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明妻暗妾
2024-06-01 19:17:15
作者: 銀耳君
蘇夫人剛聽丫鬟通報,便見崔家主母領著一個碧荷清渠一般的人物進來了,再仔細打量,只見其膚如凝脂,眼如朝露,質如皎月,身如寒梅,好個鐘靈毓秀的人兒。
胡檀趕緊讓崔寒衣上前拜見,丫鬟拿了一個蒲團放在崔寒衣面前,崔寒衣跪下一拜,輕道:「見過夫人。」
蘇夫人一見這風姿這模樣便喜愛不已,忙叫丫鬟將她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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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我瞧瞧。」
胡檀見蘇夫人這般,心頭竊喜,瞧著這次是穩了。
崔寒衣走到蘇夫人跟前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個婦人,見她眼中慈和,又想著是蘇子游之母,心頭倒也不牴觸,任她拉著瞧。
「生得好,靈台又乾淨,是個通透的人兒。」
胡檀笑道:「多謝夫人誇獎,要說我家這些女兒里,就出這麼一個可人的,自小就乖巧,又不張揚,不像其他幾個驕縱造禍。」
蘇夫人瞧她一眼,笑道:「想必崔夫人也寶貝著呢。」
胡檀道:「可不是?這麼個女兒放誰手裡,不疼得跟心肝似的?」
崔寒衣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蘇夫人捏著她的手,又叫丫鬟奉茶來,親自端給她,瞧著她喝了,又叫她用些點心。
隨後又話些家常。
「可有讀書?」
「有。」
胡檀見她愛惜字不多說,便替她道:「平日裡有她姨娘教,她姨娘便是當年汴京有名的才女陳雪鳶,我瞧著她學得不錯,琴棋書畫樣樣都會,還通曉醫理,是個全才。」
蘇夫人笑道:「夫人這一說,倒是讓我想起一事。那年京城鬧時疫,咱們府上大半人都倒下了,我與老爺眼看病重,好在這三小姐獻方,救了咱們一命,如此大恩,一直未曾當面言謝,今日可正好遇上好時機了。」
崔寒衣道:「夫人無需記掛此事,當年獻方不單為救個人,亦是為黎明百姓,況且官家已經謝過賞過了,我已知足。」
「好個心懷大義的乖女。」蘇夫人滿眼讚賞,隨後又對胡檀道:「崔夫人,你這女兒可是世上少有。」
胡檀也是一副賢德模樣,「夫人謬讚,官家子女,這般作為應當應分。」
蘇夫人與她對視一眼,隨後對崔寒衣道:「春色正好,園子裡的花也開得盛,我叫人帶你去轉轉,免得在這屋子裡悶著無趣。」
崔寒衣知道兩人是要商議婚事,不好叫自己旁聽,便瞧了胡檀一眼,見胡檀也點頭,便答應了。
蘇夫人叫來一個丫鬟,將崔寒衣領了出去,並吩咐她將人侍奉好。
見人出去了,蘇夫人才開口道:「您家這位女兒太招人愛了,不知可說了親?」
胡檀笑說:「您也道她招人愛,便沒捨得讓她出去,上門提親的人倒不少,都推了,想著讓她在家裡多留些時日,看著也歡喜。」
「不瞞夫人,我對你家女兒很滿意,也很喜歡。」說完又道:「我家那個二公子,想來您也聽說了,沒個定性,此次好容易他求到我跟前,說要求娶你們家三姑娘,為娘的也想讓他如願。」
「二公子?」胡檀頗為驚訝,不知那蘇二公子何時何地將崔寒衣看上了,不過怎麼著都好,看上了就更好。「那夫人與公子的意思是?」
蘇夫人想起兒子的話,心頭嘆息,面上卻笑道:「按說這三姑娘的品性樣貌,便是做個當家大娘子也是足夠的。」
胡檀一喜,卻又聽她道:「這是這三姑娘出身低了些,咱們家這樣的門第,當家主母需得正房嫡女,方才適配。所以……」
胡檀笑容微僵,卻仍舊道:「夫人不妨直言。」
「想著三姑娘畢竟於我家有恩,又是咱們子游的心上人,也不想屈就了她,便許為貴妾,夫人以為如何?」
貴妾?
丫鬟引著崔寒衣與明柿來到園子裡,崔寒衣瞧著滿院梨花,心也淡淡。
「在這兒坐會兒吧。」一株梨樹下設了石桌石椅,崔寒衣沒心思逛園子,便想坐著等胡檀出來。那丫鬟十分體貼,怕她涼著,拿了自己的帕子墊著,才請她坐。
「姑娘可是乏了?我給姑娘捶背。」
「不必了。」崔寒衣拒絕道。
「咱們姑娘不習慣生人近身。」明柿笑著解釋,「自小便是這般,在家也只和姨娘親的。」
那丫鬟倒沒見氣,只覺得這般人物,冷點也是該的。
「那我去給姑娘點盞茶來。」
「有勞了。」
待丫鬟遠去,明柿才低聲對崔寒衣道:「小姐,奴婢瞧著這蘇家倒是個好門第,上下都親和,又體貼,比別的人戶好千倍萬倍了。」
千好萬好?好與不好又豈是一個照面便能說得清的?多少春和日暖下是百丈寒冰。
丫頭送來了茶,她呷了一口,倒也清新。
「崔三小姐。」一道熟悉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那丫頭看了眼來人,便拉著明柿的手,笑道:「姐姐,我那廂正在曬花,有些騰不出手,勞煩姐姐幫個忙,搭個手可好?」
明柿看了眼崔寒衣,見她首肯,便笑嘻嘻同丫鬟一起去了。
崔寒衣起身朝蘇子遊行了一禮。
「見過蘇二公子。」
蘇子游見她一身淺衣立在梨雲之下,心頭先醉了一半,又聽她喚自己,整個人便已飄然。
「崔妹妹坐吧。」他自然而然地改了口。
崔寒衣微微蹙眉,卻依言坐下了,兩人沉默半晌,崔寒衣才又開口問道:「今日之事,可是蘇二公子安排的?」
蘇子游誠懇道:「是我的安排,我求了母親,請你和崔夫人來赴宴。」
崔寒衣靜了片刻,直接問道:「你想娶我?」
「是。」蘇子游耳根發紅,卻堅定道:「我想娶你為妻。」
崔寒衣心頭微微一震,「妻?」
「自是為妻。」將話說出來,蘇子游反倒坦然了,他柔聲道:「我與你相識少年,最初確實是因為老師與你阿娘的緣故,才時時去崔府探望。可不知自什麼時候起,想去探望的不再只是你阿娘,還有你。自成人後,家裡時時催促我娶妻成家,可每每相看,便都覺得無趣,有時連自己也不知自己所求為何。」
他深深地盯著崔寒衣,「直到偶然驚覺自己時時掛著你,念著你,方知自己情根已種,自是無法再許別人了。」
瞧著他,崔寒衣只覺心頭襲來一股陌生的悸動與暖流。
她上一世困於後宅,面對男女之事,除了齷齪下人的猥褻,凶暴與魔鬼的釗明,並未被男子這般傾訴情腸。
竟一時有些無措,又覺得雙頰發燙。
蘇子游見她面色泛紅,一時心動情熱。
「此次若母親與崔夫人相談得好,便要定下了。」他切切地望著她,低問道:「你可願意?」
願不願意?從來沒人問過她這般問題。
「我……」她搖頭,「我不知道。」
蘇子游臉上閃過失望,轉念一想,卻又覺得又還好,至少沒說不願意,且她年紀還小,或許還沒開竅。
「無妨,眼下不知,將來也會知道的。」他淺笑道:「只要你不嫁給別人,咱們可以慢慢來,我等得起。」
崔寒衣聞言,心頭湧起淡淡的喜悅,卻又很快被滿身蕭索給壓下去。
好事與她身上,總難圓滿。
沒過一會兒,丫鬟和明柿回來了。
丫鬟帶來話,「二公子,夫人備的宴席快開席了,奴婢領三小姐過去。」
「好。」蘇子游有些不舍,卻想著來日方長,便將人放走了,「去吧。」
崔寒衣朝他行禮,隨後跟丫鬟走了。
席上人少,卻吃得和樂,崔寒衣瞧著蘇夫人和胡檀有說有笑,猜測二人已談好。她沒有問,也不著急,反正胡檀早晚會說。
蘇夫人熱絡的替崔寒衣夾菜,胡檀見了,心頭雖有些失望,卻也覺的一個庶女,能為蘇家這樣的人戶的貴妾,已是上天恩賜了。
散席後,蘇夫人又讓丫鬟將列好的禮單和禮品一應搬上崔家馬車,並親自送二人出停雲院,再命丫鬟將兩人送出府。
一上車,胡檀便止不住笑意,「這趟來得值,這下你和四丫頭的婚事都有著落了。」
崔寒衣看著她,「母親應了?」
「這還不應?過了這個村便沒這個店了。」胡檀看崔寒衣的眼神猶如看一個寶貝。
崔寒衣沉默片刻,問道:「蘇家許了什麼?」
胡檀頓了頓,笑容收了些,「貴妾。」隨後又揚起聲音道:「便是貴妾也是很好了,那正妻之位,豈是你一個庶出的女兒能高攀的?」
見她面無表情,又安慰道:「這貴妾只比那正妻低一個位份,再說咱們崔家好歹是官宦之家,日後他們也不會薄待你的。」
崔寒衣一時說不出何種滋味,千迴百轉之後,唯余兩個字,可笑。
蘇子遊說只娶她一人,迎她為妻,她竟一時信了,真是可笑她記吃不記打,竟還敢輕易相信別人。想著他在梨花樹下表的那番衷腸,有幾分是真心呢?
崔寒衣強迫自己壓下凌亂的心緒,重新以堅冰武裝自己,掩下那一絲隱痛。
果然,不能指望別人。
在這世上,她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回到崔府,胡檀喜滋滋的命人卸下蘇家送的禮,然後叮囑崔寒衣這些時日好生將養,屆時定了日子,才好漂漂亮亮,風風光光的出門。
崔寒衣譏諷一笑,連那禮單都沒看一眼,便與明柿回到了落樟院。
一進院子,便見崔仙芝已在那顆樟樹下等著了,崔寒衣眉頭一挑,沒有理會,而是去給陳雪鳶請安。
崔仙芝跟在她身後,卻被她制止,「別跟來,去我屋裡候著。」
崔仙芝悶悶道:「好。」
陳雪鳶正用了藥,精神尚好,女兒進來,臉上浮起溫柔的笑,正想問今日相看結果如何,崔寒衣卻一頭撲進了她懷裡。
她心頭微詫,隨即問道:「可是累了?」
崔寒衣抱著她沒有說話。
陳雪鳶拍著她的背,低聲問道:「霓兒可是受委屈了?」
崔寒衣啞著嗓子道:「阿娘,我的心果然還不夠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