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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菡萏香消翠玉殘 4

2024-06-01 18:42:52 作者: 張納言

  「你那麼做是吹響戰鬥的號角嗎?」董纖雲的聲音響起在黑暗裡。

  無人應聲。

  「好多人都心疼那隻手鐲!」董纖雲又說。

  還是無人應聲。

  「啪」地開關輕響,柔和的亮光布出一方明亮。

  「歡迎參觀我的酒窖。」董纖雲居高臨下站在台階上方,像大將軍展示自己訓練有素的戰士般瀟灑自信地揮手,將整個酒窖展示給甘小滿。

  幾百瓶又或者是上千瓶名酒默默躺在屬於自己的位置,等待有朝一日被選中開啟。甘小滿知道董纖雲能喝酒,會喝酒,但沒想到她有這麼多的藏酒。

  「有沒有興趣品嘗?」董纖雲笑,「我知道你不會喝酒,不過你現在的心情很適合來一杯。」

  不管甘小滿答不答應,她已經自顧自取了杯子,熟練地開瓶,加冰,斟好了兩杯。

  酒窖正中是精緻的兩人吧檯,白色大理石台面,頭頂吊著美人魚燈飾,那美人魚捧著的珍珠便是燈芯,亮光堪堪只夠照亮兩個人的臉。董纖雲一旦關閉了屋頂的大燈,整個酒窖就重回黑暗,只剩了她們所在的一處,好像暗夜中大海上的一葉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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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eers!」董纖雲端起酒杯。

  甘小滿沒有和她碰杯,徑直喝了一口,烈酒入喉,她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伏特加。」董纖雲笑,「男人的烈酒,忘了告訴你。」

  灼燒感從口腔瀰漫到胃部,甘小滿眼淚都快出來了。

  「這裡沒有水,所以你還得用酒來解酒。」董纖雲優雅地淺啜,「秋天的夜晚,喝這樣濃烈的酒,很對。」

  「說吧,你要幹嘛?」

  「沒什麼。如果非要說,我只是好奇你和陸羽澤是什麼關係?」董纖雲探身逼近她,「情侶?僱傭關係?合作夥伴?」

  甘小滿笑笑:「待會兒他來了你可以問他。」

  「神神鬼鬼的,不說算了。不過我可好意提醒你,康哥你抓不住,陸羽澤也不一定抓的住哦,沒人知道景大的少爺到底中意哪款,那是個怪人。」

  這是間封閉的低溫酒窖,玻璃幕牆經燈光折射,兩人的影子曲曲折折。外面雨還沒有停,雨聲卻給完全阻斷。甘小滿有點不適應這樣的環境,令她感到窒息。

  她打開手機看看時間,十一點一刻,再有一個小時飛機就要起飛,而陸羽澤還沒有來。

  章坤棟將甘小滿從拜占庭花園直接拉回喜來登酒店。按他的解釋是陸先生在這裡有固定包房,而甘小滿需要休息,這是最適合的地方。

  甘小滿沒有反對,她所有的力氣都在拜占庭花園巨大的廳堂內耗盡了。此時她從內到外都被掏空了般虛弱。黃曼儀將她帶到房間,她把自己放到床上就再也不想起來了。

  黃曼儀知趣地退出去了。

  此時的甘小滿就像一隻被打傷的翅膀的鳥兒,從空中一頭紮下,蜷縮在任意一個草窩裡,不管是哪裡,只要靜靜的,沒有人打擾的草窩。

  她的心一會兒跳的厲害,一會兒又像是停止了跳動。她把自己深深埋進柔軟的被子裡,其實並沒有哭,卻又眼淚不停地出來,將棉被濡濕。

  到現在為止,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母親,還有他。

  他們不受控制地離她而去,她所能做的只是放手,可是為什麼她選擇了放手之後,會這樣難過?

  難過得好像,天永遠不會亮了。

  但是又能怎樣呢?就算她苦苦抓著,用盡全力抓著,也還是不屬於她。她要不起,也不能要。

  她平生第一次嘗試著憎恨,但憎恨的結果是被恨的人全無知覺,而她遍體鱗傷。

  她死死閉著眼,努力控制著眼淚。不能這樣,在做決定的時候,她就告誡過自己,不能再這樣。

  所有的軟弱和柔善,全都收斂起來吧!她已經不能回頭,因為她率先折斷了這一生最最寶貴的東西,再也沒有退路!

  黃曼儀在門外輕輕敲門:「小滿,睡了嗎?」

  等她打開門來,黃曼儀的神情讓她微微吃驚,她顯然剛哭過,眼睛猶自潮濕:「董事長不太好,希望您能儘快飛去滎州。陸總剛剛打過電話,他會一同回去。」

  見甘小滿沒有動,她有點急:「您別猶豫了,這種事情不去做,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我會去的。」甘小滿說,「我答應過你們陸總。」

  其實這是他們交換的條件。陸羽澤幫助甘小滿打擊彭向東和蔣碧枝,而甘小滿放棄繼承陸廷全的遺產,並在陸廷全僅剩不多的時間裡陪伴他,讓他能夠安然離去。

  當甘小滿撥通陸羽澤的電話,說明自己開出的條件時,陸羽澤先是斥責她出爾反爾,說你不是早就信誓旦旦說放棄一切不回陸家嗎?怎麼又變卦了?你這人還有沒有點信用?

  見甘小滿不語,他立刻明白她是來真的了,如果自己不同意的話,更大的麻煩將隨之產生。他當即做了個抉擇,在打擊彭向東和全面接掌景大之間,當然是後者更加重要。至於前者,如果做好了,對他也是有益無害。

  「你可以請個律師來,我們立個契約,免得你擔心我以後再變。」甘小滿提議。

  「你還真以為你能為所欲為嗎?」陸羽澤幾乎有點咬牙切齒了,「你和那些出爾反爾的騙子有什麼區別?要挾我?」

  「算是吧,不過還是你獲益大。」

  陸羽澤嘆了口氣:「我可以幫你,誰叫我這人心軟呢。不過你也得答應我,爸爸在世的日子不多了,你要去陪陪他,不要讓他帶著遺憾離開。」

  他聽得出甘小滿的猶豫,最後她還是同意了。

  「人生就是一場生意。」陸羽澤給他們的交易定義,「真他媽的讓人絕望!」

  想了想他又對甘小滿說:「你不覺得你其實挺卑鄙嗎?」

  甘小滿點頭:「的確卑鄙。不過如果我不卑鄙,可能就要一輩子都在無奈和屈辱中度過,相較下,卑鄙不算什麼,它是懲罰惡人的一種手段。」

  陸羽澤想了兩秒:「你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嗎?如果是,我還真是以你為恥。」

  「就算一直不是又怎麼樣呢?」甘小滿笑,「就能讓我媽活過來嗎?就能讓他們不再騷擾欺負我嗎?既然不能,那麼你是以我為恥還是以我為榮又有什麼關係?」

  陸羽澤:「你的卑鄙僅僅是用來懲罰別人嗎?難道不是懲罰自己?」

  「上帝懲罰壞人就是讓他成為一個壞人,也適用於我的卑鄙。」甘小滿聲音很低,透著疲倦,「你是天才,理解就好了。」

  約定就此達成,陸羽澤著手履行,甘小滿也開始實現自己的承諾。

  然而就在他們一行踏出酒店,甘小滿就看到了董纖雲的保時捷911剛剛在酒店門前泊穩。車窗搖下,董纖雲朝甘小滿微笑:「果然是在這裡,能跟我說兩句話嗎?」

  兩人之間交織著濃密的雨霧,永寧是個多水的城市,這樣初秋的夜裡更多濕寒之氣。甘小滿並不知道南方的秋夜有這樣涼,不過在裙子外面罩了件薄薄的外套,那樣的冷意讓她皮膚上迸出細小的顆粒,就像不寒而慄。

  「我帶你去個地方,我剛剛跟陸羽澤通過電話,他也會過來。」

  甘小滿當即給陸羽澤電話,那頭他回答得乾脆:「對,我馬上就過去,我和董纖雲聯繫過了。」

  陸羽澤的確開始行動了,她其實並不好奇他具體怎麼去做,卻不能拒絕董纖雲。

  董纖雲車子在前領路,章坤棟跟在後頭,甘小滿卻沒想到董纖雲會把她帶回家。

  「這裡最好,最安全。」董纖雲環顧自己的酒窖,「我常常一個人在這裡想事情,想明白了走出去,一切就都對了。」

  甘小滿不吭聲,董纖雲的行事她不很了解,但她絕不簡單是深夜裡請她們倆來品酒的。

  「你走的時候,康哥看起來是要死了。」董纖雲笑,「不知道為什麼,我又傷心又開心,覺得你終於是替我做了一件稱心的事兒。」

  「我沒想替任何人做這件事。」

  「但是你做了,不僅是對他,還讓劉衛珊和蔣碧枝都出了丑,」董纖雲給自己又斟了一杯,「很好。」

  甘小滿一動不動地坐著,那樣昏暗的燈光也掩飾不了她的蒼白。她像一枝被切斷了梗的花,伶仃地支撐著。

  她終於明白董纖雲讓自己來的用意:「你讓我來是想看我的熱鬧,看我是如何狼狽不堪?」

  董纖雲不由自主咯咯笑起來:「有那麼一點點。你比我想像得要強,不過你也受不了不是嗎?你看武俠小說嗎?有種武功叫做七傷拳,欲傷敵,先傷己,你練的是七傷拳嗎?」

  甘小滿也笑了:「只要是奏效的拳法就是好武功,至於傷人還是傷己,就不用董總操心了。」

  董纖雲的笑聲戛然而止:「你不怕我把你們的企圖告訴蔣碧枝?」

  「你不是董家唯一的孩子嗎?如果你放棄擴張自己的王國,我倒是不在乎。」甘小滿把玩那精緻剔透的酒杯,「你要考慮好,也可能你這一輩子只有這一個機會。」

  董纖雲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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