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崔家敗落
2024-06-01 19:18:07
作者: 銀耳君
胡檀的葬禮辦得很盛大,崔寒衣在崔家待了七日,期間胡家人上門來鬧,可殺人的也是胡家人,崔浩將胡枝子交給他們自行處置去了。
崔家接連遭禍,外頭都傳是因其早年害死了薛九娘損了陰德,所以才遭了報應。一時間時常與崔浩有所往來的朝臣們,都不再踏足崔府,對崔浩也是避之不及。
崔家門庭冷落,里里外外一片蕭條。
家裡沒個女主人打理事務,很快便亂成一團,崔浩本欲將陳雪鳶扶正,可陳雪鳶卻以身子骨不行而拒絕了。崔浩又動了續弦的心思,可正妻新喪,一年內不許續弦,他只好讓崔淮安與兒媳婦周氏來打理家務。
只是周氏生性怯懦,又從未當過家,家中婆子、丫鬟、小廝都不服順,吃酒的吃酒、賭錢的賭錢,甚至是偷盜東西,崔淮安也在暗中斂財,將中公的錢併入自己的私帳,沒過多久他們自陳家訛來的錢,便不剩幾個子兒了。
外頭如何,陳雪鳶一概不過問,她只管好自己的院子,等著女兒回來。
宰相府,釗棠南下巡鹽,官家的聖旨已下,釗明官復原職。夜晚,雲霄院內傳來壓抑的嘶吼,釗明被綁在凳子上,滿臉冷汗,神情痛苦又迷醉。
「給我。」他嘴裡含糊的念叨。
崔寒衣冷眼看著,等他五石散的癮被壓下去,崔仙芝在一旁看得揪心,時不時的拿手帕替釗明擦汗,可她一靠近,釗明便憤怒的瞪著她,那眼神像是要把她撕碎。
她頓時遲疑了。
崔寒衣不動聲色的盯著她,看她最後還是顫顫巍巍的靠近釗明,替他擦去了汗水。
這些日子崔寒衣沒有再給釗明用藥,釗明體內的烏頭毒早已拔出,如今只要戒掉這五石散的癮,他便可完全復原。
只是這個過程對釗明來說很艱難,他夜夜都要遭受這樣的折磨。
待毒癮散去,釗明整個人好似被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出了一身的汗。他一直再叫冷,崔寒衣便讓下人熬了固本培元的藥草給他泡澡。下人們將藥浴抬進來,崔寒衣不好再待,便與明柿回房歇息了。
小廝們將釗明扶進浴桶,隨後被崔仙芝遣退,她紅著臉,替釗明擦洗,釗明體內還殘存著五石散的藥性,五石散其藥性之一便是欲。
崔仙芝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釗明拉進了浴桶,封住了嘴唇。
這是成親以來,他們第一次圓房。
第二日,崔寒衣見崔仙芝面色紅潤,精神煥發,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可釗明卻越發萎靡。她替釗明把了把脈,發現腎水虧損得厲害。他本身因為五石散與烏頭之毒,血氣具虛浮,再縱慾行散,長此以往,怕是沒死在毒上,而是要死在床上了。
崔寒衣將崔仙芝叫到了房間,關門說話。
崔仙芝問道:「姐姐,你叫我來所謂何事?」
崔寒衣審視著她,許久才反問道:「你和釗明行房了?」
她問得如此直白,將崔仙芝臊得差點鑽進地縫裡。
崔寒衣又問:「你想留在釗家?」
崔仙芝愣了愣,許久才問道:「我除了釗家還有什麼地方可去麼?」
「如果我要你跟我一起離開,你可願意?」
「離開之後呢?我只是一個庶女,如今又成了妾氏,即便得到放妾書,今後難道還有什麼好人家能娶我?」崔仙芝垂頭苦笑,「我已經不作當人正妻的夢了,既然出去也是為妾,在這裡也是為妾,我為何不在這裡?釗家門第高,夫君人才又好,雖不比蘇公子,可已經比許多男兒好太多了。」
崔寒衣本想再勸,卻被她一句『夫君』給打消了念頭,崔仙芝分明是對釗明動了情,女子一旦動情,便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且崔仙芝不是她,沒有強烈的很,也沒有一個還等著自己的親娘。即便出去,也不會拿自己和阿娘當真正的親人,若自己硬要她跟自己走,說不得以後還落得埋怨。
「我給過你選擇,你既然選擇了釗家,那便希望往後不要後悔。」
「我不後悔。」崔仙芝看著崔寒衣,勸道:「倒是姐姐你,真的要離開麼?主母如今對你這般好,且我看得出來,夫君對你也早已動心,你為何不留下來?你是正妻,如今釗家也就只有這一個兒子,若你留下來,便是這釗家未來的女主人。試看整個汴京,多少女子掙破頭都想搶這麼個位置,你卻為何不屑一顧?」若崔寒衣走了,釗家再娶新人,那她的處境並不會比崔寒衣在釗家的時候好。她輕聲問道:「姐姐,你是不是為了蘇二公子?」
崔寒衣緩緩抬眸,「我若是為了他,便不會嫁進這釗家,你此刻也不會站著在我面前說這番話。」
她的眼神冷漠、麻木,讓崔仙芝直起雞皮疙瘩。
「你要留在釗家,這是你的事,至於我的事,還輪不到你操心,更容不得你算計。」崔寒衣輕易便看透了崔仙芝心頭所想,不由得冷道:「便是一條狗,此刻也該養熟了,你卻還是老樣子,我告訴你,崔仙芝,救下你的命,已經是我對你還有薛九娘最大的容忍。」
崔仙芝猶如被一盆涼水兜頭澆下,身上直發冷,她顫聲道:「姐姐,我錯了,我今後不會再胡言亂語了。」
崔寒衣輕哼一聲轉開眼,又提醒道:「你若今後還想好哈在釗家待下去,那便離釗明遠一點,他如在戒五石散,本就虧損得厲害,縱慾只會害死他。」
崔仙芝一呆,臉色發白,早已不見方才的春情,「那他何時能……」
「若戒斷得好,調養得當,至少需要一年。」
一年還好,崔仙芝鬆了口氣,又問,「那姐姐你何時離開?」
崔寒衣望向門外敗落的花,淡淡道:「快了。」還差最後一刀,這刀落下,便是她離開釗家的時候。
釗宰相巡鹽歸來,官家大賞,可隨後不久,便有人參奏釗家趁巡鹽收受賄賂,私收鹽稅。不少朝臣借這股風,上奏朝廷革除舊鹽稅制,啟用新鹽稅法。
釗家陷在風暴中,父子二人都遭到彈劾,釗棠反應迅速,將罪責推到了下屬官員身上,崔浩也因其與釗棠有姻親關係,而遭到波及。
他這幾年在官場上本無建樹,朝廷本就有意將他左遷,如今被彈劾,官家直接一道聖旨,將其連降三級,外貶出京,成為通州州判。
崔浩連上奏摺呈情,卻都被駁回,並責令他立即赴任,早日出京,而他在京城的宅邸也被朝廷收回。
宅子被收回,崔浩也無力在養這麼多下人,便差崔淮安將僕人、家私、田產等變賣,當做赴任的盤纏,並且讓崔淮安同他一起前往通州。
而崔哲安與崔學安卻嫌通州太遠,而不願前往,他們的阿娘胡枝子,並未被胡家處死,在胡枝子的安排下,兩人留在了京城。
崔浩勉強不來,便替他們置辦了一處宅院,又留下幾個僕人和些許錢財,便無暇再顧及了。
至於陳雪鳶,她那身子骨即便陪他前往通州,也只會成為拖累,可她如今年紀上來,又一身傷病,崔浩便是想賣想送,也送不出去,只好假裝看不見,不管她的死活。
臨行前一天,陳雪鳶到他書房去找他。
明日戶部便會來收宅子,崔浩看著這間熟悉而陌生的書房,滿心疑惑,崔家在他手上怎就成這般模樣了?
巧眉扶著陳雪鳶來到書房前,然後敲了敲門,逕自走了進去。
崔浩抹了抹眼淚,回頭見是她,一時不敢直視。
陳雪鳶找了張凳子坐下,歇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主君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麼?」
崔浩點頭,「都裝車了,明日啟程。」
陳雪鳶頓了頓,輕聲問道:「那我呢?」
崔浩沉默片刻,難堪道:「你只當我對不起你罷。」
巧眉胸口惡氣橫生,怒道:「主君,你未免太薄情了些。當初是您不顧小姐意願,與陳家老夫人合謀拆散了小姐的一樁好姻緣。你將她娶回來,卻又不善待她,任由主母與薛九娘毒害,才使她得了這麼一副病骨。小姐為著你,是與陳家斷了關係的,而前些時日,你們將陳家家產侵吞,陳家人恨咱們入骨,如今你一走了之倒好,我家小姐呢?陳家已回不去,這座宅子也要被朝廷收回,你讓她去哪兒?」
崔浩被巧眉一席話臊得無地自容,可隨後又破罐子破摔起來,「我如今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又哪裡管得了那麼多?」然後自懷裡掏出幾張飛錢,放在書案上,對陳雪鳶說道:「這些錢你拿著,自個立身去吧。」
「你!」巧眉氣得胸口疼,「我家小姐怎麼就碰上你這種薄情寡義的男人?」
她還要罵,卻被陳雪鳶拉住。
陳雪鳶起身走到桌前,將那幾張飛拿了起來交給巧眉。
「既然主君已將話說盡,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主君既然打算丟下我,那我便找主君討一樣東西。」陳雪鳶目光掠過一旁散亂的紙張,毛筆,還有乾涸的硯台,隨後咬破了手指,將血滴在硯台中,將墨研開。
「小姐!」巧眉擔憂的看著她。
陳雪鳶卻沖她搖頭,隨後將蘸好墨的毛筆遞給崔浩。
崔浩心頭百味雜陳,最終還是接過那隻筆,寫下一紙放妾書,隨後蓋下手印,落了私章。
「你……」他看著陳雪鳶依舊美麗的容顏,心頭湧起不舍與愧疚,「你是不是很恨我?」
陳雪鳶小心收好那封放妾書,抬頭看著崔浩,「沒有。」
崔浩心頭升起一絲期盼,「那你……」
陳雪鳶緩緩打斷他的話,「我不恨你,也不愛你,因為你不值得,你只是我摔倒了,沾在身上的泥巴,一塊泥巴有什麼可恨的?我恨的是這個讓我摔倒的世道。」
崔浩臉色慘白,他被貶官的打擊,都不如陳雪鳶說他是一塊爛泥來得誅心。
陳雪鳶不想與他再多說一句,轉身朝門口走去。
崔浩叫住她,問道:「為什麼?」
他像是在問陳雪鳶,又像是在問自己,陳雪鳶沒有回答。
「我來告訴你為什麼。」一道聲音自門外傳來,幾人尋聲望去,只見崔寒衣穿一身紅衣出現在門前,神情陰冷得猶如索命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