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一場好戲
2024-06-01 19:16:24
作者: 銀耳君
陳嬤嬤回松風堂復命。
「回主母,那六個小廝丫鬟,打死了兩個,還剩下四個。」
胡檀抬眼,「不是讓你一併打死,再派新的過去,怎麼還剩四個?」
她的本意是借這幾個丫鬟立威,順帶震懾流言蜚語,卻不想竟剩下幾個。這個陳嬤嬤向來有心軟的毛病,辦事拖拖拉拉,看來下次這種事,還是得交給張嬤嬤。
陳嬤嬤見她有責怪之意,忙道:「奴婢也本想都打死了事,是陳姨娘攔住了。」
隨後又將陳雪鳶的話一字不漏的轉達給她。
胡檀倒是有些意外:「她真這麼說?倒不似往日膽怯懦弱的作風。」
「奴婢見她那身子骨,眼看就要不中用,想是自暴自棄了。」
「不是說請大夫看了?沒見好轉?」
「看了倒如不不看,不知是從哪裡請來的庸醫,這醫治了一趟,竟比之前看著更嚴重了。」
胡檀輕哼一聲,「給了錢讓她去尋醫,這治不好,可別再賴在我頭上。」說完,又鄙夷道:「骨頭輕,命賤,這是天生的,請多少大夫都治不了。」
陳嬤嬤只應:「是。」心頭卻難免被她這話給刺得生疼。
「那幾個丫鬟小廝,她要便給她,不過仍得讓他們記清楚,誰才是真正的主子。有身契無身契,終歸是崔家的奴婢,要生要死,不過是我一句話的事。」
「奴婢知道了。」
「昨日大公子赴宴回來,說請了蘇家二位公子和另外幾位士子過府赴宴,你吩咐下去,要好生準備,切莫怠慢了。」胡檀心情似是不錯,又吩咐道:「就將綠蓼町打掃出來,花木也一併換過,另吩咐廚房列一個菜單出來,我要親自過目。」
見她不再關心落樟院的事,陳嬤嬤鬆了口氣,笑道:「看來大公子與蘇家那位公子的關係越發近了,這可真是好消息。」
「蘇家大公子聽聞明年也要參加科考,若能得他教導一二,淮安勝算也更大些。」說著胡檀又斂下笑意,叮囑道:「屆時將留春堂那兩個草包給我攔住,別讓他們去攪局。」
「主母放心,奴婢會讓人看緊的。」
「那便好。」
第二日陳嬤嬤便送來了那兩對丫鬟小廝的身契,明里暗裡地將幾人敲打了一番,再與陳雪鳶說了些場面話,便離去了。
那兩對丫頭小廝死裡逃生,軟在地上嗚嗚之哭,巧眉心中痛快,陰陽怪氣道:「前幾日還主母長,主母短的,如今怎麼又不回去了?是瞧見那兩個丫頭死得慘,怕了?還道你們主母是菩薩嗎?瞧著,真菩薩在這兒。」她指了指陳雪鳶,哼道:「若不是我們小姐心善,此刻你們已經叫陳嬤嬤帶回去打死,蓋著草蓆扔出府了。」
幾個丫鬟小廝不住的朝陳雪鳶磕頭,謝她的再造之恩。
崔寒衣冷冷瞧著,沒有說話,為這事她已經氣了一天了。
陳雪鳶摸了摸她的腦袋,對兩對丫鬟小廝道:「我雖將你們留下,卻有三點要你們答應。一,既跟了我,便不能有二心。二,聽吩咐,我與小姐的吩咐為首要,其次便是要聽巧眉與白鵲的安排。三,謹言慎行,無論在院內院外,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做的不做,對院子裡的事要做到守口如瓶。能做到嗎?」
丫鬟小廝們忙不迭地答應了。
先施了恩,後要給戒,陳雪鳶冷道:「做得到便能好好的過日子,若是做不到,我便將你們送回主母房裡,又或是直接發賣出去,是生是死由他們定奪。如今,你們的身契都在我手裡,若是仗著我昨日心軟,便以為我會次次心軟,那便打錯了主意。可明白了?」
幾個丫鬟小廝規規矩矩地答:「明白了。」
又對巧眉吩咐道:「巧眉,帶下去,我將他們交給你,若是他們出了差錯,我只找你。」
巧眉頓時也規矩了,恭敬答道:「是,小姐。」
等人都散了,白鵲扶著陳雪鳶進屋,崔寒衣板著小臉跟在兩人後頭,明柿則跟著崔寒衣,一個勁兒的哄,雖然她也不明白崔寒衣為什麼不高興,但哄就對了。
幾人進屋坐定,陳雪鳶便支開了白鵲和明柿,只和崔寒衣在屋裡談話。
「我知道你在怪娘留下那幾個丫鬟小廝。」
「我沒有。」其實是有的,這種明擺著塞進來的眼線,不知道哪裡值得心軟,陳雪鳶從前沒少因心軟而吃虧。
陳雪鳶將女兒拉過來,說道:「娘留下她們,並非只因為心軟的緣故。若昨日讓陳嬤嬤將人打死,又或是讓她將人領回去,後面便不會來人了麼?主母定會再送人過來,那能次次都打死嗎?」
「有何不可?任何幫著她欺辱咱們的,都該死。」崔寒衣眼神中透出一絲狠辣。
陳雪鳶這些日子與這個『新』女兒的相處,讓她在心疼女兒遭遇之餘,發現了一些問題。這個女兒的靈魂重生,心仍舊陷在那些仇恨、痛苦、悲慘之中,她不懂得去開解,任由自己沉溺其中,偶爾發泄,不是傷人,便是傷己。
不該是這樣的。
可這有能怪誰呢?要怪便怪她死得早,沒人教,也沒人護,如今她既然能多活些時日,那她便要教,便要護。她要將這碎裂的女兒一點一點的修復,讓她真正的活過來。
她耐心道:「咱們院子裡,只有這麼幾個人,巧眉莽撞、白鵲嘴拙,明柿還只是個丫頭,沒幾個人可差使。這幾個丫頭小廝們留著,對咱們並非沒有好處,且主母已斷其後路,他們未來只能依靠咱們。」
崔寒衣反駁:「看著胡檀將身契交給了你,可要死還是要活,都不過是她一句話的事。性命被她捏在手裡,還會真心歸順咱們?」
陳雪鳶卻道:「這點,丫鬟小廝們何嘗不清楚?人終有一死,死了都一樣,可活卻各有各的活法。要殺一個人何其簡單,要讓人活著,且有期望的活著才艱難,試問誰不想活得有盼頭?」
崔寒衣語塞,她承認阿娘說得有道理。
陳雪鳶見她被說動,又道:「以身契拿捏人,只能獲得表面的恭順,可以盼頭拿捏人,那才是真正的拿捏住了人的心。」
原來她阿娘並非一味的心軟,崔寒衣頓時對陳雪鳶大為改觀,甚至有一絲佩服。陳雪鳶見她小臉軟了下來,不禁伸手捏了捏,給了她一個台階。
「不過,此事阿娘依舊不對,阿娘應該先跟霓兒商量後再做決定。」
崔寒衣順著台階下了,「霓兒不怪娘了。」
母女倆又親親熱熱地抱在了一起。
崔淮安宴請同窗的消息在崔家不脛而走,最高興的莫過於薛九娘,她卸去釵環,將自己打扮得素淨。因著陳雪鳶與胡枝子,她平日裡最瞧不上這樣的裝扮,可誰教那些書生們偏偏就吃這一套。
她照了照鏡子,卻見臉上的青紫仍然顯眼,便止不住咒罵,罵巧眉,罵陳雪鳶,滿口污言穢語,聽得替她梳妝的紅兒直皺眉頭。
「頂著這張臉,我如何去見淮安的那些同窗?紅兒,趕緊拿我的粉盒來,我要多撲些粉,將它遮上。」
紅兒無法,只得去取粉盒來。
薛九娘撲了一層又一次,總算把臉上的淤青遮住了,只是整個連白得猶如死人,看上去有些可怕。她也覺得不妥,又拿出筆來描、胭脂來抹,塗抹完卻與她平時的打扮沒兩樣了。
她泄氣道:「便如此罷,去見一見就回。」
紅兒嘆氣,姨娘倒是想得好,可能不能見還另說,主母如此看重這場宴席,連菜單都由她親定,如何肯讓姨娘去那些公子面前……丟人現眼?
不過她又勸不動,便隨姨娘去了,反正撞著南牆,自然就回頭了。
薛九娘收拾停當,歡歡喜喜的出門了。
「聽說宴席辦在綠蓼町,這綠蓼町平日宴請的可都是主君的貴客,想這次來的小公子們,家世定然顯赫,若日後咱們安兒能與他們交好,那仕途便通達了。」
她翻了一路的嘴皮子,將紅兒的耳朵差點聽出繭子,好容易熬到了綠蓼町,卻被一個婆子攔住了去路。正是松風堂的張嬤嬤,出了名的烈貨。
「站住,此處你們不能進。」
「為何不能進?」薛九娘有些怕她,可一想到兒子在裡頭,膽勢也肥了起來,「我兒子宴客,作為他親娘去見見,招待招待,有什麼問題?」
張媽媽抬手便給了她一巴掌,「說的什麼混帳話?大公子的母親乃咱們崔府的當家主母,你算個什麼東西?趕緊滾回去!」
薛九娘尖叫一聲,捂住臉,她剛擦的粉被刮掉不少,張嬤嬤見她臉上白白紫紫,立即一臉嫌棄,呸了一聲,罵道:「早知道打你髒手,便讓丫頭們動手了。」
「你!」
「你什麼你?主母吩咐過,任何人不得打攪宴席,你若再不去,便就地打死。」
聽聞落樟院前幾日才打死兩個丫鬟,薛九娘好不容易燃起來的氣勢迅速萎靡,噙著淚,萬分不舍地打道回府。
卻不想剛往回走沒幾步,便遇見了胡姨娘領著兩個兒子和幾個丫鬟婆子來了。她駐足,心道:我若進不去,她定也進不去,我若挨了耳光,她定也將挨耳光。隨後,又跟著胡姨娘身後,往綠蓼町看熱鬧去了 。
果不其然,胡姨娘也被張嬤嬤攔住了,仍舊是那套說辭,可胡枝子不是薛九娘,她是平妾,又有兩個兒子傍身,張嬤嬤不僅不敢打她,而且還被她壓了一頭。
「崔府宴客,大公子去得,為何二公子、三公子去不得?起先蘇家可是宴請了我兒,便是由禮節上說,我兒也該去招待,哪裡有被主母攔著,不讓見客的道理?」胡枝子神情淡然,面對張嬤嬤,她並不畏懼。
反倒是張嬤嬤,被她一席話堵得抓耳撓腮,「反正主母吩咐過,除了大公子與貴客,誰也不讓進,姨娘還是請回吧。」
「過後我自會去找姐姐與主君說明緣由,還請嬤嬤讓路。」
張嬤嬤哪裡敢讓,便張開雙臂攔在幾人身前。
「你這婆子,好生無禮!」二公子走上前想將張嬤嬤推開,卻被嬤嬤反手推了回去。這一推不得了,胡枝子即刻厲道:「大膽,敢對公子動手!」
她身後的幾個丫鬟婆子立即上前將張嬤嬤圍住,沒一會兒便將她拉開了,胡枝子見狀,示意兩個兒子趕緊進去。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一聲冷喝傳來,卻是胡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