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之眼

  天鳶總覺得秦子離那雙眼睛，有些不普通。琥珀色的眼睛，仿佛在哪裡聽說過......

  一頓飯，天鳶吃的索然無味，其他人也各自有各自的思量。

  晚膳過後，天鳶不免被毛氏留下來特殊關懷了一番。天鳶在心裡嘆了口氣，想著等能說話了一定要把事情快點解釋清楚。然而說著說著，毛氏漸漸提到了秦子瑜的生父秦雷。

  「他的身體從外域回來後就很不好，加上後面又受了陛下的責罰，那更是雪上加霜。這徐國數得上號的大夫我們都看過了，說他......活不久了。所以子瑜啊......」毛氏說到這，語氣有些哽咽：「你就算心裡怪他怨他，也千萬不要表現出來。雷兒真的沒有多少日子了。大夫說他至多只能活兩個月......」

  天鳶一驚，手差點打到邊上的茶碗。

  秦子瑜臨終之前說她的母親只剩下一口氣了；而秦子瑜的生父這邊，又只剩下兩個月的壽命。就算她如今能開口說話，將事情的經過講明，那秦子瑜的生父秦雷又怎能經得起長途跋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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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對鴛鴦......恐怕最終也難以見面吧。

  回廂房的路上，天鳶的胸口悶悶的有些透不過氣。最後她並沒有進那間溫暖舒適的廂房，反而讓巧伊帶她轉道去了客院。

  待見到塌上的紅龍和紫都時，天鳶才覺得整顆心都安定了下來。她打發了巧伊，便靠著紅龍的背閉上了眼睛。期間，紅龍迷迷糊糊的吱了一聲，天鳶順勢翻了個身抱住它圓滾滾的身子。過不多久一人一鼠便真的睡了過去。

  翌日，天鳶一醒過來先是慣例的看了看紫都，才叫醒紅龍一起下床。

  巧伊推門進來時，心裡還有點慫。畢竟會噴火的老鼠，她還是第一次聽說。但看著紅龍乖乖的一直跟在天鳶旁邊，巧伊逐漸也放開了膽子。

  等她幫著天鳶整理好衣裳和髮髻後，還拿帕子幫紅龍擦了把臉。紅龍一開始是抗拒的，但當熱乎乎香噴噴的帕子蓋在臉上後，它舒服的眼都眯成了一條線。最後抗拒便成了享受。它還心安理得讓巧伊幫它擦了爪子。

  當紅龍享受完鼠生從來沒享受過的待遇後，又和天鳶一起用了早膳，才暈暈乎乎的跟著一起去找林大夫了。

  巧伊帶著天鳶和紅龍過來的時候，秦子梁也正和林大夫一起用早膳。見她們來了，秦子梁幾口將食物塞進嘴裡，便站起身道：「舅舅，我吃飽了，先走了。」

  林大夫見秦子梁也不跟天鳶打招呼便要走，拉過他道：「梁兒，那是你的二妹妹，不可無禮！」秦子梁也不是討厭天鳶，說到底昨天還是她救了他。

  只是一看到天鳶邊上的紅龍，秦子梁就有些不得勁。他還是為昨日的失敗耿耿於懷。

  天鳶見此，擺了擺手以示不用。卻不料看著有些高傲的秦子梁竟主動走到她面前道：「我是不服氣輸給了那隻老鼠，但昨日的確是二妹妹救了我。請受哥哥一拜！」眼看著秦子梁真的要拜下，天鳶趕忙去扶住他。

  兩人推讓間，雙手你來我往，最後天鳶的雙手竟還是穩穩地拖住了秦子梁。

  秦子梁微微有些吃驚的看向她道：「你會武技？」

  天鳶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秦子梁有些疑惑，林大夫卻看明白了天鳶的意思。

  「她大約是想說她會武技，但現在使不出來。」聯想到天鳶身子的虛弱，秦子梁瞭然的點了點頭道：「沒事沒事，等舅舅幫你調理好身子，你又能使用武技了。到時候我們兄妹還能過幾招！」想到以後能有人一起過招，即便是個妹妹，秦子梁也高興得很。

  這一下子似乎拉近秦子梁與天鳶的距離。

  林大夫已經很久沒見秦子梁這麼高興了，他讓巧伊先回去，自己則轉著圈的在觀察紅龍。他也聽說過外域的妖獸，但一直無緣得見，卻沒想到今日能這麼近距離的見到一隻。

  似乎是因為林大夫並沒有惡意，紅龍也懶得理會他，而是用爪子抓起一邊的點心，咔擦咔擦啃了起來。

  這一下子倒是引起了秦子梁的注意。

  「喂，臭老鼠，這可是舅舅特意為我做的。二妹妹吃了我無話可說，什麼時候輪到你了！」秦子梁的話惹怒了紅龍，紅龍張大嘴，一口火焰噴了過去。

  霎時，秦子梁的衣袖便被燒到了。

  天鳶本想勸阻，卻不料秦子梁噌噌噌的走過去道：「你，臭老鼠，很好！有本事咱們再出去戰五百回合，你不許用火！」紅龍聽到這話，鼠臉上露出了輕蔑的表情。

  秦子梁的臉霎時漲得通紅。紅龍挑釁的朝秦子梁勾了勾爪子，便當先出了屋子。秦子梁咬了咬牙也跟著出去。天鳶有些擔心，林大夫卻笑著搖頭道：「想必他們倆都有分寸，由著他們去玩吧。」

  天鳶還有些不放心的朝紅龍使了個眼色，紅龍擺了擺爪子也不知道有沒有看明白。

  等屋外響起了乒桌球乓的聲音後，林大夫才收拾好桌子，倒上兩杯清茶道：「嘗嘗。」

  天鳶抿了一口茶後，表情有些躊躇的看向了林大夫。

  林大夫撫了撫短須，臉色和藹的回看天鳶道：「你喉嚨還沒好就跑過來，想必有什麼急事吧。」天鳶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她想了想走向了一邊的案幾。

  林大夫詫異之下也跟著過去了。

  這次天鳶並沒有寫字，而是用筆勾勒出一條蛇，然後在它的身上添上了深深淺淺的墨跡，遠看著竟像傷痕。林大夫思索了半天后，才不確定的道：「你是不是還有頭妖獸，是一條蛇？它如今......受了傷。你過來是為了問我能不能治它？」

  天鳶見林大夫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趕忙用力點頭。

  林大夫犯了難道：「我只治過人，倒沒治過獸類。嗯......要不你先把它帶過來讓我看看，我可以查查書籍，或許有些幫助。」

  天鳶朝林大夫做了一個背過身的姿勢，林大夫有些疑惑的跟著做了這個動作，過不久只聽屋內砰地一聲巨響，一條三人長的大蛇就這樣憑空出現在了地上。

  林大夫的寒毛當即就豎了起來，秦子梁和紅龍更是停止了打鬥一起跑了進來。

  當看到屋裡的大蛇時，秦子梁也跟林大夫一樣有些悚然；倒是邊上的紅龍在看到大蛇的一瞬間眼裡止不住的開始擔憂。從荊棘嶺逃跑的時候，它雖昏迷著，但也有些知覺。

  九獄那時候，是豁出命的在保護它們。

  紅龍眼神哀哀的走到林大夫面前，學著人的姿勢就要拜下，林大夫趕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我醫術有限，也從未治過蛇，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你們......」林大夫又似想到了什麼，有些可惜的道：「這雲城地處偏僻。若是在京都，有的是能人異士可以治它。送到我這邊倒是可惜了......」林大夫說著便查看起了九獄的傷勢。

  期間他倒是想問天鳶一些問題，但天鳶不能說話。最後沒法，只能一邊跑書房查書，一邊又跑回來看它的傷勢。這樣來來回回的倒讓秦子梁有些無聊。

  秦子梁想了想，對天鳶道：「二妹，我帶你出去逛逛吧。」

  天鳶擔心九獄並不想出門，卻架不住秦子梁的熱情，最後被半拉半推的起了身。紅龍倒是想跟著去，但林大夫卻不贊同的道：「如今雲城到處都是彌天佛的人。彌天佛你們可能不知道，他十世成佛，如今成了徐國的國師。彌天佛在徐國大肆推崇佛教，但凡不信奉佛陀者，長相奇異者，能力奇異者，皆是異類。像它這樣的異獸若被彌天佛的人發現，必會被當成邪祟擊殺，還是莫要出去的好。對了梁兒，這事你也要跟你祖母提一下，我們府上如今有異獸的事還是要捂緊嘴巴。」

  秦子梁不以為意的道：「我們家都有個怪人了，還怕多一隻異獸？這彌天佛的人總歸是不會放過我們秦家的。」

  怪人？

  天鳶詫異的看向了秦子梁。通過一個早上的相處，秦子梁已經能讀懂一些天鳶的眼神了。他朝她笑了笑道：「就是我那大妹，我娘的寶貝疙瘩秦子離。」說到這個，秦子梁下意識的用指甲颳了刮牆壁，「她的那雙眼睛啊，據說能看到鬼！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娘是信以為真的，從此以後竟一步不離的護著她。」

  能看到鬼！琥珀色的眼睛......

  天鳶猛地抬起了頭。

  是了，她看到過這段描述。在父親書房的一本古冊里，那上面仿佛寫著：......花神歷1433年，姬家誕下二女，既姬芙蓉和姬紫苑。姬芙蓉生而便擁有琥珀色瞳孔，掌鬼神之眼，可通陰陽，御群鬼。姬紫苑六歲時被發現她的血能將普通的蟲轉化為蠱，那是控蠱之能，為天生蠱師。至此，二人被封為聖女，並發誓終此一生侍奉花神。然而花神歷1449年，在舉行祭祀儀式時，姬家兩姐妹竟逃出花山迷霧從此不知所蹤。自從，姬家遭難，花神再未眷顧過花山迷霧......

  這秦家，莫非是姬芙蓉的後代？

  天鳶拉住了秦子梁的袖子，想要去見見秦子離。秦子梁一開始還不明白天鳶的意思，直到天鳶指了指眼睛，又用手勾勒出女子的形態，秦子梁才懂了她的意思。

  他撇了撇嘴道：「你還是不去為好。我娘生怕我們把髒東西帶到她寶貝疙瘩面前，一般都不讓我們見的。」

  林大夫倒是提出了不同的觀點：「你們還是去看看吧。最近子離有些不對，你娘又是那樣的性子，別說勸她，不跟著一起哭已經算萬幸了。」

  秦子梁還想找理由推脫，被林大夫的利眼一瞪，最後還是乖乖去了。

  路上，天鳶有些好笑的看著秦子梁。

  秦子梁臉一紅，有些無奈的道：「舅舅是這個家裡最關心我的人，但凡他說一句，我都不會忤逆的。」天鳶有些奇怪，便聽秦子梁接著道：「這個家裡，我最看不起的是我爹；我最討厭的是我娘；我最敬佩的是我二叔還有祖母；但我最喜歡的是舅舅。」

  「我爹一天到晚只知道沉溺在風花雪月中，我娘心裡又只有大妹。這個家以前全靠二叔撐著，我真的很佩服他，一個人撐了這麼多年。這些年裡，他不知道幫他們收拾了多少爛攤子。後來二叔倒下了，爹娘依舊還是那個樣子，祖母這麼大年紀不得不親自理事。二妹妹，你知道嗎？我真的想快點長大！我想學會最好的武技，我想幫二叔和祖母好好護住這個家，我更想讓舅舅以我為榮。」

  眼見著秦子梁眼中的光輝越來越盛，天鳶不禁打心底里的想祝福他。她拉過他的雙手，非常真誠的朝他點了點頭。

  秦子梁哈哈一笑道：「你也覺得我能做到對吧？」

  天鳶又點了點頭。

  秦子梁大手一伸，摸了摸天鳶的腦袋道：「傻妹子，以後哥哥也會保護你的。哪個臭小子敢欺負你，哥哥打的他滿地找牙！哈哈哈！」

  秦子梁爽朗的笑聲直到了秦子離的居所才戈然而止。

  他有些複雜又有些厭惡朝守門的婆子道：「你去跟我娘說一聲，不是我來看她們，而是二妹妹來看看大妹。能不能進，讓她給個準話。」

  守門婆子有些怕秦子梁，她略彎了彎腰便進去通傳了。

  過不多久，她帶著大夫人林氏的話到了。

  「夫人說，大小姐身子不適，誰都不見。」

  秦子梁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朝天鳶努了努嘴道：「我們走吧。」

  天鳶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失望。作為花山迷霧的人，對歷代聖女所繼承的兩種能力有天生的崇敬之情。她真的很想仔細看一看只記載在古冊里的鬼神之眼。

  或許是天鳶表現的太過失落，秦子梁向左右看了一眼，悄悄在她耳邊說道：「你剛回來，今夜祖母可能還讓大家一起在元華堂用膳，到時候就能見到大妹了。雖然她也沒什麼好見的......」

  天鳶自動忽略了秦子梁最後一句話，而是對他前面說的非常感興趣。她早晨還聽巧伊說大家族裡有大家族的規矩。各房不年不節的，一般是分開用膳的。特別是大房的秦子離。她因為身子經常不適，有的時候年節上也是一個人待在屋裡。

  剛剛被林氏那樣拒絕，天鳶還以為自己離開秦家之前都見不到秦子離了呢。

  沒想到，還是有機會的。

  兩人一個說一個聽，正要拐出秦子離的院子，卻不料前方來了個不速之客。

  秦子梁見那婆子橫衝直撞的就要撞到天鳶，趕忙上前扯住她道：「哪個院子裡伺候的，怎麼走路都沒點規矩！」婆子見扯住她的人是秦子梁，趕忙誒喲一聲道：「大少爺，可不好了！城西彌陀寺那又來人了！」

  「他們人在何處？」

  「就在我們秦府大門口。」

  秦子梁對那些和尚真是煩透了。他固然不喜歡林氏和秦子離，但她們一個是他親娘，一個是他同胞妹妹。秦子梁想了想道：「我去會會他們，你送二小姐回去。」

  天鳶之前聽林大夫說起過徐國的這些寺廟。她委實不放心秦子梁，便拉著他的袖子要跟著一起去。

  秦子梁推脫了一番，卻甩不掉天鳶，最後兩人一前一後的到了秦府大門口。

  既已到了門口，秦子梁索性將天鳶擋在身後道：「喂！死禿驢！站在我們秦府的門口打算做什麼？要飯嗎？我跟你說，我們秦家吃剩的飯菜，就是餵豬餵狗也不餵給你們這些死禿驢！！」

  門口的和尚聽到秦子梁的叫囂也不惱，而是施了一個佛禮才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若一直口出惡語，恐有災禍降臨。」

  「我呸，死禿驢！這一天到晚的就纏著我們秦家想要我大妹過去，你們好歹也是出家人，有沒有點廉恥心？」眼見著秦子梁的嗓門越來越大，四周漸漸有人圍了過來。彌陀寺的和尚不欲與秦子梁爭口舌之快，而是扔出一張請柬道：「京都千佛寺的主持彌天佛的大弟子釋忍已到了我們雲城，如今便住在我們寺內。兩日後，他將在我們彌陀寺舉辦千人佛會。即時，雲城所有的住戶都要前來參拜釋忍大師。若你們秦家不來......」和尚笑容漸深的看著秦子梁道：「那雲城將再不會接納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