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令人沉默的真相
2024-06-03 23:08:29
作者: 小橋老樹
4月6日,碎屍案案發後第九天,許大光案案發後第二天,上午。
經過艱苦工作,碎屍案和投毒案到了收網時刻,汪建國、汪遠銘、蔣帆、梁艷等人陸續進入刑警新樓訊問區。
此次審訊工作由侯大利和周向陽負責,周向陽主審,侯大利作為副審並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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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審人員是整個審訊過程中的主體和引導者。主審人員必須根據案件的需要,儘可能地事先具體策劃審訊方案。副審是審訊過程中的協助人員,不僅是記錄,在需要的時候,要主動參與審訊,適當時機彌補主審出現的疏漏,糾正偏差,緩和緊張氣氛,或震懾犯罪嫌疑人。
經過研究,審訊的第一個犯罪嫌疑人是蔣帆。
侯大利和周向陽再審蔣帆。這一次,由侯大利主審,周向陽配審。
前一次詢問蔣帆之時,重案一組實際上沒有過硬證據,不管詢問方案如何細緻,手裡沒有硬貨,沒有撬開蔣帆的嘴巴。這一次不是詢問而是訊問蔣帆,事態已經升級。
詢問的對象主要是證人,涉及自身利益不大,自願作證,不能採取強制措施。訊問的對象大多是犯罪嫌疑人或者與案件有關的人,由於涉及切身利益,有意逃避或不願意的成分,不採取強制措施無法正常開展司法活動。這是詢問和訊問的最大區別。
蔣帆被關進看守所後,心態劇烈變化,眼光不敢直視侯大利和周向陽,一直低垂著頭。當他看到汪建國和汪遠銘進入看守所的視頻鏡頭後,嘴唇開始哆嗦起來,臉色蒼白。
侯大利見蔣帆心態已經開始崩潰,便不再繞彎子,念了一句汪建國對於許崇德麻將館的記錄後,用「暗示法」進行誘導,用「震懾法」增加壓力。
蔣帆承受不了壓力,不再頑抗,徹底交代:「我和汪建國從小就是朋友,他成績好,考上了大學,我成績不好,高中畢業就工作了。汪欣桐出事後,汪建國就找到我,讓我繼續到許崇德麻將館打麻將。」
侯大利道:「為什麼是繼續去打麻將,汪建國知道你在許崇德麻將館打麻將?」
蔣帆道:「欣桐出事後,我就給汪建國說我經常在許崇德麻將館打麻將,認識那個小兔崽子。有一天,他找到我,給了我一套高清攝像設備,讓我幫助拍下許崇德麻將館的詳情,越詳細越好。我只是戴上了高清攝像頭,其他事情都沒有做。而且,汪建國明說了不讓我問為什麼,也不讓我打聽其他事情。汪建國這些年一直在幫助我,我又是見著汪欣桐長大的,所以就願意幫他。其他事情真的不知道,我發誓,真不知道,汪建國不准我打聽。」
交代後,蔣帆明顯輕鬆下來,身體不再發抖。
開局順利,侯大利和周向陽略為休息後,審訊汪建國。
汪建國坐在鐵柵欄後面,神情自如,不憤怒,也不微笑。
訊問前面都有例行程序,有一些必須問的問題。汪建國回答這些問題時吐字清晰,聲音不高不低。
周向陽觀察他的表情,道:「你出自書香門弟,明人不用指點,響鼓不用重槌,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工作,如實回答我們的問題。汪建國,你做得到嗎?」
汪建國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周向陽道:「那我就不繞圈子,開門見山,希望你真的能夠做到言無不盡。我們就從你的筆記本談起。筆記本是你的吧?前面記錄的是在廣州的生活。看一看,再確定。」
汪建國道:「這是我的筆記本。」
周向陽道:「這個筆記本用刀子切去幾頁,誰切的?」
汪建國道:「筆記本丟失有一段時間了,我每天都要在上面標註時間,最後的時間就是丟失的時間。」
周向陽道:「雖然筆記本被切開,我們通過隱秘壓痕還是提取到一段文字,你先看一看這一句文字,是不是你寫的?」
汪建國看罷,苦笑道:「這是我寫的。」
周向陽道:「你怎麼知道許崇德麻將館的情況?」
汪建國道:「我同學蔣帆經常到麻將館打麻將,熟悉麻將館的情況,我向他了解情況。」
周向陽道:「你為什麼要了解許崇德家的情況?」
汪建國道:「許海禍害了我家姑娘,我要揍他,要揍他,總得掌握基本情況。」
周向陽道:「你就是想要揍他,用得著如此處心積慮?」
汪建國道:「當然,我就是想要揍他。他長得又高又壯,我不一定揍得過,所以要計劃,以便暗中偷襲,或許還要找蔣帆幫忙。我們暗中偷襲,又是兩人打一人,總能出口惡氣。」
周向陽話鋒一轉,道:「我要補充問一個問題,你是通過什麼方式從蔣帆那裡獲得麻將館信息的?你剛才說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汪建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周向陽道:「我提醒一下,我們提取的文字有精確的時間,時、分、秒都有,這是對著視頻才能記錄下來的。這是怎麼回事?你不回答,其他人會回答。汪建國,你是一個仗義的人,否則也不會幫助蔣帆和梁艷,這一次,你把他們都拖下水,這是共同犯罪,你可以查一查法條。」
汪建國稍稍低了低頭。他最擔心的就是讓蔣帆和梁艷陷入旋渦,如果這樣太對不起朋友。但是,僅憑自己,連調查許海行蹤都會有極大困難,讓蔣帆和梁艷幫助是迫不得已。他判斷蔣帆肯定已經交代,經過短暫算計,道:「這事和蔣帆無關,和梁艷更無關。我讓蔣帆將針點式高清攝像機戴到身上,錄下許崇德麻將館的情況。至於為什麼要錄,我有什麼想法,蔣帆根本不知道。」
……
「梁艷在廣州購買的針點式高清攝像機,我是老闆,讓她購買的。梁艷不知道用途,只是聽從我的指示。」
……
「3月25日上午,我從蔣帆那裡要回了攝像機,把攝像機的內容轉到U盤後,就將攝像機裝進袋子裡,丟進垃圾池。」
……
這是第一段交鋒,汪建國承認了讓蔣帆錄下許崇德麻將館的細節。
……
汪建國道:「在3月28日晚十二點,我、張勤、欣桐和小舒從學院心理研究室回來後,我才發現鎖在抽屜里的小筆記本和U盤失蹤了。之後,我一直沒有找到這個筆記本和U盤。U盤在什麼地方,我真不知道。」
……
汪建國道:「我根本不認識誰是鍾明莉。菜市場撿錢包,這事我還記得,當時我正在菜市場買菜,見到一個大姐掉了錢包,趕緊撿起來,還給她,難道拾金不昧有問題嗎?我之所以到這麼遠的地方買菜,主要是那邊有土黃鱔,其他地方沒有。我從小就好這一口,跑點路也值得。」
……
汪建國道:「我臥室有超輕黏土,我拿來捏著玩,難道不允許成年人有一顆童心嗎?」
……
汪建國道:「我是想搜集情況揍許海,這事和我爸沒有關係。後來因為許海被殺,我的計劃沒有來得及實施,根本沒有揍人。」
……
汪建國道:「3月26日,我爸回了一趟秦陽,這事我知道。我不知道蓖麻籽,絕對不知道。」
……
汪建國道:「我不知道許大光住哪裡。我為什麼要知道?」
……
重案一組認定汪建國和汪遠銘是共同犯罪,汪建國前期準備,汪遠銘最後實施。汪遠銘基本上被鎖死,而汪建國則堅決不承認配製了許大光的鑰匙,更不承認與父親汪遠銘合謀。
兩場訊問結束後,時間到了中午。事實基本清楚,碎屍案前期策劃出自汪建國,由汪遠銘實施。由於汪遠銘已經滿八十二,大家沒有想到他能完成碎屍和拋屍這種體力活,且沒有任何線索指向他,這讓偵查工作一度停頓。
案子即將水落石出,侯大利卻高興不起來,汪家原本是幸福美滿的家庭,如今汪欣桐被強姦,汪遠銘和汪建國有可能是共同犯罪,還不知是否牽涉張勤,一個幸福的家庭就要破碎。
下午,進入最後攻堅階段,分管副局長宮建民、常務副支隊長陳陽、重案大隊大隊長滕鵬飛都來到監控室。
周向陽主審,侯大利副審並記錄。
汪遠銘被帶到審訊室。由於牽涉兩條人命,儘管八十二歲,仍然被固定在椅子上。周向陽和侯大利的耳機中傳來宮建民的聲音,道:「汪遠銘年長,又得了癌症,審訊時間短一些,不要拖得太長,免得出意外。」
汪遠銘頭髮幾乎全白,梳理得整整齊齊,對自己的境遇毫不在意,面帶微笑,回答問話時彬彬有禮。
例行問話結束後,汪遠銘道:「年輕警官叫侯大利吧,我知道你的事情,為了給女友報仇當了警察,這是張小舒和我說的。許海和許大光都是我殺的,侯大利來問,我來答。」
侯大利和周向陽迅速調整了位置,侯大利主審,周向陽副審並記錄。在商量審訊方案時,兩人有打攻堅戰的預案,誰知汪遠銘認罪態度好,便臨時決定直接問要害問題。
……
「我是下午晚飯時間進入許崇德家的。許崇德住在向陽小區,離學院不遠,我很熟悉。我進入時,許崇德家裡只有一桌麻將,許崇德不在家,許崇德老婆在煮飯。我在打麻將的那些人背後站了幾秒,就直接進入許海房間。進入房間後,我把一瓶注射了蓖麻毒素的飲料放在許海的房間裡,又在香菸和餅乾中都注射了蓖麻毒素。我再進入許崇德的房間,把安眠藥粉末放進水杯里。放了藥後,我再回到許海房間,從許海床上拿了被子,直接躺在許海床下休息。許海的床是老式床,床下挺寬,我睡起來一點不費力。」
……
「汪建國的U盤和筆記本都是我偷偷拿的,汪建國不知道是我拿的。後來U盤被我扔了,包在袋子裡,扔進了垃圾桶。筆記本里有汪建國在廣州的生活,我捨不得扔。我研究了U盤裡的視頻,發現許崇德和他老婆在睡覺前,都要拿杯子到外面的淨水器里接水喝,然後才睡覺,所以我就在杯子裡面放了安眠藥。安眠藥是我買的,我是真失眠。」
……
「如果許崇德和他老婆提前喝水,那就喝唄。在家裡打麻將的都是鄰居,見到老夫妻睡覺了,自然會離開。我後來在淨水器里又放了安眠藥,那是給你們布下迷魂陣,讓你們猜不透。我大搖大擺進屋,沒有躲躲藏藏,打麻將的人估計不會留意我。即使有人認識我,也無所謂,只要能報仇,什麼都無所謂。」
……
「計劃執行得比預想的還要成功,我在床下躺到十二點過,許崇德和他老婆比往常提前了二十來分鐘出來喝水,許崇德應該很快就睡著了,他老婆還和許海說了幾句話。許海進屋後,根本不管飲料是從哪裡來的,擰開就喝。喝完就迅速中毒,失去行動能力。蓖麻毒素原本反應速度沒有這麼快,我添加了催化劑,讓其快速發揮作用。催化劑是我自己配的,說了你們也不懂。」
……
「我把許海弄到床上後,他已經不行了。我從家裡取了一把剔骨刀,特意磨鋒利了,就在床上肢解了許海。在肢解許海前,我拿了許家的四床被子鋪在許海身下,還弄了三個盆放在床下。我以前在農村殺過豬,是遠近有名的殺豬匠,手藝還不錯。」
……
「肢解後,我只留了生殖器,其他都裝進袋裡。來許海家的時候,我順便騎了一輛三輪車,這輛三輪車是老車,平時扔在街邊。對了,我當年在農村還是小有名氣的鎖匠,遠近都找我開鎖。我這人沒有什麼大成就,就是喜歡擺弄些小玩意兒,而且學得蠻快。後來回到學院,當時的院長曾經和我一起下鄉,知道我這個特點,才讓我組建實驗室。」
……
「在學院街和學院小巷有一個監控視頻,只要進入學院小巷必然會被錄下來。我就用麵粉做了麵團,這是在農村黏知了的常用方法。麵團黏住了監控鏡頭,我騎車進入就不會被錄下來。小巷有狗叫,我就把生殖器扔進院裡,讓狗吃了。」
……
「我年齡畢竟大了,忙了一晚上,心力交悴,拋屍後,就將三輪車扔在街上,直接回家睡覺。上午九點起床,起床後買菜,看到三輪車還在街上。午覺後,我出去清洗了三輪車,送到原處。這畢竟是別人家的三輪車,我得物歸原處。清洗時,順便修理了三輪車。剔骨刀就是從家裡拿出來的,碎屍後,我順手扔進學院小巷的那口老水井裡。老水井早就停用,上面封了鐵柵欄,扔把刀還是容易的,拆除了鐵柵欄,也能打撈。」
……
「我滿了八十以後,怕吹風,所以一直都戴帽,那一段時間合唱團正在為院慶做準備,我就常戴那頂旅行帽。我真不知道旅行帽是否沾上血跡,也許當時頭髮滑了一些下來,我順手弄了弄頭髮,帽子沾了血跡吧。」
……
「我是在第三實驗室用蓖麻籽提取蓖麻毒素,還加了催化劑,由於掌握不了劑量,前後做了兩次。對於我來說,這是小事一樁,沒有難度。我的旅行帽應該就掉在實驗室,後來沒有找到。」
……
「許海家的電腦是我拿的,我是要查有沒有與我孫女有關的相片、視頻。電腦裝在包里,隨手扔在街上,我真不知道被誰撿去了。」
……
「建國筆記本中壓根沒有提到許大光,他千真萬確就是想揍許海。我跟蹤許大光,找到羅馬小區。到許大光家裡投毒也很簡單,3月31日下午,我直接去到羅馬小區,進到許大光房間,然後將蓖麻毒素注射到冰箱裡的一個功能飲料里。我看得懂英文,知道這是男人喝的飲料,所以才將蓖麻毒素注射在裡面。我隨身還帶了兩瓶清酒,酒中也有蓖麻毒素,放進了冰箱。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是殺手,不會亂殺人。許海是未成年人,能做惡事,與他爸爸有極大關係,養不教,父之過,我要懲罰他們兩人。我們三家受害人曾經聯繫過,許海第一次犯事時,若不是他爸鼓動一批人到市委市政府和教育局去鬧事,許海就會被送到工讀學校,也就沒有以後的事情,我孫女就不會出事,許大光不是無辜的,是幕後真兇。」
……
訊問到此,案件的主要細節已經清楚了,當前還有一個最為關鍵的環節,要核實汪遠銘和汪建國在碎屍案和投毒案里的關係。
侯大利提到這個問題後,汪遠銘首次沉默,這也是唯一讓他緊張的問題。想了一陣,汪遠銘緩緩開口,道:「孫女遭難,老伴又心肌梗塞,我很難過。後來,我發現兒子經常往外跑,神神秘秘。知子莫如父,汪建國從小好強,絕對不會忍下這口惡氣,我猜到他要報復,就一直在暗中觀察他,打開了他的抽屜,偷看了他的筆記和U盤中的視頻。當那本筆記本日漸完善後,我先下手為強。我兒子原本計劃搞清楚許海行蹤後,再暗中偷襲,揍他一頓。我老婆被氣死了,我又這麼一把年齡了,根本打不過許海,只能用毒藥下狠手。在3月28日晚上拿走筆記本和U盤,兒子、兒媳、小舒帶著孫女去學院治病時,我潛入了許崇德家裡。我兒子原計劃是掌握許海行蹤,然後想辦法打他一頓。我是一不做二不休,獨自弄了蓖麻毒素,然後殺人碎屍。我兒是想要報復,但是沒有想要殺人,只是想要教訓許海。殺人是我一個人的計劃,就算被抓,我一命還一命,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行將就木,無所謂了,這些惡事就由我來做,讓兒子清清白白的。我這也算是發揮餘熱。」
……
「你不相信我能打開防盜門鎖,這個好辦,在我家裡有一個工具箱,裡面有兩段前頭帶鉤的鐵絲,那就是我開防盜門的工具,你們取過來,我可以現場開鎖。羅馬小區都是使用本地生產的江州牌防盜門,這種門很多,鎖芯結構也簡單,沒有什麼難度。老年合唱團有一個樂器、工具和服裝室,是學院的房子,用的就是這種江州牌防盜門,我就在這個門上練習,不會留下太明顯痕跡。」
……
警方從汪遠銘家裡拿來兩根前端經過打制的鐵絲,又弄來一扇江州牌防盜門,汪遠銘拿著兩根自製工具,二十秒不到就打開了防盜門。
下午四點,侯大利和周向陽走出審訊室。連續數小時的審訊,兩人皆身心疲憊,來到小會議室,關上門,毫無模樣地靠在了沙發上。案件偵破,但侯大利沒有絲毫喜悅,反而對汪遠銘充滿同情。
周向陽把腳放在桌子上,吐了一串煙圈,道:「汪遠銘和汪建國是共同犯罪嗎?」
侯大利道:「我覺得汪遠銘說的是真話,他想讓兒子清清白白,便提前拿走了汪建國的小筆記本,以自己的方式實施了報復行為。」
周向陽道:「可惜那二十幾頁紙,沒有找到,找到後,可以看到汪建國的計劃。可是,從壓痕來看,最後一頁應該還在記錄許崇德家的細節,不像是有計劃。而且你們行動夠快,讓他們措手不及,否則完全可以在小筆記本上寫出符合他們說法的記錄。」
侯大利道:「我們圍繞證據組卷,後面的事情就由不得我們了。」
「你有好些天沒有回來了。」寧凌房間開著門,聽到腳步聲,便走了出來。
「前些天一個案子破不了,陷在裡面。」碎屍案發生以來,侯大利便沒有回過江州大酒店,要麼是住在刑警老樓,要麼是住在刑警新樓。今天案子終於破掉,他卻無法高興,準備回飯店休整。
寧凌道:「是許海那個案子嗎?大家都覺得許海是活該,你這個神探能不能偶爾失手,別次次都破案。」
侯大利自嘲道:「我內心也是這個想法,可是實力不允許。」
聽到侯大利開了一個玩笑,寧凌忽然間就開心起來,道:「你頭髮太長了,到樓下去剪個頭髮,然後痛快洗個澡,徹底從案子裡走出來。」
侯大利是一線偵查員,天天泡在案子裡,確實顧不得形象,頭髮亂成一團,很有粗獷之氣,他揉了揉頭髮,道:「樓下有剪頭髮的?」
寧凌道:「以前沒有。你乾媽有時過來,又不想到外面做頭髮。我就讓顧姐弄了一間美發室,平時也對外營業。由於要為乾媽服務,設施設備高檔,意外地引來很多回頭客。江州有錢人還是挺多的。你沒有吃飯吧,等會理了頭髮,就安排幾個合口的小菜,我陪你吃。」
侯大利道:「以前在底樓彈鋼琴的小女孩,我記得叫朱朱吧。我有一個叫周濤的同事對她挺有好感,什麼時候創造機會,請朱朱一起過來吃頓飯。」
寧凌抿嘴一笑,道:「距離晚飯時間尚早,我讓顧姐給朱朱打電話,晚餐就一起吃吧。等會我帶你到樓下理髮。你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會嚇著小姑娘的。」
寧凌陪著侯大利來到三樓,進了美發室。寧凌進門後,立刻有小姑娘過來招呼,非常熱情,神情恭敬。迎候的小姑娘剛來不久,還沒有見過侯大利,不知道眼前之人是國龍集團太子,只是和寧凌一起來,才給出熱情笑臉。
侯大利洗頭後,一號理髮師就過來為其服務。
寧凌則坐在稍遠的地方,陪著侯大利。美發室的老闆是一個富態的中年女子,用盤子端過來兩杯咖啡,與寧凌並排而坐。
「寧總,這是你男朋友嗎,好帥氣,很有男人味。」中年婦女由衷地贊了一句。
寧凌端起咖啡,小小地喝了一口,道:「他是侯大利。」
「哪個侯大利?」中年婦女隨即反應過來,道,「哇,他是侯大利啊,和寧總很般配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寧凌笑而不語,眼光一直留在侯大利身上。
理頭,洗澡,換上乾淨的休閒服,侯大利煥然一新,英氣逼人。他正要下樓吃飯,接到朱林電話,便約朱林到江州大酒店三樓雅築吃飯。
朱朱換下演出服,來到飯店,在進電梯時遇到了周濤。周濤依舊是一副睡夢未醒的模樣,頭髮亂糟糟的,與朱朱並排上電梯。他想搭訕,又找不到話說。
兩人走進雅間不久,朱林和老薑局長也現在大門口。
六人圍坐在一起,一道道特級廚師的特色菜便端了上來,菜品不算多,每一道都很地道,符合在座之人的口味。若是只有侯大利,寧凌肯定要點一些品相更好的菜,今天有其他客人,便點了更符合江州人口味的大菜。
朱林道:「碎屍案花了九天時間,投毒案花了兩天,勉強過關吧。」
侯大利給師父倒了一小杯酒,道:「案子不複雜,主要是老爺子頭腦過人,隨手設了一個局,讓我們鑽了進去,費了挺大工夫才爬出來。」
老薑局長道:「老汪教授年齡不小,血性十足。如今他得了胰腺癌,又滿了八十二歲,多半會取保候審。這是最好的結局。為了這個結局,我們干一杯。」
吃過晚飯,寧凌單獨拉朱朱出來說話,道:「你對坐在身邊的周濤有什麼印象?他是刑警支隊的民警,本科畢業,對你有意思,侯大利特意讓我約你出來吃個飯,認識一下。」
朱朱已經猜到了來意,道:「他看起來不太整潔,有點邋遢。侯大利好帥,比他起來就更邋遢了。」
寧凌道:「刑警隊辦了一個大案子,你剛才應該聽說了。侯大利才回來的時候,頭髮亂得如雞窩,滿臉胡茬子。剛剛理了發,洗了澡,看起來才帥。周濤若是打理一下,也應該不錯。警察工作穩定,以後你就不怕被人欺負。出了社會,找對象的標準和大學不一樣。」
朱朱道:「我沒有心理準備。」
寧凌又道:「既然說都說開了,我就說得直接些,周濤和侯大利關係好,有了這層關係,你要做點生意,那是小菜一碟。我們女人單槍匹馬闖社會,太難了,這是一個好機會。婚姻大事,最終還得看你自己,我只是提點小建議,供你參考。」
朱朱想起了慘死的好友杜文麗,點了點頭,道:「我們可以先交往,試一試。」
寧凌笑道:「若是不滿意,隨時可以分手。」
在另一個茶室,侯大利、朱林和老薑局長坐在一起。
朱林道:「我和老薑局長前一段時間去了秦陽五中,找到了當年楊永福的班主任。他這人不錯,查到楊永福所讀大學的名字,是陽州電子科技學院。這是一所民辦院校,目前規模很大。你有沒有時間和我們去一趟,我和老薑局長畢竟退休了,有時候辦事不那麼方便。」
侯大利道:「我還是105專案組副組長,既然發現了線索,我們跟進是理所當然。」
老薑局長道:「王華明天也跟我們一起去,有兩個正式民警,搞調查也符合規定。我和朱林的責任是清理線索,清理出來後,還得由你們去辦。更關鍵的是,四個人湊在一起出差,晚上可以打雙扣,還可以抽出一個人陪我們兩個老同志喝點小酒。」
4月7日,侯大利找到滕鵬飛,談了楊帆案的最新進展,請求前往調查。江州在3月接連發生了三起惡性刑事案件,一時之間,山雨欲來風滿樓,人心惶惶,鏖戰一個月,除了報復殺人案外,另外兩件案子均已告破,滕鵬飛終於鬆了口氣,同意侯大利追查楊帆案的線索,碎屍案和投毒案的後續工作則由江克揚探長負責完成。
從刑警新樓出來,侯大利開車到老樓,與老薑局長、朱林和王華一起,前往陽州。王華經過這一段時間鍛鍊,肚子明顯癟了下去。王華很有段子手的水準,車行一路,歡歌笑語,倒不寂寞。
車至陽州電子科技學院,一行人找到檔案管理處。檔案管理處照例是學校最冷的部門之一,在學院裡地位不高,勝在輕鬆,不少員工都是院領導的家屬。接待人員看了警官證以及《調取證據通知書》,道:「幾年前的檔案,不太好找,我不敢保證能找到。」
「學院檔案處管理規範,應該找到得。」侯大利見對方手指發黃,從口袋裡摸了一包煙,直接塞給對方。
接待人員見是一包好煙,道:「喲,還是包好煙,有點客氣,具體來說,你們要查的那個人是哪一年入學,在哪個系?」
侯大利道:「我們要查的人叫楊永福,2004年9月到貴院,具體哪一個系還真不知道。讀了一年多,便離開學校。」
接待人員道:「這種情況一般都會退回原籍所在地的教育局,你們應該到那裡去找,我們這邊多半沒有。」
朱林道:「我們到江州教育局檔案館去查過,沒有。」
接待人員拉長聲音道:「我們檔案管理嚴格,多半沒有。」
老薑局長看著接待人員油膩的臉想要發火,道:「這位小同志,希望你能配合。你這邊是鐵渡分局管吧,是不是需要我給分局小趙局長打電話?」
接待人員看著老薑局長花白頭髮,道:「哪個小趙局長?」
老薑局長硬梆梆地道:「趙勇。」
趙勇是老薑局長曾經的下級,後來升官調到省城,目前是鐵渡分局局長。接待人員見對方抬出實權派,抓起香菸,拿起鑰匙,進了檔案室。過了半個多小時,接待人員抓著一個薄薄的檔案袋走了過來,道:「居然還在這裡。」
檔案袋上寫著楊永福的名字、入學時間以及「電機系」幾個字。侯大利慢慢打開檔案袋,抽出薄薄的幾頁紙,檔案中有楊永福的相片。相片中人也就十七八歲的模樣,單眼皮,鼻子朝天,是個典型的朝天鼻,下巴尖尖的,略顯陰沉,特別是一雙眼睛,隔著泛黃的相片都透著冷氣。
檔案有兩頁是手寫體,是楊永福的轉系申請。
楊永福是楊國雄的兒子,曾經的江州富二代。幾個偵查員追查一個多月,這才第一次看到楊永福的字跡。這個字跡將收錄進檔案,不管以後楊永福變成了什麼身份,只要不是長期訓練,其字跡就會透露出真實的信息。
隨後,侯大利等人找到當時楊永福的老師,詢問楊永福當年退學的詳情。
楊永福的輔導員約莫五十歲,戴著眼鏡,看到幾個公安來找楊永福,取下眼鏡,用眼鏡布用力擦,道:「我就知道楊永福會出事,他的性格太偏激了。楊永福退學是因為打架,準確說也不是打架,是他毆打了對方。準確來說也不叫毆打,是有一個姓張的小伙子,我記不清名字了。張小伙家裡挺有錢,要追求我們班上一個女生,被拒絕後仍然在糾纏,說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班上這個女生和楊永福關係不錯,但是兩人沒有戀愛關係。楊永福有一天晚上攔住張小伙,用啤酒瓶砸了對方的頭。如果僅僅砸了頭也還好,楊永福又用破掉的啤酒瓶捅了張小伙的肚子。楊永福下手太狠,把張小伙的皮帶都捅斷了,也全靠皮帶救了小伙子,否則絕對出大事。楊永福捅人後,徑直離開學院。後來,我再也沒有聽到消息了。」
輔導員是有心人,保存著全班同學的合照,每個同學後面都有名字,部分同學名字後面還增添了手機或者家庭電話號碼。
離開陽州電子科技學院,老薑局長總結道:「這人給我的印象不好,目光陰冷,鼻子朝天,相貌粗鄙又兇狠。」
侯大利頭牢牢記住了楊永福陰冷麵容。
陰冷麵容如妖怪一般從侯大利頭腦中飛出,踩上一朵黑雲,朝著江州方向飛去。黑雲是快速後退的時間長河,等到妖怪從黑雲跳到世安橋上,時間恰好回到2001年10月18日。妖怪化身一個少年,帶著陰險的笑容,朝騎著自行車的楊帆招手。
(第五部完)
《侯大利刑偵筆記6》即將出版,精彩預告:
江州市中心發生惡性爆炸案,失蹤的長盛礦業總經理黃大森再次現身,二者背後有何聯繫?長盛礦廠發生「警察槍擊事件」,侯大利與新上任的法醫張小舒合作偵查此案,案件看似單一清晰,追查中卻暴露出了另一起連環失蹤案。面對完美偽裝的幕後真兇,刻意留下的誤導線索,案件的偵破方向逐漸偏離……
另一邊,朱林帶隊調查的楊帆案有了重大進展,楊永福失蹤之謎的始末有了輪廓,越來越多的線索都指向同一個人。
就此,侯大利與宿敵的較量正式拉開了帷幕……
敬請期待《侯大利刑偵筆記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