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從江北城中往南山走，一路冷清，漸漸地連蛐蛐叫聲也隱匿在夜色中，月亮藏在了雲層後面，看不清腳下的路了。

  程奕生說不準這樣的天氣是否預兆著什麼，但他沒由來的感到不安。想起親眼見著傅元君回到傅家大宅，他才稍稍安下心來。

  回到公館時小桃仙已經熟睡，他躡手躡腳的洗漱過後，「啪嗒」一聲開了自己的房門，鑽進了自己的被窩。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間聽見開門時發出的輕微吱嘎聲。程奕生睜眼瞧了瞧，門好好關著，許是叫風吹了的緣故。

  他合上眼，再度睡去，卻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夢中自己進山採藥，路遇一條青蛇，他無意傷蛇，轉身要走，那蛇卻變作一個人首蛇身的女人，死死將他纏住。

  女蛇越收越緊，程奕生呼吸越發不順暢，胸口似乎被大石壓住，喘不過氣。蛇是冷血動物，冰涼的蛇身往他身上一貼，涼得他打了個寒顫。

  這一驚，將他驚醒過來。

  被子被扯得橫七扭八，他的大片胸膛裸=露在外，涼颼颼的。黑暗中，被子一端拱起一個大包，大包正以極緩慢的速度朝他移動。

  程奕生第一反應是被子裡有人！他一下起身，正準備下床，一雙冰涼光滑的小手一下環住了他的腰，將他拽回床上，反壓在身下。

  看清床上之人，他反而僵住。

  「阿檸？」

  小桃仙身著褻褲肚兜，光著膀子摟著他，一雙脈脈含情的大眼水汪汪的盯著他，女兒姿態盡顯。

  程奕生只瞧了一眼，扯過被褥將人嚴嚴實實裹住，臉色十分難看。

  「你做什麼？」他的語氣裡帶著慍氣。

  「程程哥.......」小桃仙的聲音發嗲，摟著人就往他身上蹭。

  「阿檸！」程奕生喝了一聲，將被情慾蒙了眼的小桃仙吼得清醒過來。他起身穿上外衣，準備下樓，只當今日之事從沒發生過。

  「程程哥！」小桃仙卻叫住了他：「阿檸這次來重慶，就是要嫁給程程哥的，你是嫌我小嗎？我已經長大了。」

  她語氣中滿是慌亂：「或者，是因為這次我沒有帶著嫁妝來？我可以.....可以讓阿爹差人送來的，很快的！」

  「阿檸。」程奕生不知該以什麼姿態面對她，小桃仙對他的情感他自小就明白，可是她對他來說，真的只是麼婆的遠房親戚，一個小表妹而已。

  他轉身，發現小桃仙的眼淚不知從何時開始像開了閘的洪水，濕了她整個臉頰。

  「你這是做什麼。」他抹去她的眼淚，嘆了口氣：「從小我便告訴過你，我不會娶你，興許這輩子都不會娶任何人，不是嗎？」

  「我知道......」小桃仙抹去眼淚，嘴裡這樣說著，心裡卻再也不會相信。程奕生早就變了，從他看傅元君的眼神就能輕易察覺。

  她啞著嗓子道：「你說你做的事很危險，不想辜負誰。可是，可是程程哥......」

  她緊緊握著程奕生的手：「如果你害怕，不能娶任何人，那我娶你好不好？你不用保護我，我會好好保護你，好不好？」

  程奕生一愣，任由小桃仙在自己懷裡嚎啕大哭。

  「我們回湖南，回湘西好不好？重慶一點也不好，一點也不好......」

  究竟是什麼不好，她哭了好一陣也沒有明說。程奕生拿被子裹著她，輕拍著她的背，腦中亂成一團。

  他似乎懂得今日小桃仙這樣做的原因，可他又不是真的懂。望著小桃仙哭成泥人的模樣，程奕生心裡一陣煩躁，不安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

  好一陣過後，小桃仙終於止了哭，卻死活要睡在他的床上不願走。程奕生無奈，只得點了燈，搬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就這麼守著她。

  時間分針而逝，小桃仙昏昏欲睡時，一陣電話鈴聲划過耳畔，將兩人從迷糊中驚醒。小桃仙卻始終閉著眼，好似沒有聽到這串擾亂寧靜的聲音。

  電話鈴聲響了一次，程奕生沒有動，小桃仙也始終握著他的手。

  鈴聲響到第二次，程奕生坐不住了。他輕輕鬆開小桃仙的手，替她掖好被子，輕手輕腳的下了樓。

  電話是傅管家打來的，沒有一句開場白和問候語，出口便是：「小姐被綁架了！」

  程奕生一愣，沒有察覺自己變得急躁：「你說清楚！」

  傅宗將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知，聽得綁走傅元君的頭目戴有銅製虎頭戒指時，他的指甲幾乎嵌進肉里。

  「傅管家，你別急，現在情況如何？」他儘量平復自己的心情。

  「已經派人沿著車消失的方向去找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二爺不在家，長水少爺那裡也派人去找了，沒見著人！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想到了你這裡。」

  程奕生沒有過問為何不報警，傅宗是個聰明人，既然十六年他與公館就有關係，今日之事緣由為何他必然明白。

  可是沈長水不在，傅二爺也不在，傅宗到底不是個能拿主意的人，這才將電話打到了他這裡來。

  程奕生眉頭緊皺，忽然問他：「怡紅樓去找過嗎？」

  電話那端一愣，不明白為何要去怡紅樓。

  「傅管家，你去怡紅樓尋一個叫舟無岸的人，只需告訴他傅小姐出事的消息，其餘不用管，如果可以，請他與我在傅家會和。」

  傅宗雖不知程奕生此舉是何用意，卻也是熱鍋上的螞蟻，只得照做。

  掛了電話，程奕生快速上樓換了衣裳。小桃仙還在睡，似乎是沒聽見樓下的動靜。

  程奕生臉色凝重，摸了摸她的額頭，轉身下樓。

  門被輕輕關上，連同光線一起關上。周圍陷入一片黑暗，很快又陷入一片靜謐中。小桃仙在黑暗中睜開眼，抽了抽鼻子，將自己縮進了被窩裡。

  程奕生心裡著急，望向客廳處的電話機，腦中思索半晌，最終還是撥了電話。

  「喂，是我。阿君被滿達綁走了，你帶人去搜搜他們的老巢。」

  「......你不用管，就按我說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