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趙國舊事

  拓跋珪：「這裡平陽郡地界，我們是被人追殺，逃難到此。」

  另外兩個少年一個叫拓跋觚，一個叫拓跋儀，都是拓跋珪的弟弟。當年拓跋珪的父親拓跋寔死後，母親賀蘭氏改嫁給叔叔拓跋翰，生下了拓跋觚。而拓跋儀則是叔叔拓跋翰原來的兒子。所以這三兄弟的關係有些複雜……

  自從拓跋世軍殘殺諸位兄弟，導致代國被苻堅乘機消滅之後，賀蘭氏帶著拓跋珪三兄弟投奔獨孤部首領劉庫仁。前面說過，這劉庫仁是拓跋珪的姑表叔，拓跋珪的爺爺就是劉庫仁的親舅舅。代國被苻堅滅亡之後，劉庫仁被封為秦國的振威將軍，繼續統領代國舊地的大草原。

  最近秦國各地叛亂，皇子長樂公苻丕被慕容垂困在鄴城一年有餘。秦國的幽州刺史王永與平州刺史苻沖聯合進攻慕容垂，被慕容垂派出的寧朔將軍平規打敗。王永於是向劉庫仁求救，劉庫仁大軍與王永、苻沖聯軍打敗燕軍，扳回一局。

  劉庫仁救援王永之後，又強征雁門、上谷、代郡三郡民兵，南下救援被困鄴城的苻丕。三郡因此怨聲載道。劉庫仁的部將、前燕太子太保慕輿句的兒子慕輿文趁機煽動兵變，將劉庫仁斬首，然後投奔了慕容垂。此時劉庫仁的陣營中，拓跋珪三兄弟正隨軍遠征，去往鄴城，十幾歲的少年就已經見慣了刀光劍影。

  劉庫仁被殺後，其弟劉眷繼任獨孤部首領。劉庫仁的兒子劉顯發動兵變，殺死了叔叔劉眷，接管了獨孤部。而這劉顯，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不甘心為人臣子。秦國早已經大亂，劉顯不想繼續對苻秦效忠，想要自立門戶。而拓跋珪，是拓跋家最正統的余苗，拓跋氏曾經是草原各部的首領，獨孤部如今的很多民眾都是原來拓跋家的臣屬，對拓跋家一直懷有忠心。

  於是，拓跋珪就成了劉顯自立門戶的阻礙。

  劉顯盤算著：如今天下大亂，正是干一番事業的時候，哪能讓一個拓跋家的余苗妨礙了自己的千秋大業？這拓跋珪年紀漸長，果敢勇毅，再有兩年，振臂一揮當了首領，自己和整個獨孤部都將成為拓跋珪的附屬，哪有自己獨掌部落來的暢快？

  劉顯想除掉拓跋珪的消息走漏出去，母親賀蘭氏和兄弟三人在忠於拓跋家的代國舊臣幫助下，逃出了獨孤部，準備投奔母親的娘家賀蘭部。

  林凡搞清楚了拓跋珪逃亡的來龍去脈，也對北方的各部勢力有了一個大致了解，「這冉星是劉顯的屬下嗎，為何要追殺你們母子？」

  

  「他跟劉顯沒有關係，只是對胡人恨之入骨。冉閔是他的爺爺。」

  「冉閔？」林凡對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

  「就是那個詔令天下『匡復漢家基業，皆有義務屠戮胡狗』的冉魏皇帝。」拓跋珪的語氣始終冰冷。

  林凡這才有了一點印象。

  冉家是漢人。冉閔的父親冉良，原是西晉末年「乞活軍「主帥陳午的部下。從「乞活軍」這名字就能看出來，這是一支流民軍隊，在西晉末年兵荒馬亂的亂世中乞求一條活路。

  後來乞活軍在與劉淵的前趙朝廷對抗過程中，被劉淵的大將石勒擊敗，被前趙招安了。石勒非常欣賞冉良的勇猛善戰，讓侄兒石虎將冉良收為義子。石勒對前趙勞苦功高，功高震主，君臣生隙，一怒之下自立門戶，稱趙王，進而消滅了劉淵建立的前趙，打下了石氏趙國的天下，史稱後趙。

  冉良在石勒與前趙征戰的過程中，被劉淵的養子劉曜斬殺。冉良的兒子冉閔，幼年時就勇猛果敢，年紀稍大更是勇力過人、機謀善變，是石家的得力幹將，深受石虎喜愛。石虎將冉閔當親孫子一樣對待，賜其石姓，稱「石閔」。

  石虎性情殘暴，跟苻堅的堂兄苻生不相上下。石勒還在世時，右長史程遐是石勒兒子石弘的舅舅，也是宰相，歸附趙國的漢人官員們對程遐無不敬服。程遐多次勸說石勒削奪石虎的軍權，被石虎記恨在心。

  一天晚上，一群強徒大搖大擺闖進程府，二話不說，將家丁護衛打得七零八落，又把宰相大人程遐按在地上，痛揍一頓。然後當著程遐的面，幾十條精壯漢子把他的妻子、小妾，女兒，同時也是世子石弘的親舅媽、表姊妹，就這麼給輪流做了一番活塞運動……

  事後，強盜們將程遐家中的金銀財物席捲一空，剝光了女人的衣裙作為戰利品，唱著歌、跳著舞、揮舞著裙子，揚長而去。這群強盜們的去處，正是車騎將軍石虎的府上。

  石虎即便如此囂張跋扈，石勒也還是不得不仰仗石虎，因為他相信這是至親，比漢人可靠。在這樣兵荒馬亂的年代，殺了石虎，誰替自己打江山，自己的江山還坐得穩嗎？與石勒相比起來，後來氐族的苻堅能重用漢人官員，打擊本族豪強，對國民進行儒家教化，的確是有遠見卓識和大格局，也許正是看到了石氏趙國的前車之鑑。

  養虎驅狼，反遭虎患。石虎後來殺了石勒的兒子，自己登上了王位，冉閔也就從一個流民悍匪的兒子，華麗轉身成為後趙國君的孫子——儘管是養孫。

  石虎死後，諸子相互殘殺，爭權奪位。冉閔（石閔）戰功赫赫，大權在握，石虎的兒子石尊在上位過程中仰賴冉閔，許諾上位後封「石閔」為太子，真上位後卻又變卦，封了親兒子石衍為太子！冉閔怎能咽下這口氣？朝中多位大臣也認為冉閔是個心腹之患，要除掉冉閔。石尊過河拆橋，叫來親兄弟石鑒，密謀除掉冉閔。石鑒卻將此事告訴了冉閔，借冉閔之手殺死了石尊，自己登上了王位！

  但這石鑒登上大位之後，同樣對冉閔非常忌憚。石鑒的兄弟、新興王石祗鎮守襄國，他與姚弋仲(姚萇的父親)、苻洪(苻堅的爺爺)等人聯合兵力，四處傳遞檄文，要剷除「石閔」。「石閔」徹底怒了，終於造反，拋棄「石」姓、改回了漢姓「冉」，將皇上石鑒囚禁起來，開始大肆屠殺反對自己的胡人勢力，詔令「內外六夷，敢稱兵杖者斬之」——凡是敢拿兵刃的胡人都格殺勿論！「斬一胡首送鳳陽門者，文官進位三等，武職悉拜牙門。」——憑胡人的頭顱可以加官進爵！

  這就是「殺胡令」，昭令如同一把火炬徹底點燃了胡漢仇恨的火藥桶，「一日之中，斬首數萬。閔躬率趙人誅諸胡羯，無貴賤男女少長，皆斬之，死者二十餘萬，屍諸城外，悉為野犬豺狼所食。」冉閔親自帶隊，屠殺了二十萬的羯族人，不分男女老少，就連大鼻子、濃鬍子的漢人也跟著遭了殃：「於時高鼻多須至有濫死者半」，屍體都被野狗野狼吃掉了。

  冉閔後來徹底消滅了包括石祗在內的石家後人，稱帝，定都鄴城，國號魏，史稱冉魏。

  冉閔曾經遣使去江南的晉朝說：「叛逆的胡人擾亂中原，如果能共同征伐的話，請派軍隊來。」晉朝也許是認為冉閔不足為信，也許不想被冉閔當槍使，並沒有答覆這一請求。

  冉魏僅存續兩年，冉閔後來被前燕君主慕容俊(慕容垂的二哥)擒獲，慕容俊嘲笑冉閔：「你只有奴僕下人的才能，憑什麼敢妄自稱天子？」冉閔怒道：「天下大亂，爾曹夷狄禽獸之類尤可稱帝，況我漢人英雄呼！」慕容俊斬殺冉閔於遏陘山。冉閔死後，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蟲大起，從五月到十二月，天上滴雨未降。慕容俊大驚，派人前往祭祀，追封冉閔為武悼天王，當日天降大雪，過人雙膝。

  而在冉閔死後的第二年，晉朝就誕生了《蘭亭集序》。北方大地血流成河的時候，晉人們正在江南的「茂林修竹」之間品酒作詩、談玄論道，曲水流觴、逍遙自在。

  冉閔被慕容俊斬殺後，他的兒子冉叡卻在慕容燕國做了官。雖然慕容燕國也是幾經沉浮，但冉閔的血脈頑強的延續了下來。

  眼前被拓跋珪捆住的冉星，就是冉叡的兒子，是平陽郡的巡遊校尉，平陽郡眼下仍是秦國控制的地盤。

  冉星以爺爺冉閔為榮，以皇族後裔的身份為榮——儘管冉魏王朝只存續了兩年。所以他痛恨胡人。冉星在平陽城遇到拓跋珪母子幾人，對他們惡語相向，當場就要將他們抓入大牢，理由很簡單，說他們是燕國慕容家派來秦國的奸細。

  冉星與拓跋三兄弟打了起來，卻吃了虧，回頭叫上七八個手下，氣勢洶洶的追殺過來。

  林凡終於從拓跋珪口中將冉星的身世了解清楚，又是一段血腥殘暴、混亂如麻的恩仇舊事。

  「獨孤部容不下你們母子，現在到處都是戰亂，你們有什麼打算？」林凡問道。

  「去投奔母親的本部，賀蘭部。」拓跋珪說話始終有種冷淡低沉的感覺。

  林凡道：「我正要去往鄴城，可與你們同行一程。」從這裡去賀蘭部，也是一路去往東北方向，比鄴城更加遙遠。林凡頗為賞識拓跋珪，就有意保他們母子一程。

  拓跋珪自然大感驚喜，可臉上還是沒有笑容，抱拳道：「上仙願與我們同行，自然是最好不過的！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我叫林凡，咱們可以平輩相交。」

  拓跋珪受寵若驚，道：「上仙是神龍一樣的人物，承蒙不棄，在下若要推脫就是虛偽。林兄在上，請受小弟一拜！」他也不問林凡的年齡，直接甘當小弟。

  林凡也不解釋，欣然受拜。

  拓跋珪：「林大哥剛才說要去鄴城，不知道有什麼事？據我所知，現在鄴城形同死城，長樂公苻丕已經不在鄴城，而是到達了晉陽，已在晉陽稱帝。」

  「哦？」林凡還真不知道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