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知己？

  王希孟不語，他眼裡的不甘心和錯愕沒讓張擇端失望，張擇端起身，搖頭笑道：「年輕人，有氣性是好事，可別用錯了地方，你面對的不是一個紈絝子弟，也不是你的親人，而是一個君王，他是君，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知己，他可以欣賞你的才華，但你不能挑戰他的君威，仗著自己的才華能讓他多看你兩眼使性子，這就是現實，希孟，你該從自己的幻想中，走出來了，去看看真正的趙佶。」

  「真正的趙佶……」王希孟跟著重複了一遍。

  「是，真正的趙佶輕佻、散漫、喜歡過無拘無束的日子，不務正業、終日流連於他處，朝政他能知道多少？就算他曾經有心去做個好皇帝，可他放棄了，玩樂比天下更重要，他不是你心中的明君，蔡京的所作所為他清楚明白的很，你的滿腔熱血光靠嘴巴說，他不會聽你的，因為本質上，他跟蔡京是一樣的人，你說那些奸佞的事情，其實，他才是背後將這些人捧起來的人啊。」

  王希孟手中的書落了地，張擇端說出來了自己心中想說卻一直不敢面對的現實，他一直對趙佶，是抱有期待的。

  「所以，你的選擇是什麼？如果你想離開，就繼續這樣，官家不會留著你的，多得是能討他歡心的人，你也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在這宮闈之中，與那些權臣相抗衡。」張擇端低頭凝視，無論王希孟做什麼選擇，他都會支持他，因為這條路，他都沒勇氣走，王希孟卻敢，這本身就值得敬佩。

  王希孟想了想，起身道：「謝先生今日一番肺腑之言，希孟聽明白了，這幾日也想明白了，只是自己一直不願意承認，我答應過娘，要做個名揚天下的畫師，我一直以為，只要自己有才學，就能得到該得的，遊歷天下，自由自在，多好啊，我真的很想遨遊於天地之間，若是以前的我，聽到先生這番話，或許會立刻走吧，可是今日的王希孟不能，我知道百姓們正在水深火熱之中，我有親人朋友還在邊關受苦，我如何走？死對不起朋友，活著更是荒度餘生，我還有滿腔抱負未成，我要留下來。」

  張擇端點頭，「哎，我早知你會選這條路，能說的我都說了，如何重新去官家跟前，你心裡應當知道。」

  「希孟知道，只是從前，不屑用這樣的手段。」

  「現在也可不用，官家喜歡的就是你這樣坦白率直，做你自己吧，想去見官家就去，想說什麼就說，指不定，他愛聽呢。」

  王希孟垂眸，淡淡道：「不重要了，從今以後，他就只是我的官家。」

  

  「你早該這麼想的，天子始終是天子。」

  張擇端走後，王希孟呆坐了一日，至第二天天亮，他才動了動已經僵硬的身子，喚道：「雲真？」

  雲真忙掀簾而入，他脖子上還有傷，不能太大的動作。

  「小郎叫我？」

  「取我的衣服來，我要洗漱，替我打扮的齊整些，讓官家看了也高興。」

  雲真瞪大了眼睛，「小郎要見官家？」

  王希孟轉過身看著他笑道：「怎麼？很奇怪麼？」

  「不奇怪……不奇怪！我這就去準備。」

  張迪剛伺候趙佶起身，就聽小黃門進來喚他，他附耳一聽，朝殿門外看去，果然是王希孟含笑站在門外，雪天中他像一顆青翠勁松，挺拔端方，當即喜道：「官家，王畫師求見。」

  趙佶正坐在鏡子前，任宮女梳頭，聽到這話時呆滯了片刻，「誰？」

  張迪掀簾進來，「官家沒聽清麼？是王希孟。」

  趙佶嘴角揚起小小的弧度，挑眉道：「讓他進來。」

  「噯。」張迪喜滋滋走了出去，見王希孟站在那，笑道：「可算想明白了？」

  「明白了。」王希孟應道。

  「明白了就好，趕緊進來，官家等著你呢。」

  王希孟跨步入內，幾日沒來，竟然有種滄海桑田的感覺，他看著趙佶，他依舊坐在屏風後頭，看不清眉眼，只能看到一個輪廓，但他看得出，他在等自己。

  「希孟……」

  「不必行禮了，進來吧。」趙佶的聲音傳來。

  「是。」王希孟提起衣擺，掀開珠簾，看向趙佶，宮女正在替他束髮，王希孟斂袖道：「十一郎可還生我的氣？」

  趙佶見他語氣和緩，又示軟的意思，才揶揄道：「早就不生氣了，若生氣，一日三餐想起這事，早氣死了。」

  「十一郎是天子，天子萬歲無疆。」

  「來，坐下說話。」趙佶拍了拍他身旁的凳子，示意王希孟一起坐下。

  王希孟坐下後，鏡子裡就出現了他跟趙佶兩個人，憑良心說，若是單看他們兩個，其實不像，一個風流英俊，一個年少老成，可一道出現的時候，卻發現他們又很像，一樣的出眾。

  「用過早膳了麼？」趙佶柔聲道。

  「還未，不知道十一郎可備了我愛吃的？」

  趙佶眼睛笑彎了起來，扭頭道：「張迪，可聽到了?」

  「噯，聽到了，備著呢。」

  「十一郎用了膻，可要做些什麼麼？」

  「今日無事，不過你來了，我高興，不如咱們出宮去看看，百姓們應該都在準備年節了，宮裡過兩日可忙翻天了，咱們去偷個懶？」

  「都聽十一郎的。」

  「好，那咱們就出去。」

  王希孟笑意不達心底，趙佶不跟他提下毒一事，一是冤枉了自己，不好意思提起來，二也是不想讓自己記得此事，總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哦對了，你來了我正有一事要說，哎，我一直想要人給我畫一幅大宋的千里江山，可惜，那些畫師們都不如我的意。」

  「十一郎的意思是讓我來？」王希孟訝異道。

  「是啊，你的畫總能給我帶來驚喜，你比他們年輕，又有天賦，我想看看你畫的千里江山。」

  王希孟怔怔看著趙佶，他的心澎湃起伏著，他怎知，自己一直想畫呢，他果然是自己的知己，可他卻不能把他當做知己，這樣的矛盾，又誰能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