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與虎謀皮
2024-06-01 19:16:40
作者: 銀耳君
陳嬤嬤帶著巧眉與崔寒衣去領了錢,臨走時還吩咐帳房,落樟院的開支用度不能短了缺了,樣子倒是做足了。
送走她後,巧眉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憋屈,眼圈都憋紅了。
「從前便一直短著咱們落樟院的份例,今日若不是三小姐你同我一起來,這錢就這麼定了數兒,咱們便又要過上以前那般缺衣少食的日子了。」
崔寒衣奇怪地看著她,「從前挨打沒見你怕,如今倒一些銀兩哭?」
巧眉抹了抹眼睛,「奴婢只是不想再過以前那種窩囊日子了。」
「不會的,不會再有那種日子了。」如今重新來過,她崔寒衣再讓娘和身邊的人重走老路,那她重活又有什麼意義?她回頭望著松風閣的方向,眼神逐漸陰沉。
她前妻巧眉的手,說道:「回去吧,阿娘還等著呢。」
兩人回到落樟院,李濟寧已經請來了,正在為陳雪鳶診脈。
「脈象確實比前幾日虛浮。」
診脈過後又下了針,熏了艾,陳雪鳶的臉色果然好轉許多。
「冬日雖冷,可只要屋內有炭火,便不要捂得太厚,以免內熱鬱結,反添症狀。」李濟寧收了針,又重新寫了一副藥方,拿給白鵲,讓她按方抓藥。
「此方主溫補,一日兩劑,另外要飲食清淡,忌大油大葷,忌辛辣,每日還要多飲水。」
白鵲點頭道:「記住了。」
「整日關著門窗也不利於修養,還容易中炭毒,若燒了爐子,便開著窗,窗前挪架屏風過去擋風就可以了,要讓空氣流通。」
巧眉連忙去開了窗。
開完藥方,見崔寒衣巴巴的趴在她娘親床前,李濟寧便將她捉了過來把脈看診。崔寒衣被他捏嘴翻眼的折騰半晌,最後才見他點頭,「近日瞧著好多了,藥吃完了麼?」
巧眉趕緊說:「還有一兩日的。」
李濟寧又從藥箱裡掏出來一瓶,崔寒衣一見那藥就瞥眉。
李濟寧將藥交給巧眉,讓她盯著小孩兒每日吃,然後對陳雪鳶道:「你這女兒,小小年紀心卻重,想來也是因為你這個當娘的身子不好,她太過擔心的緣故。」
陳雪鳶聞言內疚不已。
李濟寧見她自責多思,趕緊道:「說這話不是讓你自己給自己增加負擔,而是讓你平日裡要多注意紓解她的心情。最好給她找兩個玩伴,多給這院子增添些生氣,別老是死氣沉沉的,讓人看著便壓抑。」
玩伴?崔寒衣暗中冷笑,她可不缺玩伴,起先走了個薛九娘,如今不又來個胡檀麼?
陳雪鳶見自家女兒悶悶地模樣,確實覺得不開朗,連忙讓巧眉去將明柿叫來,讓她陪崔寒衣玩兒。
崔寒衣哪能跟明柿玩兒得來?只在人前裝裝樣子罷了,李濟寧一雙火眼金睛,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天真都是裝的,便知再將這孩子關在這院子裡,夭折是遲早的是。
便對陳雪鳶道:「待明年開春,我帶她走。」
陳雪鳶一驚,「帶她走?去哪裡?」
「出這院子。」
崔寒衣也不跟明柿玩兒了,立馬跑到陳雪鳶面前,「我不跟你走。」
「不是讓你真的跟我走。」李濟寧擰了擰她的臉,「是讓你偶爾跟我一起出去玩兒,看看這院子外別的世界。」
「好。」陳雪鳶答應了。
崔寒衣猛地回頭,不滿的瞪著她。
陳雪鳶摸了摸她的腦袋,她起身有與李濟寧一樣的擔憂,她怕女兒在這後宅中,太過沉溺於仇恨和爭鬥,會讓她走向一條不歸路。
也許對崔寒衣來說,重活一世是為了報仇雪恨,可對陳雪鳶來說,她強行續命,是為了看女兒平安快樂的長大,活的像個真正的人。
「那就這麼說定了。」李濟寧背著藥箱走了。
「阿娘。」崔寒衣不明白陳雪鳶為何要答應。
陳雪鳶將丫鬟們都支出去,然後讓崔寒衣脫了鞋鑽進被窩裡,兩母女親昵地抱著,陳雪鳶捏了捏女兒軟乎乎的臉蛋,輕聲道:「霓兒,你老是怕阿娘離你而去,阿娘又何嘗不怕你離我而去?沉溺於仇恨,仇恨便會將你吞噬,你重活一世,阿娘想讓你除了報仇外,擁有和享受更多的美好的東西。」
崔寒衣將臉貼在陳雪鳶懷裡,眼眶慢慢的濕了,「有阿娘就是世間最美好的事。」
「不止阿娘,還有別的,你要去看,要去找。」陳雪鳶親了親她的額頭,「我知道你一刻都不願意離開阿娘,阿娘又何嘗願意離開你?可阿娘不能自私的將你囚在我身邊。」
崔寒衣將自己直往她懷裡鑽。
「跟李大夫出去走走吧,就當是為了娘,好不好?」
在她的溫柔勸哄下,崔寒衣終於有鬆動的意思了,「我不放心你。」
在這群狼環伺的後宅中,陳雪鳶這樣溫和的性子,怎能讓她放心。
陳雪鳶撫摸著她的背,輕道:「娘會讓你放心的,在春天來之前。」
她不能做女兒的拖累,她要靠自己,在這後宅中站穩腳跟。
自從周姨娘進府過後,崔浩便再沒有進過松風閣和落樟院。起先還能做做樣子,每日同胡檀一起用膳,到後來連飯都不在松風閣吃了。有時候陳嬤嬤去請,將他請煩了,便直言說看著胡檀那張臉便倒胃口。
陳嬤嬤自然不敢將他說的話講給胡檀聽,久而久之,胡檀自己也明白了,只憋著一口悶氣,卻也拿他和紅杏館那個伎子毫無辦法。
眼看著年節下,紅杏館差人來領銀子,說是要看大夫,結果請來大夫一診脈,周姨娘竟然有喜了。
崔浩高興得不得了,立馬差人送了不少好東西到紅杏館,囑咐她好好養胎。周姨娘這一懷孕,便沒法伺候崔浩了,為了看她方便,又為了與胡枝子溫存,他自然是住在了留春堂。
偶爾想起陳雪鳶,去落樟院瞧瞧,見她那一副弱不勝衣的模樣,雖心頭痒痒,卻也只能幹瞪眼,只好又轉回了留春堂。
「主君哪裡都去,就是不來這松風閣,這裡是有鬼還是有煞,讓他這般避之不及?」胡檀將一桌子菜掀翻在地,氣得渾身發抖。
陳嬤嬤趕緊讓丫鬟們將地上收拾乾淨,自己上前扶著胡檀去榻上歇息。
「主母,小心氣壞了身子。」
「兩個月了,他一次也沒來,如今那賤人有了身孕,恐怕是更不會來了。」說著她又將榻上的靠枕扔在地上,惡狠狠道:「年輕就是好啊,承歡這才多久,便有身孕了,若是再生個兒子,她是不是就要爬到我頭上了?」
「主母,她只是一個賤妾,與薛九娘有什麼不同?莫說她也許是懷的女兒,即便生了兒子,又能如何?只要您一句話,還不是得乖乖放到您名下養著?您自己別先亂了分寸。」
「我養?」胡檀自嘲一笑,「我養?你當我想替別人養兒子?崔淮安一個便已經讓我精疲力盡,還要我養多少?」
「您若不想養,那就不養,一個庶子,又能翻起什麼風浪?」
「不!」胡檀抬頭望著她,眼神冷得人打顫,「不能讓她生下來。」
陳嬤嬤心頭打了個突,低聲道:「您的意思是……」
「不管她懷的什麼,都不能讓她生下這個孽種。」胡檀靠近她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
陳嬤嬤沉默片刻,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剛說完,突然進來一個丫頭來通傳。
「主母,陳姨娘來了,說是來給您請安。」
胡檀驚訝道:「她來給我請安?」自從陳雪鳶生病過後,崔浩便免了她請安的規矩,胡檀也嫌晦氣,便也跟著免了。
今天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竟然來給自己請安?
「讓她進來吧。」
「是。」
不一會兒,陳雪鳶便在白鵲的攙扶下進來了,她裊裊娜娜地行至胡檀面前,又盈盈拜下,看得連同為女人的胡檀,也錯不開眼。
「妾給主母請安。」
「起來吧。」
白鵲將她扶起來,卻見她已是輕喘連連。
「你身子羸弱,不是免了你請安的規矩麼,又強撐著來做什麼?」
陳雪鳶笑道:「大夫說妾雖羸弱,卻也不能老是憋在屋裡,時常還是要走動走動。妾想著許久沒來給主母請安了,所以便過來了。」
人都來了,胡檀也不好就此打發走,反正也閒著,便命人抬來椅子讓她坐著說話。
「大姑娘和二姑娘近來還好麼?」
「好著呢。」胡檀打量了她一眼,見她提起自己的兩個女兒並沒有怨恨的神色,又道:「近日請了西席來給她教些規矩,都快到出嫁的年齡了,也不能還跟小孩子似的。」
「主母跟前的孩子們都大了,也輕鬆不少,咱們院子裡那個小的,如今正是頑皮的時候,讓人頭疼得緊。」
胡檀也笑了笑,「寒衣翻過年便該滿七歲了吧?」
陳雪鳶搖搖頭,「她是下半年生的,算著應該與周姨娘那個落地的日子隔得不遠。」
提到周姨娘,胡檀的臉色沉了下來,「好端端提她作什麼?」
「只是這兩日聽得多,便沒留神說了出來,還請主母勿怪。」
「聽得多?」
「咱們落樟院離紅杏館與留春堂都近,偶爾有丫鬟來串門子,便難免提起,聽得多了,也就記在心裡了。」
「都說些什麼?」
陳雪鳶頓了頓,嘆了口氣,笑容淡了些,「不過是丫頭們傳的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話罷了,不值得一聽。」
胡檀鼻子裡輕哼一聲,冷冷盯著陳雪鳶,「你又何必惺惺作態?今日說是來請安,想是來看我笑話的吧?你好大的膽子!」
陳雪鳶沒有被她的威勢嚇倒,反倒不卑不亢地說道:「若是要看笑話,哪裡不能看?何必來惹得主母您不快,平白給自己找麻煩?」說完又道:「不過您說得有一點不錯,妾並非只為請安而來。」
胡檀鳳目一壓,「那你是為何而來?」
陳雪鳶抬眼與她對視,不怯不懼。
「妾是來投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