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選擇

  是夜，這個消息便傳遍了汴京城，不知偏殿的王希孟怎麼想，反正張擇端是愣了片刻後，長嘆不止。

  安娘見狀，坐下一旁疊衣服，幽暗的燭光下，他們夫妻二人長時間的沉默了下來。

  「官人想到法子如何勸勸希孟了麼？」

  張擇端嘆氣，「原先是想鼓勵，現在連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如何勸慰他呀。」

  「不勸，這孩子會好麼？」

  「會的吧，他……他只是沒想明白。」

  「我不懂他怎麼會跟官家置氣，疑心是正常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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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擇端無奈搖頭，「他沒有真心實意吧官家當成了帝王，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那他把官家當什麼。」安娘放下衣服，不解道。

  「當知己，當好友，當信任的人，他以滿腔熱血對官家，可官家懷疑他的用心，懷疑他的目的甚至，懷疑他這個人，本身對王希孟這樣的人來說，這樣合情合理的懷裡就是侮辱啊。」張擇端說完，盯著一隻飛蛾貼在燈罩上，閉上了眼睛，「我現在很害怕，覺得自己讓這孩子進宮，是不是正確的決定，畢竟更改一個人的生活習慣和處事方法，是很難的，若是大宋真的沒救了，那孩子會死的比誰都快，他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下場的，世上之人，唯有赤子之心最為難得，也最苦。」

  「我竟沒想到會這麼嚴重，那可怎麼辦？」

  「現在到了這個份上，官家已經十幾日不見他了，還召了蔡京，眼瞧著惱他甚深，可也沒有讓他從紫宸殿挪出去，所以兩個人都是在置氣。」

  「依我看，官家在等希孟低頭呢。」

  「誰能在帝王面前不低頭？我現在心中已經有了考量。」

  「是什麼？」

  「明日，你就知道了。」

  翌日一早，張擇端捧著畫院上貢的畫作，踏入了紫宸殿的大門。

  趙佶看起來心情還不錯，剛吃完早膳，見到張擇端便特地讓他也吃些糕點。

  「許久沒見你了，倒是瞧著氣色不大好啊？」

  張擇端昨日一夜未眠，自然氣色不好，他拱手道：「是，官家明察秋毫，我昨日看一本冊子有趣，便沒睡。」

  趙佶一愣，然後盯著他哈哈大笑道：「好啊，你原來也有這般少年意氣的時候！是什麼冊子，拿來也給我瞧瞧。」

  「都是一些民間軼事，官家愛看，下次我就帶來。」

  「好。」趙佶順手抽了旁邊的畫卷，看了起來，連看了幾卷，到底是沒露出一個驚喜的表情。

  「這次大家都在研習山水，其原因，官家應當也知道。」

  王希孟善山水，獲得如此殊榮，那些畫師還幹什麼畫別的，當然都去畫山水了，這不是一窩蜂的涌了上來，企圖成為第二個王希孟麼？就算如今王希孟不得趙佶召見，那也還是住在紫宸殿，這輩子都夠他美得了。

  趙佶突然想起王希孟，他是個多鍾靈毓秀的人兒啊，畫的畫有神有靈，這些半路跑去畫山水的，除了匠氣和心機，他是看不到別的了，當下不悅道：「他們也配畫山水，小物都畫不好。」

  「官家已有最能畫山水之人，自然看不上他們了。」張擇端笑道。

  趙佶挑眉，「王希孟的確是個人才，不過玉不琢不成器，這氣性還得磨一磨。」

  「我不懂這些，只知道官家命我指點他一些，等官家看完畫，我得去偏殿一趟。」

  「也好，去吧。」趙佶並未起疑。

  張擇端從正殿出來，張迪一路送出，「張先生曾經教過王希孟吧？」

  「算不得教，我只是說些畫的意境而已，官家教他的，才是金玉良言。」

  「那也算是師長了，若張先生有空，還是勸勸王畫師吧，讓他別跟官家置氣，趁早低頭。」

  「看來張內官很幫著王畫師啊。」張擇端沒想到，張迪居然會為王希孟說話，此人可不是個仁善愛幫忙的性子。

  「你不知道，官家說是不見他，但還是偷偷問偏殿的情形呢，明明兩個人都想對方好，偏偏不見面，我看著著急呢。」

  「好，我進去勸勸他。」

  「噯，那感情好，若是他高興，帶他出去轉轉也成，別整日悶在宮內，容易想歪了，你就說我說的，官家還惦記著他的畫呢，別鬧脾氣了。」張迪笑道。

  張擇端無奈點頭，「好。」

  待張迪一走，躲在門口的雲真忙出來迎接，「先生來了。」

  「嗯，他呢？」

  「小郎在窗下看書。」

  「哦？他倒是有長進，居然耐得下心在這檔口看書了。」

  張擇端跨步入內，硃砂她們放下茶便退了出去，張擇端左右看了看，發現王希孟穿著寢衣，披著一件外套，真的痴痴坐在窗下，手裡執著一本書，呆呆看著。

  「呆頭鵝，看什麼呢。」

  王希孟恍然轉過頭，張擇端愣住，如今他又年長了一歲，越發清冷穩重的面龐與窗外這連片的雪雜糅在一塊，好像一個脆弱的幻影。

  「先生？」王希孟站起身，「你怎麼來了？」

  「我若不來，怕你自己得想歪了。」張擇端也不跟他客氣，左右偏殿無人，他一屁股坐到了王希孟對面，「來，坐下說。」

  「先生聽說了？」

  「這麼大的事能不聽說麼？蔡京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王希孟點點頭，「昨晚知道的。」

  「說說吧，什麼感覺。」

  「很奇怪，我好想沒什麼意外，感覺這一日總會來，所以，並沒有什麼感覺。」王希孟低聲道。

  「好，你比我想的，要好的多，今日我來，是從官家那過來的。」

  說到趙佶，王希孟睫毛一顫，瓮聲道：「嗯。」

  「你可知道，我來之前，官家說了什麼？」

  王希孟搖頭，「不知。」

  「他說，你的山水最好，其他人都不配。」

  王希孟心頭一震，抬起頭道：「官家真的這麼說？」

  「比你畫的好，自然有，可官家覺得你好，是打心眼裡喜歡你的，如今我要問你兩個問題。」張擇端朗聲道。

  「先生問吧。」

  「現在你的處境，若不去跟官家低頭，久而久之，自然會放出宮去，官家也會忘了你，我現在就是想知道，你還想繼續留在官家身邊盡你所能為百姓諫言，還是出宮放任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