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花樓夜會舟無岸

  傅元君頭也不回的走了。即便夜已深，她孤身一人。

  沈長水勸不住她，眼見著傅元君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一張臉陰沉得可怕、

  「舟無岸是誰？」他的聲音喑啞，像被尖刀劃傷了嗓子。

  他的語氣十分不友好，程奕生略略握緊手中的箱子，儘量輕描淡寫道：「今天遇見的一個男人。」

  沈長水的臉色果然驀地突變。見此，程奕生才放下心來轉身離開。

  他篤定沈長水知道傅元君這麼晚去見誰，一定會跟上去。他大可不必擔心傅元君的安危，小桃仙還在公館裡，他得快些回去。

  沈長水卻站在原地怔怔愣神。他踱了幾步，抬腳又收回，想起傅元君那番嫁人的言論，他眼中的光忽然變得暗淡。

  

  又等了一會兒，他轉身離開。

  ......

  丑時，萬家燈火俱滅，整座城市陷入一片寂靜。萬花巷是個特例，白天黑夜，從沒有關門歇業之說。

  夜裡，更加燈火輝煌，成為營狗寶地。

  傅元君站在怡紅樓門前，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走得太急，忘了偽裝。

  她現在一身女裝，要怎麼混進去？門口招攬客人的鴇兒瞧也不瞧她一眼，有意無意的將她往一邊推。

  傅元君是個女人，就算來投靠紅娘謀份皮肉差事，這些鴇兒也不會對她好顏相待，橫豎是來奪食的。更何況，她只是來找人的。

  瘋婆子跑到花樓大鬧找自家男人的事可不新鮮，門口的鴇兒又怎會放她進去？

  已經丑時了，與舟無岸約定的時間是子時。

  傅元君懊惱的想，會不會舟無岸已經走了？

  今日見不到舟無岸，說不準什麼時候才能見到，那枚戒指就會斷了線索。

  「傅小姐，紅娘有請。」

  正苦惱著，門廳內走出來一個龜奴似的男人，在傅元君耳邊輕聲說道：「舟先生也在。」

  傅元君內心竊喜，面上卻無波動，道聲有勞，跟著龜奴從怡紅樓後門一路上了三樓雅間。

  「為什麼從這裡走？」傅元君忍不住問。

  後院雖點了燈，卻仍舊灰暗。與前面大廳不同，後院安靜得只能聽見兩人的腳步聲。她心裡有些發毛。

  「舟先生吩咐的，」龜奴恭恭敬敬，「小姐的身份，不宜在前門招搖過市。」

  傅元君微楞，她倒是沒想到這點。

  「有心了。」

  從後院上三樓，有一條單獨的通道，直通向正對大門的雅間。

  龜奴輕扣雅間的門，「紅娘，人帶到了。」

  說罷沖傅元君點點頭，轉身離開。

  門後隨之傳來一陣窸窣聲響，她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才聽見一聲沉悶的「進來」。

  門虛掩著，傅元君推開門，第一眼便見著滿地的衣物，只穿著裡衣的舟無岸，和伏在他身上的美艷紅衣女子。

  臉紅耳熱，傅元君急忙低下頭，聲音低得仿若蚊子哼哼。

  「舟公子......」

  見門口人的羞得低下頭，舟無岸將身上的可人推下來，語氣裡帶著輕易能察覺的笑意。

  「傅小姐，你來晚了。」

  紅娘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撿起地上凌亂的衣服，裹成一團，沖舟無岸盈盈一笑，道：「舟公子，衣服都髒了，奴家給您換套乾淨的來。」

  舟無岸默許，紅娘在他臉上親了一回，這才抱著衣物往外去。

  「傅小姐。」面對傅元君，紅娘臉上的女兒姿態盡數斂去，雖是笑盈盈的望著她，微微頷首，卻能讓人察覺到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

  同傅元君打過招呼，她抱著那些衣物，匆匆往後院走。

  一席紅衣，如同魅鬼。

  傅元君沒見過，卻能猜想到這大抵就是上次那小龜奴口中怡紅院的老闆，紅娘。

  「抱歉。」傅元君沖他點點頭。

  雅間內雖是這番光景，舟無岸卻顯得大大方方，除了口中微喘昭示著剛剛發生了些什麼，坦蕩得如同剛剛睡醒一般。自己若此時扭捏，反倒顯得惺惺作態。

  她大步踏進雅間，尋了把椅子坐下，為自己斟滿酒。動作行雲流水，叫舟無岸微微皺起了眉。

  這丫頭當真如此膽大。

  舟無岸一邊整理自己，從軟塌上起身，坐在了傅元君的旁邊。

  「傅小姐找我，有什麼事？」

  隨著舟無岸靠近，鋪面而來一股濃重的胭脂味道。

  紅娘身上，沒有這麼濃的脂粉味。

  「紅娘不是......不接=客嗎？」她笑道。

  「天下沒有不接=客的風塵女，」他湊近她，「就看接待的是誰。」

  傅元君與他四目相對，嘴角帶笑。

  「那麼舟先生，是誰？」

  舟無岸面具下的一雙黑瞳緊盯著她的，忽的抽身離開。

  「無趣。」他道：「我道你來是想知道張家巷鬧鬼之事，原來你是看上我了？」

  傅元君腦中嗡的一聲，斷了弦。

  見她這副呆怔樣子，舟無岸嗤笑一聲，忽地披上軟塌旁的黑色披風，拽住了傅元君的手。

  「走。」不由分說的拉著她往外走。

  「去哪兒？」

  「張家巷。」

  ......

  兩人拉扯著走到張家巷巷口，舟無岸這才鬆開了傅元君的手。

  傅元君隱隱有些怒氣，這股怒氣很快被巷子裡傳來的陣陣涼風吹散。她嗔怪道：「這麼晚來這裡做什麼。」

  實在是有些瘮得慌。

  巷口的香蠟紙燭店關了門，門上統一掛著兩盞白燈籠，陰森如同靈堂，連發出的光都是慘澹的。

  舟無岸不以為然，擅自取了壽衣店檐下的白燈籠，抬腳就往巷子裡去。

  「那你這麼晚去怡紅樓找我，又是為了什麼？」他笑道：「我猜想你的目的與我一樣。」

  傅元君一頓，回想起那日在城隍廟遇見時的情形，問道：「你要找兇手，為什麼不找傅探長？」

  試探，不加以任何裝飾的試探。

  舟無岸挑眉，好笑的回頭望著她。面具下的兩眼炯炯發光，如同夜裡的豹。那隻豹輕笑出聲，聲音里含著的是同類相遇時發出的警告。

  「傅元君，」他湊近，「我沒記錯的話，是你找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