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沈藥之死(七)
2024-06-03 15:26:44
作者: 柒姑娘
田怡死命的搖頭道:「我不要,我不想你這樣,既然你放心不下我,那便起來。以後的路咱們一起走——」她的聲音中滿是脆弱的情緒,沈藥只覺得心中絞痛,道:「別這樣,田怡,你聽我說,我本就該如此了,能遇見你,已經是上天給我的福分,你莫要——」
話音未落,沈藥便用力的咳嗽了起來,呼吸也漸漸的急促了,田怡如臨大敵,道:「沈藥,沈藥你先別說話了,我幫你針灸——我幫你——」
她顫抖的拿起了桌邊的藥箱,打開來翻出了銀針,但是那手卻抖得連銀針都拿不起來,沈藥小聲到:「別浪費力氣了,讓我——讓我好好看看你——你是個好姑娘,要是有來生,如果我有福氣——我——定然——定然護你一生周全——」
田怡覺得握著自己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她整個人便愣在了原地,她轉頭看向了沈藥,喃喃的道:「沈藥——沈藥——」但是回應自己的只有窗外凜冽的風聲,她雙膝一軟便跪在了地上,膝行上前伏在沈藥的床前,柔聲道:「沈藥?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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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淚似是決堤了流水一般,心中一下一下的疼著,似乎是比人用力的撕扯著,碎裂成了幾半,她如何能想到,她與他甚至都來不及度過一個新年他便離去了,她忽的笑起來道:「沈藥,我知道你累了,你好好的睡吧,我守著你——我永遠永遠的都守著你——」
凌兮聽著殿內壓抑的哭聲,便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薛明濤為首的太醫都垂首立在身後,凌兮擺了擺手道:「你們都下去吧。」眾人拱手領命退下了,走出了屋外,正見到一束絢爛的煙花在頭頂炸開,當時子時了,但是人人臉上都沒了笑意,其中一人不滿的道:「真是晦氣,這沈藥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這個時候死——」
薛明濤輕咳一聲,沉聲道:「你還是莫要胡說了,你沒見賢貴妃身邊的那個婢女哭的那麼厲害,賢貴妃又是個極為護短的,被人聽見了,怕是要怪罪下來,你我都要受罰——」薛明濤這番話顯然已經是將凌兮列為那等不分青紅皂白,任性妄為的寵妃行列了。
人人都禁了聲,但是臉上分明都是不滿的神色,薛明濤擺了擺手,眾人都識趣的散去了,凌兮讓眾人退下,才走到了沈藥的房中,見到田怡伏在沈藥床前哭的不能自已的時候,心理如何能不心疼,畢竟田怡是她的人,當真是天妒英才,她默默地站著,幾乎沒有發出絲毫的響動來。
可是即便是這樣,田怡還是察覺道了,她頭也未回,淡淡的道:「娘娘,人人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雖說醫術淺薄,但是為何上天對我如此不公?為什麼?」她一聲聲的質問,幾乎是啼血的杜鵑一般,讓人心生不忍,采微忍不住的上前勸道:「你是醫者,自然知道生死有命,田怡,沈藥也不願見到你這樣——」
田怡抬起了淚眼,淚水朦朧處似乎能想起兩人初見時的場面,怪只怪兩人相遇的太遲太遲,或許曾經,他們之間只是隔了一個院子,但是卻從未見過,但是當命運安排他們想見的時候,留給他們的時間卻也不多了,她自嘲的笑了道:「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娘娘,我想好好的陪陪沈藥,請娘娘准允——」
凌兮深吸一氣,嘆息一聲道:「沈藥的後世本宮會著人好生的操辦,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她知道此時自己說什麼都是無力的,恍然間她想到失去了師兄的那段日子,自己是怎樣度過的呢?每日將自己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但是這段路無論是誰都是要自己走過去,會很難,但是一定會過去。
懷著這樣的心情,走出了太醫院,遠遠的便見到了陸七站在門外,顯然是在等著採薇出宮的。凌兮轉過頭來柔聲道:「去吧,看樣子他等了你許久了,今日是除夕,早些回去吧。」採薇尚沉浸在傷痛中,聽凌兮這般說,有些擔憂的道:「娘娘,今日田怡要守在太醫院,您身邊不能沒有人服侍,奴婢今日——」
凌兮卻輕輕的推了她一把,柔聲道:「快回吧,別讓陸七擔心了,從現在開始,你也是有了家的人,不能總顧著本宮這裡了。」
採薇似乎還想在勸,但是又見到凌兮眼中的堅持,便也只好點了點頭,她一步三回頭的朝著陸七走去,然而心中還是惦念著凌兮的,然而到了門前,卻見到有一人站在牆內,竟是楚雲深,她嚇了一跳,才想要行禮,便見到楚雲深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道:「不必了,朕只是擔心阿兮,過來看看,你們出宮去吧。」
顯然陸七是一早便知道了,採薇想起了他寵幸端妃一事,心中便有些不平,但是就算是給了她一個天大的膽子,她也不敢對皇帝有絲毫的情緒,只好狠狠地瞪了陸七一眼,復又微微的福了身子,算作是請了安。
陸七不明所以,有些不解的撓了撓頭,隨即道:「陛下,我們這便出宮了。」
楚雲深的一雙眼睛都膠在了凌兮的身上,隨即對著陸七擺了擺手,算作是應允了。
兩人走後,四周便安靜了下來,凌兮並沒有回宮,而是站在一株松柏下發呆,有風拂過,抖落了陣陣的落雪,紛紛揚揚的灑了凌兮滿身,但是凌兮並不閃躲,只是任由著那冰涼的雪珠鑽進了自己的衣襟中,那樣的冰冷,好似能讓她清醒一樣,這樣喜慶的日子,和這樣的生離死別,讓她覺得難以平復。
忽的,有人伸手將她肩上的落雪掃落,凌兮下意識的回頭,便撞進了一雙溫柔的眼眸中,是楚雲深,不知道何時,他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她竟也不知道了。
她俯身想要行禮,卻被楚雲深伸手扶住了,他道:「阿兮,何時你我竟然疏遠至此了?」
凌兮只是柔柔的笑:「從前,您是夫君,妻為夫綱,現在您是皇帝,臣為君綱。」
楚雲深聞言,送開了她的手,任由著她將一個禮福完,才拉著她起來道:「這回能同朕說說方才在想什麼麼?」
凌兮別過了臉,依舊仰頭,只不過,此時並不是風吹落的枝丫上的積雪了,而是天空中的落雪,紛紛而下。
凌兮伸手接住,道:「臣妾在想,今年的雪下得可真是大——」
楚雲深道:「是啊,一轉眼便已經是一年了,可是為何,朕覺得從你回宮之後,便一直都不開心,為何呢?阿兮?」
凌兮深吸一氣,慢慢的朝著前面走去,天空的雪紛紛揚揚的落下,地面上已然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雪白,鞋子踩在上面,發出了細碎的聲響來。
她道:「臣妾沒有不開心。」
楚雲深忽的將她 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中,柔聲道:「阿兮,沈藥的死,你也很難過吧,可是你看,你對著朕連一滴眼淚都願意掉。」
凌兮嘴角揚起了一抹笑意來,她偏過頭看向了楚雲深,有些好奇的道:「難道陛下來看我的眼淚的麼?」她的話好像是一個重錘,打在了兩人的心上,凌兮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話語中的帶著的堅硬的刺。
深吸一氣道:「沈藥的病情從前我們便知道了,也知道無可救藥,但是確是沒想到的會是在今天,若是說最難過的,必然是田怡了,至於臣妾——」
她的話音一頓,隨即補充道:「至於臣妾,更多的是惋惜,有些人想跟上天求一點緣分都求不來,但是咱們卻還要互相折磨。」
楚雲深見到她終於願意提及此事了,心中忽然好像是有一扇門被打開了,他握著凌兮的手又緊了緊,凌兮察覺到,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道:「我或許在想,若是今日躺在裡面的,是臣妾或者是陛下,另外一個人是如何的反應?」
這樣的話太過於沉重也太過於大膽了,滿宮裡,或許只有凌兮敢說這樣的話了。
但是卻沒有人會怪罪她,楚雲深心中一動,便嘆息道:「阿兮,若是當真有那麼一天,朕寧可覺得裡面躺著的人是你,而不是朕,人這一生如何的短暫,我們也都是第一次來,第一次走,難免有許多的遺憾和錯過,這種遺憾和錯過會在咱們身邊最重要的人離去的時候,愈發的擴大,像是螞蟻一樣,一點一點的啃食著咱們的五臟六腑,朕不希望承受著這種痛楚的人是你。」
凌兮緩緩的將頭靠在楚雲深的肩膀上,兩人許久沒有這樣的親近,凌兮問道:「這麼說來,陛下也是有遺憾的,是麼?」
楚雲深輕笑道:「不是遺憾,從前朕想過,此生如果真的娶了你為妻,剩下的任何事情,都是沒有遺憾的,朕是後悔——」
他長嘆一聲,凌兮極少見到他這般,兩人未見的這段時日,楚雲深好似真的老了許多,鬢間竟然隱隱有幾絲銀色的痕跡,眉心也有一道深深的紋路,那是他經常蹙眉的緣故。
她不由得伸手拂去,但是那痕跡已經深刻的印進了肌理里,消磨不去了。
凌兮想到,前些日子,福安總是朝著長樂宮跑,每次都軟聲求情,說是陛下許久都沒有笑意,讓凌兮去看看,那時候的凌兮是如何說的?
她還記得,自己只是叫福安回去,好生照顧著楚雲深的身子,而自己,卻逃避似得,逃離任何楚雲深的消息,是的,那是一種逃避。
凌兮是第一次直面這種情緒,她原以為她只是不在意,她是豁達的,願意同人共侍一夫的,但是她竟是連自己也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