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東院（十）

  在西院的日子有師兄幾個照顧，王希孟過得不算苦，只是這手好了傷，傷了好，一到冬日就發脹，長了凍瘡，看起來像個紅蘿蔔，連練字也艱難了。

  

  李少卿送來的凍瘡藥倒是極好，只是他也不是養尊處優的身份，少不得得幫忙抬抬東西，自己練練刀法筆法，一來二去手就更腫了。

  這日天氣晴好，宅子裡為了迎新年也做了新衣裳分發下來，王希孟的格外厚些，他一摸裡頭，就知道比墨詩他們的衣服厚了幾倍，而且領口還有毛領，想必是李少卿特地囑咐的，穿上身渾身暖和極了，王希孟不由想起在雲水鄉的時候，娘和爹也會給他套上好幾層冬衣，自己卻冷的直發顫，對父母思念的心弦一旦牽引起來，便一發不可收拾，不過已經過了半年了，從中秋到年關，掌柜說的話，他已經不怎麼相信了，娘大概是不會來了，他跟墨詩他們沒什麼不同，都是被送進來的孩子，從此就是李家的人。

  李少卿來東院來得勤快，學徒們也已經見怪不怪，識趣得各自管自己忙活。

  「冬日的新衣穿得可還好？」李少卿活潑好動，就算是冬日也是穿著比較輕便的袍子，一雙麂皮短靴，看得出是他娘親手做的，針腳細密，王希孟看著眼熱，便挪開了視線。

  「都好，很暖和。」

  「這就好，我可求了我娘好久，她才讓人去裁縫鋪里說的。」李少卿笑道。

  「你娘對你真好。」王希孟這是真心話，有娘的孩子，都是好的。

  李少卿覺得自己好像說錯話了，便轉了話題，「宮裡頭皇上病了，現在汴京里都在說要在那些王爺裡頭，選個皇帝。」

  王希孟對外頭的事情全然無知，上次聽李少卿說起來，還是劉貴妃生皇子立皇后的事情，「不是還有皇子麼？」

  「皇子趙茂？他出生兩個月就死了，汴京里人人都說是劉皇后害了孟皇后，所以報應在孩子身上了，小皇子日夜啼哭，藥石無靈，現在皇上也病了，想來真的是報應吧。」

  「皇上病的很嚴重麼？」王希孟問道。

  「我大哥信裡頭沒說，但是傳聞已經出來了，說是要在簡王、申王、端王三位王爺裡頭選皇帝，不過我覺得端王是不可能了，我哥和我爹都覺得應該是簡王繼位。」

  「這是為什麼?」

  「你不知道，簡王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哥倆都是朱太妃生的，皇上若是留下遺詔，那肯定也應該是親弟弟先登位才是。」

  王希孟點點頭，好像有點道理，「可皇上不是還沒駕崩麼，大家都這麼傳言，豈不是詛咒皇上？」

  「嗨，他都要死了，在床上還能知道外面說什麼麼，就算是簡王登基，也是自己家人，他有什麼好生氣的，若是讓異母兄弟登基，朱太妃得比他先氣死。」

  「為什麼皇上的生母是朱太妃，不是朱太后？」王希孟又有問題了。

  「因為朱太妃不是神宗皇帝的皇后啊，只是妃子罷了，神宗皇帝的皇后是名相向敏中的曾孫女，出身高貴，在朝中一呼百應，十分受人敬重，唯一的遺憾就是一生無子，不論是哪位皇子登基，她都還是太后，有她在一日，朱太妃是不可能成為太后的。」

  朝廷的事有些複雜，王希孟也不大懂，聽的興致缺缺，李少卿拍了拍他的肩膀，「本來今年年節皇上病了，大家都不能大肆慶祝，但是花燈節還是沒取消，我已經做好路線了，到時候我來東院找你，咱們一塊出去。」

  「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還是不要冒險了吧，你若是想出去，跟阿郎說一聲，未必不肯。」王希孟將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

  「那多沒勁啊，我爹最不喜歡這種熱鬧的地方了，他不讓我去的，每一年都讓我隔著牆看煙花，哪有什麼意思啊，你別顧慮了，我們申時出去，酉時回來，沒人會發現的。」李少卿這般堅持，王希孟根本無從拒絕，只好點了點頭。

  宮內皇帝的病情好似越發嚴重了，就連杭州城也流傳起了謠言，不過這次的話題主人並非是李少卿所說的簡王，反而是端王，王希孟對端王沒有任何印象，便沒往心裡頭去，加上過年繁忙，不論是小廝還是學徒都得幫忙一起布置打掃，府里氣象煥然一新，每個人都企盼這來年會更好，王希孟思鄉的情緒也更加濃烈了。

  孟道子對他的厭惡倒是從未減少過，就算兩人每天只有在用膳的時候才會見面，卻還是免不了要被冷嘲熱諷一頓，對於孟道子尖酸刻薄的語氣，王希孟從一開始會難堪到現在已經完全不為所動了，孟道子明里為難，他跟李少卿就暗地裡捉弄他，東院經常是雞飛狗跳，孟道子明知道是他跟李少卿乾的，可還是找不出證據來，只能在這時候過過嘴癮。

  與此同時，花燈節將至，孟道子不知怎麼地，開始對他盯梢了，時不時就讓學徒過來看看他在幹嘛，王希孟和李少卿說話的時候，也有學徒佯裝路過來偷聽，兩個少年自然明白這是被人監視了。

  「哼，這孟道子倒是防咱們跟防賊似得。」李少卿冷笑道。

  「是啊，可是他這樣盯法，咱們花燈節那天可怎麼出去？」王希孟發愁了。

  李少卿眼珠子轉了轉，「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王希孟對他了解甚深，每當他那雙大眼睛滴溜溜轉著的時候，肯定又有新的餿主意了。

  「你又想幹嘛？」

  「什麼叫我想幹嘛，把我說的那麼可怕，這孟道子不是總是自喻美髯公麼？說自己有古人飄飄欲仙的氣質，咱們就去把他的那撇小鬍子剪了，看他還敢出來。」李少卿挑眉道。

  王希孟一愣，隨即眉目舒展，「這個辦法不錯，他平時可寶貝那鬍子了，若是沒鬍子，花燈節那日，決計不出門了，我們只要不在東院，他也管不著我們。」

  「是啊，還等什麼，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