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最後一面
2024-06-02 21:43:33
作者: 菁菁者莪
天光大作,刺眼的金芒從對面的高窗折入,正好落在姜念晚的臉上,似一個個光點活潑跳動著。薄薄的眼皮阻不住,她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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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有紛沓的腳步聲傳來,姜念晚爬到鐵欞子前去看,遠遠瞧見是許衛和裘十三帶著幾名獄卒往這邊來。
如此興師動眾,顯然不是放飯之類的瑣事,姜念晚坐在乾草上靜靜地等著。
一名獄卒將牢門上的鎖鏈打開,許衛和裘十三緩步走進來,並肩站在一處,其餘獄卒則在門外候著。
許衛喚了一聲「崔氏」,姜念晚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是裘十三給她使了個眼色,才恍然大悟是在喚自己,趕忙跪正聆聽。
許衛展開一隻捲軸,宣讀起來。
上面皆是崔瓊的罪狀,只是與之前姜念晚看過的那一份並不完全相同,之前的那份罪狀書上寫的只是崔瓊如何殺害曹家的家僕常順,又如何意圖刺殺曹棟未果。而這一份罪狀書,卻添加了崔瓊殺人的緣由,明確曹棟與家僕常順欺辱崔瓊胞妹崔瑤在先,以致崔瑤難以忍受屈辱跳井輕生。
這樣前因後果寫清楚了,自然也就體現出崔瓊代妹報仇的悲壯與情有可原。
念完罪狀書,許衛問:「崔氏,你可認罪?」
姜念晚伏身於地,充滿感激:「民女認罪!」
接著裘十三便將那罪狀書拿給她,讓她畫押,姜念晚自然照做。流程走完,許衛便傳達了上面對於此案的判定:「崔氏,你殺害曹家家僕常順,依律殺人者償命,當判斬刑!然你事出有因,常順欺辱崔二娘在先,本官便判你流刑,即日發往西洲,你可服?」
事到如今,姜念晚自然明白這是唱得哪一出了,她直起身子時仿佛看到一道西方耀眼的光。
「民女服。」她答得截然而篤定。
一個時辰後,姜念晚便被獄卒帶上了囚車。這回的囚車與上回去不周山的那輛不同,那輛在外觀上更接近尋常的馬車,而這一輛則是木架搭制,四處透光,裡面的人無處遁形。
與她一起的,還有另外六名女囚,只是她的待遇特別一些。其它六名女囚因是同案犯,故而安排在一輛大囚車上行在前面,姜念晚則單乘一輛,跟在後面。
姜念晚幾次回頭看向皇城司的大門,心下說不出的失落。
相識一場,陸綏卿算得上她在這上京城唯一的朋友,竟連最後一面也不肯來見麼?她垂下眼眸,落在右手握著的那隻小琉璃瓶上,流露一絲無奈。她還沒來及告訴他,這裡面的血需一月一換,才能騙過蠱蟲……
指腹輕輕摩挲著瓶身,裡面的血都似乎變得炙熱,驀然一道影子遮過來。姜念晚下意識抬頭,竟見陸綏卿騎在一匹高額青馬上,親自護行在她的囚車右側。
一瞬間姜念晚分不清自己是晃了神兒,亦或看花眼,直至陸綏卿開口,那個涼薄又噎人的聲音再次響在她的耳邊:「怎麼,又捨不得走了?」
「陸綏卿你……你怎麼來了?」她驚詫地脫口而出,竟忘了在這樣的場合下,她應當叫他一聲「陸大人」。
陸綏卿倒未往心裡去,目視著前方的路:「出城門時會核對犯人的畫像,我在會方便一些。」
只是為了這個理由?姜念晚心下微涼,卻也沒再做這些無聊的追問,只是趕緊將正事說了:「有事件,我一直沒有機會同你說。」
她抬了抬自己的手,給他看那隻琉璃瓶:「這個並非一直有效,至多一個月,便要重新交換一次。唯有保持裡面血液的新鮮,才能一直安撫蠱蟲。」
陸綏卿臉上沒有太多的驚訝,冷冷道了句:「知道了,此事我會安排專門的信使,你只需依時將東西備好便是。」
「好。」姜念晚淡聲應著,將小瓶仔細收入懷中。
她穿著囚服,既沒有香囊也沒有袖袋腰封,想要藏東西自然只能揣進懷裡。可就是這麼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卻被陸綏卿收入眼底,令他心頭驀地一緊,喉結上下滾了幾下,只覺嘴唇乾澀難忍。
大抵是為了掩飾這種異常反應,他忙開口將話題引向一邊:「你已離開西洲多年了,那邊可還有什麼親人在?」
這話不禁讓姜念晚想到養父養母,養母是在西洲時就不在了,可養父是帶著她一起離開的西洲,如今再回去卻只有她一個人。
喟嘆一聲,她道:「還有一個表哥。」
「一表三千里,總不適合投靠吧。何況以他的年歲,應當已然成親,也多有不便。」陸綏卿狀似不經心地說著,實則卻對這位『表哥』有些許在意。
姜念晚也果真不讓他失望,一句話直戳靶心:「其實我和表哥……是有婚約的。」
陸綏卿猛勒韁繩,馬兒咴咴長鳴,他再不似先前那般淡定,豁然轉頭看著姜念晚:「是以你這次回去是打算同他完婚的?!」
姜念晚被他這莫名加重的語氣唬了一跳,緩了緩才道:「這麼多年不見了,且也沒有任何書信往來,指不定他早已娶妻生子了呢。」
「若還沒有呢?」
「那我也不會嫁他。」姜念晚決然而篤定地答。
陸綏卿暗暗長抒一口氣,還是忍不住探究:「為何?」
「自從離開庭州,我便未與他通過一封書信,為的便是怕牽累他。如今我雖能假借她人之名回到庭州,但到底還是戴罪之身。表哥十年苦讀一心要考取功名,他是盼著能來上京為官的,我若嫁他,日後他真達成所願,我又當如何自處?」
「我嫁過薛淮,上京認得我的人並不在少數,若我隨他回來,日後被人認出,豈不是也要累及陸大人?」她抬頭撩了陸綏卿一眼。
陸綏卿想說這倒無妨,若她願意回來上京,其實他還有許多法子能使。但話到嘴邊,還是咽回去了。她不嫁表哥,這很好。
見他不言,姜念晚溢出一抹淺笑,「好了不說我了,大人呢,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陸綏卿微微一怔,也跟著露出個笑容來:「我有什麼可說的。」
姜念晚猶豫了下,覺得下面的話可說可不說,但一想到這許是兩人最後的一面了,就覺得有話還是說出來好,便直言不諱道:「大人在民間的名聲雖不怎麼好,但儀容英偉,逸群之才,還是應該娶個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