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進退維谷
2024-06-01 19:16:49
作者: 銀耳君
胡枝子接了置辦宴席的差事,十分得意,連看人時頭抬得都要比平日裡高了三分。崔哲安、崔學安更是自得,往她手裡又討了些差事,昧了些錢出去花天酒地。胡枝子心頭明白,卻因為溺愛二子,便睜一眼閉一眼罷了,反正也不差這些錢。
崔哲安與崔學安手裡有錢,行跡越發浪蕩,在外頭裹了些狐朋狗友,日日往青樓妓館跑,這還不夠,連院裡的丫鬟,有時候也抓去過欺弄。
有人告到胡檀,胡檀卻並不發作,對外只說留春堂的事她管不了,讓其去找胡枝子,像是還在和主君賭氣的模樣。
可誰又敢告到胡枝子名下?告上去也莫說得個道,倒怕會得個勾引少主的污名,所以被欺負的丫鬟們也只能含淚將屈辱吞進肚子裡。
這頭,胡檀得了陳雪鳶的暗示,調來了周姨娘的賣身契書與籍冊,發現她還真是官宦之後,其父因一樁科場舞弊案被斬,全族被罰沒為奴、為伎。
要說這周姨娘來歷也清楚,沒甚好遮掩的,可胡枝子那躲閃的態度,顯著裡頭倒有事。胡檀琢磨半晌,又吩咐陳嬤嬤差人去打聽這胡姨娘落魄之前的事,這一打聽,竟真扒出些前塵往事。
「聽聞周姨娘原本在家中,便是許了人的,許的正是新科進士張玉。後來因周家獲罪,張家怕被連累,便退了這門親。」
「那張玉倒是在蘇府宴席上見過一次,瞧著倒是頗受蘇大人的青睞。他既然與周姨娘早就退親,說起來也不過一樁鴛鴦兒女債,又有何值得隱瞞的?」
「主母有所不知,這婚事雖退,兩人舊情卻未斷,周姨娘被罰沒伎館之後,這位張大人可是其樓里的常客,一直到周姨娘進咱們府里,才斷了聯絡。」
胡檀聞言,沉思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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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再打聽那張玉?」
陳嬤嬤點頭,「那張玉自登科後,去求親的人便絡繹不絕,可他前兩年都一一拒了,今年卻和大理寺卿黃大人家的小姐,定了親事。」
「黃家?」胡檀思忖片刻,心頭有了主意,便對陳嬤嬤吩咐道:「黃家那位夫人,倒是與我有過幾面之緣,你寫一封請帖遞過去,請她攜女兒赴宴。」
「是。」
胡檀有種直覺,這周姨娘與黃家定有些瓜葛。
胡枝子那頭接到賓客名單時,一眼便見到了添在最末尾處的黃家,她心頭不禁一緊。隨即忙叫雲嬌去紅杏館,將周姨娘給叫了過來。
「黃家?」提到黃家,周姨娘臉色有些發白。
胡枝子陰著臉道:「我先前便看過擬定的賓客名單,並沒有黃家,想來是胡檀發現了什麼,才下帖子請人來的。」
周姨娘故作鎮定道:「如今我已經入了崔家,便再和玉郎沒關係了,想來她們也不會再生事了。」
「想著她們當初要置你於死地的勁兒,你覺得她們若知道你在崔家,會善罷甘休?」
情之一字,著實害人。玉郎啊,玉郎,你既已許了我,又何苦再許他人?既許了他人,又何必作出深情款款的模樣給別人瞧,倒陷她於不義。
周姨娘一顆心兩面煎,又傷心,又恐懼。
「我惹不起她們,還躲不起麼,宴席那日我就呆在紅杏館,那兒也不去就是。」
「她既請了人來,便不會輕易罷休,屆時她要你去,你還敢韋命?」
「那她們總不能在崔府殺人吧?我如今是崔府的妾,她們再恨我,也動不了我了。」
胡枝子卻不似她那般樂觀,「她們是再不敢沖你下殺手,可卻能在宴席上找事為難。」宴席若辦砸了,她今後在這後宅的日子可不好過。
「那怎麼辦?」
胡枝子想了想,「你得生病,她總不好叫一個病著的人去見客。」
「姐姐裝病?」
「不是裝病,是真的病。」裝病怎麼又能躲過胡檀的手段。
周姨娘對上她冰冷的眼神,只覺得身子一顫。
胡枝子讓雲嬌帶了兩人隨周姨娘去了紅杏館,紅杏館外有片池塘,池面因天寒而結了薄冰,周姨娘站在岸邊,根本不敢下去。她才小月不久,哪裡經得住這樣的冷水。
見她踟躕,雲嬌有些不耐煩。
「周姨娘,咱們主子救了你的命,你當日說好要做牛做馬的報答,可要說話算數。如今主子有難處,你也該體諒體諒她,這番猶猶豫豫的做派,叫人看了可真寒心。」
「可這池水太涼了……」周姨娘還是不敢。
雲嬌朝跟來的兩個丫鬟使了個眼色,那兩個丫鬟便上前,將她推入了水中。
周姨娘尖叫一聲,連忙要往岸上爬,卻又被那兩個丫鬟給壓了回去,直讓她在水裡泡了半個時辰,泡得她幾近昏迷,雲嬌才叫兩個丫鬟將她給拉了上來。
雲嬌抬起她的臉瞧了瞧,說道:「送回屋,明日再找大夫來瞧。」
第二日,紅杏館的丫頭拿對牌來領銀子,說要請大夫。
胡檀冷笑:「這麼大反應,看來其中確實有貓膩。」又吩咐陳嬤嬤:「去瞧一瞧,看是真病還是裝病。」
「是。」
想了想又道:「讓陳雪鳶來找我。」
「知道了。」陳嬤嬤領命便下去了。
半個時辰後,陳雪鳶來到松風閣,請了安,陳雪鳶才問道:「不知主母叫妾來有什麼吩咐?」
胡檀將周姨娘之事告知了她,又問:「方才嬤嬤回話,說人燒得厲害,都開始說胡話了,我總不能將她抬到宴席上吧。」
「倒是難為周姨娘了,這麼冷的天,這麼冷的池水。」陳雪鳶直嘆氣,「小胡夫人下手也太狠,畢竟是主君的妾室,又才剛小月,哪裡受得住。」
胡檀對此倒沒什麼感覺,甚至覺得痛快,便不耐煩道:「讓你來是給我出主意的,不是讓你來同情她的,你只需幫我想想,這接下來該如何做才是。」
「關於宴會,主母不是早已安排好了麼,有沒有周姨娘,有什麼區別?她去或不去,本不重要。」陳雪鳶對胡檀很是無奈,「主母,也不是妾說,您這性子便是太性急,那周姨娘的籍冊握在您和主君手中,您要拿捏她還不容易?如今打草驚蛇,小胡夫人起疑,定會將賓客名單逐一排查,難說您的安排不會被她察覺。」
陳雪鳶說得不錯,即便沒有周姨娘,以她平日人脈,要讓胡枝子在宴會上出醜,是輕而易舉的事,這周姨娘用不用去,倒是無足輕重。只是她咽不下心底那口氣,想順勢將她也收拾了,不曾想那胡枝子這般警覺。
胡檀冷笑:「她察覺又能如何?她自接下這個差事開始,便已經入局,由不得她想脫身便脫身。」
陳雪鳶見她還糊塗著,只好繼續點明道:「脫身是下下策,小胡夫人這般聰明,定不會選這條路。妾猜測,此次宴會她即使出差錯,想來也會將主母您一起拖下水,畢竟二人犯錯,總好過一人擔責。而主君對您本就有誤解,又加之您近來又和他賭氣,他一顆心便會順理成章地偏向小胡夫人,屆時真出了事,只要她巧舌幾句,主君只會更多的責怪您。宴已非好宴,除非主母您罷手,或者學周姨娘那樣不出面,將所有事都交給小胡夫人一人主理。」
胡檀驚道:「不出面?怎麼可能。」
她若是不出面,讓胡枝子順順利利地辦完這場宴席,這些貴眷們又如何看她?
「那便罷手,與她一起辦好這次宴席,興許還能博個賢名。」
「那更不可能。」話已經送出去了,那些貴眷也已經承認幫忙,若就此放棄,便是她怕了她胡枝子,如何再能在那些人之中抬起頭?
一場必勝之局,變成兩難之局,也真讓陳雪鳶不知道說什麼好。
胡檀也始料未及,一個周姨娘,便能讓局面變成這樣,事已至此,她只好讓陳雪鳶也跟著想辦法,並道:「此事若真的成了,那你要求的安穩,我便許給你。」
得了她這句話,陳雪鳶答應幫她想辦法。
思忖許久後,陳雪鳶道:「既然此次宴席在她手裡討不得好,那便將主動權拿回來,讓您親自主理宴席。」
胡檀不解,「可話已經說出去了,差事是主君親自點頭,同意她辦的,如何又能要回來?」
「反正都是盼著她出差錯,又何必分場合?」
胡檀一個激靈,頓時聽明白了。
「您不是已經查到了周姨娘與那張玉的過往了嗎?您將消息透露給黃夫人,不如雙管齊下,將消息悄悄遞給這個張大人。人都道『求之不得,輾轉反側』以他對周姨娘的深情,定會設法來尋人。屆時便看主母如何把握了。」
陳雪鳶這一計,對周姨娘來說興許不太厚道,可為了落樟院為了崔寒衣,她也只能對不住她了。
胡檀心頭驟然開闊,她瞧著陳雪鳶,也動起了籠絡的心思。陳雪鳶已無法孕育,膝下又只有一個女兒,對她並無威脅,以她這番才智,倒比那薛九娘好用許多。
且她要的自己也給得起。
陳雪鳶回到落樟院,只覺得身心俱疲,崔寒衣見她這番模樣,趕緊讓白鵲扶她上床歇息。
她握著陳雪鳶的手,小臉都快皺成包子了。
陳雪鳶卻摸摸她的頭安撫道:「不必擔心,阿娘歇息歇息便好。」
「阿娘何必費這事,便讓她們互斗,最好兩敗俱傷,與咱們豈不便利?」
「兩敗俱傷只是一時的,且難說她倆鬥起來會不會將咱們落樟院卷進去,與其到時候身不由己,倒不如現在化被動為主動。」
陳雪鳶往枕頭上靠了靠,看著小小的崔寒衣,「這是阿娘必經的錘鍊,我要親自將落樟院立起來,在這崔家占據一席之地,不能事事都依靠你。」
崔寒衣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瞧著她的模樣,難免心疼。
「真想快些長大。」
陳雪鳶輕輕一笑,嘆道:「我倒是希望你能長慢些,那樣阿娘才能陪你更長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