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殺兒子的母親

  「甘涼道上無好人！」

  這句話是張龍川說的，更是發生在他身上的血淚斑斑的教訓。

  一般情況下，張龍川不騙兒子，所以呢，他說的話對張家園就有著無比重要的經驗意義。

  駱駝客算什麼好人呢？還主動告誡張家園這個看起來很像肥羊的人前邊很危險？

  八十年代的駱駝客里就沒有好人，更不要說現在這個二十年代裡的駱駝客。

  張家園從小就生活在一些民間傳說的氛圍裡邊，其中，關於駱駝客偷孩子，駱駝客搶劫，駱駝客殺人，駱駝客偷盜的篇幅絕對不少。

  一頭駱駝接著一頭駱駝從張家園面前經過，駱駝身上濃烈的騷味此時全部傳進了鼻子裡，滿滿的都是財富的味道。

  

  張家園看了非常得心動，駱駝客的名聲不好，不過，人家也是真正的大財主，他們從蘭州這邊收集日常百貨，茶磚，鐵鍋，中成藥一類的東西只要冒險走一遭口外，這一趟的生意就能賺非常非常多的錢。

  走口外的時候他們沒錢，但是從口外歸來的時候，他們身上的錢一定多得數不完。

  如果前邊真的有馬賊的話，能動這麼大的一支駝隊的人也只有馬敬文了。

  而馬敬文一向以狡猾著稱，第一次搶劫絕對僅僅是試探，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就在前邊，還應該有一波試探，直到他摸清楚了駱駝客的真正實力，他才會全軍壓上。

  所以，張家園騎上馬就沒命地往回跑，這讓那些騎駱駝的人看得哈哈大笑，尤其是看到張家園連招呼都不敢跟他們打，就笑得更加大聲了。

  馬的速度要比駱駝快得多，張家園為了搶在馬敬文之前搶先埋伏好，他狂奔的速度就更快了。

  眼前就是一個大彎子，是一個頂好的埋伏地，張家園找了一個牧羊人廢棄的羊圈把馬藏在裡面，自己抱著那杆新槍就來到了一塊大石頭後邊。

  才趴下，就感覺有人扯他的褲子，回頭看過去，才發現是那個瘋女人，不但要扯他的褲子，還張開滿嘴黃牙的嘴巴朝他笑，見他看過來，還再一次對著他岔開了光溜溜的黑腿。

  張家園從包里掏出一條棉褲，這是張艷紅給他準備的，丟給了那個瘋女人，幸好，這個瘋女人沒有瘋得太徹底，還知道寒冷的，快快地把棉褲穿好，只是棉褲上沒有腰帶，她就只好雙手提著褲子，沒辦法繼續騷擾張家園。

  張家園害怕她胡亂喊叫，又往她的嘴巴里塞了一張白餅讓她叼著，這樣，她雙手提著褲子，嘴裡叼著白餅子就不會打草驚蛇了。

  趴在寒冷的大石頭後邊時間不長，果然有一群騎兵來了，不過，這些騎兵沒有下馬，而是退到了一個平緩的大坡後邊去了。

  這一隊騎兵剛剛從視野里消失，又有一隊騎兵過來，這一次人數就有些多了，足足有一百來人，而馬敬文就是其中的一個。

  他騎在一匹棗紅馬背上，顧盼自雄的模樣看得張家園牙齒都痒痒。

  大路通天，馬敬文搶劫之後絕對不敢走這條路，所以，山間的小路就是他撤退的後路，而這裡一定有一條張家園不知道，而馬敬文知道的小路。

  張家園看看雙手提著褲腰，嘴裡咬著餅子的瘋女人，她一定知道，可惜，她靠不住，能安靜地站在石頭後邊就已經很好了。

  馬敬文就在距離張家園不到兩百米的距離，這個距離張家園能看到他，卻打不著他，除非馬敬文再朝他這邊靠近一百九十五米。

  馬敬文的目標一定是那個駱駝隊，而那個駱駝隊上的人看樣子也不好惹，至少，沒有把張家園看成馬敬文的探子殺掉，就知道人家根本就不在乎馬敬文。

  雖然這條路上的口外生意很好賺，可惜，大部分都屬於馬家，一般人觸碰了就是一個死字，沒別的可能。

  據張龍川跟張家園講古的時候說，馬家之所以能霸占西北的天下，最主要的經濟來源就是與口外，乃至新疆做生意的駝隊。

  張家園從步槍望山里看馬敬文，這傢伙的模樣顯得更小了，他嘆了口氣，就收起了槍，準備先搜索一下周圍。

  那個瘋女人已經不見了，朝外看過去的時候，發現這個瘋女人雙手提著褲子，嘴裡叼著白餅子正沿著一條羊腸小路往山里走。

  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瘋女人，怎麼可能在這荒郊野外生活呢，張家園覺得自己應該跟上去。

  走了足足半個小時，張家園看到了一個破敗的村子，說是村子有些高看了，這個村子也就七八間低矮的房子，不過，房子後邊就是一個喇叭狀的山口，山口正對的就是他熟悉的黃河。

  瘋女人熟悉地走進一個小小的院子裡，回頭衝著張家園笑。

  走進了這個小院子，張家園的瞳孔就緊縮起來了，因為這個院子乾淨得實在是太過分了，最重要的是院子裡的小羊圈裡，還有六七隻羊。

  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嫗佝僂著腰從屋子裡走出來，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瘋女人嘴上的白餅子，很快，她又發現了瘋女人下身穿著的新棉褲。

  當她看到張家園的時候，喃喃自語地道：「欺負一個苦命人做啥呢麼，欺負一個苦命人做啥呢麼。」

  不過，當張家園全身都暴露在這個老嫗眼前的時候，她的臉色才變得好起來，衝著張家園雙手合十道：「菩薩保佑，菩薩保佑，這是遇見好心人了。」

  「婆婆，你們快點走吧，這裡一會就要過馬匪了。」

  老嫗搖搖頭道：「好娃娃，你快點跑才是正經，這裡十天半月的就要過一回馬匪我們都習慣了，有時候馬匪還會在村子裡住幾天，我們也習慣了，反正就一個瘋女人，一個老婆子，也沒有他們要的東西了。」

  張家園搖搖頭道：「以前他們只是路過，這一次不一樣他們是要做一筆大買賣，就在前邊不遠的地方，不管生意能不能做成，他們都會殺人滅口的。」

  老嫗低聲道：「馬敬文又要做誰的生意？」

  張家園愣了一下道：「你知道馬敬文？」

  老嫗苦笑一聲道：「我是他娘，怎麼會不知道他呢？」

  「這個女人呢？」

  「馬敬文搶回來的，聽說還是一個洋學生哩，搶來的當天就瘋了，屎尿全在身上，馬敬文看了就沒興趣，要殺，被我攔下來了，反正這裡就我一個老婆子，留下個瘋子，也能陪陪我。」

  張家園舉起了槍瞄準了老嫗，他跟老嫗的距離不超過三米，他很有把握一槍就把這個該死的老太婆幹掉。

  老嫗好像並不害怕，也不緊張，反而有些興奮地道：「你是來殺馬敬文那個畜生的？」

  張家園點點頭道：「是的，我就是來殺你兒子的。」

  老嫗原本蠟黃的臉上立刻就浮現出一絲可疑的紅暈，有些興奮地對張家園道：「好，好，好，終於有一個人敢來殺這個畜生了。

  不過，娃娃啊，要殺這個畜生我們就要好好地合計一下，你如果有毒藥就好了，我可以下在他的飯裡邊。」

  就在張家園愣神的時候，老太婆又有些傷感地自言自語道：「還是不成的，這個畜生早就不吃我做的飯了，還要再想想辦法才成。」

  張家園見老太婆好像真得很想殺掉馬敬文，就問道：「他是你兒子，你也要殺他？」

  老太婆看了張家園一眼道；「我沒有生兒子，我生了一條狼，一條毒蛇，生了一個畜生，是我生得這個畜生，害得滿莊子的人都死光了。」

  瘋女人這時候竟然找了一個凳子坐了下來，也解放了雙手，此時的她正愉快地抱著白餅子吃得飛快。

  老婆子憐愛地瞅著瘋女人道：「慢點吃，小心噎著。」

  張家園瞅著這間乾淨庭院裡的兩個女人，忽然從背後的背包里取出一顆圓溜溜的地雷，放在地上道：「如果你真得想要殺了馬敬文，只要在他靠近你的時候，踩一腳這個東西就成了，我保證馬敬文會死得很慘。」

  瘋女人好像看到了新玩具，第一個湊過來目不轉睛地瞅著眼前這顆精緻的圓滾滾的地雷看得非常入神。

  老婆子抱起地雷用手摩挲一陣子道：「真的？怎麼弄才能殺掉那頭畜生。」

  張家園看著老太婆的眼睛道：「只要我去掉保險，再把這東西埋在你的院子裡，只要馬敬文靠近你，一腳踩在這個凸起的地方，就能把馬敬文殺死。」

  此時，在不遠的地方響起了密集的槍聲，中間甚至還有機關槍的突突聲，看來，駱駝客這一方真得是有恃無恐。

  老太婆眼神忽然變得堅毅，咬著牙對張家園道：「那就快點埋，馬敬文不踩，我來踩！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個要求，我老婆子死了就死了，這孩子可憐，就沒人管了，我聽說這孩子是蘭州張家的人，我死了之後，你要幫我把這孩子送到張家去。」

  張家園看看瘋女人，再看看老太婆道：「我是金城關顧家的人，回家的時候可以帶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