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心堅似冰
2024-06-01 19:17:17
作者: 銀耳君
陳雪鳶心疼得緊,卻仍道:「心不夠冷才活得像個人,心若冷了,即便坐擁金山,那也只是個孤獨鬼,有什麼好。」
「可心不夠冷,就會疼。」那絲疼雖不要命,卻讓她覺得不自在,不爽快。
陳雪鳶嘆氣,隨後細問道:「告訴阿娘,究竟出了何事?」
崔寒衣沉默良久,才道:「他說要娶我為妻。」
「他?蘇家二公子?」
「恩。」
女兒與蘇二公子有來往,她是知道的,蘇家二公子時時差人帶些東西來,她也清楚,她又是過來人,怎會看不清這裡頭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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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要娶我為妻,不知怎麼的,我竟覺得……期盼。」
陳雪鳶微笑,心道這是女兒動了心,卻又聽她說,「只是蘇夫人與胡檀商決妥當了,要納我為貴妾。」
貴妾。陳雪鳶笑容逐漸隱沒,若沒有蘇二公子那番話也罷,便是貴妾,也有個說頭。
可這母子二人兩面說法,又將她女兒置於何地?
許久,她才問道:「那你的想法呢?」
崔寒衣收斂心緒,自陳雪鳶懷中坐起,幾個呼吸後,才緩緩道:「那便要看崔仙芝如何選擇了。」
「她?」陳雪鳶隨即領悟過來,「你要幫她?」
崔寒衣搖頭,「是幫她,也是給我自己尋一條路。」見陳雪鳶眉頭緊皺,又道:「上一世我嫁給了釗明,遭受他的虐打,最後死在那個魔窟。那是我的夢魘,也是我的劫數,若我不破開它,便永遠得不到真正的安寧。」
「你的意思是……」
「我要嫁到宰相府。」
陳雪鳶霍然起身,揚聲道:「我不許!」
崔寒衣早料到她有此反應,起身拉住她,低聲道:「阿娘,你聽我說。」
「說什麼?你明知道那是個魔窟,這輩子好不容易逃脫了,為何還要再去?」她只盼望自己的女兒平平安安,健康喜樂,可如今她卻明知是火坑,還要往裡跳。
「阿娘,今非昔比。」以前她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可如今誰人執刀,誰為魚肉,還尚無定論。「我若要去,自然會做好萬全準備。」
「瞧著你這模樣,便是早計劃好了,為何不同我商議?」
「阿娘,女兒並非有意隱瞞你,只是早前本未下定決心,所以不好說出口。」
陳雪鳶一窒,「是那蘇公子讓你下定決心的?」
「算是吧。」崔寒衣露出一個譏諷的神情,「是他讓我看清了自己未來的路,粉碎了我心底那一絲僥倖。是他警醒了我,與其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被別人主宰,不如主動出擊,掌握命運。阿娘,咱們不能再安於現狀了。」
「況且,也不能真看著崔仙芝去送死。」崔仙芝的命運便是她上輩子的命運,這般孽債,是崔仙芝的,也是她的。
陳雪鳶忍不住掉淚,「若娘不讓你去呢?」
崔寒衣堅定道:「阿娘,即便我不去,也難保日後不會有別的泥坑在等著。既如此,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
陳雪鳶見自己說服不了她,只好問:「那你打算怎麼做?如今仙芝的親事本已說定,主君主母又怎會輕易改主意?況且如今又有蘇家來求取,這種好時機,他們有怎會放過?」
「他們倒是想魚和熊掌兼得,可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崔寒衣冷笑,「貪得無厭之人,往往到頭來一無所有。」
「你要讓他們在崔家和宰相府中選擇一個?」
「不,他們只能選宰相府,因為他們得罪不起。」崔家與宰相府的親事是板上釘釘的,而蘇家還未制定章程,且蘇家行事溫和,不會太過計較。那宰相府卻不同,他們捏著崔家的前程,崔浩還得靠他給崔淮安謀差事。
「你要代仙芝嫁進宰相府?」
崔寒衣搖頭,目光沉冷,她勾起嘴角,「不,我要和她一起嫁進宰相府,且我不為妾,我要做宰相府的正妻。」
「可宰相府怎麼肯?」
「這便要讓胡檀自己想辦法了。」
陳雪鳶瞧著自己好不容易養大的女兒,一顆心都快被揉碎了。
崔寒衣抱著她,安撫道:「阿娘,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他欺負我。」
若真避免不了和釗明對上,那她會先讓他赴黃泉。
安撫好陳雪鳶,崔寒衣回到自己房內,崔仙芝已經等了她許久。
「姐姐。」崔仙芝上前,朝她一跪。
崔寒衣有些疲累的坐到窗前的美人榻上,懶懶道:「瞧著是有決定了。」
她抬眼看向妝奩,那枚毒藥還放著。
崔仙芝咬牙道:「我願意豁出一命,只要姐姐肯幫我,我便將這條命給你!」
「不是給我。」崔寒衣涼涼一笑,「命依舊是你的,只是你要以它為賭注,來賭生死。」
不光崔仙芝拿命在賭,她也是拿命在賭。不過她已無所畏懼,死對她來說已不可怕,她只捨不得她阿娘,可她遲早要嫁出去,她若地位高,她阿娘在崔家才能過好日子。
所以她必須爭一爭。
眼見及笄之期轉眼便至,崔仙芝也發了狠心,她衝到妝檯前,拿起那枚毒藥,深吸一口氣後,塞進嘴裡,咽了下去。
隨後朝崔寒衣道:「我吃了,今後,我便任憑姐姐差遣,只求姐姐保我一命。」
崔寒衣盯著她,清絕的臉上浮起一絲奇異地笑,又像是滿意,又像是蠱惑,「很好。」
吃了那藥丸,崔仙芝一顆心反而落地,她再也不用來回搖擺,反覆煎熬,她走到崔寒衣面前蹲下,抓著她的手道:「我與姐姐從此一條心。」
隨後問道:「姐姐要我怎麼做?」
崔寒衣驚訝地看著她,又聽她言:「既然姐姐讓我吃了藥,想必已經有決斷了,我任憑姐姐安排。」
「倒還不是無可救藥。」崔寒衣抽出手,捏著她的下巴看了許久,才道:「我要你以死拒婚。」
正好吃了這藥,演起來倒也逼真。
崔仙芝沒有問為什麼,只順從道:「好。」
隔天,崔仙芝服毒自盡的消息,便傳遍了崔家上下,胡檀風風火火地來到落樟院查看,見崔仙芝臉色死白的躺在床上,只見進氣不見出氣,頓時怒火攻心,差點沒昏死過去。
「這個小賤人!」她不期然又想到了薛九娘,恨道:「果然是天生賤種!」
陳嬤嬤上前查看,隨後又讓丫鬟去找大夫。
胡檀見到站在一旁的陳雪鳶,忍不住斥道:「人在你院子裡,你是如何照看的?如今出了這等子事,要如何像釗家交代?又如何對主君交代?」
陳雪鳶抹淚道:「此事也怪妾疏忽,這陣子仙芝總是鬧,倒也沒見她尋死覓活,便由著她去了,不知怎地,此次竟發了狠,吃了藥。」隨後又道:「她是妾手底下長大的,見她如此,妾比主母更心疼啊。」
明柿也來回道:「稟主母,四姑娘近日卻是鬧得凶,本還要來松風閣鬧的,好歹讓姨娘勸住了,要不然這整個崔府都怕不得安寧了。」
崔仙芝鬧著拒婚,胡檀不是不知道,她自己原想著這丫頭膽子小,便也沒放在心上,卻不想她還真對自己下得去手。
「想來也是被逼急了。」陳雪鳶一邊拭淚一邊求道:「此事且作罷吧,眼看這命都快沒了。」
「你倒是說得輕巧,已經答應了的婚事如何作罷?」想著釗家發威,胡檀便心急如焚,這事如果泡湯了,失去的不光是一件婚事,還有崔淮安的差事,更甚者會影響到崔浩仕途。想至此處,她簡直想將崔仙芝拖起來打一頓。
「可她已如此,總不能抬一具屍首進宰相府吧?」
胡檀聞言,越發頭大,那釗明本就已經瘋了,若再抬個半死不活的進門,豈不更加晦氣?
「等大夫到了再說。」
不一會兒,大夫來了,他替崔仙芝診脈,又用銀針探了血,發現毒已入肺腑。
隨即嘆道:「回天乏術了。」
胡檀腿一軟,摔坐在地上,陳嬤嬤扶著她回松風閣。
待人一走,陳雪鳶止住眼淚,瞧著崔仙芝哀嘆一聲,輕道:「此番受苦,便是為了日後保命,你可千萬熬住了。」
崔仙芝的睫毛微微顫了顫,眼角滾下兩行熱淚。
「她會沒事的,我有分寸。」崔寒衣拿出三顆藥丸,親自給崔仙芝服下,「此藥保命,卻會讓你渾身乏力,這兩個月你便好好躺著吧,時候一到,我自會叫你起來。」
隨後又吩咐丫頭熬了白粥,等她醒了餵給她,便拉著陳雪鳶回屋了。
回屋後,陳雪鳶緊閉房門,問道:「接下來又該怎麼做?」
崔寒衣答道:「等。」
「等誰?」
「等胡檀。」
陳雪鳶瞭然,此事胡檀和崔浩必要有個決斷,屆時等她求到她面前,才是她主動的時候。
蘇府。
「母親,怎麼這親事還沒進展?可是哪裡出了問題?」蘇子游久等不到崔寒衣的消息,便忍不住前來詢問。
蘇夫人也是滿心疑慮,她這幾日往崔府送了不少帖子,可不是以這般理由推脫,便是那般理由婉拒,弄得她倒不知對方是何種心思了。
難道是不想為妾?那心也太大了。
「母親?」蘇子游見母親欲言又止,便知裡頭有內情,隨即問道:「母親,當日你們是如何談的?」
蘇夫人目光閃爍,「當日本已談妥,就是不知這崔夫人是何意。」
蘇子游心頭湧起一陣不好的預感,連忙逼問道:「母親,您就告訴我,當日你們是如何談的?」
這事遲早都得知道,蘇夫人只好坦白,「當日……我本與崔夫人商議好,納崔三小姐為貴妾,這貴妾身份對一個庶出女兒來說,已經是高攀了。且當時她們已經答應了,如今倒不知是個什麼意思,莫不是又返回了?」
蘇子游腦中轟地炸開,他失聲道:「母親!您怎能如此?咱們不是說好的?我要娶她為妻,不是納妾!您!」
蘇夫人見他如此,心頭也有些心虛,「這,當時那崔夫人也沒反對,且已經答應了。」
蘇子游只覺得一顆心都快被捅成篩子了,他悽然道:「母親,您可知我已同她許諾,要迎娶她為正妻?您這麼做,讓她如何想?想我是個兩面三刀、出爾反爾之人?她那般心高氣傲,又如何肯嫁?」
「什麼?這……」蘇夫人頓時一驚,她哪裡知道蘇子游會自作主張?
「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