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相思何解？

  「相思何解？」

  蘇桃聽到一陣低沉痛楚，壓抑在嗓子裡的聲音，微微一愣。

  

  「九葉重樓二兩，冬至蟬蛹二錢，熬入隔年雪，可醫世人相思疾苦。」

  恍若一個晴天霹靂炸響，周念渾身一顫，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他緊緊捏著拳頭，一個字一個字從喉嚨里擠出來：「可重樓七葉一枝花，冬至何來蟬蛹，雪又怎能隔年？——相思——又怎可解？」

  「夏枯即為九重樓，掘地三尺寒蟬見。

  除夕子時雪，落地已隔年。

  過了離別時，相思亦可解。」

  蘇桃的語速不快，嗓音柔和，她不緊不慢的娓娓道來。周念聽在耳中，卻仿若雷鳴。他腳步踉蹌的轉過身來，跌跌撞撞的朝蘇桃走了兩步，緊緊抓住她的手腕。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眼前嬌俏的少女和另一道明媚的身影漸漸重合，那人歪著頭，笑嘻嘻的翻著一本陳舊的古書。

  「常平，這是我新得的醫書，竟然記載了一個解相思的法子，好生稀奇。你陪我去掘寒蟬，等除夕的子時雪，好不好？我要看看這方子到底是不是騙人的。」

  常平靠在樹幹上，冷冷的揮開手，「你老不務正業研究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可沒有功夫陪你耗。太子新得了一匹西域的汗血寶馬邀我去看，我走了。」

  「常平，你才來了一柱香的時間，我不許你走！」

  周婉嘟起紅唇，氣憤的在原地跺著腳，就要上來扯他的衣袖。常平神色冷漠，輕輕將袖子一抽，俯下身子將面頰湊向她，嘴角半勾：「你要解相思，眼前的方子不比古方好嗎？」

  心跳如鼓，周婉伸出雙手捂住通紅的臉頰，眉目似含了一枉春水，又羞又怯的看著少年人遠去的背影。這人時不時的就這樣取笑她一番，也不知他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少年人遠去，眼前的景象漸漸清晰。周念俯身盯著自己，嗓音低沉，雙目血紅，蘇桃只感覺自己仿佛對著一隻禁閉千年的遠古凶獸。那陣絕望哀傷的濃烈氣息將她緊緊裹挾在裡面，她心頭突突直跳，突然就無比的羨慕起周念的亡妻。

  他不是常平，常平心中，四分親朋摯友，五分家國天下，僅留下的那一分之中，她周婉還得排在弓箭刀馬之後。又怎會是眼前這個用情至深，痴心欲絕的周念呢。

  「周大叔，我是蘇桃啊。你怎麼了？」

  周念猛的鬆開她的手，狼狽的退了兩步。他晃了晃頭，自嘲的勾起嘴角。

  「蘇姑娘，這些話，你是從何而知的？」

  「這相思的解法，《金匱要略》裡頭就有記載的。」

  「是我多想了，蘇姑娘如此博覽群書，醫術應該很是不錯。」

  周念揮了揮手，「蘇姑娘，這門親事，我應下了。」

  他轉身朝屋內走去，腳步踉蹌，曾經器宇軒昂的身姿，卻仿佛被抽去了一身的力氣。晃眼的烈日將他的影子拉的老長，那道枯長的身影孤單的邁入屋內，房門關上，將所有的明媚和暖意都隔絕在了室外。

  常平失魂落魄的坐了下來，他此刻心神大震，渾然不曾去想，如此冷門名貴的上古醫書，蘇桃一個村姑是從何處看到的。

  蘇桃唉聲嘆氣的穿過桃林，自己上輩子為情所傷，很是同情周念這樣的深情之人。一輩子這麼長，他將一生都用來活一個人，何苦呢。希望他早日想開，能開心一點才好啊。

  蘇陳氏看她這副哭喪著臉的模樣，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桃兒！周念他什麼意思？竟然這般不講道理，不成，你再跟我去他們家，我好好同他說道說道。」

  「娘——你別去，周念他同意了。」

  「啥？同意了？那你這幅模樣幹啥？」

  蘇陳氏放下心來，她看了蘇桃幾眼，忽然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嗚嗚，桃兒，都是爹娘沒有本事。你這般的模樣人才，竟然還是咱們上趕著倒貼似的，這嫁的真是沒滋沒味，也不知以後的日子好不好，嗚嗚，我命苦的桃兒啊……」

  蘇陳氏悲從中來，一把抱住蘇桃嚎啕大哭起來。她嬌養了十六年的寶貝閨女啊，原本以為能嫁給縣太爺過好日子。誰料縣太爺突然不要，這壞了名聲，只能嫁個年紀大的獵戶，人家還這般不情不願，真真是太叫人心痛了。哭了一陣子，蘇陳氏憤憤的抬起頭。

  「不成，他這樣的姿態，咱們不能這般便宜了他。這婚事怎麼也得辦的稍微體面一點，這樣他日後也會敬重你幾分。桃兒，你等著，娘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的。」

  蘇陳氏抹掉眼淚，一陣風一般的出門了。

  蘇桃呆呆的看著甩的「砰砰」響的門框，感覺娘這一陣子，性格強硬了很多。雖然還像以往那般哭哭啼啼，可到底不再像往日那樣只敢縮著頭躲在後頭了。果然有了銀錢，人就是壯氣許多啊。

  蘇杏兒懷裡抱著一個碗，裡頭裝了點金燦燦的東西，嘴裡嘎嘣嘎嘣嚼著，一臉羨慕的看著蘇桃。

  「姐啊，你要嫁給周念啊，你這命，嘖嘖。」

  蘇桃挑了挑眉，走過去拿起一根金黃色的長條放入嘴中。外皮金黃酥脆，內力軟糯清香。

  「這是何物？」

  「這是薯條，土豆放油里炸一下就好了，香的蘇小北都饞哭了。」

  「娘捨得你做這般費油的吃食？」

  蘇桃好笑的看著杏兒，她最近老是鼓搗一些新鮮的吃食，也不知道怎麼想出來的。

  「她一直等你消息呢，我在廚房翻了天她都不知道。」

  蘇杏兒將碗擱下，隨意在衣裙上蹭了蹭手，朝蘇桃走過來。

  「姐，咱不能坐吃山空啊。什麼時候再去後山一躺？那七十兩銀子感覺也不是很經花。」

  蘇桃點了點頭，那川穹也就是一錘子買賣，挖空就沒有了。自己想要賺錢上京城，得找個長久的活計才行。

  「明日就去吧，明日小北他們剛好也要入學了。小北呢，在做什麼？」

  「常樹在指導他功課呢，說先教他一些基礎的字，以後念起書來會簡單一些。」

  「行，你準備一下乾糧和水，咱明日往裡走的深一點，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