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殺人不如誅心
2024-06-02 08:37:12
作者: 托馬西小火車
此前鄴城被慕容垂圍困,城中缺乏糧草、人困馬乏,已經到了砍下松樹末餵馬的境地。苻丕迫不得已,只得致信給晉朝,請求共抗慕容垂,書信中姿態頗高,稱:希望貴軍提供糧草和通道,讓我們回長安救駕,我願讓出鄴城給貴軍。如果道路不通,或者長安已經淪陷,請貴軍協防鄴城。
此處,苻丕用的措辭是「協防」,言下之意是:如果回不去長安城,我們還要回來的,到時候還請晉軍幫忙防守鄴城、抵抗慕容垂。
苻丕的參軍焦奎和姜讓認為,書信就這麼送到晉朝,一定是請不來救兵的。沒有一點好處,晉朝憑什麼救苻丕呢?兩位參軍勸苻丕降低姿態,求人就得有個求人的樣子,被苻丕拒絕。兩位參軍知道搬不來救兵,鄴城數萬軍民包括自己的小命危在旦夕,就大膽篡改了苻丕的書信,稱:秦軍將接受晉軍的整編,苻丕願向晉朝效忠。這兩位參軍還與苻丕的妻兄密謀,如果苻丕到時候不願向晉朝稱臣,就來個霸王硬上弓,將苻丕抓起來交給晉朝。
這樣一封書信送到晉朝,北伐主帥謝玄權衡一番,派出了北府軍將領劉牢之救援鄴城,並給鄴城支援了糧米。
晉朝方面認為,苻秦危在旦夕,如果能夠使苻丕歸順晉朝,自然是極大的功績,也可以大大增強晉朝的國力。而如果放任燕國的慕容垂吃掉苻丕,擁有「戰神」美名的慕容垂將會更加強大,這對晉朝是不利的。
於是,晉朝與苻氏秦國在淝水之戰不久之後,又神奇的結為盟友。
慕容垂圍困鄴城,困而不攻,說是不願刀兵相見,以此報答苻堅昔日收留之恩。其實慕容垂軍中此時也極度缺糧,到了禁止農戶養蠶,以便留下桑葚做軍糧的程度,所以同樣是人困馬乏,強行攻城並非易事。秦國振威將軍劉庫仁,和晉朝北府軍此時也將趕來救援鄴城,慕容垂受到多方威脅,只好暫時撤掉了對鄴城的圍困,解決頭號威脅——劉牢之率領的晉朝北府軍。
燕晉交戰,燕軍先露敗跡,慕容垂率軍遁走。劉牢之輕敵,一路追趕,並收集燕軍丟棄的鎧甲武器輜重等物,沒想到「戰神」慕容垂神出鬼沒殺了個回馬槍,北府軍猝不及防,大敗潰逃,劉牢之單槍匹馬躍過五丈澗,撿回了一條命。
此時,獨孤部首領劉庫仁也在兵變中喪命。慕容垂的局勢突然好轉,苻丕則壓力劇增:劉庫仁指望不上了,晉朝北府軍也指望不上,鄴城要走上絕路了!
苻丕知道了晉軍援救鄴城真正的原因,是部下私自作主要向晉朝稱臣,勃然大怒,斬殺了兩名參軍,也對晉朝北府軍懷著忌憚和猜疑,就準備率數萬軍民回長安,此時他還不知道長安已經淪陷。此時,秦國舊將驃騎將軍張蚝、并州刺史王騰率軍前來迎接苻丕進駐晉陽,苻丕這才知道長安陷落、父王苻堅身死的消息。於是苻丕在晉陽發喪祭祀,前不久剛剛在晉陽即位稱帝。
所以,此時鄴城已經是慕容氏的燕軍在鎮守,林凡要找苻丕自然是不能再去鄴城了。好在晉陽同樣是在平陽郡的北方,要去晉陽倒不用繞路,並且比去鄴城更近一些。
林凡聽拓跋珪講完這些,已經能夠想像鄴城內外人困馬乏的景象。他不久前才從長安城中出來,對飢餓和匱乏的體會自然極其深刻。
拓跋珪年紀不大,卻對天下大勢了如指掌,這讓林凡不由得暗暗點頭。這亂麻一般的戰事之下,又是數不盡的血淚和亡魂。
林凡心中不起波瀾,只是抬頭看那滿月,月光美麗的如同夢境。
拓跋珪回到了山谷中準備安睡了,他提議讓母親、兩位弟弟過來問候一下林凡,被林凡制止了。談話的時間很長,練功的時間已經比前一日晚了,林凡料想道清一定會在某個地方和自己一起練功,擔心她等得太久。
林凡在高高的山崗上坐定,運轉兩儀混元功,道清果然已經在練功。兩儀混元功自動運轉,林凡很快進入最深的禪定,他的心神與周圍的天地融為一體,仿佛融化在月光中,俯視著大地,又仿佛他自己已經化身月光、化身為大地,無喜無悲,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受,天地和自己不分彼此、混元一體。
他身上泛出淡淡的螢光,柔和而神聖,一絲絲月光仿佛化為若隱若現的流水,進入他的身體,被杜子恭重創的傷勢在迅速的恢復,而且這些月光精華在緩緩地改善著林凡的體質。
兩儀混元功妙用無窮,萬物有兩儀,兩儀皆混元。林凡此前就已經觸摸到混元意境的門檻,經歷過大風大浪、生死劫難之後,心力修為猛進,又剛剛恢復了靈根,此時再次進入混元一體的意境,不止吸收著天地靈氣,還引動了月光精華進入身體。這功法修到極高境界時,天地間各種宇宙精華都能轉化為自己的力量,絲毫不受靈根的限制,統攝萬物,堪稱逆天,否則也不會成為神級功法。
賀蘭氏和拓跋珪三兄弟躺在山谷中,遠遠望著端坐在月光下的林凡,覺得無比神異。賀蘭氏小聲道:「這位林兄弟一定是白狼神下凡,可憐我們母子命運多舛,才救了我們性命。來,跟我拜謝白狼神!」說著就恭恭敬敬、五體投地拜了下去。
拓跋三兄弟也依樣跪拜,結結實實叩了九個頭。白狼神是草原部落信奉的神靈,賀蘭氏覺得林凡出口就喝退狼群,又莊嚴神聖,就把他當成了白狼神。
冉星不以為然,衝著賀蘭氏母子四人的方向吐了幾大口唾沫。
拓跋儀和拓跋觚兩兄弟叩完頭,爬起來劈頭蓋臉將冉星暴揍了一頓。
冉星也不求饒,反而痛罵不已:「索虜,索狗!老子虎落平陽,被一群索狗欺辱!要殺要剮來個痛快的,爺爺好趕快投胎,下輩子也不放過你們這些胡狗!……」
拓跋儀和拓跋觚也不說話,拳腳如雨點一般落在冉星身上,卻不傷他要害,不一會冉星的臉上就像開了染鋪,紅的紫的青的黑的,嘴裡也打的流血了,話都說不清了,嘟嘟噥噥還在罵:「爺爺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拓跋珪皺眉道:「住手吧!」兩位弟弟這才停手。
拓跋珪道:「苻家是氐族,自然也是胡人,你卻在為苻秦效力,你有何顏面?」
「天王興建太學,宣揚教化,祭祀孔聖,官風清廉,哪裡是你們這些野蠻愚蠢、殘暴不仁,把人當『兩腳羊』殺了吃肉的胡狗能夠相比的!」
拓跋珪冷笑道:「哼!會念兩句聖人教誨,胡人就不是胡人了麼?這話才真是愚蠢可笑!你自己心中想必也很清楚自己只是強詞奪理而已。即便苻堅不算胡人,你也不要忘了,你還有一個姓氏,我該叫你一聲『石星』!你不認不要緊,後世的史書上都會記下,你的爺爺還有一個名字叫『石閔』!若胡人是狗,那你的爺爺就是認狗作父!不對,石虎是你爺爺的爺爺,你爺爺是認狗做爺啊。你連狗孫子都不是,是狗玄孫!」
冉星氣得渾身哆嗦,「你!……你!……」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不僅是認狗為祖,最後還背叛殺死了狗祖宗,你爺爺豈不是連狗都不如!你還有什麼臉面苟活於世!更有何臉面以殺了狗祖宗而居功自傲!若胡人是狗,你想想你是什麼吧!」
冉星渾身顫抖,咬牙低吼道:「我要殺了你!……」
「你以為自己就是開化之民,高人一等嗎?想想那司馬家,弒君篡位、兄弟相殘、淫亂不堪、奢侈無度,視人命如草芥,視胡人為豬狗,若不是如此,胡人又怎麼會怒而反抗!司馬家以為自己是天命所歸,說什麼『應天順時』,老天若是袒護這樣的司馬家做皇帝,袒護這樣的司馬家做『天子』,老天真是瞎了眼!若是這樣的司馬家也能做天子,胡人憑什麼不能做?!」
「且不要說你到底能不能算作漢人,就算你是漢人,誰給你的膽子讓你以為漢人就比胡人高出一等!只准你們殺胡人如豬狗,不准胡人殺你們如『兩腳羊』嗎?!」
「哦,對了,若要說胡人是殘殺漢人的禽獸,你爺爺和曾祖就不僅是認狗作父,還助紂為虐。『石閔』甘為石家的鷹犬,四處征戰,沒少殺漢人吧?你爺爺的英雄事跡你可能還不知道,我說給你聽,只我知道的,提得上名姓的就有兗州刺史檀斌、將軍蔡懷,他們可都是漢人!以你的見識,不難想像更多無名無姓的普通漢人士卒死在你爺爺的手上吧?」
冉星呼哧呼哧只有喘氣的份,話都說不出來了,哇的一聲嘔了一口血,不知道是被打的,還是被罵的。
刀能殺人,卻不能誅心。
拓跋珪這一番話,比拳腳、比刀劍凌厲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