情嚴肅。
陳浩蕩笑著打了招呼,道:「張小舒,世界真小,沒有想到你也和我們成了同事。」
張小舒眉頭緊鎖,道:「一日夫妻百日恩,高兵可以離婚,還有很多解決問題的辦法,這些辦法都比殺人要好,他為什麼要殺人?」
「高兵的處理方法在命案中有一定相似性,很多老偵查員來到命案現場,第一思路就是調查死者身邊熟人,丈夫或妻子往往是第一嫌疑人。你是第一次深入接觸命案,很快就會適應。」侯大利工作這兩年,見過各式各樣的命案,感觸很深。
張小舒道:「還有另一個問題,如果我們沒有注意到心血COHb含量異常偏高,那麼高兵就有可能不會被當作兇手,就逃脫法網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們知識水平的高低,決定了兇手和被害人的命運。」
侯大利道:「確實如此。一線偵查員和刑事技術人員是典型的位低權重,這個權重的意義在於決定當事人的命運,所以來不得半點虛假。浩蕩以前在機關,做事偏左一點或者偏右一點都沒有太大關係,一線偵查員在辦案時只能服從真相,因為每一個案子都事關他人的命運。」
每天吃過晚飯到天黑這一段時間是侯大利最無所事事的時候,單位人去樓空,飯店裡人來人往卻和他無關。在西城吃過晚飯後,侯大利開車來到刑警老樓,在三樓資料室整理楊帆案的線索。
他在白板上寫下了楊帆案發生的時間順序和主要事實:
2001年10月18日,當天下午暴雨傾盆。數日後發現遺體,楊帆溺亡。由於沒有目擊者和其他線索,江州市刑警支隊認為楊帆是意外落水,未立案。
2008年10月,江州市公安局成立專門偵破命案積案的105專案組。
2009年3月19日,石秋陽供述,楊帆是被人推入河中的。警方這才正式立案。
2009年5月,王永強落網,不承認自己殺害楊帆。省刑偵總隊第六支隊心理測試室張小天對王永強進行了心理測試和審訊,王永強交代,一個高中生將楊帆推入河中。高中生並非江州一中學生,騎江州牌摩托車,年齡十五六歲。
2010年1月5日,侯大利無意中從昔日好友李秋處得知有人冒充自己邀請李秋、大屁股和爛人來到江州。至此,105專案組開始追查富二代圈子裡的楊永福。
2010年4月7日,侯大利、老薑局長、朱林、王華在外調查四天後,拿到楊永福本人的字跡。
寫完了最後一行字,侯大利站在白板前,凝視著來之不易的線索。
從楊帆落水到如今,轉眼過去近九年,侯大利、朱林、老薑局長等人不懈追蹤,楊帆案艱難地向前推進,這才有了初步成果。但是,要破案,現有的成果還遠遠不夠。隨著時間推移,獲取線索的難度越來越大,破案的希望仍然很渺茫。侯大利此時能夠體會到丁晨光當年那種無能為力的悲傷,空有別人難以企及的財富,卻不能為逝去的親人復仇。
洗手後,侯大利打開投影儀。
投影儀上出現了一張彩色照片,這是金傳統偷拍的楊帆的照片。照片中,楊帆騎在自行車上,身體微微前傾,頭髮被風吹起,飄向耳後。照片凝固了歲月,楊帆依然青春飛揚,美得讓人窒息。他閉上眼睛,剎那間進入時光隧道,楊帆騎在自行車上的身影從照片中復活,她略顯嚴肅的神情,優美的側臉輪廓,修長的脖頸,栩栩如生,仿佛能夠觸摸。
侯大利痛恨自己變態的記憶力,能夠遺忘是件幸福的事情,悲傷不能遺忘就意味著會在內心累積,遲早會有一天在體內爆炸。
忽然,侯大利睜開眼睛,意識到自己有可能忽略了一處重要的線索來源地。他抓起手機,打通金傳統的電話,問道:「那本拍楊帆的相冊還在不在?」
「你別沒事找事,早扔掉了。」金傳統暗戀楊帆是極其隱秘的事情,因杜永麗案而大白於天下,讓其非常沒有面子,不願意提起。
侯大利道:「我跟你說正事,相冊在哪裡,我馬上過來。」
金傳統道:「我原本想扔掉,想了幾次,沒捨得。你來吧,我們哥倆喝杯小酒。」
車至金山別墅,大門緩緩打開,侯大利正要下車,兩條大狗沖了過來。大狗身高體壯,趴在車窗前,瞪著圓眼睛與侯大利對視。金傳統招呼了幾聲,兩條大狗悻悻然離開越野車。
金傳統的隱疾被治癒後,張曉和金傳統從此過上公主和王子般的幸福生活。張曉也就不再在意金傳統曾經暗戀過楊帆,拿出兩本相冊,擺在桌上,泡上茶,熱情又周到。
「你想查什麼?」金傳統這段時間迅速發胖,出現了幸福的雙下巴。
侯大利道:「看路人。」
金傳統道:「這個想法有點誇張。」
侯大利沒有再說話,輕輕撫摸舊相冊,鄭重翻開。金傳統的舊相冊有如時光寶盒,明明時光已經向前流動許久,卻被相冊暫扣住了。金傳統拍攝的照片有很多是楊帆的舞台照,另有一小部分是跟蹤楊帆時所拍。
看到第七張照片時,侯大利呼吸急促起來。照片中,楊帆騎著自行車在等紅燈,右腿撐在地面,在其身邊有一個騎江州牌摩托車的年輕人。年輕人身體單薄,面部沒有表情,眼睛如陰險的毒蛇緊緊盯著楊帆。他的鼻型很有特點,前鼻椎應該有一個明顯的向上突起,讓其鼻型成為最典型的上揚鼻。這是老葛介紹過的知識,侯大利記憶深刻。看到少年人鼻型,他沒來由地在腦中剝去了其臉中肌肉組織,直達前鼻椎。
楊永福的相貌、身材和神情早已如刀刻般印在了侯大利腦海中,眼前的騎摩托車少年正是記憶中的楊永福。楊帆騎著自行車,面帶微笑,根本沒有意識到身邊的這個人在不久之後就會奪去自己的生命。
如果說在這之前,侯大利只是認為楊永福的嫌疑最大。到了現在,意外找到這張照片,侯大利在內心深處已經認定楊永福就是兇手。
當前,最大的遺憾就是楊永福失蹤,失蹤意味著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活著,另一種是死亡。侯大利希望楊永福還活著。只要活著,不管在天涯海角,不管是上天入地,他都會親自將其捉拿歸案。
「這張照片有什麼問題?兇手在這照片之中嗎?」金傳統從侯大利的臉色和神情中意識到這張照片的重要性。
「你別問,我不會說。」侯大利用單反翻拍下了照片,道,「明天我還要來一次,正式調取這張照片,還得做詢問筆錄。」
金傳統道:「這本相冊送給你了,物歸原主。」
「老公,你可以留幾張,算是紀念。」張曉陪伴金傳統走過最痛苦的時期,有足夠多的付出,所以能夠理直氣壯地享受成果,又因為能夠享受成果,心胸變得格外開闊。
金傳統道:「用不著了,全部送給侯大利。」
半小時後,越野車開出金傳統的家,迎面遇到一輛豪車。豪車與越野車錯身而過,拐進了黃大磊的別墅。黃大磊被炸死後,黃大森代表黃家與以朱琪為代表的後宮派爭奪家產,黃大森涉毒跑路後,朱琪派占據了上風。朱琪有明顯的知識短板,不擅長經營企業,全靠吳新生在背後出謀劃策,這才能夠勉強控制長盛礦業集團。
豪車駕駛員吳新生在越野車從旁邊駛過的時候,朝越野車看了一眼。朱琪有個習慣,公司駕駛員開車時一定坐在后座,以顯示長盛大老闆的威嚴。吳新生開車的時候,她才坐在副駕駛位置。
「這不是金傳統的車。誰的車?以前沒有見過。」朱琪熟悉金傳統乘坐的那輛車,見到一輛陌生的車,隨口問道。
吳新生道:「別墅區進進出出的車多,這是陽州牌照,估計是外地車。這一次在老機礦廠地塊上,我們和金家有合作,他們拿下了利益最為豐厚的廣場項目,我們算是吃了根排骨。什麼時候約金傳統喝喝酒,人熟好辦事。」
朱琪道:「我和金傳統不太熟,和張曉在一起玩過。到時候請他們夫妻過來吃飯。」
吳新生道:「老機礦廠修配車間那塊地,面積不大,現在分成東西兩段,誰都賺不了大錢,沒有意思。最好能想辦法把江州二建那塊地弄過來,這是我們新琪公司的第一筆地產業務,一定要開門紅。我有個想法,長盛礦業在新區有一塊地,我們把那塊地轉賣給大樹集團,江州二建把修配車間這塊地轉賣給新琪,進行資產置換。我們可以不斷用這種方法把長盛礦業的財產悄悄轉移到新琪公司,徹底變成我們的財產。」
吳新生的辦法就是挖長盛礦業的牆腳來壯大新琪公司,朱琪對此心知肚明,道:「大樹集團的業務主要由張佳洪負責,張大樹退居幕後,只管大事。我抽時間與張佳洪說一說此事,但是不一定能行。」
吳新生伸手拍了拍朱琪大腿,道:「辦法總比困難多,我來想辦法。」
回到別墅,喝過阿姨煮的銀耳湯,朱琪和吳新生來到二樓。朱琪嬌聲道:「玩了一天,腰酸背痛,你幫我按摩。」吳新生攬住朱琪的細腰,上下撫摸,道:「那我可要吃豆腐了。」朱琪道:「你吃老娘的豆腐,那是責任;你若是吃其他女人的豆腐,那老娘就下剪刀。」說到「剪刀」兩個字,她捂著嘴笑起來。
下剪刀來源於一則20世紀80年代初的真實故事。在朱琪居住的小場鎮,有一個男人出軌,被妻子用剪刀剪斷命根。男人睡夢中痛醒後,一絲不掛,在小場鎮狂奔,鮮血灑在小鎮的石板路上。朱琪當時尚小,卻牢牢記住了這個恐怖情節。在和吳新生第一次親熱後,便講了這個故事。這個故事後來便成為兩人之間的哏。
吳新生做過不少工作,會按摩,技術很棒。來到二樓專設的浴室後,他先為朱琪洗浴,再將柔軟女人抱到乾淨溫暖的按摩床上。結束後,兩人橫躺於床,閒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