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10
2024-06-01 20:11:04
作者: 恬劍靈
選後第二輪,君安侯府大小姐秦煙雨因對君王下毒而被當場杖斃,牽累侯府查抄家人問罪。
選後第三輪,淮煬侯府三小姐浮妍中毒命喪當場。
這一日之間,兩家的貴女接連出事。而其中一個府邸竟還被連鍋端了。
消息不脛而走,對於秦煙雨之死,旁人只道她被鬼迷了心竅膽敢謀害君上。可對於浮妍之死,旁人卻似窺見了什麼了不得的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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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當時乾蕪宮的宮人們都被封了口,可淮煬侯之女不能不明不白就這麼在小太子的乾蕪宮死了,君王總得給淮煬侯一個交代,是以到底還是流出了一些情況。
彼時三人競爭君後之位,浮大小姐主動退出選後,那麼真正能與浮妍一較高低的也便只有誠寧伯府的孫三小姐了。浮妍能成為君後的機率,也便是五五對半開。可偏偏那時候孫裊裊也揚言要退出選後,惹來了好勝心強的浮妍的不滿。浮妍去推搡孫裊裊,孫裊裊倒地,而浮妍自個兒則口吐黑血腹痛身亡。
而這君後之位,也因著她被害懸而未決。
有人根據蛛絲馬跡臆測了一番,當時與浮妍有過身體接觸的唯有孫裊裊一人。且浮妍推搡孫裊裊,孫裊裊有報復回去的動機。所以最有可能毒害浮妍的人,便是孫裊裊。
可又有人覺得孫裊裊連臨門一腳的君後之位都打算退出了,可見不願與之交鋒,那就犯不著下毒殺人,且還是在御前殺人。而且她身上也曾查出毒害人的證據,若不然早被拿下關押了。
如此這般,競選君後之位的三人中,一人死,一人成為最大的嫌疑人,而浮婼,儼然成為了最大贏家。
只不過,她這個贏家卻坐得並不穩當。
她想退出選後是真,可不是想被趕鴨子上架弄巧成拙,還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
更有甚者,在老君後的眼中,她這個所謂的最大贏家也惹上了嫌疑。
畢竟在大多數世人眼中,這世上從來都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巧合與運氣。
*
長壽宮。
殿內一片狼藉,一個個妖嬈豐盈的美人們跪在殿外,哭聲一片。當初被老君上收羅時,她們是何等的疼寵,賞賜不斷。可自從當壚女之事後,老君上對待她們便不怎麼看得順眼了,夜裡頭流連她們身子後也總是將她們趕下榻,仿佛生怕她們鬧出什麼弒殺的罪孽。
兩日前,老君上抱著個死透的女子回來之後,便將她們痛斥了一番,砸了殿內的一干用物。
她們中有些眼尖的,一下子便認出了那女子正是淮煬侯之女浮妍。
也是直到宮裡頭傳出選後比試時淮煬侯之女中毒而亡的消息,她們才愈發肯定那被老君上抱回來的人,確實便是浮妍。只不過她們身處長壽宮,仰仗著老君上而活,老君上竟與參與選後的貴女有了首尾,她們自是不敢聲張,謹小慎微,只盼著不會因此喪了命。
周欽衍來時,見到這群顫顫巍巍的女子,只覺得腦仁疼。
「全部回各自的屋子。少說少錯,想活下去就閉緊自個兒的嘴。」
這話,猶如天籟,美人們當即便一窩蜂四散。
張煙杆推開殿門。
周欽衍邁步而入,未曾回首,冷聲吩咐道:「衛如崢,你帶人守在外頭,將老君上的那些人隔開,一個都不准亂入。老煙杆,你走一趟,親自監督著人將那口金絲楠木壽棺抬到此處。」
浮妍身死,這消息自然是瞞不住。
淮煬侯在目睹了第二輪選後比試後,眼見兩個女兒都入選,正是春風得意被眾官員恭維之時。被人相邀著去酒樓吃酒慶賀,幾杯酒下肚有些上頭了。冷不防聽到了有人來報女兒身死的消息,難以置信之下直接便癱倒。被人扶著起來後,洗了把臉醒神便直奔宮中。只不過周欽衍卻以為浮妍打造棺槨為由扣著浮妍的屍身遲遲不放。
殊不知,不是他不放,而是老君上這老混帳將浮妍的屍身給弄到了自己的宮裡,他不得不替老君上善後。
打造上等的棺槨,並非一朝一夕能成。不過材料都是現成備著的,也有些個半成品,防的就是宮裡哪位貴人得了什麼疾病出個什麼事兒人乍然之間沒了。
以棺槨為由拖延了兩日,今日淮煬侯和他夫人再次入宮討要自個兒女兒的屍身。這三伏天,女兒的屍身腐臭卻還遲遲無法入土為安,做爹娘的甚至連看一眼都不曾,不用想都知他們的心情。
周欽衍神色複雜地步入內殿,一股難聞的藥味瞬間充斥鼻尖。地面被砸落了各色物件,碎片無數,甚至還有那傾倒在地上的藥漬。
擱在一旁的冰鑒冒著冷氣,而床榻上,浮妍的屍身正靜靜躺著。
老君上坐在床畔,魔怔般摸著浮妍的腹部:「這裡有一個孩子!本君和她的孩子!怎麼就沒了呢?怎麼就沒了呢?」
而底下,跪著擅毒理的孔仲景和擅婦人生產的另一名御醫。
兩人被老君上連著折騰了兩日,皆有些吃不消了。
孔仲景不得不第無數次強調:「那毒極為罕見,來勢洶洶,浮三小姐中毒時當場便流掉了孩子,一屍兩命,她已經不在了。還請老君上節哀。」
「她沒死!她肚子裡還有本君的子嗣!她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
老君上怒喝,一張老臉竟有點兒癲狂。
「父君,浮妍已經死了!您這般行事,還想將您與她之間的這點子事鬧得人盡皆知不成?想讓她死後都要背上一個不貞不潔的罵名不成?」
周欽衍出聲,俊臉含霜,語氣冷厲。
老君上聽此,竟消停下來,逐漸平復了心緒。
「你們兩個下去吧。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應該清楚。」周欽衍示意兩人出去。
兩名御醫忙恭敬回道:「老臣省的,不敢妄言。」起身時還因著長時間跪著而身體顫了下,一人還腳麻了,相互攙扶著走了出去。
「浮妍這年紀,別說您是他父輩,連爺輩都當得。父君您這宮中收羅了那般多貌美女子還不夠,非得去招惹她毀人清白,這傳出去,您這行徑,與畜生何異?」
周欽衍可不會慣著老君上,用了兩日時間讓他冷靜下來,結果他還未曾將屍身歸還給淮煬侯府,這會子周欽衍心氣特別不順。
「老夫聊發少年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君上底氣十足。
「那還真是污了這兩句。就父君您,愛了多少美,自個兒心裡沒點數嗎?您對誰有過真心嗎?」
「是!老子對每個女人都不長情,在你母后收拾了老子的後宮之後老子最是不待見她!等到從君王的位置上退下來了她才懶得再來殘害老子的女人。老子再多收點兒美人有什麼?是你母后欠老子的!」
「至於浮妍,鮮妍姣美,性子嬌蠻火辣,充滿年輕的朝氣和活力,偏偏對你一往情深。老子初時也只是以你的名義約她相見,沒想到她那麼容易便上鉤了,一道迷煙下去她失了身,結果還以為那個人是你,你說可笑不可笑?後來好幾次皆是如此。不過老子最終不想幹個昏死過去的人,索性就向善口技的伶人討教了幾招,黑燈瞎火與她談心,讓她心甘情願交付了自個兒。老子也是付出了真心的!只可惜最終她還是察覺了,還刺了老子一簪子,最終老子憤怒之下鬧出了當壚女那事兒。」
周欽衍聽得眉頭緊蹙。他萬萬沒料到老君上竟如此混帳,做出這般禽獸之事,還冠冕堂皇地冒充他,還說什麼付出真心?
若這叫做真心,這世上還有禽獸什麼事?
怪不得,浮妍在與他相見時,每次對他含情脈脈之餘,話里總含有深意。那一口一個「阿衍」,更仿佛時常咀嚼在心頭,擱在心尖。
原來,竟是老君上假借了他的名義行了勾引之事!
心口一團火氣繚繞,周欽衍怒道:「本君不管你對她是個什麼想法,你的那顆真心想來也是不值幾個錢的。但現在你得將浮妍的屍身還給淮煬侯府,讓她舉辦葬禮入土為安!」
「這怎麼行!她究竟是被何人所害還未查清,怎麼能急急下葬!」
「您還知道要查真兇啊?您拖延了這兩日,若那真兇有心隱匿,早已逃出城去!還輪得到您去逮?」
「這……這怎麼能一樣!」老君上有些詞窮,「老子那時候只想著救回浮妍和她腹中的骨肉。老子活到這把歲數,不管睡多少女人都只得了你和姝兒兩個孩子。好不容易老來得子,汪紫衾懷上了還被你們給折騰掉了。這會子,老子最疼寵的浮妍死了,老子才知曉她還有她給老子懷上的孩子也一併死了!老子能不痛嗎?老子只想救回她!」
「她已經死了,父君還是接受事實的好。若再拖延下去,做兒子的也不知應該再拿什麼理由隱瞞您做出的這些個禽獸之事。」周欽衍冷聲道,「棺槨應該已經在外頭了。給父君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屍身入棺。」
*
御書房外。
烈日下,淮煬侯與蔡氏跪在外頭,今日是鐵了心要回浮妍的屍身。
參加個選後比試,他們最疼愛的小女兒不明不白沒了性命不說,還遲遲不讓他們領回她的屍身,他們悲慟之餘也提心弔膽了一番,可又恨那殘害了浮妍的那人,恨不得立時便拿下那兇手,將人生吞活剝。
周欽衍的御輦到時,見到的便是兩人受不住酷暑東倒西歪的一幕。
衛如崢被他安排留在了長壽宮,等到時辰一到便強制將浮妍的屍身入棺。
此刻,張煙杆扶著君王下御輦,示意道:「君上,淮煬侯夫婦還一直候著。」
聽得聲音,淮煬侯強打起精神,拉著蔡氏對周欽衍行禮。
「還不快將人給扶起?你們在御書房當值的都是死的不成?淮煬侯在此,不伺候著引入內室歇息,竟還讓人攜夫人跪在外頭!」
周欽衍發話,立時便有內侍去扶淮煬侯和蔡氏。而御書房外迎駕的內侍們,則紛紛跪下告饒。
這一番之後,一行人入了御書房。畢竟是君王議事重地,蔡氏則被小內侍引去了內室暫歇。
內侍們奉上了茶飲糕點,周欽衍示意人伺候著明顯有頭暈症狀的淮煬侯先用了冰飲。
緩下來之後,淮煬侯謝恩,卻執著地詢問自家女兒的情況。
「君上,小女不能死得這麼不明不白,還望君上能查出真兇。也希望君上能歸還小女的屍身。」
周欽衍頷首:「這是自然,浮三小姐是死在宮內,死在本君的眼皮子底下,本君已然讓刑司局插手探查。至於浮三小姐的屍身,自是會奉還,再過上約莫……」
他的話還未說完,蔡氏便已經從內室里沖了出來,聲淚俱下地跪倒在君王腳下。
「君上,我家妍兒死得慘死得冤啊!您若還扣著她的屍身不放,讓她在地底下都安生不了啊!我家好端端的閨女送來選後,竟出了這般的事,我們兩口子別說拿回妍兒的屍身了,就連見她一眼都不曾,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若您再不讓我們見到妍兒,再扣著妍兒的屍身不放,臣婦也不怕將此事宣揚出去,鬧得人盡皆知!」
都說為母則剛,痛失愛女已然令蔡氏心力交瘁。又不曾見到浮妍的屍身,且還不能領回愛女的屍身,這一系列變故,令她猶如驚弓之鳥。此刻的她對周欽衍豎起了渾身的刺,以著最卑微的姿態跪倒,可口中卻又道著大逆不道的威脅之語。
「君上,我們家妍兒追根究底是因為愛你才會千方百計參與選後。她如今慘死,腹中還有你的骨肉,你怎能如此狠心……」
蔡氏還待再說,被淮煬侯一把捂住了唇。
淮煬侯跪在她旁邊訓斥:「你婦道人家知道些什麼!」隨後對周欽衍請罪,「還請君上別跟她一般計較。她痛失妍兒,胡言亂語。」
「看樣子你們是知道浮妍身懷有孕一事了?且還認定了她腹中骨肉是本君的?」難怪,選後名單出來後,淮煬侯先時無甚意見,可後來卻千方百計懇請他將浮妍也添入選後名單。想來那時他們應是知曉了浮妍有孕,且還被浮妍誤導了這孩子是他的。
他們不願讓女兒不清不楚地失了清白,想借著選後給她個歸宿和交代。
蔡氏梗著脖子據理力爭:「君上看來也是知曉妍兒有孕一事了。既是知曉,君上犯下了這樁事兒就該認,而不是一開始就狠心地將妍兒摒棄在選後名單之外,讓她成日裡以淚洗面。妍兒身死,君上甚至還扣著她屍身不放,不見對她的半點兒哀思。君上只知貪圖她的身子享樂卻不愛惜她,這樣的行徑與昏君何異!?」
「啪——」的一聲,她的臉上挨了一巴掌。
而伸手打她的人,是氣急敗壞的淮煬侯浮震元。
「住口!你胡說什麼!活膩了是吧!」
他一臉緊張,生恐因此招來殺身之禍和滅府之災。當初君安侯府秦煙雨的杖斃和君安侯府的抄家,都是前車之鑑。
「本君這人平生最恨被栽贓。」周欽衍冷冷道,聲線清冷,唇角的弧度染著料峭寒意,「浮妍有孕一事,與本君無關。至於那孩子究竟是誰的,想來你們細細思量後會想明白的。若是你們當真希望公之於眾讓那人付出代價,本君可以為你們做主。端看你們是否願意。」
淮煬侯和蔡氏愣在當場。
不是君上的?怎麼可能?妍兒明明說是……
不,妍兒當時並沒有明說,只是說要給孩子找回父君。他們理所當然地想到了她心慕君上,必定是將身子給了君上才有的身孕,且她還心心念念要參與選後。
可那占了妍兒身子的人,不是君上的話,會是何人?
周欽衍還有諸多政務需要處理,卻是沒工夫陪他們在這兒耽誤工夫:「約莫再等上半個時辰,浮妍的棺槨便會送去你們府上,你們且回府去做下準備。」
待淮煬侯和蔡氏離去,張煙杆才上前稟道:「君上,小喜子剛剛傳過話來,說是浮娘子對您放了狠話。」
「哦?」周欽衍來了興致。
選後出事之後,浮妍的屍身被扣了多久,浮婼便被扣在了宮中多久,和曾氏一道兒住著。畢竟是在御前鬧出的人命,當時殿內當差的要查,參與選後的也同樣要查。至於孫裊裊,則被老君後接到了鎏佛宮住著。
「浮婼說了什麼?」
「浮娘子說您再不准她和她後娘出宮,她便要、便要……」
「便要如何?」
「自戕。」
周欽衍緊繃的俊臉一垮,險些沒憋住唇角勾起的弧度。
還以為她會放下什麼豪言壯語,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句。
自戕?
她有多愛惜她自個兒的那副皮囊,他可是比任何人都知曉。她捨得?
不過是他油鹽不進,她自知無甚可以拿來威脅他了,便索性瞎說一通過過嘴癮罷了。
「你派人往她那頭多送去些冰,再讓司珍局挑揀些名貴實用的脂粉霜膏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