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顱骨復原技術1
2024-06-03 23:05:25
作者: 小橋老樹
無名女屍
3月21日,發現污水井女屍的第二天,上午十一點,分管副局長劉戰剛到刑警支隊召開會議,匯總各部門情況,再次分析污水井女屍案。
宮建民將更多精力放在長青縣滅門案,昨夜熬了一個通宵,雙眼通紅如兔子眼睛。他將長青縣滅門案相關工作布置下去以後,又擠出時間研究污水井女屍案。
市刑警支隊掌握的材料支離破碎:經屍檢及理化檢驗,發現了喉軟骨和舌骨骨折;DNA上傳到省廳資料庫,沒有比對成功;毒物檢驗沒有發現;指紋因為嚴重腐敗而沒有價值;衣物中沒有找到能證明身份的物品;確定受害人死亡有五個月左右,死亡時間在去年11月上中旬。
現有線索如此之少,偵辦案件難度非同一般,偵查員聽到技術室報告後大多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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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上,主管副局長劉戰剛對長青縣滅門案和污水井女屍案做了具體的分工。
第一,重案大隊集中精力偵辦長青縣入室滅門案,此案有四人遇害,社會影響惡劣,是當前刑警支隊的工作重點,必須在黃金七十二小時內破案,否則難度將大大上升。
第二,污水井女屍案歸於105專案組,所有部門都要積極配合105專案組工作。
105專案組偵破石秋陽系列殺人案以後,原來的五件積案減少至兩件,如今將楊帆案和污水井女屍案歸於105專案組,105專案組負責的案件又增加到四件。
第一個案件,丁麗案,發案日期為1994年10月5日。受害人全身赤裸,頸部被切開,共有六處刀傷,有猥褻跡象,未發生性行為。
第二個案件,楊帆案,發案日期為2001年10月18日,受害人被推入江州河。
第三個案件,章紅被扼頸窒息死亡,發案日期為2006年12月23日。經屍檢,死者體內有大劑量安眠藥。性別:女;職業:大學生;年齡:20歲。
第四個案件,受害人被扼頸窒息死亡,藏屍於師範後圍牆污水井,死亡時間為2008年11月。
散會後,副局長劉戰剛、刑警支隊長宮建民和重案大隊長陳陽以及105專案組全體成員留下來繼續開會。
劉戰剛罕見地不斷抽菸,桌前菸灰缸擺了一堆煙屁股。他深吸了一口煙,道:「105專案組在偵辦石秋陽案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值得表揚。目前105專案組負責丁麗案、楊帆案、章紅案和污水井女屍案,難度越來越大,希望大家發揚勇於拼搏的精神,再立新功。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管犯罪分子如何狡猾,最終都難逃我們刑警的火眼金睛。鼓勵的話就說到這裡,我就把重任交給大家。朱支來具體安排。」
105專案組成立以來成功偵辦了蔣昌盛案、王濤案和趙冰如案,抓獲了連環殺人兇手石秋陽,一戰成名。正是因為此案破得十分漂亮,市局才會同意將污水井女屍案交給105專案組。
朱林道:「線索太少,無法確定偵查方向。當前首要工作就是尋找屍源,具體如何找,我們回去安排。」
劉戰剛點了點頭,道:「那好,各歸各位。希望早日突破,早傳捷報。」
105專案組領受任務後便回到刑警老樓。退役警犬大李原本趴在牆角,聽到小車聲音,耳朵豎了起來。它慢條斯理來到院內,冷眼看眾人下車。朱林走到大李身邊,蹲下來,輕輕在大李背上摸了摸。大李是功勳犬,很有自尊,專案組裡只有朱林能碰它,其他人若是想碰它,都不會得到好臉色。
侯大利、田甜、葛向東都知道大李的臭脾氣,打了招呼就上樓。
樊勇發揚了「傻兒」精神,蹲在大李面前,也想碰大李額頭。大李很不爽這個動作,喉嚨發出低沉吼聲,頸上毛髮豎了起來。樊勇舉起雙手,道:「你別這麼敏感,我們可是哥們兒。」
朱林走到樓梯口,道:「樊傻兒,你和大李說話可以,別伸手亂摸。休息十分鐘,開會。」
105專案組開會沒有談虛的,直接進入案件,討論具體實施細節。
田甜首先提議道:「我建議將頭骨送到省廳,利用警星CCK型人像模擬組合系統復原出女屍的頭像,良主任是這方面專家,國內有名。」
朱林愣了愣,拍了下額頭,道:「我陷入思維誤區,只想到畫像,沒有想到省廳還能做顱骨復原。這個建議好,我等會兒給老朴打電話,請他聯繫,利用這個啥系統做顱骨容貌復原。」
田甜拿出一本小冊子,道:「我到省廳參加培訓時,良主任專門介紹過警星CCK型人像模擬組合系統。這套系統獲得過公安廳的科技進步一等獎,它的一個獨特的功能是顱骨復原術,收集了豐富的部件庫題材,對人的五官按特徵進行了部件和部件類型的詳細劃分,既有正面相貌特徵,又有側面相貌特徵。它按照任意組合的數學公式,全部畫像可達90億個。」
朱林拿出電話,撥通了省公安廳正處級偵查員老朴的電話。老朴已經知道江州市發生了滅門案和這起污水井女屍案,滿口答應協調此事。
放下電話,朱林又道:「葛朗台,你看過相片沒有?」
葛向東仍然一臉苦相,道:「昨天看得久了,晚飯都沒法兒吃,吃了一口就吐出來。」
朱林做過多年刑警支隊長,了解江州市局模擬畫像的發展過程。江州市一開始運用刑事模擬畫像技術時,只能利用圖庫拼圖。由於圖庫具有局限性,細節體現不足,圖像效果並不好。如今,技術民警採用電腦軟體繪圖,質量明顯提高。但是,為了準確捕捉到犯罪嫌疑人的面部特徵,繪圖者仍然需要有美術功底。朱林做刑警支隊長時考慮過培養畫像師,只不過當時事情多,陰差陽錯,耽誤此事。
來到105專案組以後,朱林從日常工作中解脫出來,反而有時間和精力推動此事。他提出培養葛向東為畫像師的建議,得到劉戰剛、宮建民等人支持,這才有讓葛向東畫污水井屍體頭像的舉措。
葛向東繼續發牢騷,道:「朱支,如今是什麼年代了?視頻監控逐漸普及,DNA鑑定、痕跡檢測等高科技手段非常可靠,畫像師應該被淘汰了。」
朱林道:「儘管科技發展了,但是模擬畫像仍然是一門無法替代的刑偵技術。如果一段監控視頻里,嫌疑人剛好處於角落位置,畫面模糊失真,或者他沒有露出正臉,模擬畫像就很重要,這是其他手段彌補不了的。關局、劉局都點了頭,你必須做這事,還得做好。」
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葛向東滿臉鬱悶,其搭檔樊勇卻在一旁幸災樂禍。
侯大利提起另一個話題,道:「朱支,石秋陽提供了楊帆遇害的線索,現在距離案發日已有八年。當時沒有立案,翻遍檔案館和資料室都找不到材料,目前根本沒有偵破此案的切入點。」
「你別繞圈子,有什麼想法,直接說。」朱林知道侯大利主動提起這個話題肯定不是抱怨,而是另有意圖。
侯大利道:「當年刑警支隊偵查方向是正確的,謀殺楊帆的兇手肯定是學生,而且是追求楊帆的學生。我建議將楊帆落水真相暫時保密,否則會提醒兇手,增加偵破難度。」
楊帆遇害時,除了石秋陽遠距離看見了兇手模糊的身影以外,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破案難度極大。因此,在朱林心目中,當前最重要的工作是偵辦污水井女屍案。他略微沉吟,道:「案件在偵辦過程中本來就有保密要求,沒有偵查員會透露案件偵辦具體情況,我會跟宮支談這事,在開會時再強調一次。只是,石秋陽提供了楊帆遇害的重要線索,開庭之時,此事就無法保密。」
侯大利道:「能保密多久算多久,或許在這一段時間能有突破性發現。另外,建議請當年偵查員開個會,再回憶一下當初調查的情況。」
半小時後,老朴傳回信息,刑偵技術總隊良主任同意為江州污水井女屍做顱骨復原,還同意讓葛向東在省廳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培訓,專攻模擬畫像。
刑警支隊長宮建民接到朱林電話以後,立刻安排支隊辦公室正式行文呈報刑偵總隊,請求做無名女屍顱骨復原。
3月21日,發現污水井女屍第二天,下午三點,田甜和葛向東前往省城陽州。
與此同時,除了外出辦案的黃衛,當年辦理楊帆案的幾個刑警陸續來到刑警老樓。開會時,朱林先強調保密紀律,再由當年參加調查的辦案民警回憶各自調查情況。
侯大利做記錄時,心情頗為緊張,緊盯辦案民警的嘴,希望他們能說出一星半點線索。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楊帆落水是八年前的事情,當年的辦案民警這幾年間辦案無數,對未立案的落水事件印象模糊,提供不了有價值的線索。
邵勇在離開會議室前,忽然想起一件事,道:「黃大隊有記工作筆記的習慣,每天回來都要記下當天發生的事。找找他,說不定會有新線索。」
偵辦朱建偉案時,侯大利發現了犯罪嫌疑人張勇不在殺人現場的直接證據,直接導致當時的重案大隊長黃衛被調離刑警支隊,到鄉鎮派出所擔任所長。這件事情發生後,重案大隊偵查員普遍對侯大利產生了看法。在偵辦石秋陽系列殺人案時,侯大利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自願替換人質,表現英勇。經此役,重案大隊諸人慢慢接受了侯大利。但是,被調離刑警支隊的黃衛是否接受侯大利,還很難說。
黃衛接到朱林電話,爽快地道:「我回到江州就給朱支打電話,到時讓侯大利過來取工作筆記。我知道侯大利有顧忌,其實沒必要。現在回想起來,我還得感謝他,若不是他發現張勇不在現場的證據,我極有可能辦一件冤案。每次想到這一點,我都會嚇出一身雞皮疙瘩。」
得知黃衛態度,侯大利鬆了一口氣。他家世優越,在刑警支隊工作目標非常明確,就是捉拿殺害楊帆的兇手,因此很長一段時間都特立獨行。隨著工作時間增長,他越來越認識到,現代辦案依靠集體力量,福爾摩斯式辦案方法已經非常古典,落後於時代。有了這個認識,他慢慢融入集體,開始重視同事之間的關係。
會議結束,侯大利回到刑警老樓三樓資料室,調出章紅案和污水井女屍案的資料,在投影儀上反覆觀看,尋找突破點。
臨近下班時,金傳統打來電話,道:「大利,有個聚會,晚上到家裡吃飯。你先過來,我們聊點事情。」
「聚會,有誰來呀?」
污水井女屍案在師範工地發現,師範項目正是由金氏地產開發,金傳統約吃飯多半與此事有關,侯大利暗自琢磨是否要參加聚會。
金傳統道:「兩群人,一群是同學,陽州蔣小勇要來;另一群是留法同學。別矯情了,你什麼時候過來?」
蔣小勇是江州一中畢業生,高一時曾經追求過楊帆,是侯大利重點觀察對象之一。蔣小勇平時在省城銀行上班,回江州時間不多,接觸機會少。得知蔣小勇要來,侯大利便不再猶豫,痛快道:「我十分鐘後出發。」
金傳統所住的金山別墅與高森別墅隔河相望,各依一座小山,是江州最有名的兩個高檔別墅區。金傳統獨自一人居住在占地四畝的獨幢別墅。別墅按東方園林樣式修建,小橋流水,曲徑通幽。他在法國生活兩年,吸收了某些西式生活方式,比如在別墅里開派對,一幫朋友唱歌、跳舞、聊天、喝酒、烤肉,玩得很嗨。
侯大利走進別墅時,看見院子裡擺了三副燒烤架子,兩個廚師在打理菜品,三個灰色制服工人從花園旁的皮卡車運送啤酒、紅酒和飲料。
金傳統穿了一身白色運動套裝,腳上是一雙黃皮鞋。黃皮鞋顏色特別,是一種很難細分的淡黃色。
「你穿鞋品位很特殊哇。」這雙鞋色彩太過特殊,侯大利第一時間就被這雙鞋吸引。
金傳統蹺起二郎腿,擺了擺,道:「穿慣了這個牌子的鞋,不想換。阿尼鞋就是顏色太風騷,不過我喜歡。」
兩人來到園中小亭里坐下,喝江州綠茶。
「工地上的女屍到底是怎麼回事?如今傳言紛紛,快把師範新樓盤說成凶宅了。師範工地體量大,若是賣不出去,那我就虧慘了。」金傳統直言不諱問起了污水井女屍。
侯大利道:「這是刑事案件,和經濟行為沒有關係。具體細節無可奉告,只能說支隊正在全力破案。你要有心理準備,這種積案,有可能破,也有可能破不了。」
金傳統蹺著二郎腿,還是吊兒郎當的模樣,道:「楊帆出事後,你這人變得太多,一點都不瀟灑。支隊已經將這個案子派給了你們專案組??不要用眼睛瞪我,你走你的車道,我有我的馬路,基本情況我還是了解的。今天我不是要你們開後門,而是作為一個納稅人監督你們抓緊破案,早點破掉那些流言蜚語,我會要求手下全力配合專案組。監督這個詞聽起來刺耳吧?我是納稅人,而且納的稅很多,監督你們這些被納稅人養著的人做工作,天經地義吧。」
侯大利不客氣地道:「屁話!我不是納稅人養的,我是通過工作掙工資,記住重點,我是勞動換工資。只有五保戶、吃低保的才是被納稅人養的。」
金傳統拍了下腦袋,道:「你這個說法有道理呀,幹活兒拿錢,確實是這麼回事。但是,國內國外都說政府沒有創造價值,是納稅人養活的,難道這種常識性說法是錯的?」
說話間,楊紅出現在小院,走到亭邊,道:「金老闆還真懂得享受,小亭、流水、香茶,日子安逸。」
金傳統笑道:「就差楊美女了,快進來補齊。」
「張曉馬上進來了,她負責當美女,我欣賞風景。」楊紅背著手,去欣賞正在盛開的桃花。牆角種了十幾株桃樹,桃花開得燦爛,將牆角裝扮得格外漂亮。
侯大利漸漸將談話內容轉到蔣小勇,道:「蔣小勇回江州,你很重視啊,這不符合你的風格。」
金傳統直言不諱道:「蔣小勇從財經大學畢業後進了山南銀行,如今在省行很受器重,遲早要爬起來。我們這些資本家總得跟銀行打交道,提前燒冷鍋,以後好辦事。」
江州房地產市場比起省會城市陽州來說只是略遜一籌,在省內絕對是亞軍。江州房地產市場有一個奇怪現象,國內知名房地產商在江州戰績很一般,不如本地金氏房地產公司和國龍集團江州房地產公司。今天坐在此處的兩人便是金氏房產和國龍集團的兩位太子。這兩位太子情況稍有不同,侯大利沒有在國龍集團工作,而是選擇做一名普通刑警。金傳統則獨立經營了金氏房產一家子公司,近期開發的樓盤銷售勢頭甚至超過了國龍集團江州房地產公司。
陸續有小車開到別墅門前,門前是小廣場,可以停四十多台車。金傳統本人使用的車庫在別墅下方,有四個車位。侯大利受到優待,開車進來時沒有停在外面小廣場,而是直接進入別墅車庫。停車後,從車庫內門直接進入別墅。
小亭建在室內高地,坐在小亭聊天時,能夠看到別墅外面的停車場。陸續來了三輛車,下來的皆是同學。
第四輛是越野車,下來一高一矮兩人。看到這兩人,侯大利瞳孔微微收縮。高個子同學正是在省城陽州銀行工作的蔣小勇,當年讀高一時,他還是一個一米六八左右的小個子,三年高中讀完,如吹氣一樣膨脹,成為身高一米八四的胖子。
另一個稍矮的同學,其實也不算矮,有一米七五左右,只不過與蔣小勇相比顯得矮小,恰好也是曾經追求過楊帆的王永強。王永強和楊帆是初中同學,從楊帆初中日記可以看出,王永強在初中階段曾經追求過楊帆。
凡是追求過楊帆的同學都在侯大利重點考察名單之中。今天聚會居然來了蔣小勇和王永強兩個人,算是意外收穫。
天色暗了下來,別墅燈光漸次亮起來。大家在院外開始燒烤,四人小樂隊在迴廊處演奏。金傳統經常在家裡聚會,迴廊處放置著一架鋼琴。平時不演奏時,可滑動的兩扇摺疊門拉過來,形成封閉小琴房。需要樂隊演奏時,拉開摺疊門,琴房立刻就成微型樂池。
陸續又開來好幾輛車,院子裡熱鬧起來。
金傳統如今是開發商,平時走得近的高中同學都沾了光,李武林、張曉、楊紅等人跟隨金傳統做配套工程,或者提供建材。前一幢樓銷售火爆,今天在座的不少同學都跟著發了一筆財。也正因如此,金傳統搞聚會,總是一呼百應,熱鬧非凡。
金傳統在家裡聚會從來不請公司里的人,哪怕關係再好也不請。今天聚會來了三十多人,除了同學以外,還有金傳統留法同學。留法同學都是從省城陽州開車過來,隨行還有幾個美女。這幾個美女相貌和氣質俱佳,明眸皓齒,光鮮活亮,很是養眼。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江州一中的同學們占據了兩個燒烤位,金傳統的朋友們則使用另外一個燒烤位。金傳統朋友那邊頗多美女,鶯歌燕舞,色彩斑斕,比江州同學這邊更熱鬧,很吸引男人目光。
金傳統拿著酒杯四外亂逛,情緒很高,聲音亢奮。
楊紅低聲對張曉道:「金傳統今天有可能要喝醉,等會兒找機會把他叫過來躲躲酒。」
張曉眉清目秀,屬於小家碧玉類型。她沒有回應楊紅,放了一塊牛肉在鐵板上,道:「傳統為了聚會挺花心思,海鮮是派人到東山島特意挑選的,急凍以後空運回來。牛肉是專門到巴岳山農家養牛場挑選的黃牛,黃牛散養在山上,肉質比普通商場的牛肉好得多。」
新鮮黃牛肉製成的牛排確實不一般,在鐵板上發出嗞嗞的聲音,雪花狀牛肉炙烤出油汁,散發誘人香味。
張曉又道:「紅酒是國外進口的,不是國內灌裝的假進口,是真從國外帶回來的。傳統以前在法國讀書的時候,經常去酒莊,有自己的渠道。」
蔣小勇喝了一小口紅酒,道:「張曉,你和老金到底怎麼回事?以前你們就談過戀愛,現在你未嫁,他未娶,正好可以從頭再來。」
「別談這些事,勇行長,碰一杯。」張曉舉起酒杯,輕輕與蔣小勇碰了碰。
四人小樂隊唱著慵懶的歌,與平常曲調不一樣。蔣小勇朝迴廊望了幾眼,道:「樂隊唱的什麼玩意兒?難聽得很。」
王永強笑道:「勇行長不識貨了,這是藍調音樂,很高級。」
蔣小勇齜了下牙,道:「吉他彈起來就和哭聲一樣,我不明白哪裡高級。」
王永強解釋道:「給勇行長普及點常識。藍調是爵士、搖滾及福音歌曲的老祖宗,來源於黑人,音階是採用降第三音和降第七音以模仿西方音階,早期樂手使用提琴或班喬琴演奏,還有一些樂手故意使音符走調,藉以抒發情緒,這就是藍調。勇行長說吉他聽起來像哭一樣,其實說明勇行長樂感還不錯,真正聽出了藍調味道。」
楊紅在一旁調侃道:「王校,請不要拍蔣小勇馬屁。」
王永強自嘲道:「我們做企業的怎麼能不拍銀行馬屁?其實我們挺可憐,拍了馬屁,勇行長也不會放款給我們。大利和傳統家裡的大企業,不用拍馬屁,銀行追著屁股求他們貸款。」
侯大利道:「別把我扯進來,我是我,國龍是國龍啊。」
王永強道:「國龍集團不是上市公司,你是真正的國龍太子,人比人得死。」
「你別在這裡叫苦了。我和金傳統是富二代,你是富一代,比我們硬氣。如果我爸不是侯國龍,我現在哪裡能夠開豪車?頂多騎個爛摩托。王永強能開小車,就是比我強。」
雖然和同學們談笑風生,侯大利內心卻很是冷靜,一點都沒有興奮感。自從楊帆遇害以後,他的世界便發生了明顯的不可逆轉的變化——整個人分成兩半,表面和大家是同學,內心深處卻獨自困在一處幽暗之地。拋屍於污水井的兇手很有可能騎摩托,侯大利有意談起摩托,主要是試探王永強。
王永強笑道:「汽車是鐵包肉,摩托車是肉包鐵,我這人膽小,不敢騎摩托。」
侯大利問身邊的楊紅,道:「王永強是當老闆的人,膽子不會小吧?」
楊紅道:「我剛開始跟著金傳統混的時候,王永強就開小車。他若膽子小,我們就沒膽。」
金傳統端著酒杯走了過來,道:「大利,介紹你認識幾個朋友,都是省城來的。」
侯大利曾經在省城陽州讀過初中,與一幫富二代玩得很嗨,當年頗有名氣。楊帆之死成為其人生分水嶺,從此以後,他斷絕與省城富二代的所有聯繫。如今他要混進江州一中同學群,就得有混進群里的姿態,和金傳統一起來到另一桌燒烤。
「各位,給大家介紹一位大人物。」金傳統略有醉意,撫著侯大利肩膀。
省城來人皆是留法同鄉會朋友,大多家境良好,聽到金傳統說起「大人物」時,不以為意,沒有挪動尼股,也沒人請侯大利坐下來。
金傳統誇張地豎起大拇指,道:「這位哥們兒畢業於政法大學刑偵系,天才刑警,屢破奇案。」
一個女生聽說侯大利是天才刑警,仰頭望了一眼,眼前頓覺一亮,道:「哇,好帥。」
侯大利與金傳統是截然不同的類型。金傳統雖然不胖,但是沒有太多肌肉,屬於細皮嫩肉型的富家公子。侯大利身形挺拔,濃眉大眼,五官端正,是典型的硬派小生。他又和舞台上演出來的硬派小生不一樣,從警過程中曾與死神擦肩而過,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硬朗。這種硬朗裝不出來,也演不出來。
侯大利沒有坐下來,舉起酒杯,道:「歡迎到江州,敬大家一杯,玩得開心。我先飲為敬。」
侯大利喝了一小杯葡萄酒。座中人對來人不在意,看在金傳統面子,端了端酒杯,好幾人只是沾了沾嘴皮。
金傳統繼續挽著侯大利胳膊,道:「大利是我的高中同學,當年我們關係最好。我再給你們說一件事,大利的父親所有人都知道,百分之百知道,只要是山南人,誰不知道大利的爸爸。」
大家只是笑,並未在意「大利的爸爸」是誰。金傳統做了長篇鋪墊以後,公布了答案,道:「大利是國龍集團太子。」
一個戴眼鏡的男子道:「什麼集團?」
金傳統道:「國龍集團。」
眼鏡男聞言立刻站起來,道:「你是大利哥呀,我腦袋真笨哪,侯叔和李阿姨都是江州人。我姓戴,大利哥叫我小戴就行了。我爸和侯叔合作多年了,我和侯叔經常見面。」
侯大利除了與江州夏曉宇關係良好以外,很少過問父親生意上的事情,準確地說是完全不過問。金傳統了解這一情況,見到侯大利對小戴沒有什麼反應,道:「大利痴迷破案,不管生意。小戴父親是戴龍集團二把手。」
小戴道:「戴龍是我的伯父。」
戴龍集團是省城一家頗具規模的公司,與丁晨光、侯國龍皆在同一行業。侯大利在家裡還真見過戴龍,道:「哦,記起來了,前一次戴叔在家裡吃飯。」
小戴道:「大利哥,別站著呀。你們屁股動一下,給大利哥騰個位置。」
侯大利頓時就成了這一桌的核心。幾個美女原本對侯大利這個帥哥刑警是好奇,得知其為侯國龍獨生子以後,態度發生了微妙變化,由好奇變成了崇敬,滿眼是星星閃爍。
侯大利原本準備過來應酬一下就回到同學那一桌,被金傳統故意揭破身份後,受到這一桌熱情歡迎,也就順勢坐了下來。金傳統的幾位非美女朋友皆是生意場中人,與侯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大家爭先恐後做自我介紹,主動大杯喝起紅酒。
侯大利隨口詢問了綽號「爛屁股」「爛人」等幾個朋友,沒有料到座中人聽到這幾人綽號後更是肅然起敬。當年的「爛屁股」如今擁有一家五星級酒店,其中一個留法學生是其助理。留法學生接通了「爛屁股」電話,把電話遞給侯大利。侯大利張口叫了聲「爛屁股」,對面人正要發作,隨即意識到叫自己「爛屁股」的不是普通人,想了想,道:「你是『變態』?」
侯大利道:「好久沒有人叫我這個綽號了。」對面的「爛屁股」哈哈大笑,道:「剛才你一聲『爛屁股』把我也叫蒙了。」
打完電話,侯大利將電話還給留法學生。留法學生站起來接過電話,態度異常恭敬。
聊了一會兒,侯大利回到同學那一桌。這時另一桌的美女輪番過來敬酒,表面上是敬所有同學,實則是敬侯大利。
幾杯過後,楊紅有了莫名醋意,道:「大利,這幾個美女衝著你來的。」她又對張曉道:「你也得小心,傳統又不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小心被勾引。」
張曉眼光挺複雜,道:「誰都可能被引誘,除了金傳統。」
楊紅道:「男人不能考驗,考驗是自找無趣。」
張曉道:「金傳統不會,最多表面裝成花花公子。」
小樂隊休息幾分鐘以後,曲風發生了變化,由藍調變成了探戈。
楊紅道:「這曲子很熟悉呀,就是記不清楚是什麼曲子。王永強,你知道嗎?」
王永強道:「曲子叫《一步之差》,或者叫《只為伊人》,就是《真實的謊言》中主人公跳舞的曲子。這個曲子意思很大眾,追女人就和賭馬一樣,充滿刺激,也可能讓人輸得一文不名。」
侯大利也覺得曲子熟悉,聽王永強解釋才想起當年大片的經典鏡頭,豎起大拇指,道:「王校知識廣博,厲害,更厲害的是賺錢的本事。老金有老爹提供資金和人才,搞房地產公司不稀奇,其他同學搭金傳統的便車,快速發筆小財也不稀奇。王校白手起家搞起一家培訓學校,了不起。我說的是真心話。」
王永強自嘲道:「我高考前生了一場病,結果考了中專,那是一個爛學校。兩年畢業,我被迫自謀職業,運氣比較好,恰好找到一個空白點。」
蔣小勇感慨道:「我在財經,王校在鐵專,那時我們兩人經常到各個學校去看美女。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就是好多年了。」
金傳統借酒興,拉著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來到場中間。女子咯咯笑道:「我是學民族舞的,探戈跳得不好。」
金傳統不管,摟著女子,在樂隊前面的小院子裡跳起來。平時不喜運動的金傳統跳起舞來頓時如換了一個人,一舉一動極具專業水準。被拉過來的女子最初只是不想和非專業人員跳舞,進場後見到金傳統眼神和身體語言便知道遇到行家,這才真正有了興致。
小樂隊多次在金傳統的家演奏此曲,配合得很默契。音樂首段慵懶,進到B段轉小調,激情漸起,舞者似敵似友,互相較勁又默契合作。小提琴高調又內斂,引領旋律,猶如踩著探戈舞步的女人,步伐高貴,傲視一切,偏偏又對舞伴欲迎還拒,糾纏其中。鋼琴手在音樂高潮到來前有力擊鍵,仿佛是在下一個旋轉前深吸一口氣,然後出發,征服世界。
侯大利不太懂音樂,也被樂隊的演奏和兩個舞者形成的獨特氣場所吸引。
金傳統平時總是吊兒郎當,樂曲響起以後,臉上神情變得嚴肅,跳得非常認真,仿佛正在金碧輝煌的大禮堂演出。跳舞結束,女子微微屈膝,然後張開雙臂,抱住金傳統來了一個熱吻。
楊紅、蔣小勇、王永強等人都轉眼看著張曉。張曉見到這個情景無動於衷,如同未見。楊紅很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道:「這個你都不管?」
張曉凝視在場中熱吻的金傳統,搖了搖頭。
燒烤只是聚會的一個環節,吃喝一陣,大家有了酒意,在別墅亂竄,各占一塊地盤。侯大利走到葡萄架下,獨自喝酒,冷眼旁觀場中人。楊紅端著酒杯找了過來,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侯大利道:「這裡清靜。」
兩人在葡萄架下聊了幾句,侯大利冷不丁道:「王永強條件不錯,一直沒有談戀愛?」
楊紅輕笑幾聲,道:「你高中階段兩耳不聞窗外事,也沒幾個朋友,很多事情不知道。高考前體檢,男生那邊傳來很多小話,說是王永強皮膚上有很多鱗片,和魚差不多,脫下衣服,體檢醫生都嚇了一跳。」
侯大利道:「誇張吧?我看見過王永強穿短袖。」
楊紅道:「他皮膚病冬天嚴重,夏天漸輕或者消失。」
侯大利道:「我還真有些佩服王永強,富一代,不容易。」
楊紅道:「王永強的爸爸以前做生意,後來變成賭鬼,敗了家。聽說王永強的媽媽以前挺厲害,後來生病,做不了事。王永強高考失利,應該跟家裡有關。我、李武林、王胖子都是跟著金傳統才能發點小財,王永強沒靠金傳統就把學校辦起來,挺厲害的。」
聊天時,楊紅有意無意靠近侯大利,胳膊碰著胳膊。侯大利有意避開楊紅,藉口拿酒,離開葡萄架。他拿著酒杯來到三樓陽台,在此處可以俯視整個別墅。在陽台站了幾分鐘之後,蔣小勇走了過來,與侯大利碰了一杯,道:「都不知道張曉是怎麼想的,居然能夠忍受這個花花公子,都是錢害的。我本人對金傳統沒有意見,就事論事,有錢人的世界我真不懂。哎,差點忘記了,大利也是有錢人,侯家比金家更有錢。」
蔣小勇一直都是侯大利的懷疑對象之一。今天能面對面接觸,侯大利自然不能浪費良機,主動碰了杯,道:「我記得你高一時個子也不高,居然長成大高個兒。」
蔣小勇道:「我發育晚,高三下學期才開始長,高三才一米七,大二就長到一米八三。」
侯大利又道:「畢業就在銀行工作?」
蔣小勇道:「一直在銀行。」
侯大利道:「女朋友是江州的?」
蔣小勇笑道:「忙得不行,哪裡有時間談戀愛?」
兩人在高中階段沒有什麼交集,工作後各在一地,行業完全不同,如果不是金傳統召集聚會,很難會面。侯大利看似隨意閒聊,實則預設了話題,通過閒聊方式掌握蔣小勇比較真實的行為軌跡和社會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