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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為歡幾何

2024-06-01 19:18:19 作者: 銀耳君

  摘完桃子,蘇子游帶崔寒衣來到桃園深處的農舍,農舍打理得乾淨整潔,農舍四周的山石、草木有意雕琢、修理過,雅致又不與這野林違和。

  農舍並不大,一間堂屋,兩間廂房,廚房設在農舍後,不往屋裡進油煙。

  蘇子游推開房門,立馬拂來一股松柏香氣,松柏有驅蟲之效,在這山林中,蚊蟲又毒又多,這般熏一熏也不怕被咬。

  倒是費了心的。

  崔寒衣進屋,身心也靜定下來,明柿跟在她身後,四處打量。

  

  「這倒是個清淨的好地方。」

  屋裡設有桌椅,也有竹榻,蘇子游怕崔寒衣疲累,便請她坐,隨後又對明柿道:「明柿姑娘,屋後有廚房,水和柴都是現成的,還勞煩你去燒壺熱水來沖盞茶,給你家小姐解解乏。」

  「哎喲,怪我只顧撒性兒,疏忽了,我這便去。」明柿急急忙忙的往屋後去了。

  蘇子游見她走遠,這才坐到崔寒衣身旁,猶豫片刻後,握住了她的手。崔寒衣微微有些驚訝,卻沒有掙開。

  「你做什麼?」

  「我……我不想和你一如既往,我想和你兩情相悅,兩心相知。」他緊緊攥著掌中細指,隨後嵌入崔寒衣的指縫,與她十指相交。

  他的手掌寬大灼熱,崔寒衣的手纖細小巧,兩相交纏,竟說不出的般配協調。

  「我不會嫁給你。」

  「……我知道,我也甘願。你不願嫁,那我便不娶,不娶你,也不娶別人。」

  崔寒衣靜靜的看著他,先前在蘇家對他那份奇異的感覺,又死灰復燃。她不抗拒蘇子游,也不厭惡,甚至有那麼一絲想靠近。

  「你娶不娶別人與我無關。」

  「有關。」蘇子游眼底滿是迷戀,「我只要你,今後也只有你。」

  崔寒衣卻很清醒,「我不信男人說的話。」男人多薄倖,崔浩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蘇子游神情微僵,隨後誠懇道:「你眼下可以不信,一日,兩日,一年,兩年,十年,百年,到咱們終了那一天,你總會相信的。」

  百年。崔寒衣諷刺的勾起嘴角,她沒有百年。

  她也不圖百年,只想嘗一時之歡。

  不多時,明柿送來茶水,進門一見兩人的手握在一起,差點將杯盞摔了。她好容易穩住心神,暗暗打量起崔寒衣的臉色,卻見對方十分平靜、坦然。明柿深吸一口氣,不斷告訴自己,只當沒看見。

  她送完茶水,便退出去了,二人這般情景,她怎麼待得下去?她扇了扇臉,將房門替二人拉上,隨後又往桃林去了。

  還是去吃桃子吧。

  屋內兩人對坐吃茶,蘇子游一直沒鬆手,待崔寒衣喝完茶,才將她拉到自己這頭坐下,隨後撫著她的臉,吻上那雙薄潤的粉唇。

  崔寒衣微微一怔,隨即本能的纏上他的脖頸。

  這與她而言,是兩世都未曾有過的新奇感受,她垂下眼眸,盯著蘇子游顫抖的睫毛,抬手碰了碰。

  蘇子游睜開眼,隨後捏著她的下顎,挑開她的唇齒,往深出吻去,企圖探求她被層層雲霧籠罩的心。

  他急切的想觸碰她,若不是釗明,她早就該與他琴瑟和鳴,魚水和諧了。可如今碰了她,心頭卻越發貪婪,想要索取更多。

  不止是她的人,更是她的心。

  可她那顆心藏著不給,他只好飲鴆止渴。

  崔寒衣唇舌發麻,她推開蘇子游,淡淡道:「夠了。」

  蘇子游將她抱進懷裡,死死摟住,「永遠都不夠。」

  「不要太貪婪。」崔寒衣從他懷裡掙脫,隨後走到門前,將門推開。蘇子游跟了過去,卻不敢再放肆,只好壓抑住自己的心緒,壓低聲音道:「既然來都來了,咱們吃頓農家飯再回去吧,此處做飯的阿嫂,手藝不錯。」

  回去也無事,崔寒衣點頭答應了,「好。」

  蘇子游一喜,沒忍住又牽起了她的手,崔寒衣沒有甩開。

  農家飯菜簡單,卻取一味鮮,明柿與做飯的阿嫂一桌,擺在外頭,崔寒衣與蘇子游一桌,擺在堂屋,互不干擾。

  蘇子游十分殷勤,也十分體貼,布菜添湯,無一處不周到、妥帖。等崔寒衣吃完,他才端起碗來掃尾,將桌上的飯菜,吃得一點不剩。

  這也令崔寒衣覺得新奇。

  她與崔浩同桌而食,只想作嘔,與釗明同桌而食,是為了做戲,與蘇子游同桌而食,她卻覺得自然,甚至品出一絲閒趣。

  蘇子游放下碗筷,沖崔寒衣一笑,崔寒衣覺得,心頭那塊冰迎來了一縷風,吹散了些許寒氣。

  桑榆已晚,也該折返了。

  仍舊是蘇子游駕車,將二人怎麼接來的,怎麼送回去。車廂里,明柿忍了又忍,最後趴在崔寒衣耳邊低聲問道:「小姐,你和蘇公子……」

  崔寒衣不想遮掩,「我與他便是你看到這樣。」

  明柿又喜又羞,她家小姐終於動凡心了!

  「那蘇公子何時上門提親?」

  「下輩子。」

  明柿一哽,隨即怒道:「他不想負責?」

  崔寒衣搖頭,「是我不想嫁。」

  明柿頓時熄火,隨後又期期艾艾地問:「小姐,你與蘇公子既然有情,當初又差點結為連理,如今好不容易在一起,為何不想嫁?」

  「嫁人後有我們如今過得自在麼?」

  「沒有。」

  「有如今的自主麼?」

  「沒有。」

  「可自己主宰自己的去留麼?」

  明柿想了想搖頭,「不能。」這三問答下來,不用崔寒衣再開口,她已被說服,「小姐不嫁便不嫁,明柿也不嫁,明柿陪你一輩子。」

  又是一輩子。

  崔寒衣笑了笑,她丞了人兩輩子了。

  她隨後想起陳雪鳶,陳雪鳶的一輩子到頭,她的一輩子也到頭了。

  馬車駛入城門,崔寒衣聽著耳邊的喧囂,覺得方才在桃園那段時光,恍若一場夢。一場旖旎、平靜,而安然的夢。

  夢醒後,所見的人世,依舊污穢、骯髒,且處處都是條條框框,將人五花大綁,拖進淤泥。

  「到了。」蘇子游的聲音自外頭傳來,隨後馬車也停下了。

  明柿打起車簾一看,正是自家宅院,隨後下車去叫門。

  崔寒衣起身下車,一探頭,眼前卻伸過來一雙寬大而修長的手,她盯著瞧了片刻,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浮生一夢,為歡幾何,既然來日無多,那便隨性而為,也算是嘗過這人世風月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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