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仗義多是屠狗輩
2024-04-30 21:14:30
作者: 葡萄君
心中惦念江小魚的安危,江凡步履矯健,行走如飛,沿著保泰街一路疾行,終於到了雞籠山下。
這時雨還在下,雞籠山上叢林春仲,綠意潺潺。
山林掩映間,江府遙遙可望,江凡方才心中安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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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慢了腳步,江凡心中沉吟,這次消息得到的突然,剛才雖然面上鎮靜,心中卻有些驚慌失據,不禁有些懊惱自己。
「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自己的心性沉穩還是有些不足啊。」
江凡自幼不是個乖巧安靜的孩子,調皮搗蛋,一直讓魚文姬頭疼。
大了一些,卻又愛上了習武,舞槍弄棒不說,還自封威武大將軍,帶著一幫裡間小廝排兵布陣,作對廝殺,弄得雞籠山一帶雞飛狗跳,整日不得消停。
大宋朝重文抑武,武人地位極其低下,世人皆言好男不當兵,好鐵不做釘,竟好似但凡誤入此途,便是見不得人的勾當。
江家書香門第,儒門聖徒,家中出了這麼個玩意兒,魚文姬大為光火,幾次責打,卻也是難以約束。
反倒是江南樵得知此事後,哈哈一笑,道:「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漢時書生多佩劍,唐時儒門也戎邊,上馬安邦,下馬治國,古時君子之風也,卻不知何時起,士人卻恥於此道。凡兒所為,聖道之一矣,管他作甚。」
所以這個世界的江凡身子骨硬朗,拳腳功夫也是了得,月前要不是喝的酩酊大醉,想要偷襲於他也是不易。
加之此時的江凡,也是從軍多年,自然也是身手了得之輩。
因此這一路闊步疾行,江凡倒是如閒庭信步般從容,卻苦了羅甘一路小跑跟著,鞋子跑歪了不說,頭上的包巾也是散了,狼狽得一塌糊塗。
背後的書婁也歪歪垮垮的散開,卻是沒有書墨。雞子、飴糖等物倒是裝了滿滿一下,都是擔心江凡大病初癒,身子難免虛弱,特意準備的。
這時江凡看起來沒有需要將補的樣子,卻壓得羅甘如蝦米一般,挺不起腰來。
「咳……」
江凡見羅甘如此,嘆了口氣,伸手拖住書婁,道:「你這樣子,得鍛鍊鍛鍊身子骨了。」
「鍛鍊何用,讀書都來不及呢。」羅甘可是這個時代標準的乖寶寶,一門心思都是四書五經,氣喘吁吁地答道。
「也沒啥用,就是能多活幾年。」江凡懶得說教他人,很多事情人人都懂,卻不是人人都做,多說無益。
羅甘卻是道:「修身而養性,養性則體寬,心寬體胖自通達,也是長壽之道。」
江凡無語片刻,這小羅甘的酸腐樣子,確實讓他一個現代人覺得好笑,於是便嬉笑道:「那倒不如做個王八,靜養不動,千秋萬代。」
羅甘被噎了個半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少爺,我不想和你多說話了。」
「哈哈哈……」江凡暢然一笑,道:「書婁給我吧,莫耽誤了你修身養性。」
羅甘搖頭拒絕,道:「堅其心,世間未有不可成之事,背這書婁又有何難?」
羅甘嘴硬,是覺得背個書婁都要江凡幫忙,自己很是無用。
江凡兩世為人,心思通透,也是明白,便不再堅持,接著向前走去,卻刻意放慢了步伐。
羅甘鬆了口氣,他雖嘴硬,可再如之前那般行走,非得累的噴出一口老血不可,心中卻也越發覺得少爺變化很大,竟也知道注意身邊人的感受了。
又是走了幾步,終於看到了江府廣闊的門楣。
此刻江府的門前,卻是熱鬧,竟有兩撥人在門前對峙,劍拔弩張。
離得近的,都是身著短打的苦力裝扮,二十來個人散散垮垮的聚在一處,手中都拎著挑擔,要是換個地方,倒更像是一幫等著接貨的力夫。
這幫苦力的前頭,是個瘦的好似乾柴的少年,看相貌也就十七八歲。
穿著粗麻衣衫,赤著腳,身材略矮,細長的臉上,長目濃眉,面相有些木訥。
若是扔在人群里,定是不惹眼的山野農夫,可是此刻他正手拄長柄大刀,竟是比他的個子還要高出些許,分外的扎眼。
雖然離得很遠,可是江凡目力極佳,那大刀也是看著熟悉。
他軍人出身,平時又喜歡看些史料,自是認得這是唐時的長柄朴刀,只是此時宋朝民間禁用長兵器,這廝明目張胆將其拿著,足見是個不法之徒。
與其對峙的,都是身著皂衣的衙役捕快,手持齊眉短棍,自是比一幫苦力有模有樣。
一字排開,攔在江府門前,提棍不讓那些力夫靠近。
最中央的,是一個留著三縷短須的白面胖子,叉手當胸,叼著牙籤。
即便是衝突一觸即發,那人也是毫不緊張,笑眯眯的道:「白小六,你在城外無法無天,我也沒得把柄,管你不得。可是這江府卻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強闖民宅也是犯法,你可懂得?」
這白面胖子名叫王德海,是江寧府的班頭之一,為人很是圓滑,能躲開的硬茬子,從來都是繞著走。
錢是官家給的,可命是老娘生的,惹禍得罪人的事,他可從來不做,反正上面責問,只說沒看到便好,總是能有託詞。
因此在衙門裡混到了他這樣的年紀,還只是個班頭,毫無進取之心。
可王德海並不在意,這些年大宋朝亂的很,朝廷引黃入淮,弄得黃淮數次大泛,赤野千里,流民遍地,匪患也多。
因此這治安也就越來越不好。
王德海可知道,這幫無錢無產的腌臢貨,逼急了可是會玩命的。
再怎麼提升,他也不過是個小吏,他又不是讀書人,哪有什麼錦繡前程,何苦自個兒為難自個兒,留下了吃飯的傢伙才是正經。
只是今天有大人物在江府內,王德海不敢帶著兄弟們開溜,可也不想得罪了這幫亡命徒。
抓幾個人好說,可難的是一網打盡,若是被這幫人報復,去衙門裡報官說理有用嗎?
為首的白小六卻是個不愛說話的,眼睛就是死盯著王德海,那架勢大有一言不合就要開打的意思。
竹兒就躲在白小六的身後,眼睛已是急得發紅。
今日出府到了運河碼頭,白小六聞訊,也不多問,召集了幾個兄弟,提刀就奔江府而來,竹兒本以為事情已經解決,心花怒放。
卻是沒有想到,再到江府,門口竟是多了百十個衙役,心也就再次落到了谷底。
白小六不善言辭,跟著來的一幫人,也不像是會說道理的人。
竹兒平時雖然潑辣,可是再厲害的姑娘家,這動刀動槍的時候也是怕的,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聲音顫動著道:「這位大人,我們只是受了我家小姐的吩咐,來此接我們小姐回別院的,怎麼是私闖民宅了,還望大人高抬貴手,讓我進去,迎我們小姐出來,您自然就會明白。」
「呦呦呦,大人二字可當不得呦,竹兒姑娘喚我王班頭便是。」王德海面容誇張的自謙道,接著便是話鋒一轉:「只是江小姐說沒說過這話我不知道,江府的管家卻是說得明明白白,不准你們入府,所以吶,你們也別為難我了。」
說著,又看向了白小六,語氣柔和下來道:「小六兄弟,今日這事只能這樣了,江凡人已經不行了,你何必做這強出頭的事兒呢。依我看,你還是領著兄弟,去碼頭收你的租子,我王德海話扔在這,從今以後,只要沒鬧出人命,我都可以睜一眼閉一眼,你看怎麼樣?」
白小六緊緊手裡的刀,目光冰冷的盯著王德海,只吐出了一個字:「滾。」
王德海也不生氣,目光環視,又把主意打在了竹兒身上,笑道:「竹兒姑娘,我是知道你的,你這樣的,王某佩服,可是有些話你卻也應該聽勸。江凡都去了,這江家已是變了,這個時候還做這不智之舉,累了自身恕為不智,還是趕緊帶人離開吧。」
見王德海毫不通融,竹兒也是沒有主意,嚶嚶嚶地哭了起來。
白小六倒是提刀向前一步,冷然道:「滾還是不滾?」
王德海趕緊向後一步,退到人後,板起面孔,道:「白小六,我已是給足了你顏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我們是官差,代表的就是朝廷,怎麼,你們還敢造反不成?」
「呵。」白小六輕蔑一笑,也不答話,舉刀而起,猛然劈下。
白小六身材幹瘦,力氣卻是大得驚人,這一刀竟是猛如雷霆,眨眼睛就劈到了王德海身前那個衙役的頭頂。
那衙役下意識的舉棍,去擋,只聽得咔的一聲,齊眉短棍被劈成兩截,那朴刀卻是力道不減,帶著風聲,繼續劈下。
衙役驚得眼前一黑,一陣冷風便自他面前刮過,胸前又是一涼,竟是覺得自己已經被劈成了兩段。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屎尿也是嚇了出來。
一陣臭味瀰漫開來,衙役慢慢睜開了眼,只見自己身前衣物俱被劃破,摸摸自己肚皮,零件倒是還在。
可再看眼前那乾瘦的身子,竟是比凶神惡煞還要恐怖,生死一線的驚恐,嚇得他眼前又是一黑,昏了過去。
王德海沒有想到,自己送出那麼大一頂高帽,竟也沒有嚇退白小六,於是再退一步,大叫道:「白小六,這江寧的天都翻了個個兒了,你何苦如此執拗?」
一眾衙役也是驚得愣了神,絲毫不懷疑,那貨絕對是會殺人的,問題只是先殺誰而已,卻都是明智的向後退。
白小六提刀再向前,道:「機會只此一次,滾是不滾?」
白小六不管不顧,步步向前,眾衙役竟被一人氣勢逼迫的步步後退。
舉刀,白練當空……
吾有一刀,可斬萬人敵。
白小六目光一凝,鎖定了王德海一人,刀身一抖,便要直奔王德海而去。
正在這時,江府的牆角處,噹噹噹噹當,響起了一陣木魚聲。
「我佛慈悲,白小六,我勸你善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