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死得明白
2024-06-01 19:18:08
作者: 銀耳君
崔浩驚訝地看著門外的崔寒衣,一時又想到自己是因她嫁入宰相府,而受到牽連,便沉下臉來,冷冷道:「你回來做什麼?嫌拖累我拖累得不夠麼?」
「父親這話說得奇怪,當初是你非要攀宰相府這門親,如今怎麼怪起我來了?」崔寒衣走進門,將陳雪鳶拉到了身旁,「方才父親問為什麼,這話不該問問你自己麼?又或者燒香問問胡檀。」
崔浩惱羞成怒,「你竟敢這麼跟你父親說話?」
「我從未將你當過父親,你也從未將我真心當女兒看待,既然如此,我為何不能跟你這麼說話?」
「放肆!你竟如此大逆不道。」崔浩仿佛不認識眼前這個崔寒衣了,這還是他那個乖順聽話的女兒嗎?
「何謂逆?逆何道?若是你將不顧妻兒死活,任意出賣、拋棄,稱之為道,將束縛和順從稱之為道,那這樣的歪門邪道,便是逆了又何妨?」崔寒衣眼神譏諷而冰冷,看得崔浩直發寒。「不妨告訴你,我等這天已經很久了。」
崔浩被她驚世駭俗的話給震得好半晌才回神,問道:「你什麼意思?」
「我在給你解惑啊,父親大人。」崔寒衣勾起嘴角,眼裡是再也不用掩飾的惡意。「你是不是在想為什麼你會落到這個地步?為什麼崔家在你手中敗壞?為什麼你的兒子、妻子一個個遭禍,為什麼到頭來你落得孤家寡人,外貶出京。」
「是……」是她?可是不可能,她不過一個弱女子。
「是我。」崔寒衣朝他走近,盯著他的眼睛,「讓我想想,該從哪裡說起呢?是從薛九娘說起,還是從嫁入宰相府說起,又或是從吳氏打斷崔淮安的腿開始說起?」
真的是她!崔浩只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自己的女兒,而是一個怪物。
「你,你為何要這麼做?咱們可是一家人,崔家敗落對你有什麼好處?」
「一家人便是縱容胡檀和薛九娘毒害我母親?一家人便是對崔靜嫻、崔蓁蓁將我扔進水缸里淹死而不聞不問?一家人就是為了攀附權貴,明知道釗明是個瘋子,還將女兒嫁過去,自生自滅?」崔寒衣眼神怨毒,「踩著自己的骨肉往上爬,喝著後宅院裡女人們的鮮血洋洋自得,這也叫一家人?畜生尚且知道愛護自己的孩子,可你呢?你連畜生都不如。」
「自私自利,薄情寡義,唯利是圖,貪慕虛榮,你這樣的人也配跟我提一家人?」崔寒衣的話像是要將崔浩刮下來幾層皮,「你想不通為什麼落到這般田地,那是因為你沒照過鏡子,看看你這副模樣配不配為人,配不配為父,配不配為官。」
崔浩手腳冰涼,渾身都在顫抖,被子女指著鼻子罵,將自己踐踏得一文不值,這讓他的尊嚴掃地,威勢全無。
崔寒衣繼續道:「崔浩,你就個蠢材,是個廢物,更是個畜生,你做官無功績,掌家無才德,為夫不忠,為父不慈。在這個崔家,沒人真心敬你、愛你、服你,妻妾對你曲意奉承是為權,兒女對你唯命是從是為財,而我與母親對你順從,是為仇。瞧瞧,你這一生,多麼沒用,又多麼失敗。」
「你,你……」崔浩只覺得胸中氣血翻湧,整個人都要炸開來,「不孝女……賤人!」
「你知道嗎?我無時無刻都盼著你跟胡檀不得好死。」崔寒衣微微一笑,「她如今死了,你還活著做什麼?」
崔浩氣得腦子發蒙,胸口也喘不過氣來。
崔寒衣說完,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書房,哼笑一聲,「父親大人,再好好看看這座宅子吧,此去通州,萬里迢迢,你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
說完,便轉身帶著陳雪鳶離去。
「站住!你、你們給我站住……」崔浩追上去,卻只覺得天旋地轉,隨後喉嚨里泛起腥甜,他錘著胸口,猛地噴出一口血來。
崔寒衣聽見崔浩倒地的聲音,腳步只是頓了頓,頭也不回的帶著陳雪鳶一起跨出門外。
她剛出門,便看見崔淮安朝這邊走來。
崔淮安一見她們,有些驚訝,問道:「你們怎麼在這兒?」
崔寒衣笑道:「來給父親踐行。」
崔淮安不疑有他,便越過她們往書房去,崔寒衣卻叫住他,「大哥。」
「怎麼了?」
「沒事。」崔寒衣朝他勾了勾嘴角,「今後父親便要你多照顧了。」
崔淮安心頭隱約覺得古怪,正要問,卻見崔寒衣與陳雪鳶等人已經走遠。他來到書房,見到崔浩倒在地上,頓時一驚,連忙撲過去將他扶起。
「父親,你怎麼了?」
崔浩滿嘴是血,口眼不自然的抽出,他指著門口,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如此模樣,瞧著倒像是……中風。
「父親?」
崔浩死死抓著他的手,猶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崔淮安想起方才崔寒衣所說的話,反握住崔浩的手,眼底捲起暗潮。
「父親,你放心,從今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第二日,崔浩啟程赴任,他是被崔淮安與小廝抬上車的,崔淮安的妻兒前來相送,他朝他們揮揮手,說道:「你們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了。」
崔浩躺在馬車裡,聽到這句話,心頭不由得發冷。
崔寒衣在離李濟寧的醫館不遠處,用吳氏給的一萬兩,置辦了一間宅子。她將陳雪鳶,連帶著落樟院的小廝丫鬟們,一起安置進去。
回到釗家,她徑直去找了釗明。
「你要走了?」釗明自案桌前豁然起身,走到崔寒衣面前,「你真的要走?」
崔寒衣看著他,神情淡然,「這是我們早就約定好的,不是麼?」
「可是……」
「你想反悔?」
「我……」他是後悔了,他捨不得放崔寒衣走。
崔寒衣皺眉,「釗明,我以為你是君子。」
釗明急切地握住她的手,「我們相處這些日子,你難道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崔寒衣甩開他的手,「沒有,我勸你也不要有。」
「可我已經有了,我對你……已然情不自禁。」她這般聰慧、美貌,嫁給他當妻子,又救了他的命,讓他怎能不動心?「崔家如今已經敗落,你與我和離後,又能去哪裡?」
「我自有去處,不勞釗明公子操心,眼下,我只有一個願望,那便是你遵守咱們之間的承諾。」崔寒衣臉色陡然一冷,「若你毀約,要強行將我留下,那咱們也只能魚死網破。」
釗明心頭一陣刺痛,「你便這般厭惡我?」
厭惡嗎?不,是恨。
崔寒衣看著眼前的釗明,腦海里卻是那個瘋狂的惡魔,雖然她知道釗明發瘋是被人迫害,將人虐打致死,也是身不由己,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去恨,心頭一直都有個聲音在告訴她,要釗明死。
「不要問我沒有意義的問題,我只要你遵守承諾。」
看著她冷漠的模樣,釗明眼底閃過痛苦,最後,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好,我放你走。」隨後又道:「只是母親哪裡該如何說?」
「便說與我不和,想另娶賢妻,主母疼愛你,想必不會說什麼。」
「還有何人能比你更賢惠?」
崔寒衣眸光一厲,「大公子若是想以主母來拖延,或是想拿她來勸我打消主意,那便是打錯了算盤。」
見她去意已決,釗明不由得苦笑,「我知道了,母親那邊我自己去說,不會讓你為難。」
「希望大公子說道做到。」崔寒衣落下一句話,便往自己房裡去了。
回房不久,崔仙芝便敲響了房門。
「姐姐,我想和你說說話。」
「進來。」
崔仙芝一進屋,見明柿正在替崔寒衣收拾東西,心頭不由得一慌,上前抓住崔寒衣的手問:「姐姐,你真的要走?」
崔寒衣推開她,淡淡道:「我早就告訴過你,難道你認為我在說笑?」
「什麼時候走?」
「明日。」
「這麼急?」崔仙芝只覺得恐慌,若崔寒衣走了,那她在這宰相府便是一個人了。「不能再多留兩日麼?」
「多留兩日對我有什麼意義?」她只想馬上回到陳雪鳶的身邊。
「可是我……我對你來說便沒有意義嗎?」崔仙芝委屈道。
「有沒有意義又如何?崔仙芝,你以為你是誰?我不強迫你跟我離開,你也沒有資格要求我為你留下來。」
「可我……是你妹妹。」
崔寒衣冷笑,「我可沒這麼大福氣。」隨後她拿出一個藥瓶扔給崔仙芝,「這是解藥,吃下去,你體內的毒便不會再發了,咱們兩不相欠。」
崔仙芝接過毒藥,心頭卻並無一絲欣喜,只覺得恐慌。
明柿見狀,忍不住說道:「四小姐,你若真將小姐當家人、當姐姐,按理說就該一起來,一起走。你既然貪圖釗家的榮華富貴想留下來,便別拿家人、姐姐來當藉口,讓三小姐替你鋪路。兩頭都想得便宜,當你姐姐可真夠倒霉的。」隨後她又道:「你自小便是這樣,死皮賴臉的扒著我家三小姐,你不願意嫁來這釗家,三小姐替你嫁了。如今你又不願意走了,難道還要扒著三小姐,為你陪上一輩子?四小姐,做人可要講良心,要不然會遭報應的。」
「我……」崔仙芝被說得無地自容。
崔寒衣不賴煩道:「留下是你自己的選擇,你若搖擺不定,那我便替你做決定,讓釗明將你趕出釗家。」
「不!我要留下。」崔仙芝猛地與崔寒衣拉開距離。
崔寒衣滿眼譏諷的看著她,隨後冷道:「既然想留下,那便揣好你那顆不安分的心,別企圖拉我下水,不然不僅連釗家都待不下去,便是這個汴京也待不下去。我會送你去通州,伺候崔浩。」
「我……我知道了。」崔仙芝盯著崔寒衣,心頭只剩懼怕,她知道崔寒衣說到便能到。
「滾吧。」崔寒衣眼底露出一絲厭惡。
崔仙芝越來越像薛九娘,貪婪、虛榮、軟弱、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