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忠僕

  等趙佶一走，藤黃想想把王希孟一個人留在屋內不是個事，便悄悄進來，見王希孟背對著自己，也不知道睡了還是沒睡，只好輕聲問道：「小郎？」

  「讓我一個人呆會。」王希孟聲音悶悶的。

  本章節來源於𝙗𝙖𝙣𝙭𝙞𝙖𝙗𝙖.𝙘𝙤𝙢

  「是。」

  藤黃放下帘子欲走，王希孟又轉身道：「我那第二層的木箱子裡的夾層中，有一副畫，你拿來。」

  「噯。」藤黃忙去拿了。

  「小郎，是這副麼？」

  王希孟低眸去看，點點頭道：「你出去吧。」

  「嗯。」

  藤黃一步三回頭，王希孟就像是石化了一般，不曾動彈，思來想去，他嘆了口氣，退了出去。

  王希孟將捲軸上的麻繩扯落，將畫卷緩緩打開，這是去熙州一路上說畫的《千里餓殍圖》，一幕幕，都在提醒著自己，是如何千辛萬苦回到汴京的，他那時候是抱著多大的期待來的？可現在呢？

  他看著房內的火爐，有一種衝動，想把這幅畫徹底燒毀。可當他伸出手，還是默默將畫收了回來，他這是在幹什麼？他想不明白，他迷茫了。怔怔躺回床上的時候，王希孟想著，若是回到小時候，回到雲水鄉，那該多好啊？

  雲真包紮好傷口就趕來了，見周圍的衛士並未撤去，只好問藤黃，「官家呢？」

  藤黃喪氣搖頭，「早走了，跟小郎好像鬧得不愉快，走的時候，怒氣沖沖的。」

  「怎麼會這樣？」雲真擔心看著室內，作勢要進去。

  「別去了，小郎說要一個人靜靜，他看到你脖子上的傷口，又要傷懷了。」

  雲真低眸傷感道：「我們家小郎真命苦，今日還是他的生辰呢。」

  藤黃與硃砂他們一怔，齊齊看向了室內。

  王希孟聽著外頭的動靜，佯裝不知。

  入夜後，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這回除了雪的咯吱咯吱聲，又多了一層濕漉漉的腳步聲，王希孟睡不著，只能數著這樣的聲音，靜靜等待著一天過去。

  「小郎……」雲真的聲音突然從黑暗中響起。

  王希孟扭頭，發現硃砂她們打著燈，雲真和藤黃兩個人身上濕漉漉地站在他跟前，手上還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面。

  「你們……」王希孟撐著身子起身。

  「小郎快趁熱吃吧，咱們偷偷去小廚房做的，還熱乎著呢？」雲真輕聲哽咽道。

  「你們偷跑出去？豈不是很危險？」王希孟震驚了。

  「沒事的，小郎快吃啊。」

  王希孟還未動筷子，胭脂先忍不住了，「小郎不知道，這是咱們苦苦求那些衛士，又去求了張內官才得來的恩典，一路上撐著傘，自個淋著雨才拿回來的面。」

  王希孟怔怔落下淚來，「你們……這又是何苦。」

  雲真幾人對視一眼，跪在地上好好給王希孟行了一禮，「小人們恭祝小郎生辰，願小郎再無憂愁。」

  王希孟見他們如此為自己，心中感激不已，撐起身子就捧起面吃了起來，他吃的很兇，好像要一口吞進去，麵湯里混著的不知道是自己的眼淚還是早前沁入的雨水，吃起來，是苦的。

  「小郎慢些吃。」

  「嗯！」王希孟囫圇應聲，心中暗暗發誓，就算是為了雲真他們，自己也得好好的。

  正殿內，趙佶在床鋪里突然問道：「偏殿的可吃完面了？」

  「回官家，吃了。」

  「嗯，明日把衛士去了吧。」

  「是。」

  接下去幾日，王希孟在偏殿內閉門不出，雖然他決心好好對自己不讓雲真他們擔心，可對趙佶，他依舊沒有找到一個好好說服自己的理由。

  雲真瞧他每日就是看書作畫，可始終開心不起來，心裡也不是滋味，接著去畫院取畫材的時候，偷偷趁著人不在，到張擇端那去了一趟。

  「你說，他把自己關在屋內好幾日了？官家也沒來找過他？」張擇端描出最後一筆後，突然道。

  「是啊，我很擔心，便想來求先生開解小郎。」

  張擇端沉氣，看著筆上的毛筆，「解鈴還須繫鈴人，這孩子死腦筋，罷了，明日我去求見官家呈交畫作的時候，會藉機會去看看他。」

  「多謝先生。」

  「對了，下毒一事，可查出眉目嗎？」

  雲真搖頭，「張內官不肯說，我也不敢多問。」

  「紫宸殿的衛士都撤走了，可見至少與希孟無關，你放心吧，我明日就來看看他。」

  「是，我這就回去。」

  御苑暖閣中

  「這畫真是頗具新意啊，跟真的一般。」童貫稱讚著趙佶手中這幅畫。

  趙佶挑眉，「你啊，平日裡讓你多看看畫，別到了這時候只能夸好看這個詞，若是希孟在，肯定說得比你強。」說罷，亭子裡的氣氛一滯。

  趙佶將畫丟在一旁，「天天悶在這，也沒什麼意思，畫院最近有呈送的畫麼？」

  「明日才送來，官家要不，叫王畫師來？想必這幾日，他一定又畫新的畫了。」張迪輕聲道。

  趙佶低頭摩挲著手背，童貫觀其神色，心中擔心他又想起王希孟來。

  「算了，來了也是掃興。」趙佶沒好氣道。

  張迪無奈搖頭，童貫拍了拍手，身後的小黃門奉上一珊瑚形狀的奇石來，「官家，別提那些不開心的人了，看看我新尋來的寶貝。」

  趙佶眼巴巴盯著，笑道：「哪裡尋來的寶貝。」

  「是蔡京呈上來的。」

  趙佶笑容一凜，「好好地，提他作甚。」

  童貫突然跪了下來，「官家，臣有句話想說很久了，天相一事本就虛無，還有人說王希孟是吉星呢？還不是將有毒的飯菜端到了官家跟前？官家這些日子沒了蔡京，多少政務都要自己過目，多添愁苦，臣一心為官家，蔡京也是，官家難道不想他麼？臣與蔡京的心思是一樣的，若是他在，也是寧可替官家去死的，這樣的臣子，怎麼能算是災星呢？」

  趙佶一愣，回想起蔡京在的時候，自己的確每天快快樂樂，又想到自己對王希孟這般好，他還頂撞自己，哪像蔡京那般，不由動了心思，「張迪，傳旨，讓蔡京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