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分離前夕
2024-06-02 21:43:31
作者: 菁菁者莪
陸綏卿心下一驚,他身上有她的血,是以不管她離開多遠,他都不會不適。他想問她何時在自己身上塗了她的血,腦中倏忽閃過他臨出門時她為他整理衣衫時的動作。
難怪當時就覺得這動作過於曖昧特別,竟是為了悄悄在他身上留下這點血!
「你為何要如此做?」這種難證擺明是對他的不信任,是以陸綏卿也很難心平氣和地同姜念晚說話。此時的他,已分不清是心虛還是著惱。
姜念晚但笑不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始終未移開過,陸綏卿似乎頭一回感受到來自別人的壓力。
他意識到自己的明知故問,有些語無倫次道:「你的血……對我有用?可是怎麼會,明明昨日試過了根本不行的……」
姜念晚也不直接拆穿,閃過窗外,由正門回了屋,徑直走到桌前,那裡有她一早就備好的兩碗水。
她咬破一點手指,讓血滴在其中一隻碗裡,又取出琉璃瓶,將剩餘的半瓶血滴在另一隻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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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取出那隻琉璃瓶時,陸綏卿的目光就死死盯著瓶子。血滴下碗裡後,他的目光便盯住了那兩隻碗。
起先兩邊的血並沒有什麼不同,然而很快,其中一隻碗裡的血開始下沉。這正是琉璃瓶里的那些血。
姜念晚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來:「陸大人可看清了?」
陸綏卿咽了咽,饒是他不通醫理,卻也看出了端倪,只是一張嘴仍是硬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姜念晚便極有耐心地解釋給他聽:「健康人的血滴於水中,會浮於水面之上。而療毒走黃亦或患有喘疾之人的血滴於水中,則會沉澱碗底。」
陸綏卿轉過身子,不再正視她,而她卻拿起那隻琉璃空瓶復又繞到了他的眼前,將最終的話挑明:「是以這隻琉璃瓶里的血並非我的,而是大人的。是你換了它,才導致昨夜的發作。」
陸綏卿闔上雙眼,素來殺伐決斷的人一時竟有些不知如何面對眼前小娘子的質問。
「為什麼?」
姜念晚的追問,在陸綏卿聽來卻是有些咄咄逼人。沉默良久,他終於將眼睜開,轉過身去與她四目相對:「沒有為什麼,我只是擔心你言而無信,人一離開上京就不再兌現諾言。」
這個答案就讓姜念晚委屈了,她擰眉道:「可我們都同生共死過了,你還不肯信我?」
「既然同生共死了你為何不肯留在上京?!」
姜念晚被他問得一怔,反應過來正要說些什麼,就聽門外傳來裘十三急切的聲音:「司尊,聖上業已起駕了!」
屋裡的兩個人都知時間已不能再耽擱,是以誰也沒再多說什麼,一前一後出了寮房,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回宮後,姜念晚本想找機會再與陸綏卿說句話,然而陸綏卿甫一回寢間便吹了燈,她站在廊上看著,只得再等明日。
然而到了明日一早,他又比她更早地起寢上值,她仍是沒能見到他。
就這樣過去三日,她竟始終未能等到時機。
其實她想告訴陸綏卿,即便這換血的法子能安撫住各自體內的蠱蟲,那也只是一時的,因為無論再如何仔細小心,這血至多只能保存一個月。
也就是說即便她離開了上京,往後也需與他時常交換新鮮的血液才能持續安撫體內的蠱蟲。他們永遠有求於彼此,她自然不能不守約,若不真心實意地為他治療喘疾,她也會深受其累。
他的防備與擔憂,完全是多餘的。可這話,她卻一直沒有機會說出口。
到了第四日,姜念晚仍是在陸綏卿的門前徘徊等他回來,然而等到了半夜還不見他的身影。她深知他是不想再見自己了,是以也放棄執著,從袖中掏出那隻琉璃瓶,如今裡面的血已是她的了。
她將瓶子放在門前的石台上,轉身離開。當夜,她回了牢房。
裘十三親自為她開了牢房的門,一臉憂色地念叨著:「司尊若知道是我將你送回來的,一定不會輕饒。」
姜念晚輕笑一聲,寬慰他:「放心吧,他心裡感謝你還來不及。這幾日你也看到了,他從早到晚地躲著我,我若守在門前,他連院子都不肯回。既然那麼不想見我,我還賴在那裡做什麼?」
她坐在牆角的乾草垛上,說這話時儘管語氣平緩,雪腮仍是氣鼓鼓的。
裘十三反正也勸她不動,乾脆將牢門鎖了,丟下句:「那姜娘子有什麼需要的,隨時給獄卒說,我已交代好了,他們不敢輕忽。」便離開。
姜念晚對著已看不清人的那片陰影,淡淡道了句:「謝謝。」
裘十三回來時有些心不在焉,只顧悶頭抬腳,完全未看前路,竟在遊廊拐角處狠狠撞上了一個人!抬眼一瞧,竟是陸綏卿。
「司尊……屬下該死!」他慌張賠罪,恨不得跪下。
陸綏卿卻半點也不見著惱,目光落在幽暗的遠處,平靜開口:「將她送回去了?」
「是……司尊一早就知道姜娘子會回去?」裘十三微微錯愕,心想姜念晚料得到真不錯,看來司尊果真是不想再見她了。
陸綏卿沒答這話,提步往回走。他自然是料到了,她留在自己身邊當跟班,本就是因著那百步之限。如今這個難題解開了,他們只需留下各自一點血,便能相安無事,又何需再同彼此形影不離?
裘十三一直在他身後跟著,走出十幾步後,陸綏卿突然停了下來斜他一眼。裘十三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多餘,行了禮後告退。
陸綏卿走回自己的寢間門前,看到石台上的那隻透著殷紅血色的琉璃瓶,他俯身拾起,握在掌間。
躊躇須臾,他還是轉身出了院子。
夜半的司獄內已是昏暗一片,守門的獄卒看到是陸綏卿來了,起身見禮,被陸綏卿一擺手揮開。
他走到勉強能看到姜念晚的距離,聽著她吟唱的小調只覺熟悉。
若沒記錯,是西洲小調吧,看來她是果真思鄉了……
聽了一會兒,陸綏卿便悄然離開,在獄門前停下,對著值夜的獄卒道:「明日一早,將此前給崔瓊定罪的文書找出來,拿給許衛重批。」
獄卒一愣,趕忙請示:「還請司尊明示,小的應當怎麼給副都知傳話?」
「待斬,改為流放庭州。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