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中毒至瘋
2024-06-01 19:17:30
作者: 銀耳君
銀針入穴,釗明整個人都抖了抖,崔寒衣盯著他的臉,審視他的表情和眼神,見他沒有發狂的徵兆,才繼續加第二根針。
待頭上的穴位全部入針後,崔寒衣扯開他的衣襟,於心口位置搓進一根長針,若他有異動,那這根針便能要他的命。
釗明只覺得自己身處混沌,他四處摸索,卻找不到離開的路。忽然他身上一陣刺痛,整個人栽倒,隨後落盡一具沉重的身體裡。他眼前先是模糊一片,隨後漸漸明晰,直愣愣闖入一片血紅。
他先是一驚,以為自己還在那血海之中,好一會兒才發現那是紅色的床帷。
這是……
他想動,卻發現自己四肢麻痹,全身發軟,張口想喊人,卻發現喉嚨也痛,索性便不折騰了。不知母親請那位大夫來替他治病,想了什麼方法,讓自己不得動彈。
也好,至少那個惡魔不會再從自己身體裡出來,出去殺人。
他愣愣地盯著帷帳,思無所思,便在心底背起了《詩三百》。背著背著,卻忽然嗅到一抹幽香自身旁傳來,又聽見耳旁有低低的呼吸聲,他心中一緊。
莫非是詩中皎女脫了草木之胎,與他現出了真身?
他想轉頭去看,卻苦於不得動彈,好不容易才動了動脖子,脖子卻一陣刺痛,好似被針扎似的。
崔寒衣睡得很淺,釗明一動她便睜開了眼。她起身坐起,低頭去看,卻見他睜著眼愣愣地盯著自己,她先是一驚,正要去壓他胸口的銀針,卻見眼神清明,便有幾分明白了。
這釗明此刻是清醒的。
釗明直愣愣盯著眼前的女子,她披散著頭髮,穿一身大紅喜服,眉似黛描,眼如春露,鼻如拱雪,唇如菡萏,活脫脫一株澗水岸邊那香草清花,食天地之淨化,奉日月之造化剛化成人形之模樣。
「醒了?」連聲音也猶如泠泠泉水,悅耳動聽。
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崔寒衣取下他喉嚨上的封穴針,他只覺得嗓子一松,隨後輕咳了兩聲,才緩緩問道:「你是何人?」
崔寒衣反問:「你可記得自己是誰?」
他答道:「釗明。」
看來是真的清醒的,崔寒衣說道:「我是崔寒衣,你剛過門的妻子,今日是我們的新婚之夜。」
崔寒衣?妻子?釗明想起崔淮安,倒記得他有個三妹叫崔寒衣,便是她麼?
他在半夢半醒之間,曾聽母親說過要為自己娶妻納妾,以沖穢氣,原來正的娶了。可他如今這般模樣,娶妻納妾,不是害人嗎?看著眼前自稱是他妻子的女子,釗明心頭只覺得罪過。
「你知道我的病?」他瞧著她手上的銀針,才覺察到自己動不了,便是這銀針作祟。
「知道。」
「知道為何還要嫁?」
崔寒衣看了他一眼,隨後起身下榻,「並非我想嫁,逼不得已罷了。」
釗明想去看她,頭卻轉不開,便只能聽她悄如蝶舞的動靜。崔寒衣走到門前,透過門縫瞧了一眼,那看門的兩個婆子正在打瞌睡。
門外,明柿和崔仙芝一直留意著房裡的動靜,見她走到門前,便小心地將門推開一條縫,問道:「三小姐,沒事吧?」
見崔寒衣盯著那兩個婆子,便道:「我給她們的茶里添了點安神散,這點動靜醒不了。」
崔寒衣搖頭,隨後對明柿道:「把我的藥箱拿來。」
「好。」藥箱在崔寒衣新收拾出來的房間裡,明柿趕緊去拿。
明柿走了,崔仙芝推開門擠進了房中,崔寒衣皺眉盯著她:「你進來作甚?」
崔仙芝笑了笑,「我陪著姐姐。」
崔寒衣任由她去了。
明柿很快便將藥箱取了過來,崔寒衣要趁著釗明清醒的時候,替他診斷,看他的瘋病究竟因何而起。
她接過藥箱,讓明柿在外頭守著,隨後和崔仙芝一起走到床前。
崔仙芝還是有些怕釗明,起先不敢太靠近,見崔寒衣泰然自若的走過去,膽子也大了些,也走到了床邊。
釗明見又來一名眼生的女子,又不似丫鬟打扮,便問:「這位是?」
崔仙芝不敢和他說話,便沒回答。
崔寒衣替她答道:「崔仙芝,我的四妹,你的妾室。」
釗明啞然,妾?還與崔寒衣是兩姊妹?也不知母親是怎麼想的。他打量崔仙芝,容貌也不俗,猶如堆煙楊柳,柔弱孤緲,惹人憐惜。只是與崔寒衣相比,卻少了一份出塵靈秀,瞧著有些怯懦。
這一雙姐妹嫁給他,也不知是福還是孽。
崔寒衣先前替釗明診過脈,那時他正瘋魔,脈象混亂,如今倒是平靜,只是有些虛浮。她又替他檢查了眼耳口鼻,發現其舌根發紫,嘴唇也暗沉,心頭頓時升起一絲疑惑。
起初她以為是自己那根針壓制他的心脈而導致的,可拔掉那根針,卻發現針尖竟帶著淡淡的烏色,再湊近聞了聞,有股淡淡的腥氣,且那股腥氣讓人聞了頓覺煩躁。
毒。
她心頭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
「你會醫術?」
「略通皮毛。」
崔寒衣的醫術雖不如李濟寧,可到底是在他手底下調教過的,又常年服侍陳雪鳶用藥,自然通曉醫理。可她對治病救人不感興趣,她只對藥理鍾情,尤其是毒物、毒藥。
早前崔仙芝吃的藥,便是她親自研製的。
「仙芝,將他上衣扒掉。」
「啊?」
聞言,崔仙芝和釗明都驚了。
「我要替他行針。」崔寒衣又拿出一卷銀針,在一旁鋪開。見崔仙芝呆站著不懂,眉頭一皺,「站著做什麼?脫呀。」
崔仙芝只好忍著羞憤,去脫釗明的衣衫。
釗明也渾身不自在,他也並非不盡人事,也曾與人坦誠相見,可眼下這般情景,卻讓他只覺得臊得慌。
待他上衣被解盡,崔寒衣將針扎入他各處血脈,又以艾條熏針。
那針被熏燙,將釗明經脈中被藥物壓制的毒引活,釗明的呼吸頓時粗重起來,崔寒衣探了探他的脈搏,跳得很快。再扒開他的眼皮,眼白已漸漸充血。
釗明只覺得渾身發熱,心砰砰直跳,這種感覺太熟悉了,是他失控前的徵兆。
「你們……快出去。」他咬緊牙,艱難的擠出幾個字後,只覺得眼前刺目的紅,讓他越發煩躁,腦袋也陷入暈眩。
崔仙芝嚇了一跳,立馬後退了幾步,釗明這副模樣,分明就是要瘋了。
「姐姐,他要瘋了,咱們趕緊出去吧。」
崔寒衣卻十分淡定,她繼續熏針,待到釗明徹底失去意志,眼睛變得血紅,才停下來。她冷眼看著釗明慢慢陷入瘋魔,看著他渾身經脈鼓脹,胸膛劇烈起伏。
釗明被她封住經脈,動彈不得,他的臉漲得越來越紅,呼吸也越發急促,眼神也更加憤怒。若是他能動,大概早已將崔寒衣和崔仙芝撕得粉碎了。
「姐姐!」崔仙芝瞧著他這副模樣,身子也跟著發抖,她不禁回想起被釗明掐在手中的恐懼,仿佛隨時都能將她撕裂。
「去將守夜的小廝叫進來。」
「好!」崔仙芝立馬出去叫人了,門外的明柿見她出來,也趕緊去將剛輪值後去歇息的兩個也叫了起來,拿了繩索一起進屋。
那幾名小廝進來,眼睛倒也規矩,沒有亂瞟少夫人和姨娘,低著頭等崔寒衣吩咐。
「我待會兒拔針,你們將他按住,莫要讓他掙脫傷人。」
「是,少夫人。」
兩名小廝上前,一人按住釗明的肩膀,一人抱住他得到腿,另外兩人拿著木棍和繩索嚴正以待。
崔寒衣開始拔針,每拔一根,釗明便狂躁一分,直到最後一根針拔掉後,他徹底陷入瘋狂,在小廝手底下激烈掙扎。
「將他綁起來。」
另外兩名小廝領命,連忙抖開繩索上前綁人。釗明掙扎得越來越凶,將床踢得砰砰作響,還不時發出嘶吼,守門的那兩名婆子被吵醒,往房裡一看,趕緊沖了進去。
一見小廝們要綁釗明,便想起主母的吩咐,罵道:「好大的膽子!誰准許你們綁公子的,還不趕緊撒手!」
小廝們此時怎敢撒手?萬一撒手,這大公子暴起傷人,他們的命就完了。
崔寒衣冷道:「兩位嬤嬤沒看見他瘋了麼?一旦鬆開他,後果如何,難道兩位嬤嬤沒見識過?」
那周嬤嬤心頭雖害怕,可主母有吩咐,又不敢不從,便道:「若是再弄傷公子,咱們誰都擔待不起。趕緊將公子放開,把房門鎖了便是。」
崔寒衣盯著她,冷道:「一旦放開,若沒人絆住他,咱們誰能跑掉?」
周嬤嬤道:「那便送個丫鬟進來便是,門口不是有個侍奉阿洛,瞧她滿臉是傷,想來少夫人對她也並不滿意,此次就讓她伺候公子,正好給少夫人換個貼心的。」
那阿洛聞言想跑,卻被另一個嬤嬤揪住,拖進了屋。
她哭求道:「不!周嬤嬤,我平日裡對你是恭敬的,求你別讓我伺候大公子。」
說是『伺候』,不過是送給發瘋的發泄用的,多少丫鬟小廝因此死在釗明手上,被裹著草蓆扔到了亂葬崗。
周嬤嬤卻絲毫不留情面,反而對崔寒衣威脅道:「少夫人,主母交代過,若再傷到公子,不僅咱們這些奴婢沒好果子吃,少夫人您也要受家法。少夫人初入宰相府,奴婢好心提醒您,別違逆夫人的命令,否則往後日子可不好過。」
明柿護住,怒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威脅少夫人?」
崔寒衣盯著那周嬤嬤看了許久,點頭道:「周嬤嬤說得不錯,作為兒媳,我是不該違逆母親的命令。」
阿洛聞言,臉色煞白,心死如灰。
周嬤嬤面有得色,聽說這新來的少夫人厲害,可她瞧著也不過如此,一個庶女而已,再厲害能厲害到哪裡去?
崔寒衣沖明柿使了個眼色,明柿瞭然,隨後她又對崔仙芝道:「仙芝,你先出去。」
「姐姐。」崔仙芝看著地上的阿洛,心有不忍。
「你若不出去,難道想留下來『伺候』?」
崔仙芝硬著心腸出去了。
崔寒衣對小廝們吩咐道:「你們幾個,先別鬆手,等大家都退到門外,再鬆開。」隨後便帶著明柿,往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