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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明洲提親

2024-06-01 19:18:12 作者: 銀耳君

  崔寒衣請來李濟寧給陳雪鳶看診,李濟寧神色凝重,陳雪鳶倒十分坦然。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能活這麼久都是用銀子和藥堆出來的,只是天命難為,她撐到如今已是窮盡氣運了。

  崔寒衣問道:「如何?」

  李濟寧道:「你如今也精通醫理,你難道看不出來?」

  崔寒衣神色一凝。

  「能養到如今,已是大幸,如今也不必再用重藥,溫養著吧。」李濟寧讓丫頭鋪紙磨墨,開了一劑方子。

  

  陳雪鳶拉過崔寒衣的手,「能有如今,娘已經很滿足了。」自脫離崔府以來,她從未過過這麼舒坦的日子,沒有勾心鬥角,沒有規矩束縛,一家人平平安安,尋尋常常在一起,已勝萬千。

  哪怕她的壽命只有一天,也死而無憾了。

  崔寒衣見她神色從容平靜,心也平靜下來,這一世已經夠了,她報了仇,掙開了枷鎖,獲得自在。「娘,別怕,我會陪著你的。」

  她本就是死過一次的,死又有何懼,若母親離去,她也離去,反正這人間已無留戀處,母親去哪兒,她便去哪兒。

  陳雪鳶心頭一沉,她聽出崔寒衣平靜語氣里的不詳。

  李濟寧走後沒多久,一位訪客上門了,崔寒衣聽到來人名字,不由得一愣。隨後朝陳雪鳶的屋子裡看了一眼,讓巧眉去將人領進來。

  巧眉領著人來見崔寒衣,崔寒衣沖他行了一禮,「明洲先生安好。」

  明洲怔怔盯著她,喃喃道:「當年見你還是孩童,如今都長這麼大了。」隨後又笑道:「你跟她很像。」

  崔寒衣將人請到堂屋坐,先命明柿去泡茶,隨後又讓巧眉去請陳雪鳶。

  明洲一聽陳雪鳶的名字,心猛的一跳,一瞬不瞬地望著門外。崔寒衣觀他臉色,氣血虛浮,面目發黃,又見他身形消瘦,一副病弱之態,便知其身子大虧,似有離相。

  「明洲先生瞧著氣色不大好,可是身子不爽?」

  明洲回神,搖頭道:「無妨,老毛病了。」李濟寧說他是積鬱成疾,如今沉疴已深,也沒多少壽數了。只是聽聞蘇子游來告訴他,說陳雪鳶沒有跟著崔浩離開京城,且已脫妾籍,獨立成戶,所以才想著來探望。

  崔寒衣撞見過蘇子游替他抓藥,想來身上病得也不輕,她垂下眼眸嘆了嘆氣,輕道:「這些年先生送來的東西,我都收起來了,並沒給母親。」

  明洲微怔,隨後搖頭道:「沒關係,想必你有你的難處。」

  崔寒衣道:「母親嫁進崔家後,過得不好。宅里里明爭暗鬥,處處陷阱,我不能讓她被人抓到把柄。」

  「她過的不好……」明洲心頭大痛,沉聲道:「是呀,她那樣的性子,遇到崔浩那種人,又怎能過得好。」

  這些年,崔家好些事都鬧得沸沸揚揚,他便知道這崔家宅子並不平靜。

  「也不知道你們是如何撐過來的,說起來都怪我自己無能,眼睜睜看著她落入泥沼,而無能為力。」

  「世道如此,不怪先生。」明洲出身寒門,當年雖考上科舉,卻因不屑攀附,被士族們打壓,以至於仕途坎坷。在強權的壓迫下,他連自己都自身難保,何況陳雪鳶。

  一句『世道如此』令明洲頓生悲戚,多少無奈,多少憤恨,都在這一句話之中。

  他問道:「你娘近來可還好?」

  崔寒衣搖頭,「娘早年生我時,被人下毒傷了身子,如今已經不大好了。」

  明洲豁然起身,隨後眼前一陣暈眩,差點摔倒,他扶住桌子,這才穩住身形,顫問道:「你是說她……」

  「先生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娘的病自那時已經不好了,能撐到今日,已是大幸。」

  明洲悽然一笑,「也好,也好,我與她同去,也算逞願了。」

  崔寒衣聞言,有些呆愣。

  正說著,外頭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明洲不由自主地望去,望見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不禁模糊了眼睛。

  陳雪鳶見他青衫依舊,人已蒼蒼,也不禁流下了眼淚。

  明洲倉皇上前,目光一寸寸地掠過陳雪鳶的臉龐,衣襟已濕透。

  「雪鳶。」

  陳雪鳶露出一個溫婉明淨的笑容,應道:「公子。」

  崔寒衣悄然退出大堂,隨後又遣散周圍的丫鬟、小廝,只留下巧眉在門外伺候。

  陳雪鳶與明洲說了許多的話,沒有人去打擾他們,直到暮色蔓延,崔寒衣才叫巧眉去詢問二人,要不要一起用膳。

  明洲沒有留下,只道明日再來。

  晚上崔寒衣與陳雪鳶擠在一起,輕問道:「娘,你與明洲先生今日都聊了些什麼?」

  陳雪鳶眼眸含笑,「不過是一些舊事、閒話罷了。」

  「舊事說不盡,閒話說不完麼?」

  「像是說不完的。」

  他們彼此錯過太多年,每一日該說的話,該敘的情,又豈是短短一日可訴盡的?

  「娘這些年一直都記掛著他,我瞧他也從未忘記過娘。」崔寒衣數著陳雪鳶溫暖纖細的手指,「娘,明洲先生身子不大好,瞧著也是……油盡燈枯之相。」

  陳雪鳶愣了愣,久病成醫,她又何嘗看不出來。

  「或許,這便是我和他的命吧。」她抱緊懷裡的女兒,「不過已經很好了,我自從嫁入崔家後,便只當此生不見了,何曾想還有再見之日。」

  崔寒衣問:「娘覺得歡喜嗎?」

  「嗯。」陳雪鳶點頭,「歡喜。」

  「歡喜便好。」

  隔日,崔寒衣早早便出門了,她打聽到明洲的住宅,上門求見。小廝進門通傳,不一會兒便與小廝一起出來一個丫鬟,將崔寒衣領進門去。

  崔寒衣一進門,先打量四周,這明洲的宅子,也總帶著一股沉悶,偶爾吹來的風中,也帶著淡淡的藥味。

  「姑娘這邊請。」

  崔寒衣跟隨丫鬟來到偏廳,一進偏廳一股濃重的藥味兒便竄進崔寒衣的鼻子裡,她分辨片刻,嗅出這是李濟寧的方子。

  明洲剛喝完藥,伺候他喝藥的是一位公子,瞧著與崔寒衣年齡相仿,眉目與明洲有幾分相似。

  那位公子見崔寒衣近來,起身朝她拱手行禮,隨後端著藥碗退下了。

  明洲請崔寒衣入座,隨後又讓丫鬟奉茶。

  茶盡了半盞,崔寒衣才表明來意,「聽聞先生如今身旁並無妻妾?」

  明洲一愣,點頭道:「吾妻亡故,家中也並無妾氏,父母也已先去,如今隻身我與明炙相依為命。」

  明炙想必便是方才那位公子。

  「若按照常理,我今日上門有違規矩,只是如今規矩於我和娘親而言,已如足底之塵,根本不用放在心上,更沒有必要遵守。」崔寒衣直視明洲,輕道:「我來只是想問明洲先生,先生對我娘的情誼,是否一如既往?」

  明洲捂住劇烈起伏的胸口,沉聲道:「當然,我從未有一日,放下過她。」

  崔寒衣審視著他,見他目光坦然,神情真摯,眼神也柔和下來,「先生既有情,我娘也有意,那先生可想過與她共度餘生?」

  「我……可以麼?」明洲啞著嗓子道。

  「為何不可以?先生壽數無幾,我娘也大限將至,難道還要被這世俗規矩蹉跎這寥寥歲月?」崔寒衣目光深沉,「先生被這樊籠囚禁這麼多年,難道就甘心?」

  「不!」明洲搖頭,「我怎能甘心。」

  「你說得對。」他直起身子,「我與她已是將死之人,如今男未婚、女未嫁,有何顧慮?」他笑中帶痛,「當年我與她本有婚約,被世事所誤這麼多年,如今也該行約踐諾了。」

  崔寒衣鬆了口氣,起身道:「既然先生想明白了,那我便等先生好消息。」

  明洲眸光雪亮,堅定道:「放心吧,不會讓你和她等太久,這些年已經夠了。」

  「那我便先回去了。」

  崔寒衣沒有將去找明洲之事告訴陳雪鳶,屆時明洲若上門,那便當給她一個驚喜,若他不來,也不會令她失望傷心。

  明洲是在崔寒衣去找他後的第三日上門的,且來的不止是他,還有明炙、蘇子游和媒婆。

  明柿一開門,便驚了,隨後趕緊去通傳,崔寒衣聞言,心頭安定不少,隨後親自去知會陳雪鳶。

  「什麼?」陳雪鳶差點打翻茶盞,隨後驚惶起身,在屋裡走來走去,舉止竟有幾分少女之態,崔寒衣仿佛窺見了她幾分年少時的姿容。「他怎麼……」

  陳雪鳶腦中一片混亂,心頭五味雜陳,隨後走到崔寒衣面前,問道:「霓兒,是不是你去找他了?」

  崔寒衣沒有否認,「是。」

  「你、這……」陳雪鳶又慌又急,又有些埋怨,「此事你為何不與我商議。」

  崔寒衣道:「因為娘一定不會同意。」

  「你知道我不會同意還上門去找他?這若是讓別人知道了,該怎麼看?」

  崔寒衣將她拉住,「娘,我們為何要管別人怎麼看?咱們已經看別人臉色活得夠久了,是時候為自己活了。如今我們獨立門戶,不僅是身子要自崔家、釗家搬出來,心更要搬出來。」

  陳雪鳶聞言陷入沉默,崔寒衣又道:「難道娘就從未想過,嫁給他是怎樣的場景?難道娘當初與他分離,不覺遺憾?難道娘想帶著這個遺憾,走過這所剩無幾的日子?」

  「我……」

  「娘難道就不想求個圓滿?」

  想,怎麼不想?陳雪鳶握緊了拳頭,當年被套著枷鎖綁進崔家,這些年都是帶著鐐銬在過活,如今查德自由,身上是鬆快了,可一顆心還被架著,綁著,輕易放不下來。

  崔寒衣起身將她擁進懷裡,「娘,來日無多,你真的想再次錯過?」

  陳雪鳶怔愣許久,最後流下眼淚,痛哭出聲。

  崔寒衣拍著她的背,輕輕安撫,「娘,別將眼睛哭腫了,明洲先生還在外頭等著呢。」

  陳雪鳶手忙腳亂的擦乾眼淚,隨後叫巧眉進來,替她更衣梳妝。

  崔寒衣見她面色透著暈紅,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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