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幾多風雨幾多晴(一)
2024-06-03 12:19:52
作者: 沉璧影
望著黎淮安眼眸之中的戚戚之意,但見黎耀堂倒在廢墟里那悽慘的死相,縱然傅聆音恨黎耀堂入骨,縱然恨不得他早日遭到報應,可現如今就這樣看著他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可她卻始終無法開心得起來。
那個十惡不赦的人,確實是死了,自己還沒有花心思動手,他就已經為他所做的事情遭到了報應。
可死了的是自己恨之入骨的仇人,卻是與他血脈相連的父親,親眼看著他痛失親脈,又如何能夠叫她生的出一點點的歡喜?
她心中亦是酸楚於悽然不停的翻覆著,竟也不知為何濕了眼眶,眼角的一滴水落了下來。
「淮安。」但見面黎淮安那慘澹的面色,她呢喃著呼喚出了一聲他的名字。
她從未見得他此般模樣,又焉能不讓她心痛,此時此刻,面對於他,竟是無言予以其安慰。
「只是我沒有想到。」黎淮安目光又轉動到了黎耀堂那染滿了鮮血的屍身之上,眼中溢出了一縷沉痛之色,又沉沉地搖了搖頭,「他終其一生,最終竟然死在了外族人的手中,竟然會死的這樣悽慘。」
「這個老頭子啊,這輩子一直光鮮亮麗的活著,沒想到到頭來竟然會死的這麼慘。不是被仇家殺死,竟然是被那些歹毒的外族人所害死。」
「這個老匹夫就算是死,別的是由那些被他所害之人親手殺死的,不該是被這些賊寇所害死。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老天爺他究竟想做什麼,他究竟想做什麼?」
他此時只覺得身上陣陣無力,心中又好似被萬鈞所壓一般沉重,身子一軟,整個人都倒了下去。
看著他這般模樣,傅聆音更甚心痛,將他輕輕攬了住擁在懷中,聲音之中,也交織著淒淒的哽咽,「你不要這個樣子,淮安……」
此時此刻無言予以他安慰,也只能夠默默的陪在他的身旁。
黎淮安緩緩的轉過了頭,望著身旁傅聆音那消瘦憔悴的面頰,他的眸子輕輕顫動了一下,也不知是一種什麼樣的思緒融入了他的瞳孔之中。
「聆音……」他喃喃地呼喚了一聲他的名字,話音淡淡落下,又將目光垂落了下去,便是心中千萬般思緒翻覆著,最終卻只能化作梗在喉中的無言。
他輕輕地靠在了傅聆音的懷中,並閉上了雙目,這一刻是真的疲憊至極,竟再也不想讓他睜開雙目去面對這悽慘的人世。
天地之間儘是寒涼,唯有她的溫度,方能予以他一縷得以溫存他那顆寒涼的心的溫暖。
又是一滴淚水順著傅聆音的眼角滑落了下來,天地萬物之間儘是灰白之色,茫茫之中,唯有他二人得以相依。
她亦是無言,只得輕輕用手,她將自己的下顎抵在了他的肩膀上,深深閉上了雙眼。
這一刻,放下那些仇怨,放下那些無奈與痛,就讓他二人在這血與淚之間,與彼此相依片刻吧。
空山寂寂,唯有冷風沙沙作聲。
黎淮安的臉上仍然帶著一道道剛剛癒合的傷痕,手中握著一柄刻刀,在那殘破的石墓上,一刀一刀地刻著字。
「黎耀堂之墓」五個大字被他親手刻在了那石碑上,他又親自將其立在了那墳塋之前。
他的雙手落在了那墓碑之上,默默地望著那寂寥的墳影,冷風不停地吹打著他的衣衫,他卻始終未動分毫,就這樣呆呆地佇立在原地,臉上無悲亦無喜。
傅聆音亦站在他的身後,所有的過往與傷痛,在此刻皆化作了緘默,千言萬語皆做無言,只化作了這無聲無息的陪伴。
仇人已深死,可她的心中卻並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縱然他遭到了該遭的報應,可到底也是被那些殘暴的外族人所殺害至死,且死相悽慘。
而他又是自己所愛之人的生父,黎淮安剛剛經歷了喪親之痛,她心中又如何能夠得以好受?
她自知他心中難過,她亦是滿心苦澀。縱然先前已經決心與他斷掉一切,可到了這般境地,他終歸是沒有辦法決然離去。
眼下慘遭這般境況,但見他這般糾結悲痛,她亦無有言語得以安慰,也唯有陪伴在他的身側,儘可能的給予他溫暖。
但見他的衣衫被風吹拂了起來,露出了身上那剛剛癒合的傷疤,傅聆音亦是心疼,只得默默走上前去,為他披了一件寬大的風衣,仍是沒有言語。
感受到了落在身上的那一點點的溫暖,黎淮安默默轉過頭,望向了那蒼白憔悴,卻仍然透淨的容顏。
那一瞬間,不知是什麼東西湧入了他的心裡,竟使他的心在驟然之間湧起了一股難以言說的酸楚。
他的眸光默默垂了下來,在口中呢喃了一聲他的名字,「聆音。」卻終究別無他話。
傅聆音也是滿心的苦澀不堪言,也只是仔細的為他繫上了衣扣,便是心中有千言萬語,此刻也只是化作了沉沉的幾個字,「別太傷心,保重身子。」
「唉!」黎淮安望了一眼那一座孤零零的墳營,眼中湧現出了一抹難以言說的複雜,最終沉沉地嘆了一口氣,並將頭轉了過來。
他又深深仰起頭,仰望著天邊那流動的浮雲,那飄忽的眸光一如同流雲般無所依,他的聲音深沉,「傷心……其實也談不上傷心,沒什麼可傷心的,他做了這麼多喪盡天良的事情,遭到這樣的報應,是他應得的結局。」
他的話音略略做了一下停頓,又緩緩低下了頭,淡淡呼出了一口氣,在口中呢喃著,「從小到大,他從來都沒有給過我任何關懷,除了這黎家大少爺的身份之外,他好像什麼都沒有給過我。」
「小的時候在家裡,他常常虐待,甚至毆打我的母親,對我也沒有什麼好臉色。後來母親去世後,他又娶了續弦,對我們仍舊不聞不問。」
「說實話,我從小到大一直都很恨他,恨他讓我的生母因他而抑鬱終亡,也恨他,為了他自己的利益,為我定下了,我從來都沒有認可過的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