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百姓養之

  王希孟端坐在趙佶身前，看著趙佶挽袖取盞，那盞通體黑色，盞內外皆有銀光色的條紋向內聚攏，向外延伸，是絕佳兔毫盞，趙佶不疾不徐開始炙茶，室內的氣味跟昨日來時，有些不同。

  張迪一直在旁幫忙，王希孟又見紫宸殿的女使們端著一爐新香進來，素手如水蔥一般，在爐內用頭上的簪子去翻動隔火片上的香丸，使其烤的更加均勻。

  「煙縷不愁淒斷，寶釵還與商量。佳人特特為翻香，圖得氤氳重上。范智聞這詩寫的，正應景。」趙佶笑吟吟說道，王希孟一愣，只覺滿室芬芳，那女使粉面桃腮，聞言更是面色嫣紅，低眉快步入寢房之內，熏好床鋪便退了出去。

  張迪又取了一方爐子來，從托盤中拿出一錫甑置於火爐之上，不久便聞到縷縷花香。

  王希孟看著好奇，便湊過去看，趙佶見之笑道：「這是阿拉伯來的薔薇水。」

  「薔薇？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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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沒見過，總之這種味道芬芳馥郁，十分少見。」趙佶頗有些惆悵，張迪打哈哈道：「憑他是什麼東西，總之放出去的船隻總會帶些回來給官家，早晚咱們也有這種稀罕貨。」

  「有是有了，不過就是採集花露，香味還是不如這般濃郁。」趙佶用手輕輕拂過，那香味直逼而來，王希孟聞了精神一振，配合那炙烤中的茶香，仿佛置身於大草原之上。

  「茶之為物，鐘山川之靈稟，祛襟滌滯，致清導和，點茶你可曾涉獵？」趙佶問的是王希孟。

  王希孟看著自己桌前的那一溜點茶器皿，汗顏道：「學是學過，只是到底沒認真去學。」

  「從今日起，要好好鑽研此道，心寬意境高，才能作出好畫。」趙佶說完，暗示王希孟跟著自己學。

  王希孟鄭重點點頭，「十一郎說的是，小時候初見十一郎點茶技藝驚艷四座，我便很想喝一喝，只是那日太驚慌了，未曾嘗到。」

  「你那時候還太小，品茶也品不出什麼滋味來，且那日的茶葉實在粗劣不堪，不喝也罷。」趙佶聽他說起當年初見，心裡高興，又說了一通，用竹夾從定窯蓋罐之中取出茶餅來，「好的茶葉，得擷茶以黎明，見日則止，晨則夜露未晞，茶葉的芽尖肥嫩潤澤，在用指甲快速切斷葉梗，採摘後泡入清水之中，剩下便是分揀，我這茶餅里都是銀線水芽，就是將揀熟的芽再挑揀，只取其心一縷，用珍器清水去潤澤，所謂是上上品也，你在外頭是絕然喝不到的。」

  王希孟暗自咋舌，看著眼前的蓋罐，不知怎麼下不去手了。

  「小郎真是好福氣，我侍奉官家多年，還從未見過官家對臣下如此呢。」張迪笑眯眯的將白釉透雕爐捧到王希孟面前。

  王希孟壓力頓增，「張內官說的是，我應該好好研習茶道。」

  「慢慢來，這種事急不得。」

  用了茶，張迪已帶著女使們開始在偏殿布菜，再來請趙佶。

  「飲茶後，口中齒頰留香，再去用膳，便能品遍菜中真味。」趙佶含笑起身，示意王希孟跟在他身後，王希孟放下正在倒騰的茶具，跟了上去。

  偏殿內布置的典雅至極，擺了些王希孟沒瞧過的新鮮玩意，他也不敢多看，在趙佶入座後，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如今九月末，便準備了些蟹生、廣寒糕、粉煎骨頭、春蘭秋菊、魚胙、蟹釀橙、土步辣羹……另還有飲子備著。」張迪報了一溜的菜名，再將食盒一一打開，王希孟心頭突突跳著，心中惴惴不安，官家一頓午膳將近三十道菜，受天下人供奉，卻未曾替天下人著想，受之有愧！

  他在畫學便早就聽說了這些繁複的菜色是如何的奢靡浪費，有些食材只取臉頰肉便全部丟棄，雖然心裡已經跟自己告誡了千萬遍不要露出半分不自然的神色，可此時此刻，他卻沒做好表情。

  「怎麼？是不愛吃麼？張迪，去換菜色。」趙佶觀他神色不對，立刻吩咐了下去。

  「不！」王希孟突然制止了張迪，在趙佶與張迪錯愕的眼神中，他佯裝不好意思的笑道：「只是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珍饈美味，一時間愣住了而已。」

  趙佶瞬間開懷，「原來是這樣，來，嘗一口這個，我秋日裡最愛吃的一道菜。」

  王希孟看著他的象牙鑲金著，緩緩點了點頭。

  「味道如何？可還可口？」趙佶問道。

  「入口即化，綿軟至極，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一道菜。」

  趙佶眯起眼睛，「喜歡就好，對了，明日童貫會出使遼國，我得去送行，你也一塊隨同吧。」

  王希孟詫異地看著趙佶，「我？」

  「王小郎趕緊謝恩啊，這可是別人盼都盼不來的機會。」張迪立刻道。

  王希孟放下筷子，便要準備謝恩，反倒被趙佶給攔住了，「小友不必如此見外，將來你看的大場面，還多的是呢。」

  王希孟半是喜半是憂，等一頓飯如坐針氈的吃完後，趙佶要午睡才從紫宸殿內出來，藤黃石青他們已經準備好了寢衣跟洗漱洗手的水，王希孟瞧見那水中還浸了幾朵花，便道：「以後清水就好了。」

  「是，小郎可要睡一會？」

  王希孟看了他們一眼，「讓雲真伺候我休息就好了，你們各自忙去吧。」

  藤黃也不惱，「小人就在外頭等著小郎吩咐。」

  王希孟帶著雲真入了內，才轉身道：「雲真，我好怕。」

  「小郎怕什麼，官家不喜歡小郎麼？」

  「不是，我心裡跳的厲害，你知道麼？官家說，童貫要出使遼國，我覺得有大事要發生了。」

  「小郎會不會這幾日歡喜過度才導致的胡思亂想呢？」

  王希孟坐在了柔軟的床鋪上，聞著淡淡的薰香，躊躇道：「但願如此吧，可是童貫好好的為什麼要出使遼國呢？」

  「這就不是小郎能干預的了，小郎現在首要任務，就是伺候好官家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