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菡萏香消翠玉殘 7
2024-06-01 18:42:57
作者: 張納言
以往都是王笑笑他們三人在一處,如今只有他們倆郭志剛倒不知怎麼開口,想了半天才說:「小滿,本來這話該笑笑跟你說,可是她現在不方便行動,電話里又說不清,只好我來說。咱們認識也有幾年了,你是笑笑最好的朋友,當然也是我的朋友,站在朋友的立場上,我今天真心跟你說兩句話。」
甘小滿躲了他的眼神,笑:「什麼大事弄得這樣嚴肅?」因為知道他是奉了王笑笑的命令,知道他定是要講,心裡先就有了悲傷,只因為要提起那個人來。
「其實我要說的你也都知道,蔣慶康人的確不錯,放棄他之前你一定要考慮好。」
甘小滿望著自己那一杯咖啡,上頭給化了個笑臉,簡簡單單的幾筆,好像所有的愉快都表達盡了。只是喝到嘴裡還是覺得苦,只得又朝裡面放了袋糖。
「你們兩個那樣好,這樣分開實在可惜,」郭志剛嘆氣,「誤會總會解開,錯過就不好了。」
「倒也不是錯過吧,」甘小滿說,「我們只是彼此都放棄了。」
「他怎麼會放棄你?」郭志剛訝異,「你只說你現在對他是不是還有感情?」
他當然不明白那些都不重要,橫亘在她與蔣慶康之間的她沒力氣跨越,她怎麼能違背母親的遺言?
聽起來好像俗爛的電視劇情,卻是那麼真實地在那兒,看到了那段視頻之後,她怎麼能和彭向東的兒子在一起,那個兇手的兒子?
「我知道他還想著你,不論什麼時候都不會放棄你的。」郭志剛觀察著她,見她默默無言,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說,「我去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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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卡座在屋子的拐角,頭頂是盞鐵藝的掛燈,幽幽地散了一桌光。這個時間段人正多,嘈嘈的都是人聲。甘小滿手機響,收到王笑笑的簡訊:志剛找到你沒有?
「唔,正一起喝點東西。」甘小滿回。
「你回陸家啦?」
「是,他身體很不好。」甘小滿眼前是陸廷全灰撲撲的一張臉,沒什麼血色,也沒有生氣,心裡有點淒涼,「應該不會有太久時間了。」
她就這麼跟王笑笑一條條發著簡訊,郭志剛還沒回來,她有點納悶,去個洗手間這麼久,難道還要排隊?
人影一花,頭頂的燈光似乎暗了暗,重新照亮的時候,她很吃了一驚,卻像給什麼牢牢按在椅子上,一動也不能動。
「我坐下好不好?」蔣慶康問。
從那場豪華的訂婚式到現在不過隔了一天,他們之間卻像隔了三生三世。她覺得他甚為陌生,連曾經那麼熟悉的眼睛都離著很遠。是他們之間隔著整個人生了。
他在郭志剛的位置坐下來,招手叫侍者:「一杯水。」
水送來了,玻璃杯子,沉浮著剔透的冰塊,他喝了一口。他的嗓子有點啞,她聽出來了。
「我以為我是一輩子都不能了,誰知道你並不是我的妹妹。」他說,「我才知道。」
她心裡翻轉著,才知道?王笑笑告訴他的?
「我該提前了解一下情況,就不會有之前的那些,好在,還不晚。」他望著她,「我的父母對不起你的母親,我代他們向你道歉。」
甘小滿別過頭,該道歉的人不是他,但他卻是他們的兒子!
「我知道你故意報復他們,不管你能不能原諒他們,我對你始終不會改變。」他凝視她,眼裡是灼灼的火焰,「我早跟你說過,不管我是誰,我只是蔣慶康這個人——我們在一起吧。」
他拉過她的手:「一輩子,好不好?或者兩輩子三輩子?只要活著,能遇得到!」
她呆呆的,好像給什麼最危險的東西禁錮了,想逃脫,又有什麼在心底抗拒,要這樣永遠給他抓著手,相對下去。像他說的,一輩子,或者更久!只要活著,能遇得到!
「沒買戒指,因為急著來見你,這是求婚,你要考慮嗎?」
她費力地理解他的話。
他好像看出她的艱難:「我離開乾一了,沒有劉衛珊,什麼都不會再有,只是我,你看好不好?」
卡座中心,駐唱女生撥動箱琴開口唱一首老歌,她的聲音不是那種清亮高亢繞樑三日型的,聲線很低,有一種黯然的美:
「我來到你的城市,
走過你來時的路,
想像著沒我的日子,
你是怎樣的孤獨。
拿著你給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條街,
之食沒了你的畫面,
我們回不到那天。
你會不會忽然地出現,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會帶著笑臉揮手寒暄,
和你坐著聊聊天。
我多麼想和你見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變。
不再去說從前,
只是寒暄,
對你說一句,
只是說一句,
好久不見
……」
來來回回淺唱低吟的那一句,字字刺心。蔣慶康覺出她的手冷得像冰,讓他都跟著有了寒意。
她將手慢慢地慢慢地從他手掌中抽出去,好像將這一生的時間慢慢抽空。
她笑了笑,仰起頭努力讓眼淚回去,然後他聽見她的聲音:「我們,是永遠不能了。」
他如同給重錘擊中,一瞬間面色慘白,她那一句里字字都似乎帶著血,從心裡出來的血。分分明明地拒絕,是最絕望的絕望。
「我不信你的心是這樣想的。」他聲音嘶啞。
心?心在這時候還有用嗎?
那女聲還在唱:
「又回到相遇的地點,
你卻消失在人海裡面,
如何才能不去想從前,
如何才能和你聊聊天,
也許不如不見,
不如不見
……」
不如不見!
甘小滿一刻也不能在他面前停留,只怕再多呆一秒就會完全控制不住,哭泣出聲。
她起身走去,他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為了我爸媽嗎?可我不能選擇。」
她不能看他,只能目視前方:「是為了我媽媽。」
她到底走了開去,蔣慶康看她纖弱的背影從咖啡座之間窄窄的過道行到門口,他看過她無數次的背影,卻覺得這次是這一生的永訣。
他陡然感到恐懼,仿佛是看著最重要的什麼慢慢遠離,他霍地起身,叫她:「小滿。」
她頓了一下,卻沒有止步,拉開了門,迎面而來的涼風吹進眼裡,仿佛夢裡一場寒秋,世界清冷空茫。
高跟鞋踩在地面,發出輕微的脆響,她還穿著晚飯時的裙子,月白的綢緞帶著微光,是月亮的顏色。
「小滿。」蔣慶康大步追出來,攔在她面前。他直直地瞅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沒有什麼可以抵得過她的那些傷痕,就如同沒有什麼可以在今後抵得過他的那些傷痕。
他忽然用力將她拉進自己懷裡,還沒等她明白過來便吻住了她。這個是絕望
而熾熱的吻,他用盡全身氣力死死箍著她,她全身顫抖,無力地放棄了掙扎,淚水從眼中滑落,咸澀辛酸,而他自己也流著同樣絕望的眼淚。
不明就裡的人發現了擁吻的一對兒,旁邊響起噓聲和掌聲,然後有人走過來,對準蔣慶康狠狠地一拳,將他打得一個趔趄。
陸羽澤拉過淚流滿面的甘小滿:「我們回家。」
不過只走出一步,蔣慶康的拳頭也到了,陸羽澤哎呦一聲,鼻子出了血。他鬆開甘小滿說:「你先上車。」將外套脫掉,拉下領帶,朝蔣慶康走去,「我們陸家的女人,不許你碰。」
一記凌厲的勾拳,正中蔣慶康下頜,旋即蔣慶康就還了回來,陸羽澤以極為難看的姿勢被打翻在地。蔣慶康的嘴角流著血,陸羽澤顴上青了一大塊,兩個人都喘著粗氣,作勢還要再戰,但甘小滿已經上車啟動,陸羽澤的藍色法拉利嗖地躥出去。
陸羽澤喂了一聲,那車已經轉出街口沒了影兒。郭志剛一直跟在後面,再不料事情居然成了這樣,過來將二人隔開,陸羽澤指了指蔣慶康,齜牙一笑,轉身離去。
圍觀的人笑著搖頭走開了,郭志剛掏出紙巾:「擦擦吧。」
蔣慶康完全沒聽到他的話,一貫冷硬的臉孔像給什麼巨大外力擊碎的石像,透著徹徹底底的悲涼。他的目光停留在空蕩蕩的街口。那街邊是彎轉成太陽花形的路燈,開出一簇簇黃暈。
咖啡館裡的女生還在撥弄琴弦低聲淺唱:
「獨自走在回憶裡面,
想起沒有你的那些年,
怎麼想到愛情就心酸。
又回到相遇的地點,
你卻消失在人海裡面,
如何才能不去想從前,
如何才能和你聊聊天,
也許不如不見,
不如不見,
一切才能夠被當成永遠。
謝謝我的世界有你的出現,
陪我看傳說的滄海桑田,
………」
陸廷全凌晨時候情況忽然不好,再度被送進醫院,折騰了整個上午終於穩定下來,醫生早跟陸羽澤相熟,說:「還是留在醫院裡吧。」陸羽澤就明白了,現出罕見的沉默。
本來他和甘小滿都陪在床前,忽然電話響,他看了眼出去接。陸廷全醒著,虛弱地朝小滿笑笑:「羽澤肯為你打架,我倒不用擔心他欺負你,也算沒有遺憾。」
甘小滿怔怔地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