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斑靈蛇

2024-06-03 12:08:46 作者: 靈追

  好囂張的和尚。

  天鳶從秦子梁身後走出來時,那和尚已經大步遠去了;但圍觀的民眾還沒有散去。大部分人都在秦家門前指指點點,仿佛剛剛秦家犯了什麼天大的錯誤一般。

  明明是那些和尚要帶走秦子離,為什麼這些百姓卻在指責秦家呢?

  天鳶復而想起駐紮在花山迷霧的修佛者。但凡那兩個修佛者開始詠頌佛經,花山迷霧裡的人便開始露出迷離的表情;那年幼定力不強者甚至逐漸開始痴迷起那些靡靡佛音。後來若不是代國的道士又趕來傳道,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這徐國號稱佛教之都,百姓對佛教的痴迷怕是更甚吧。

  秦子梁已經吩咐下人去關門了。當百姓的議論聲被擋在門外後,秦子梁的臉上才露出了些許沉重。

  天鳶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能默默的走在他的身邊。待回了林大夫的居所後,秦子梁打了個招呼就回去練武了。天鳶便留在了林大夫這,看他醫治九獄。

  然而早晨這事,到了晚間還是在秦府里傳開了。秦府的大夫人林氏反應最是激烈。她勒令禁止秦子離出房門,自己則跑到了元華堂哭著喊著說不去千人佛會。

  彼時毛氏正等著大家一起用膳,見到林氏哭哭啼啼的便分外糟心。大老爺秦風又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秦子梁沒法,只能自己上前要去拉林氏。

  卻不料林氏一把甩開秦子梁的手道:「當初要不是你帶子離偷跑出去玩,讓她被髒東西纏上,如今又怎麼會變成這樣!你給我滾,你這個不孝子!!」

  

  秦子梁聽到這話,臉一下子冷了下來。天鳶夾在他們秦家人中間真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卻在這時,旁邊的秦風一反常態的站了起來。

  「無知蠢婦!明明是你女兒身子弱才染上了這種東西,如今倒怪到我兒子頭上了!當初要不是你爹救了我爹的命,我又怎麼會娶了你這麼個東西。要貌沒貌要才沒才,還帶了個拖油瓶的弟弟!」

  秦風怒到極點時,大手一揮,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天鳶鼻尖一動,又聞到了那股腥味。

  然而秦家人卻似沒有聞到一般,秦子梁只是拽緊雙拳,滿臉鬱郁;毛氏想讓秦風停嘴,秦風卻越罵越來勁了。

  最後林氏忍不住和秦風撕打了起來,兩人被分開時,毛氏氣得幾乎要暈厥過去。

  天鳶不停地為毛氏順著氣,秦子梁也是趕忙跑出去找舅舅,林氏和秦風知道闖了禍,趕忙灰溜溜的各自離開了。

  待林大夫過來了後,元華堂又是一陣人仰馬翻,等毛氏被安置好後,天鳶和秦子梁都覺得很累。

  秦子梁朝天鳶訕笑著道:「不好意思,讓你看到了這種事情。對了,這麼晚了,哥哥送你回去吧。」

  天鳶知道秦子梁比她更累,搖了搖頭,自己離開了。

  當走在清涼的夜路上時,天鳶抱著胳膊還有些感慨。昨天剛過來時,她還以為秦家既富貴又和樂,是沒什麼煩惱的人家;但今日所見所聞卻顛覆了她的觀點。大概真如前人所言: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吧。

  天鳶邊想著事情邊準備繞到林大夫那去接回紅龍,卻不料秦家的園子太大,加上她對這裡又陌生,走著走著竟迷路了。

  望著眼前這三條看上去差不多石子路,天鳶瞪圓了眼睛,有些無措。

  左邊?不對,好像是在右邊。或者中間這條......

  左右為難之下,天鳶下意識的選擇了中間那條石子路。結果走著走著,周圍的環境越來越陌生;隱隱的還有奇怪的風聲呼嘯而過。

  還是往回走吧。

  天鳶轉身的時候鼻尖又聞到了一股似有若無的腥味,右手邊還有朦朧的亮光閃過。

  那邊有人?

  也許我可以去問問路。

  天鳶趕忙跟上了前方的亮光。

  直到走近亮光的範圍,天鳶才看清了來人。竟是手持燈籠的秦風!

  奇怪,那個前呼後擁的大老爺怎麼一個人來這麼偏僻的地方?天鳶正打算上去拍他,卻不料他步子突然加快,一瞬間手和肩膀就錯開了。

  天鳶收回手的工夫,秦風已經急不可耐的走向了前方一處院子。

  那個院子一眼望過去與秦家其他的院子都不一樣。它色調灰暗且地處偏僻,雖說並沒有人看守,但那氛圍實在讓人不想靠近。

  眼見著秦風已經走到了院門口,這時候只聽吱呀一聲,門開了,一雙塗著血紅色蔻丹的玉手猛地拉住了他!接著燈籠掉落,院門合上,裡面隱隱響起了男女的調笑聲。若只是這樣天鳶或許只覺得秦風是個好色之徒,但漸漸地,周圍的空氣里也瀰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腥臭味。

  原先在秦風身上聞到的只是一點,但如今她覺得連自己身上都被染到了這種味道。

  這個味道......很古怪。如果她感知沒錯的話,那個院子裡絕對有什麼妖物。

  天鳶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而門的另一邊一個嬌媚的聲音突然喊道:「我的好哥哥,外面有人。」

  秦風聽了大怒,一把推開院門道:「哪裡來的兔崽子,敢跟在本老爺的身後!!!」

  眼見著秦風慢慢走到了自己藏身的地方,天鳶的心緊張的砰砰直跳。她如今依然虛弱,身邊又沒有帶著紅龍和靈獸譜,若遇到什麼妖物,那真的是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

  就在天鳶的心要提到嗓子眼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個清朗的聲音。

  「大老爺,是我雲墨。不知道大老爺這麼晚了在祠堂里有什麼事?」

  「雲墨?」秦風一見到雲墨,心裡便有些犯慫。雲墨固然只是個下人,但他身後站著的卻是秦雷。秦雷說是他的弟弟,但從小他就怕他。即便他如今快死了,藏在心底的那股俱意卻依然消散不了。

  秦風輕咳了一聲,打著哈哈道:「也沒什麼事,就是睡不著出來逛逛。」

  雲墨聽到這個明顯有些蹩腳的理由也不覺得好笑,反而認真的對秦風說道:「夜裡風涼,大老爺還是快些回去吧。」

  「就回,就回!」

  待秦風提著燈籠走了後,雲墨深深地看了一眼祠堂大門,才走到天鳶藏身的地方道:「二小姐,已經沒事了,出來吧。」

  他怎麼知道我在這?

  天鳶面帶疑惑的從黑暗中緩緩現出了身形。

  雲墨笑了笑道:「我並非跟著二小姐來的,而是跟著裡面那個女人來的。」

  裡面......那個女人?

  雲墨似乎非常擅長察言觀色,他只略看了天鳶一眼,便自顧自說道:「這裡不方便說,二小姐請隨我來......」

  天鳶隨著雲墨一路行去,卻不想他竟將她帶到了秦雷的住處。老實說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見他。

  萬幸的是,天鳶來得時候,秦雷已經睡過去了。

  望著面容凹陷,已經有油盡燈枯之象的秦雷,天鳶的臉上露出了異常複雜的神情。

  即便她的喉嚨恢復正常了,恐怕也不知道該怎麼和這個快要死的人說,他愛的女人只剩下一口氣了,他的親生女兒也已經死了。

  這樣的真相,跟殺了他有什麼兩樣?

  可是不說,也不見得就是正確的決定。

  雲墨端著茶進來的時候,正看到天鳶站在秦雷床前煩惱。他下意識的就以為天鳶還不肯認秦雷,便走到她身邊道:「二小姐,更深露重,先來外間喝杯熱茶再回去吧。」

  天鳶如蒙大赦的跟在了雲墨身後。

  待兩人分主次坐定後,雲墨才淡淡開口道:「小的只是將軍身邊的下人,論理是不該跟小姐一起坐的。」天鳶聽到這話,趕忙搖了搖頭。

  雲墨回以一笑道:「看得出二小姐是個心善的好姑娘。可惜將軍如今起不來,否則見到你該有多高興啊。」

  天鳶勉強笑了笑,卻沒法接話。

  雲墨也不以為意,而是繼續道:「剛剛小的碰到二小姐並不是巧合,而是跟著將軍身邊的湘雲姑娘過去的。湘雲姑娘她......」雲墨有些鄭重的看了天鳶一眼道:「她是將軍認識葛雲夫人之前收的通房。後來將軍從外域歸來後,便打算讓她家去的。卻不料這姑娘死活不肯離開秦府;再後來將軍又出了事顧不上她,便留到了現在。」怕天鳶不明白通房的意思,雲墨又粗略的跟她提了提通房小妾這類女眷的身份和作用。

  天鳶這才聽明白了他之前那些話的意思。

  原來湘雲是秦雷的半個小妾,可她又為什麼會跟秦風在一起呢?難道......

  「湘雲姑娘和大老爺有染。」

  天鳶乍一聽到秦家的秘辛,已經不知該做出何種表情了。然而雲墨說到這裡並沒有停,反而還在繼續。「因為這事牽涉到整個秦府的臉面,再加上將軍的身子不好,所以這事小的想辦法壓下來了。但如今二小姐回來了,您又親眼看到了他們的醜行,便選個日子處置了那湘雲吧。」

  處置?天鳶霧蒙蒙的雙眼裡充滿了疑惑。

  雲墨嘆了口氣道:「將軍曾經給過湘雲姑娘機會,若她那時候說自己有心儀之人,即便那人是大老爺,將軍也會想辦法成全他們的。她千不該萬不該在將軍病入膏肓之時,還想著偷會情郎。這種事情即便發生在外域,想必也是要處置的吧?」

  是啊,即便在外域,這樣的婦人也是活不了的......

  回去的路上,雲墨派了個小丫鬟給天鳶帶路。但天鳶的心裡卻又多了樁心事。看來得快點恢復,早點把事情說清楚。無論是大房的事還是二房的事,又哪裡輪得到她一個外人來參合呢?

  天鳶從林大夫那帶回了紅龍後,就又回到了客院。

  今夜巧伊因為毛氏倒下的關係,在元華堂伺候,這樣倒反而讓天鳶清淨了一些。她沐浴過後,聞了聞身上沒奇怪的氣味了,才抱著紅龍準備休息。

  然而剛迷迷糊糊的閉上眼,懷裡的紅龍突然坐了起來。天鳶揉了揉眼睛有些疑惑的看向紅龍,便見它齜牙咧嘴表情凝重。天鳶一掃睡意,趕忙穿衣下床;但在穿衣的過程中她又聞到了那股味道。

  更近了,更濃烈了。

  究竟是什麼東西?

  天鳶顧不得衣帶還沒有系好,就這樣直直的跑到了窗口的位置。

  那裡簡直是味道的源頭,就這樣站在那便讓人幾欲作嘔。天鳶定了定神,紅龍已經跑到了她的旁邊。一人一鼠緩緩推開了那扇木窗。

  夜,清涼如水;月,高掛天空。周圍安靜的沒有任何氣息。

  就在天鳶和紅龍不知所措時,窗沿有粘稠的液體滴答滴答的滴落下來。在靜逸的夜裡,這樣的聲音尤其清晰。

  天鳶抬起頭,先是看到了一塊塊凸起的鱗片,接著屋子外的磚瓦掉落了下來。

  她慢慢從窗台上抽回了手,就在這時!只聽嘶的一聲,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當她看清楚窗口那個巨大的醜陋蛇頭時,差點跌倒在地。

  不同於九獄的漂亮優雅,這條蛇長得實在太醜陋了。它的頭上有一塊塊凸起的血斑,那血斑上還留著腥臭的紅色液體。還有那巨大的蛇軀,此時正盤繞著客院,仿佛下一刻就會把它夷為平地。

  妖!是妖獸!

  紅龍第一時間噴出了火焰,同時尖利的爪子撓向了那蛇的眼球。

  然而血斑蛇的速度比它更快,火焰被它輕鬆躲過,紅龍的爪子更是連碰都碰不到它。紅龍不信邪,兩腳一蹬,猛地越出窗口襲向了血斑蛇。

  血斑蛇這次沒有躲,而是用尾巴接了紅龍的爪子。

  當紅龍的爪子碰到血斑蛇的尾巴時,被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天鳶趕忙上前扶住了紅龍,但它的爪子已經裂開了,傷口處還在滲血。

  眼見著血斑蛇又要攻過來,紅龍鼓起嘴猛地朝周圍吐出了火焰。

  一瞬間火牆形成,血斑蛇卻並沒停下。它嘶的一聲揚起頭,頭部的紅色液體頃刻間便滴在了火焰上。原本綿密的火牆遇到那腥臭液體竟漸漸的變得稀薄起來。

  眼見著火牆就要消失,紅龍拼命的噴出火焰在延長火牆的壽命。

  而血斑蛇則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兩隻螻蟻反抗,眼裡有著興味,也有著貓捉老鼠的高傲感。

  天鳶此時非常後悔。她不該因為在秦家就放鬆警惕的。若沒有把九獄留在林大夫這,此時她可以召回九獄,派其他妖獸出戰。又哪裡需要紅龍在這裡苦苦支撐。

  此時若再有一隻,哪怕一隻妖獸,或許局面就會不一樣了。

  可是......沒有辦法。

  天鳶緊緊握住雙手,擋在了紅龍面前。

  血斑蛇還是第一次見到人類保護妖獸的場面,它覺得好笑的同時,不禁殘忍的露出了尖牙。一個弱小至極的妖獸,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便在這裡了結了她們吧。

  「嘶——」

  尖牙離天鳶的腦袋越來越近,腥臭的液體幾乎噴灑而來。就在一人一鼠絕望的時候,屋內突然響起了尖利的鳴叫——

  「啾!!!」

  天鳶聽到這個聲音,簡直不敢想像自己的耳朵。

  紫都?

  「啾!」

  屋子的窗戶被破開,一隻半米高的紫金色雀鳥扇動著翅膀飛了出來。

  月夜下,紫金色的翅膀每煽動一下便會撒下點點金光,與醜陋的血斑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天鳶不敢相信的呼喚道:「紫都!」紫都第一眼便認出了天鳶,與裝束無關,與時間無關,她的存在,是在它破殼之前便已經出現的。

  紫都柔柔的看了一眼天鳶,便煽動翅膀襲向了地上的血斑蛇。

  「啾——」

  血斑蛇以為紫都這種鳥型妖獸會用爪子和喙對付它,卻不料紫都竟不用飛行的優勢,而是直直的用翅膀鎖住了它。血斑蛇剛想嘲笑紫都,卻不料那翅膀下竟有氣旋在慢慢凝結。

  起先血斑蛇以為是風屬性的攻擊,然而錯了,都錯了!

  那竟是......劇毒!

  怎麼可能,明明是如此光鮮的鳥型妖獸,怎麼會擁有毒物的力量?

  它是誰?它究竟是什麼妖獸?

  血斑蛇轟的一聲倒在了地上,腥臭的液體流了一地。

  聞聲趕來的下人和護衛們看到地上的大蛇,嚇得當場就暈過去了好幾個。

  就在客院一團亂的時候,各房的主子也聞訊趕來了。其中便有大房的秦風林氏秦子梁還有林大夫;二房則只來了雲墨;毛氏那裡派的是一個丫鬟。

  天鳶此時顧不上他們詫異的眼神,而是抱著從屋裡取出來的靈獸譜試了試血斑蛇的鼻息。

  還活著!

  抱著多一隻是一隻的精神,天鳶心念收伏咒,將食指點在了血斑蛇的頭顱上。藍色的火焰霎時便出現了,天鳶在火焰出現的同時,看到了血斑蛇的過往。

  原來它是出生在毒氣沼澤里的妖獸。當時秦雷正被徐國的皇帝召回,它出於好奇,便縮小身體偷偷纏在了他的馬車上。後來它便到了秦府,再後來......

  當血斑蛇被收入靈獸譜時,天鳶提前預知般的往後退了一步,一個塗著血紅色蔻丹的人形便從蛇身中脫落了下來。

  天鳶朝那人形看了幾眼後,表情怪異的盯上了秦風。秦風一愣,視線從天鳶身上移到了地上那個人影的臉上。當看清楚那人是誰後,他捂住嘴,跑到一邊的草叢裡狂吐起來。而其他人則有些莫名其妙。

  只有至始至終知道真相的雲墨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天鳶沒法說話,只能退回到紫都和紅龍身邊,訕笑著看向了一頭霧水的眾人。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