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難得有情
2024-06-01 19:16:51
作者: 銀耳君
張玉這日在蘇府做客,崔淮安恰好也在,兩人並不相識,卻由於蘇家兩位公子,而得坐一桌。
崔淮安看了他一眼,舉其酒敬了他一杯。
「久聞張大人才名,今日得見實屬小生之幸。」
張玉舉興致寥寥,「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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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大公子蘇經義見狀,問道:「大人近來與咱們會詩會文都心不在焉的,可是遇著為難之事了?」
張玉只顧喝酒哀嘆,許久才道:「說出來不怕幾位公子笑話,玉確有一樁心事。」
蘇子游一見其失魂落魄中帶著些曖昧之意,便笑道:「見玉兄這般,怕不是惹了一樁桃花債吧。」
他幾人比自己小,說來張玉自己也沒臉,可近來實在憋屈,這才借著酒已一吐為快。
「我與她本是有婚約的,原打算科考之後便成親,好博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的彩,卻不想她家中徒生變故,父親被斬,自己也流落伎坊。」提及這樁婚事,張玉很是惆悵,「我父母怕我家受牽連,便將我與她的婚約作廢,可我與她乃是真心傾慕,且早已互許終身,所以即便她淪落風塵,我也並未與她斷絕關係,這兩年也一直相守相知。」
蘇子游道:「可我聽聞玉兄今年已與黃家定親,又怎與這姑娘繼續相守?」
「這門親事本非我願,可身在官場,哪有那麼多順心順意之事?黃家女潑名在外,多少人敢沾惹?可父母之命難違,又事關仕途,我又如何能拒?再加上雨娘如今淪為賤籍,又如何再與我婚配?既已不能取她娶誰又不是娶。」說完他又灌了一杯酒,繼續道:「只是,沒想到那黃家女不知自何處打聽到我與月娘之事,便明里暗裡的為難,她又如何得罪得起,便不聲不響地離開了。我去問那伎館管事,只說是被人贖了籍冊,進別人府上做妾了。再問別的,卻也什麼也不說了,想是得了她的交代,怕再與我勾連,而惹上麻煩。」
蘇子游道:「如此說來,既各婚各嫁,玉兄又何必傷懷?」
張玉無奈一笑,「二公子還未嘗過那相思滋味,自然灑脫,我與她本就兩心相許,卻因造化弄人而各奔東西,讓人如何釋懷。」
崔淮安嘆道:「張大人真乃至情至性之人。」
張玉眼圈發紅,「如今我只想找到她,即便無法再續前緣,只要能知她過得好,便也安心、知足了。」
「有幾個妾氏是能過得好的?」崔淮安微帶自嘲的道:「尤其是身為賤籍。」
薛九娘之事鬧得滿城風雨,在座無人不知,聽他如此哀嘆,也不由得同情。
蘇經義安撫道:「往事已矣,淮安兄還請節哀罷。」
崔淮安沉默片刻,冷笑道:「不過兩個月,父親又迎了新人進府,早將她忘得乾乾淨淨,母親又不許人提她,我連節哀的資格都沒有。」
蘇子游對崔浩的作風深感厭惡,卻又不好將話說得太難聽,「令尊真是風流不減當年。」
想到周姨娘,崔淮安直嘆氣,「那新人也是個賤籍女子,為教坊司樂伎,這進府沒多久,便已被折騰去半條命了,想來不多久也會步她後塵。」
「教坊司樂伎?」張玉聞言一愣,隨即忙問道:「敢問崔公子,貴府這位妾氏,姓甚名誰?」
崔淮安詫異地看向他,「大人難道是覺得她……對了,你方才說那位姑娘叫月娘?我們府上新來的妾氏,便叫周瀟月。」
張玉豁然起身,帶翻了面前的矮几,飯菜頓時灑了一地。
蘇子游問道:「真是她?」想了想崔浩那德行,和崔家後宅的血雨腥風,又不禁搖頭,「那真是遇人不淑了。」
蘇經義瞪了他一眼,他假裝沒看見。
「她……竟在你們崔家?」張玉又想起方才崔淮安說她過得不好,便急切道:「她怎麼樣?可是有哪裡不好?」
崔淮安搖頭,「不太好,剛小月,近來又聽說溺水,已經下不來床了。」
張玉一顆心猶如被放進滾水裡煮,翻來覆去的疼,「怎會如此,怎會如此!」他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捶胸頓足,「月娘啊,月娘,都是我害了你!」
崔淮安又道:「崔家後宅那些手段,我自小便見慣了,這周姨娘……」見張玉瞪他,他又改了口,「這月娘,怕是撐不了多久。」
聽他這麼一說,張玉越發煎熬,最後一捶胸,下了決心:「我要去見她。」
蘇經義勸道:「張大人,便是算了吧,如今她已是別家人,你這……名不正言不順,如何去見?」
「我不敢再生妄想,只想見見她,看她究竟如何。」張玉滿臉黯然,又朝崔淮安求道:「崔公子,此事還需得你幫我!」
崔淮安為難道:「這叫我如何幫?她畢竟是我父親的妾室,讓我幫一個妾室私會外男,父親知道了,怕是會打死我。」
「我也知此事教你為難,可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該求誰啊。你方才也說了賤籍妾室可憐,又說她撐不了多久,那又怎能眼睜睜看她赴死?就當我給你討一個人情,日後若你有所求,我必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張玉苦苦哀求,隨後又指天發誓道:「你放心,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和兩位公子知,即便日後暴露,我也決不將你說出來。」
崔淮安看向蘇家兩位公子,蘇子游連忙道:「我你還不放心?」
蘇經義也只嘆氣,「我也不說。」
崔淮安只好答應:「那便幫你一回。」思忖片刻又道:「不過讓我帶你去見,太過突兀。今日我來,父親本就吩咐過,要我請兩位公子去咱們府上做客,若你想來,便可以蘇公子朋友的身份過來,如此也免我嫌疑。」
於是張玉又去求蘇家兩位公子,蘇經義被他纏磨煩了便答應了。蘇子游本就想來湊熱鬧,心頭又念著陳雪鳶母女,哪有不應的道理。
張玉朝三人一拜,「謝幾位公子大恩。」
事情便如此定了。
崔府,胡枝子忙著籌備大宴,兩個兒子又只顧著眠花宿柳,加上胡檀有意隱瞞,她根本沒發現崔淮安宴請了蘇家兩位公子前來做客。
由於上次綠蓼町血案,崔家請人來做過法事過後,便不再那處辦私宴,只用來儲物,或給下人住。其餘地方又被胡枝子占用了,崔淮安只好將宴設在了自己的翠柏軒,正好也便利。
幾人飲酒、煮茶,品詩,賞畫,張玉與蘇子游卻是越來越坐不住,最終先後腳溜了。
兩人從翠柏軒一出來,陳嬤嬤便帶人跟上了,又見兩人中途分開,愣了愣,跟上了張玉。
張玉按著崔淮安指的路線前往紅杏館,陳嬤嬤讓跟著的人守在紅杏館外,自己獨自跟了進去。不一會兒,果然在周姨娘房門外,聽見了隱約的哭聲和交談聲。她聽了一陣,確定二人相識無疑後,便帶著人悄然離去。
分說兩頭,蘇子游與張玉分開後,察覺有人跟隨,便找藉口離開了。他藏匿在暗處,見果然有人跟著張玉進了紅杏館,不由得皺起眉頭。
也不知道這裡頭又有什麼陰謀,他得提醒張玉。
他在紅杏館外侯了許久,見那嬤嬤帶人走了,才往裡頭去瞧了瞧。見張玉與周瀟月互訴衷情,又不禁嘆息,隨後便掩了蹤跡,朝落樟院去了。
他在院外,不好進去,便耐心的等,等到巧眉出來,見四下又沒人,便將巧眉拉進了一旁的花叢里。
巧眉差點沒被他嚇死,卻由於被捂住嘴發不出聲音,只好怒瞪他。
蘇子游沖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才緩緩放開她。
巧眉低聲埋怨道:「蘇公子,你這是要打劫啊?」
蘇子游笑道:「你一個丫頭有什麼好打劫的,能截幾個銅板?」
巧眉心想,誰知道呢,萬一你想劫色呢?又見蘇子游俊俏的臉,劫色還不知道是誰吃虧呢。
「你又來咱們落樟院作甚?」巧眉看了看四周,沒見著人,這才鬆了口氣,「你一個外男幾次三番的朝咱們這兒跑,被人發現了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
「蘇二公子辦事,保你放心,我見著沒人才來的。」說罷又問:「你家姨娘和三小姐呢?可還好?」
巧眉神色複雜的盯著他,「蘇公子,咱們姨娘雖姿容絕美,可畢竟年齡比你打這麼多,說得不好聽點,她要早兩年嫁人,如今都能生你這麼大個兒子了,你可別肖想。」
蘇子游語塞,心道這什麼丫鬟,膽子這般大,講話這般不客氣?
「我對你們家姨娘沒那個心思,不過是受人之託,前來探望罷了。」他也不再隱瞞來意。
「誰?」巧眉更奇怪了,「咱們小姐與你們蘇家從未有過交集,誰這麼惦記她?」
蘇子游不好跟她掰扯,只問道:「你便說她好還是不好,病況如何便是,怎嘴這麼碎,話這麼多?」
巧眉白了他一眼,轉頭就走,蘇子游連忙將她拉回來,威脅道:「你不說,我便進你們院子裡問了。」
這人看著年紀不大,怎學了一身無賴做派?還道蘇家二位公子知書達理,她瞧著也不如何。
巧眉也怕他真進院子,沒好氣道:「姨娘身子好多了,如今只需要好好保養著就好,讓你們那位瞎惦記的別惦記了。」
蘇子游放心了,又問:「那你們三小姐呢?她最近如何?」
「好得很。」說完巧眉又警惕地看著他,「咱們三小姐才六歲,你可別打她主意。」
蘇子游氣笑了,「便是覺得小丫頭可愛,關心幾句,你瞎想什麼?」
巧眉心想,這大戶人家的腌臢事多了,見慣了衣冠禽獸,誰知道這人看著人模人樣,實際又是怎樣一副心腸?
「話也答了,我可以走了吧?」
蘇子游哼笑一聲,隨後從懷裡掏出一對小釵遞給巧眉,「賠給你家三小姐的,代我轉交給她。」
說完又朝院子裡,瞧了瞧,轉身走了。
巧眉拿起髮釵一看,是一對瑪瑙小蝴蝶,倒是挺可愛。
巧眉想著自家小姐冷著張小臉,頭簪著這瑪瑙小蝴蝶,噗嗤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