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太后（五）

  他小聲的嘟囔著：「還真的當自己是沈家的貴公子呢，你們沈家早就沒落了。」田怡不知道太醫口中的沈家是什麼，但是見到沈藥原本蒼白的臉色越發的白皙，便知道，對他來說，必然是一段不好的回憶，田怡道：「請問，我能同他說兩句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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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太醫方才還對著沈藥橫眉冷對的表情，一下子變得親切起來，笑道：「自然是可以的。」說著，便自覺的走遠了兩步，沈藥十分有風度的對著田怡施了一禮道：「在下沈藥。」

  田怡也不賣關子，直接道：「長公主身子不適，蕭道長說你曾跟在他身邊服侍陛下，對此有經驗。」

  沈藥微微一怔道：「陛下可是服了丹藥，難道長公主？可是長公主還未滿一歲——」

  他驀地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了田怡，田怡微微的點了點頭道：「長公主中的是罌粟，你簡單的收拾一下，跟著我走吧。」

  沈藥也不含糊，道：「我馬上跟著姑娘走。」

  說著，招手交過來一個少年，簡單的交代了一下事宜，條理清楚，思路清晰，隱隱還帶著一絲絲的雷厲風行，倒是同他這幅病懨懨的外表十分的不相符。田怡眸光中 隱隱有著一些讚賞的意思，兩人只用了半個時辰，便將需要的藥材帶齊，到了未央宮。

  一路上，田怡幾乎都沒有什麼機會和沈藥說上一句話， 沈藥步子極大，田怡要小跑著才跟得上，走了許久，後知後覺的沈藥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緩了下來，歉意的道：「抱歉，我——我只是擔心長公主身體，罌粟對人體的傷害極大，當年陛下一個成年男子，只是用了短短几年時間，便被那等害人之物掏空了身子，更何況是個孩童。」

  田怡微微的平穩了氣息才道：「發現的時間還算是早，加之又服用了靈狐血，也算是穩住了病情，接下來，便是要將癮症戒掉，沈太醫——」

  她話音未落，便聽見沈藥輕輕的笑了一下，那笑容中更多的是自嘲，他道：「田怡姑娘換我沈藥便可 ，我算的上是哪門子太醫，姑娘不是也看見了，我只是個做雜活的，在下聽聞，姑娘原也是醫女，後被陛下分到三皇子府做府醫。姑娘本就出身太醫院，對於我的地位，自然了解的。」

  田怡默不作聲，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兩人自此無話，到了長樂宮，田怡先帶著他去見了凌兮，凌兮見到沈藥服侍樸素輕簡，年紀二十左右，難免有些吃驚，她眼神瞟向了田怡的方向，田怡微微的點了點頭，凌兮才道：「沈太醫這邊請。」

  沈藥打算說什麼，但是思來想去，還是止住了話語，只是仔細的查看了漫兒的病情，田怡站在一旁，仔細的觀察著沈藥的手法，他的手法嫻熟，並不想是不同醫術之人，沈藥神情認真，半個時辰過去了，他才微微的鬆了一口氣道：「在下已經聽田怡姑娘說了，娘娘給公主服了靈狐血，雖然靈狐血極好，但是對於公主來說，還是太過於猛烈了，不過好在這靈狐血恢復了公主不少的精氣，不至於因著這事孱弱。」

  說著，對著田怡伸出收出手道：「能將蕭道長的方子給我看看麼？」

  田怡眼神看了看凌兮， 見到凌兮頷首，這才拿出來，沈藥一行一行仔細的看去，指著其中的一處道：「雪蓮的計量減半，這裡，百合的計量加三錢便好了。」田怡不解的道：「為何？」

  她也是懂的醫術之人，在她看來，這方子原本的計量便是沒有問題的，雖然她十分的賞識沈藥，這並不代表她便覺得沈藥事事做的都是正確的。

  沈藥混不在意的道：「蕭道長，只是按照這病情開的方子，但是既然田怡姑娘醫女出身，便知道並非所有的病情都可以用一副藥，藥的計量自然要因人而異，方才在下看長公主舌苔呈現赤紅色，顯然是有些虛火過省，想來，便是那靈狐血引起的。而雪蓮也是滋補之物，而百合可降火清熱，本就是來中和雪蓮的火氣的。所以在下將雪蓮減半

  ，加了三錢的百合。」凌兮點了點頭，道：「田怡，按照沈太醫說的去做吧。」

  田怡忽然道：「娘娘可不要太醫太醫的叫他，他可不是什麼太醫，奴婢去的時候，看見他在最後面的院子裡面挑揀藥材呢。」

  凌兮哦了一聲道：「本宮倒是看著沈太醫醫術精湛，何時太醫院如此大材小用了？」

  沈藥看了田怡一眼，知道她是想為了自己出頭，沈藥苦笑一聲道：「在下只是略通醫術罷了，在太醫院來說，實在是算不上什麼重要的角色，如此一來，也很正常。」

  田怡微微的蹙眉，看著田怡的神色，凌兮便知道事情沒有那般的簡單，但是她也並不強求，似乎也隱隱的明白了師父的用意，當年師父在宮中，照顧先皇的病情，加之楚景行和皇后在宮中掌權，就算是他有心想要幫助沈藥也是不可能的，反而還會給沈藥帶來殺身之禍，倒是現如今，一來沈藥真的對漫兒的病情有幫助，二來，現如今的皇帝是楚雲深，自己若是想為了沈藥出頭，也是輕而易的。

  但是凌兮從來都不是那種會施捨別人的人，尤其是對於沈藥的這種人，凌兮的施捨並非是對他的幫助，而是侮辱。

  她只是簡單的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對公主的病情有些頭緒，還是我師父推薦的，那便這樣吧，回去和太醫院的人知會一聲，就說是本宮說的，讓你住在前院好了，方便時常來長樂宮查看公主的病情。」

  沈藥一怔，田怡抿了抿唇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謝謝貴妃娘娘？」

  沈藥忙跪倒在地沉聲道：「沈藥謝謝貴妃娘娘。」

  凌兮點了點頭道：「好了，無事便先下去吧，沒三天來給漫兒診脈，其餘的時候，若是本宮需要你來，自然會派人尋你的。」

  沈藥囑咐了一些尋常的注意事項之後，便離開了，凌兮看著田怡的樣子，便笑道：「本宮擔心太醫院的那些人辦事不利，你去囑咐一下。」

  田怡臉上浮現出些許的喜悅，道：「是，遵從娘娘吩咐。」

  說完，便匆匆忙忙的起身追了出去，採薇看著田怡的反應，不禁的輕笑道：「奴婢以為這輩子都看不見田怡這般神色呢？」

  凌兮看著漫兒淺淺的睡著，只覺得滿心的愜意和滿足，不由得道：「哦？田怡哪般？」

  採薇以為是凌兮看不出來，忙解釋道：「娘娘難道真的看不出來麼？您看她對那個沈藥多關心啊，依照奴婢看，那沈太醫除了看起來身子虛弱了些，其餘的看著倒還是不錯的。」

  凌兮見她說的頭頭是道的，一副過來人的樣子，便笑道：「哦？何事你看人也這般通透了？」

  採薇還欲說什麼，便見到凌兮略一思索道：「採薇，你去調查一下，這個沈藥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人，本宮見他也算是有能力，何至於在太醫院只是個打雜的？」

  採薇忙嗯了一聲，便退下了。

  另一邊，田怡追出去的時候，沈藥已經出了長樂宮了，田怡只好加快了步子追上去，沈藥身量纖長，田怡遠遠的看見他繞過了花廳，忙高聲道：「沈藥——沈藥你等等我。」

  沈藥聽著有人喚自己，轉身便見到了田怡氣喘吁吁的趕了上來。

  她路上走的急，一張俏臉漲的紅僕僕的，沈藥笑道：「田怡姑娘怎麼跟上來了？」

  田怡深吸一氣，眼神中帶著一絲絲嗔怪和埋怨的道：「貴妃娘娘的懿旨，自然是需要我來傳遞了，否則，以太醫院那些人的性格，指不定會怎麼對待你呢？」

  沈藥眼中閃過了一絲絲的感動，他沒有想到。

  凌兮竟然想的這般周全，但是他也知道，這其中，也有田怡的幫襯，兩人慢慢的朝著前面走著，隱忍了片刻，沈藥終於道：「田怡姑娘為何這般喜歡幫我？」

  田怡面色一紅，沉聲道：「胡說，誰說我要幫你的？我只是——只是覺得你這般的才幹，理應有更好的發揮空間，況且，陛下登基不久，本是用人之際，朝堂上都想要在興科舉之政。沒有理由一個太醫院竟然容不下一個青年才俊？」

  沈藥看著田怡眼中的光彩，不由得被吸引住了，他好像是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會生活在無邊無比的恥辱和悔恨中，終日，與那些腐敗的藥材打交道。這便是他後半生的生活，一眼便看的見頭，孤寂，乏味，帶著無邊無際的絕絕望和無趣。

  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像是一把刀，也像是一束光，這樣硬生生的闖進了他的生命中。

  田怡自顧自的說了許久，才發覺沈藥沒了聲音，一抬頭，便撞見了一雙溫柔的眼眸中，兩人目光相接，下一秒，便好像是觸電一般錯開了。

  沈藥有些尷尬的清咳了一聲道：「對——對不起，田——」

  田怡看著兩人面前的院子，沉聲道：「到了，我們進去吧。」

  說著便當先進去了，只留下沈藥一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待到他進去的時候，田怡已經在和太醫院的人交涉了，只不過田怡的臉色並不好看，沈藥似乎是知道會是這樣的後果。

  果不其然，才走到了近前，便聽得田怡氣惱的聲音道：「什麼叫不和規矩？我是貴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難道你們讓貴妃娘娘親自來傳懿旨不成？」

  站在她對面，正是今日帶著她尋沈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